許櫻哥笑了起來:「我說什麼你都信?」
張儀正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那要看你怎麼說。」
許櫻哥自他膝蓋上收回手,把他捏著她下巴的手拿開,坐直了,同樣不眨眼地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道:「因為皇后娘娘想要讓我見識一下上京城的雨景,而長樂公主殿下想要讓我弄清楚自己的處境,於是惠安便領我去了靈犀樓,然後遇到了想把我從六樓推落的安六。剛好我不想就那麼白白冤死,手腳還算靈敏,便將他撞倒在地,順勢騎上去要打……」
「你……」張儀正的表情似是吃了個蒼蠅。
許櫻哥嫵媚地撫了撫鬢角,繼續道:「可惜沒能打著,幸虧今日終於出了這口惡氣。怎地,三爺覺著吃虧了?那可怪不得我,你得問你的公主姑母去。」
她的表情雖嫵媚,態度卻極明確生硬,這事兒怪不得她,誰要想把這破帽子往她頭上扣,或是多找話講,她非得狠狠咬人不可。張儀正咬緊牙關,猛地一下把臉轉開。
許櫻哥出了這口惡氣便不再言語,垂下眸子自斟了一杯茶,透過馬車窗戶上的窗紗看著繁亂的上京城,出奇的冷靜。這件事說來她沒有半點錯,但在某些人眼裡彷彿就是她的錯,既然都是錯,與其埋深了做個不定時炸彈弗如早點爆了的好,要怎樣就怎樣,誰怕誰?
馬車慢悠悠地自繁華的街道上駛過,日光將道旁的新柳照得綠中透金,路上行人並不知另一場戰爭即將開幕。照舊地活得匆忙而快活。迎面駛來一張馬車,從拉車的馬到趕車的車伕都匆忙而慌亂,在康王府的車隊前頓了一頓後繼續往前衝。許櫻哥看得清楚,那是趙府鍾氏的專屬馬車。她想起鍾氏從前那愛端架子。凡事只恐失了儀態的性子,由不得頗有些驚疑,什麼事會使得鍾氏如此慌亂?
正自忖度間。就聽張儀正殺氣騰騰地低聲道:「總有一日我非殺了他不可!」
「嗯。不過不要把命送了,不然我還是禍水。」許櫻哥只顧扒在車窗上追著鍾氏的馬車看,也沒去看他到底有多氣憤。
「說什麼那?嘴裡能不能有句好話?」張儀正頗有些不滿,順著她的目光往外一看,不由得快意地微微笑了:「那不是趙侍郎夫人的馬車麼?瞧這急打急慌的模樣,難道是趙家的天塌了?」
許櫻哥微微吃驚:「你認得她的馬車?」
張儀正瞥了她一眼,一副她大驚小怪的樣子:「她不是最愛跑公主府的麼?老虔婆。明明恨不得隨時去舔人的屁股,還一副故作清高的假模樣。她也有今日!」
許櫻哥聽他說得實在是難聽刻薄,便垂了眼不語。
張儀正見她不答,自己反倒有些無趣:「她那樣待你,你不恨她麼?」
許櫻哥看了他一眼。反問道:「我該恨你麼?」
張儀正啞然,靜默片刻又道:「前幾日咱們成親,趙家也是來了的,送的禮極厚,這才幾天她便這樣了。你要不恨她,多少也該停車問一問,看她是否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
「你樂意我幫?」許櫻哥見他雖說得好聽,眼睛裡卻閃著不懷好意的亮光,肩膀也抬著的。心想他大抵是知道趙家出了什麼事,並且非常樂意看到趙家出事,就等著她開口相詢……再仔細一想,手心裡便沁出了冷汗,還有什麼事能讓趙家倒霉?趙思程向來謹慎小心,唯一不謹慎的便是那看似狠辣聰敏。實則關鍵地方總是拎不清的趙璀,也只有趙璀做下的那樁事能毀了趙家。
張儀正見許櫻哥只是沉默地打量著自己,突地放鬆了一直抬著的肩膀,微笑著往後一靠,將手探出去握住她的手,將她的十根手指一一掰開,低聲道:「你出汗了,今日天並不算熱。」
「的確不熱。」許櫻哥垂下眼安靜地看著他的手,小麥色,掌心寬厚溫熱,十指修長有力,紅潤的橢圓形指甲修剪得十分漂亮,她的一雙手放在他掌心裡看著十分和諧。
「那便是急了。你對他家可還真是夠盡心盡力。」張儀正收了臉上的笑容,輕輕將她的手放開,極低極低地冷笑了一聲,把臉轉開。她不問,他便不說,有她來求他的時候,可就算是她來求他,他也不肯。
如若真與她猜測的一樣,她便不可以坐視不理。雖是張儀正先挑的禍,也是趙璀做得不對,但事情的根源畢竟是她,只是想出手與是否能出手,以及能做到什麼地步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許櫻哥絞盡腦汁地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然後發現她竟沒有一條可以繞開康王府就達到目的的路。開口求康王府?誰能開這個口?趙璀可是差點就把張儀正給弄死,這是深仇大恨,康王府若是知道了這事兒還不吭氣,那這上京城中人人都可以騎在康王府頭上撒尿拉屎了。許櫻哥輕輕歎息了一聲,疲累地往後靠倒下去。
忽聽得張儀正低聲道:「你最好不要開口。」
許櫻哥抬眼看過去,但見他的嘴唇已然抿得緊薄,半藏在陰影裡的臉上滿是恨意,毫不掩飾的刻骨恨意。這條路走不通,她徹底死了這條心。
馬車繼續前行,二人各懷心事,許久,聽得雙子「馭」的一聲,馬車便停了下來。接著有人在車外道:「三爺,奶奶,侯府到了。」
趙家之事急不在這一時,當下最要緊的是完滿完成回門一事。許櫻哥打起精神,翹起唇角愉快地「嗯」了一聲,馬車簾子被人從外頭打起來,有婆子放了腳凳,滿臉喜氣地邊道喜邊要扶二人下車。張儀正哪裡要什麼腳凳,利索地跳下車便一搖三擺地往前走,已是走了兩步。又折身回來笑吟吟地伸手扶住許櫻哥。
許櫻哥對上他的眼睛,突然覺得那灰色琉璃般的眼珠色彩更深沉複雜了幾分,她看不懂並覺得莫名不安。但不管如何,只要他肯配合她。她樂意之至。許櫻哥微笑著把手放在張儀正的掌心裡,甜蜜微笑。
在許府下人充滿期待和喜悅的目光洗禮下,新婚夫妻滿臉和睦的微笑。配合良好地一路前行。張儀正四處張望著許府的景致,誇讚道:「岳父大人真是風雅,便是一石一木也能佈置出與眾不同的幽雅來。」
許櫻哥微笑著低聲道:「夫君若是喜歡,稍後我請哥哥陪你四處走走看看。」
張儀正回眸看了看她,握著她手的手掌心微微汗濕:「後院我亂走怕是不太好?」
許櫻哥笑道:「即是請哥哥陪著你走,那自是去可以去的地方。」
張儀正笑道:「那娘子早年所居之處,是否可以去得?」
許櫻哥道:「我才出嫁。想必那院子還留著的,不要說是想去看看,你便是想睡上一覺也沒人說你。」
「那就好。」張儀正垂眸看著道旁迎風招展的新生鳶尾花葉片,突地低聲道:「你可知道趙璀都做了什麼?」
許櫻哥不能不否認,但怎麼否認以及否認到什麼程度都有學問。她先笑了一聲:「大概是知道些的。」話音不曾落下。就覺著張儀正握住她手的手緊了一緊,她無聲地吸了口氣,語調往下一壓:「他不服氣,想必是做了不少讓三爺不歡喜的事情,但趙侍郎家規森嚴,他雖不算知情識趣,但想來也不敢做得太過分……」
張儀正嗤笑了一聲,可憐而嘲諷地看了她一眼:「想來你是不知道的,你若是知曉他做的那些事情。想必你死了也會被氣活。」
許櫻哥閉緊了嘴,決意保持沉默。張儀正看了看她,張口欲言,卻見許執領著許氏兄弟幾個哈哈大笑著走了出來,先在二人還交握著的手上掃了一眼,隨即熱情地上前同張儀正打招呼:「還以為你們得再過些時辰才來。」
與此同時。黃氏也笑瞇瞇地將許櫻哥拉到了一旁說悄悄話:「聽爹回來說起真是嚇死人,娘正愁著怕是來不成了,你們可就來了!阿彌陀佛,你怎麼那麼大的膽子!」
梨哥害羞地站在一旁,輕輕拉了拉許櫻哥的袖子,低聲道:「二姐姐你還好?」眼瞅著一旁同許執等人大聲說笑的張儀正,眼神頗有些不善。
許櫻哥摸摸她耳邊絨絨的碎發,微笑著道:「我很好,過些天便是你生辰,又大了一歲,正該給你看一門好親了。」去年都是自己的緣故,讓梨哥始終沒能說上親事,如今總算可以說一門好親了罷。
「不和你說了。」梨哥大羞,捂著臉低喊了一聲,轉身往裡跑開了。
許櫻哥從她身上收回目光,低聲問黃氏:「大姐姐回來了麼?」
黃氏歎了口氣:「回來了,正在裡頭同娘說話呢,武家姑爺要打仗,這些日子忙得不見影子。正擔心得不得了。」
說話間已然到了正廳,許氏族人早就濟濟一堂,七大姑八大爺,什麼人都湊在了一起,都是來看新姑爺並吃回門宴的。不出所料的,許櫻哥看到了安靜立在角落裡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許扶。許扶見她看來,滿眼關切之色,許櫻哥心潮澎湃,朝他輕輕點了點頭。
忽聽張儀正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原來我的救命恩人也來了!你們許氏家族可真是團結,今日雖不是休沐,卻全都來了。」
許櫻哥鎮定自若地微笑道:「是三爺的面子大。我爹叫你呢。」不露聲色地將張儀正往前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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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粉紅,沒有想到2月份居然還能得到第十名,喜出望外,必須得感謝諸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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