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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1章 請尚方劍 文 / 頑城

    兩廣諸軍已氣急敗壞!

    說好的勝利就在眼前,如今卻一敗塗地。說好的並肩防守誰都不許撤退,趙洪堂卻在背後捅刀子。說好的只要防守幾日就收工,如今就要被趕下江了。

    罪魁禍首趙洪堂,誰人不恨?

    眾軍源源不斷地彙集在瓦塘小鎮,哀氣、戾氣、凶煞之氣不斷凝聚著,逐漸濃烈,逐漸炙熱,不斷發酵膨脹,終於在這日下午被點燃了——

    當前軍情緊急,胡扶龍大部正向西挺進,要佔據瓦塘鎮南邊的臨江高地,徹底封鎖住這兩萬明軍。總兵紀元憲慌忙下令諸軍出擊,並指令趙洪堂擔任前軍統領、節制諸營。眾將領正恨不得生吞活剝了趙洪堂,便終於爆發了。

    十幾支部隊雲集在總兵中軍帳前,宣佈抗令。「趙洪堂已經在背後捅了我們一刀!若留此人,我們將死無葬身之地!」

    總兵紀元憲也沒見過這般架勢,他先是厲聲訓斥、威嚇、爆粗口……眾將領們全然不為所動。

    正緊要關頭,總督商周祚來了。

    商周祚的到來立刻讓諸將領們更高亢了,「不殺了趙洪堂絕不出兵!」他們齊聲歷數著趙洪堂的罪責——偷襲東甸,逼那老賊復叛;進襲瓦塘鎮,圍攻金士麒兄弟;襲擊水營焚燒船隻,協助胡扶龍過江……「這幾日他趙洪堂就躲在城外的營中,避敵不戰!」「不徹查清楚,還打個屁啊!」「兄弟們一起攻入廣西護衛,去殺了趙洪堂!」

    商周祚聽著他們吵吵嚷嚷,表情很嚴峻,內心中卻泰然自若。其實這些事情他又豈能不知。早有人詳詳細細地報告給他了。他來到瓦塘鎮正趕上這場動盪,這根本不是什麼巧合,而是早有安排好。

    這一切,就是商周祚自己安排的。

    他就是需要一場「群情激昂、怒沖雲天」的場景,他方能順勢而為。剷除他痛恨的靖江王勢力。

    其實這群軍將們也沒這麼大膽子。只是有人點化過他們,教他們熟讀了劇本,背好了台詞。他們才敢陳兵於總督面前,炫武示威。

    眼看著這場大戲就要發展到了**,總兵紀元憲卻突然從中軍營中奔出。在場的軍將們不敢阻攔,任由他衝到商周祚面前跪下。悲慼道:「大人……卑職無能啊!」

    商周祚心中不忍,忙攙他起來。這一幕真是讓人心碎,總督商周祚年近六旬頭髮斑白,而老將軍紀元憲年近七旬滿頭銀絲。此二人拖著老朽之身為潯州之戰殫精竭慮耗盡了心血,此刻竟淪落到被群將們威逼之境地。

    商周祚和聲問:「賊兵到了哪裡?」

    「城外五里!」紀元憲指著南邊,「是要襲江邊高地。封鎖我們南路。」

    情況已經萬分危急,一旦賊兵得手,南岸這2萬多官兵就完全被困住。商周祚轉身向諸將環環一拜,「趙洪堂之事牽涉甚多,不能操之過急。如今軍情緊迫,待退賊之後本官定會嚴查他。」

    眾將不為所動,只瞪著大大小小的眼睛。呼呼地喘著熱氣,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

    商周祚嘶吼道:「請各位先殺賊!」

    「請總督主持公道!」眾將喊聲雷動,「不殺趙洪堂,我等不服!」「總督你若不下令,別怪我們圍攻廣西護衛。」

    這時候,又有傳令兵策馬衝到中軍來,嘶吼著:「報!廣西護衛營,已經整裝點兵,好似有舉動!」

    在場的軍將們立刻「轟」地炸開了,都喊道趙洪堂是要負隅抗命。是要逃走投敵了!商周祚不再遲疑,立刻下令標兵曹千總持尚方劍,去擒趙洪堂。他若不受擒,則斬。

    此令一出,在場的諸將領們立刻歡聲雷動。皆喊道:「同去!同去!」「看他趙洪堂還敢反抗!」各將都紛紛點齊了各部兵馬。敲鑼打鼓隆隆而去。那架勢根本就是要衝入廣西護衛營,不管三千二十一先殺了他再說。

    ……

    小半個時辰之後,眾軍源源湧出了瓦塘鎮,這才發現當前的局勢確實不妙。

    趙洪堂所在的廣西護衛營,就在城外2里。但更遠處的丘陵和田野之間,賊兵的旗幟飄展大軍雲集。

    胡扶龍到了南岸之後,連續幾日裡彙集各部賊兵,如今已經成了萬人規模的大集團。此刻正分出半數兵力,向著西南方向挺進。那邊是郁江岸邊的一片丘陵,雖然最高的幾座小山包也只有百來尺的高度,不過一旦得手就佔據地勢之利再難攻克。它將如一座堡壘攔截住瓦塘南方的通路。

    「先殺趙洪堂!」將領們嘶吼著,「殺抓,不是殺。」「你管那麼多幹嘛!」

    諸軍便開始商討如何衝擊城外的廣西護衛營。那片營房有土木高牆圍繞,外面還有拒馬和壕溝,看起來很難強攻的樣子。

    但忽然間,那遠處的營門大開。只見廣西護衛兵馬湧動,暗紅色的襖甲如一道洪流,旗幟飄展馬蹄踏起滾滾煙塵,竟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眾人皆喊道:「趙洪堂狗急跳牆了!」

    但緊接著,那軍中大旗引導者軍隊,掉轉方向向著西南邊的賊兵行去。期間戰鼓隆隆,號角長鳴,逐漸化作了前後掩映的戰鬥隊形。不多時,一名廣西護衛的傳令兵便策馬而來,向在場的總督、總兵、諸將們宣告:「我營趙將軍身遭詭計謀害,百口難辨,只有殊死殺賊自證青白!」

    眾將不禁大吼道:「你娘,他更會演戲!」

    ……

    說實話,趙洪堂沒想演戲,他真是去殺賊了。

    他要帶著麾下廣西護衛殊死一戰!

    廣西護衛有著「王家親衛」的歷史淵源,又常年駐守在省城的富庶之地,在廣西軍政高層中也頗有人脈。因此無論裝備、操訓、士氣都比旁人略勝一籌。若說廣西尋常部隊都是三流水平,這廣西護衛則堪稱……二流!

    所謂二流的軍隊,就是它敢於與敵人交鋒!然後再堅持一陣子。然後才會逃跑。

    趙洪堂全身披掛,手握長槍,心中卻悲慼。他本以為自己這次拿出了視死如歸的氣勢,會令其餘各營的將領們多少有些感動,雖然不指望他們率兵來並肩作戰。但至少也跟上來壯壯聲勢嘛!哪怕喊幾嗓子也好啊!可是那一萬多大軍卻都駐留在瓦塘鎮外,只遠遠地看著熱鬧。

    「隨他們看吧,懦夫!」趙洪堂雙手揮舞著長槍,「給我殺!」

    廣西護衛,應令而動!

    他們擺開一個罕見的楔型陣:十幾個百人隊列作2行,從「右前」向「左後」斜線排列。最前面4隊是長槍兵和盾兵。作為突擊的鋒頭;其後7隊都以火銃手為主體;隊伍的中後端是3隊炮手,用馬車牽動著30門百斤弗朗機小炮,這些小弗朗機都相當於藏寶港的2斤炮規格,填充的是大粒鐵霰彈,百步之內能洞穿鐵甲。最後則是輕騎兵和營將中軍隊壓陣。

    這個「楔型陣」更像是一種行軍陣,它行動迅猛、變化快捷。一旦與敵人接陣,就可以迅速包抄、掩殺敵人的側翼;一旦勝利在望,可以很方便地變化為合圍陣,獲得最大的戰果。

    若打一個比方,「楔型陣」好似一根鞭子斜斜地抽向敵陣,雖然不如長槍般有力,但更陰狠!只有統御力很高的將領才能運用好這種陣型。它一般用於正面迎戰「弱敵」所使用。

    但賊兵並不弱。

    前面剛剛接陣,賊子們已如鳥群般散開。他們根本不與官兵正面相交,只藉著丘陵和林帶的起伏掩映四處奔逃流竄。但隨著官兵逐漸壓近,賊兵各隊又互相掩護,走位交錯,用弓箭壓制,用步兵發動一次次試探突襲。

    這邊火銃陣陣,賊子們就用厚重的籐牌抵擋。這邊炮火隆隆,賊子反應更迅速:第一道白煙升起他們就接連俯倒在地,待炮火盡了再衝殺。炮火又起。賊兵再倒下。硝煙之後立刻衝殺,一輪輪接近官兵的陣線,直至最後如群狼般衝殺過來。

    接戰!

    飆血、廝殺、怒吼、盾牌的撞擊、鉛彈透射在賊子的軀體上帶出一道血光、長槍生生戳入鎧甲、一刀劈砍在籐牌上連人一同震倒在地!廣西護衛如一條大蛇被咬住了半身,拚命扭轉著,迅速分解做各個百人隊各自迎戰。「鞭子」的作用頓時化作烏有。

    但賊兵如烏雲般鋪天蓋地地湧來,這哪裡是幾千人啊,這簡直是胡扶龍所有的兵力。不過幾個回合,廣西護衛各部就逐漸撤了!

    趙洪堂目瞪口呆。他忽然明白,在這種洪水般的蠻敵衝殺之下,所有的陣型都是無用的!他只有一千多人,而對手足足上萬……甚至更多.一旦雙方陷入混戰丟了陣勢,他所有兵力就迅速被耗盡。

    「頂住啊!」軍官們嘶吼著,「靠攏過來……」「別管那些火炮了!」「快傳令啊!」

    來不及了,廣西護衛開始潰敗了!

    四處都陷入混戰,已經分不清敵我陣線和部隊區分,視野中只有一片紅的、黑的、白的、晶亮的、污濁的混雜在一起。那些身披著暗紅色襖甲的廣西護衛兵們正在退卻,正在徐徐散開。有人丟下兵器,有些人正凝聚著小編隊殊死頑抗,那一張張的面孔上寫滿了絕望和惶恐。有人被圍困住,他把那雙層紅纓的頭盔摘下來拚命揮舞著,被一槍戳翻在地。

    潰敗了,越來越多的兵士們撒腿向後退去……趙洪堂轉過身,遙望著瓦塘鎮那邊的明軍大隊……他們仍然在觀望,他們在大笑著歡叫著看我的末日吧!

    「將軍!」有人大吼著,「退一陣吧!」

    趙洪堂策馬衝入戰陣,他今日是來赴死的!

    他早就看透了,他沒有退路,他只有死在這戰場上,才有一絲希望保持住他的尊嚴和家族的安全。

    他的士兵們正成群退卻,如細沙從指縫之間流逝而去。甚至有些軍官號令士兵們成建制地逃散,而賊兵越來越密集。

    趙洪堂肋上中了一箭,緊接著他的坐騎身子一軟便橫躺了下來。最後十幾個親兵們衝過來扯起他,「撤吧!」「快走!」他們把他推上馬鞍,牽著向外走,可是後面又是成群結隊的賊兵截殺而來。

    「罷了!」趙洪堂笑道。「大明鎮國將軍趙洪堂在此!」

    但就在這時,空氣中傳來了隆隆滾雷……

    那是鼓聲,洶湧的鼓聲正從瓦塘鎮的方向傳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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