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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141章 光明黑暗 文 / 頑城

    黃寬問金士麒:「我若能在一個月之內讓你憑空獲得一支船隊,你還用取捨嗎?」

    「一個月?憑空?黃先生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恕小的提點老爺一句,要把生意迅速做大,就要學會順水推舟、借船下海!老爺,別忘了你有一個特殊的『身份』可以利用。」

    「身份?」金士麒開始懂了,「我是柳州水營的都司,你讓我去柳州徵用民船?……不成!那糟蹋百姓的事兒我不幹。柳州是我的老窩,我要珍惜名聲。還有呀,我二弟看中了一個柳州姑娘……這事兒回頭再跟你說。」

    「老爺你誤會了。請再想想,你還有什麼身份?」

    「南丹衛千戶?機械所主官?孫初陽大人最疼愛的弟子?我都猜錯了?」金士麒腦子越來越亂,「我是……藍犸大王的好朋友?」

    黃寬終於忍不住了,「你是丁老爺子的寶貝外孫女婿,咳!」

    「沒錯。」金士麒甜甜地一笑。忽然間,他眼睛逐漸明亮起來。丁老西是粵海頭號商人,對他來說召集幾十條河船、幾百號能殺能砍的水手簡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黃寬又說:「一旦有了足夠的河船,你就能擔負起總督的運糧之責,你也就控制了郁江!郁江就是潯州的命脈,明年那場戰爭將完全操縱在老爺你手中……」

    黃寬吐沫翻飛地慫恿著,其實那些道理金士麒焉能不知!「控制潯州」本來就是他的第二步計劃,潯州的土地資源讓他垂涎,他只是困於無船之苦。如今他只要向丁老西開口,他旗下就會憑空出現了一支船隊,這簡直如美夢一般。

    金士麒試探著說,「這不好吧!我聘禮還沒下呢,就去麻煩外公……」

    「你太見外了!」黃寬急道,「老爺呀,丁老爺子看中你這人才把孫女許給你,你們早就是一家人!」他又道:「前些日就有20多條船去柳州,就令他們返程時留在桂平。我也立刻去廣州見丁老爺子,一個月,最多40天,你就能在潯州集結50條大船,還有全班的熟練水手。老爺,能救貴縣的人,只有你!」

    「但外公……他能答應嗎?」金士麒的腦袋還有些暈乎乎的,這天大的好事來得突然,他總覺得不會如此簡單。「如果我向總督立了軍令狀,但廣州卻不認賬,我可就嗚呼哀哉了!」

    「這你就放心吧,姑爺。」黃寬笑得燦爛,「廣州還有瑤姑呢!」

    聽到了小瑤的名字,金士麒只覺得一根定海神針鐵「砰」地插在了他雙腿之間。「是啊!女人的胳膊肘,一定是向自己男人……」

    金士麒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又與黃寬商定了一些細節。對外就宣佈說是招募廣州的水手和民船,是單純的商業行為。那些船將編為一個臨時的千總隊,還要從現有部隊中抽調人力過去,把船隻完全控制在自己手裡。

    而且此事對總督不能說得太完滿,要留有迴旋空間。金士麒是個穩妥的人,他萬事都要留有一份保險。

    「姑爺,你這就去見總督?」黃寬最後提醒他,「這是你在潯州的第二件大功,你的『要價』想好了嗎?」

    「當然!」金士麒笑道,「我正有求於他呢!」

    ……

    兩廣總督商周祚抵達桂平之後,潯州府就把自己的府衙騰出來作為總督官邸。它位於城北正門處,高牆闊院門徑森嚴,寬闊的屋簷透著青光,壓得人不敢大聲喘氣。在府門和院落的四角駐守著百名精兵,他們都穿著暗紅色的罩甲,頭盔上頂著特殊的白色纓子。他們被稱為「標兵」,是總督專屬的近衛部隊。

    金士麒在路上想得很簡單——他覺得自己與商總督挺熟的,可以順利辦妥公事,然後再混一頓晚飯……

    等金士麒到了總督府才知道沒那麼容易。此時已臨近傍晚——他故意挑選了飯點——官邸內庭門前仍有十幾名官吏、軍將、士人,他們都來見總督。據說有幾位是從廣東追來的,有人等候了十幾天了。

    此時此刻他們像是一群貓似的坐在長廊下曬著太陽,百無聊賴的等著可能的召見。其中幾位5、6品的文官有椅子可以坐,官銜低只能坐在小板凳上。幾個普通武官連板凳都沒有,只能蹲著。

    金士麒湊過去問了情況,說是總督大人不在,想見的話就等著。其中一名縣令模樣的老頭認出了金士麒,「哎呀,是水營的那誰誰嘛!來來,我這板凳分你一半!」

    「不敢不敢,大人折煞卑職。」武將在文官面前必須低調。金士麒正準備找個有太陽的地方蹲著,忽然聽有人喊了聲:「金都司!」

    金士麒望過去,那人是總督標兵營中的一名姓曹的千總。前幾日的軍事會議上他就一直站在門口侍衛。那曹千總又喊道:「大英雄啊!」

    「曹兄說笑了。」金士麒略微羞澀。

    二人抱拳致禮,曹千總湊近了低聲道:「你怎麼才來?總督等了你兩日了。」

    「兩日?」金士麒失聲道。他忽然想到兩日之前正是總督詢問誰能承擔起潯州河運之責。可惜當時的金士麒沒有勇氣更沒有能力,他只能自暴自棄地去賣軍火賺銀子了。

    金士麒心中愧疚,他忙問:「商大人何時回來?」

    「他就沒離開過。」曹千總悄聲說著。「跟我來!」

    曹千總引著金士麒徑直走進內門,那些仍在苦苦等候的官吏們直勾勾地看著他門,誰都不敢問。他們穿過幾道花園長廊,抵達了一處內院小門。曹千總在房外稟報過之後,就請金士麒進去。

    兩廣總督商周祚,竟躲在小院子裡喝悶酒。

    看上去很落魄的樣子……

    商周祚就坐在一棵菩提樹下,歪坐在蒲團上,他面前胡亂丟著空瓷瓶和幾盤七零八落的小菜。門口處還站在兩名老僕,都是被霜打過的倒霉模樣。

    那大人左手抓著瓦盞,右手緊緊摟著那棵菩提樹,正在自斟自飲,已經喝得半醉。此刻他哪裡有二品大員的模樣,分明是一個妻離子散的孤苦老頭。

    商總督瞥著金士麒,嘴角抽動了一下,「金大財主?」

    「財……大人說笑了。」在這動盪時代被當作財主可不是好事,猶如肥豬過街,人人都要咬一口。

    商周祚又問:「這幾日,你賺了十萬了?」

    「大人啊,我那些營生只能保本,若有些許盈餘也要上繳南丹衛。」金士麒很謙虛,「大人你也知道,我們南丹衛很窮!我們遷江軍民有兩萬來口,但軍屯地只有三萬畝,吃了上頓沒下頓啊。不怕你笑話,卑職兄弟三人至今仍借住在遷江的民宅中,每個月要繳房租,連婆娘都沒敢娶!」

    金士麒真沒撒謊,他那總價值4000兩的千戶府要等到下個月才能搬進去。至於婆娘……都懶的說他!

    「鬼才信!」商周祚醉醺醺地搖晃著要站起來,但他喝得頭暈,又跌坐在蒲團上。他打了個四尺長的酒嗝,「你不在家數銀子,找我作甚?」

    金士麒暗道:我的大人,你不是等我兩天了嗎?你是真醉還是假醉?他便蹲下來說話,「大人,我想通了!」

    金士麒壓著磁性的嗓音,美滋滋地傾述著他對於潯州河運項目的理解,並描述了如何建制一支龐大的船隊,把萬石糧食從桂平運往危急萬分的桂平。而最關鍵的,是在兩廣大地上能承擔起這份重擔的只有他柳州水營。金士麒最後說:「只要大人一聲令下,卑職這就派人去廣州召集船隻和民勇。」

    金士麒把自己說得渾身發燙!

    沒想到,商周祚只是悶聲聽著,還用舌頭舔著手裡的酒漿,臉上竟然沒有預想中的感動和驚喜,更沒有預想中的擁抱什麼的……待金士麒全說完了,商總督卻問道:「船,是向丁老西借?」

    金士麒心頭一震。看來這總督大人知道的很多嘛!金士麒便點頭:「正是。」

    「也罷!」總督大人瞪著他,「說吧,你的條件是什麼?」

    金士麒楞了,「條件?我只是要解潯州之急……」

    「別囉嗦!我不相信你擔此風險卻不求回報,快直說吧,不要繞圈子。」商總督雖面色蒼白,滿口酒氣,此刻竟露出了凶煞的一面。金士麒暗道大意了,能做到兩廣總督的人絕對不能輕視。

    既然他開誠佈公,金士麒也就不再隱藏,就把自己的「劇本」跳過了一個小節,直接講他的核心:「卑職與胡賊交過手,我當然不怕他們。我的顧慮是遷江的安危,所以在出征之前……」

    「我猜中了,你早就打過算盤!」商周祚終於站起來了,「我就知道你們這幫武人全是趨利之徒!如今城外一番水火,全是你們所為!歸根結底這場禍事都是你們做下,從中漁利又是你們!人人皆該殺!該殺!」他一聲聲呵斥著金士麒,好似金士麒幹過何等喪盡天良之事。他揮舞著手中瓦盞扯著喉嚨痛斥個不停。金士麒啞口無言,暗道:這又與我何干!

    「你聽著,我什麼都不給你!」總督的聲音淒厲,連守在門外的魯千總也慌忙探頭來看。

    商周祚一個轉身險些跌倒在地,幸虧被金士麒抱住。他就哈哈大笑這拍打著金士麒,口裡連勝稱呼著:「卑鄙!卑鄙!你們盤算了一年,最後卻落得大好潯州被毀成這樣!」

    「我剛來廣西幾個月!」金士麒氣得都快哭了!

    「你能聽到嗎?是哭聲!」商周祚酒勁兒飆升,他胡亂指著牆外,「自從到了潯州,我夜夜都聽哭聲。」

    這話說的有點毛骨悚然!若是災民的哀嚎,那也在城南啊。這桂平縣城雖小,但南北也隔數里哪裡聽得到。那大概是這大人的幻覺吧,是他內心的哭泣……

    其實商周祚這人命不好。前些年他在福建當巡撫時就遭到荷蘭人入侵,大明水師當然不是對手,連續幾場慘敗之後他只能謹慎行事,結果被參劾是投降主義。他停職了幾年,去年才當上兩廣總督。他信心滿滿地來赴任,小口袋裡還揣一百條施政計劃。結果不到一年,廣西地方勢力把胡扶龍逼反了。廣西軍又連續戰敗,他這總督也就做到了頭。

    「說實話,這糧你運也罷,不運也罷,與我何干!」商周祚心灰意冷,「反正再過幾十天,我也不是這總督了!」

    「信我也罷!不信也罷……」金士麒低聲道,「那哭聲,怕是大人到千里之外也聽得到!」

    這話說得很無禮,但商周祚只苦苦一笑,「沒錯!」他跌坐在地,繼續斟酒!

    片刻後,金士麒竟斗膽坐在了總督對面。他尋思了片刻,大聲道:「大人,你若就這麼離開潯州,會後悔!」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幾乎在商周祚的臉上鑿出坑來。

    「什麼?後悔什麼?」商周祚喃喃地應著,酒精的力道正在悄然減退。

    「城南死地!」金士麒把手指向南邊,「大人來潯州十幾日了,聽了幾十日的哭聲,你可真曾去過?」

    金士麒毫不客氣地對他低吼著,「去見識一下潯州最黑暗的一幕,那絕對是大人你記憶終生的一幕!」

    商周祚驚訝地看著金士麒,好似不認識他一樣。好久沒人敢這般跟他說話了,竟然只是個五品的小千戶官。

    「也是最凶殘的一幕,敢去嗎?」

    「我去了又能作甚?」商周祚苦笑著。

    「你是總督大人!你做什麼,我又怎能指使!」金士麒的聲音如箭一般洞穿鼓膜,「但我會給你一些機會,讓你不會後悔,不會兩手空空地離開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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