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些賊兵們圍困了龍澤號,他們要衝上去痛痛快快殺一場。剎那間,從高高的船舷上飛下一個圓滾滾的小傢伙。它只有拳頭大,一端還插著手柄,正冒著白煙凌空翻落下來。
很多賊兵在生命中最後一刻看到的就是它,「天啟七式系列手雷」之「潯州展銷會紀念版」,限量生產1000枚啊親!
每枚手雷的內部採購價3錢銀,用水兵們的話來說,「價值一條大蹄膀啊,轟隆一聲就沒了!」
此刻的金都司氣勢如山!「手雷,丟他100兩銀子的!」
剎那間數十顆、上百顆的手雷,撕扯著道道白煙漫天飛舞,龍澤號好像一棵大梨樹被狂風吹過,幾百果子「辟里啪啦」被吹落在四周的賊兵群中。
這就是火器時代的接舷戰!從現在開始,那種冷兵器殊死拚殺的壯麗景色將一去不復返。水兵中沒有「擲彈兵」的編制,但自從天啟七式系列「燧石拉發」手雷誕生之後,投手雷變成了一種簡單粗暴的工作。無論你的本職工作是什麼呢,火銃手、火箭手或者舵手,都可以輕易上手。
不需要任何的技術,只需要勇氣和力量。
手雷被一箱箱地被抬上甲板,掀開蓋子,它們乖巧地躺在乾草上等待著實現使命的一刻。天啟七式手雷的外殼已經進化為熟鐵製造的球形構造,那是藏寶港工業技術的結晶。制鐵所中的鍛壓機將熟鐵壓成2毫(0.6毫米)的厚度,然後趁熱送到水力錘鍛機上,用500斤的鐵錘反覆捶打,連續10次之後就鍛造成半球形鐵殼。
隨後那些鐵殼就被送到兵工廠去,交給那些勤勞善良的女工。她們動用靈活的手指,把鑄鐵彈片、硫磺燃燒劑貼合在鐵殼裡面,再拼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可愛的小鐵瓜。再灌入火藥,再安裝手柄和引信,外面還要貼一層防潮、緩衝的紙料。
在金士麒的眼中,她們工作的時候真是格外美麗。她們就像給孩子的納布鞋一樣仔細操弄著那些引信;像是給丈夫烹製午飯一樣調配著火藥,真是偉大的女人。
目前藏寶港的手雷生產線上有30名女工,每天可以組裝100多枚手雷。在潯州江口這一戰中,龍澤號一分鐘之內丟出了3天的產量!
船體四周立刻火光閃爍,如一片狂雷般不停地炸響,火光猶如一朵朵血蓮在河面上盛開。那淒美的一幕稍縱即逝,轉瞬間又在咫尺處再次釋放。河面上青煙瀰漫、血肉橫飛。每條小船都分攤了數枚、甚至十幾枚手雷,那些幾乎不著寸甲的賊兵們當場被炸翻了天。
水兵們陷入了極度的亢奮中,他們在船舷上迅速探頭,順勢就把手雷丟出去。手雷落在賊兵的船艙裡蹦跳著冒出滾滾白煙,然後轟然炸裂!紅艷艷的火光伴隨著爆炸力,把船體炸開木頭碎片,還有兵器、繩索、衣服、腳丫子、眼珠子……四處橫飛。雖然黑色火藥爆炸力有限,但在有限的距離內仍勢不可擋,整面的籐牌都被生生撕裂,連同後面的賊兵一起炸得翻飛。
若是「防禦型手雷」,還有有百餘枚鑄鐵彈片肆虐橫飛,凶殘地切割著方圓二十步之內的一切**。若是「燃燒型手雷」,則在爆炸處轟然湧現一團紅艷艷的火苗。手雷即便掉在河水中也會炸開,伴隨著一聲悶響,河面上轟然湧起一股白浪,隨後就有鮮嫩可口的魚蝦浮上水面。
這一刻,龍澤號的船身被道道光芒映照著,它傲然於一片火焰和濃煙的花海之中,它在叢中笑得渾身顫抖。它們的船舷木板厚達3寸,即便是「防禦型手雷」的鑄鐵彈片也無法炸損,只能在上面留下一片片青灰色的燒灼和密集的彈痕。
正如金士麒反覆強調的那樣:它們是兵船。它們不僅有大象的體魄,更有犀牛的披甲。
這種手雷接舷戰術,非職業兵船請勿模仿!
殺戮之下,賊兵們潰敗而去。
但只有遠一些的賊船才有逃命的機會,那些賊子們被驚恐捆縛著,瘋狂地划槳撤退胡亂找著方向逃去。而近處的賊子們全都沉浸在火力的肆虐之中。那些船隻被震裂、在河水中翻騰著,其餘的都是滿船的死傷。
300枚手雷攻擊完成!
轉瞬間,河面上忽然寂靜下來——那是一種奇妙的寂靜,它並不是沒有聲音,到處都是呻吟聲、哭嚎聲,還有滾滾的水聲,火焰燒灼的辟辟啪啪的響聲,零星地火銃聲音。這種寂靜是來自那些士兵的內心之中——他們站在甲板上,手扶著船舷或者桅桿,或者握著火銃和長矛,都驚愕地看著船下那血腥的一片。
短短的1分鐘,甚至武騰號還未抵近過來,這一切就結束了。
龍澤號的手雷接舷戰迅猛、殘暴、絢麗、一邊倒地結束了。賊兵們留下了10幾條河船,正被河水沖著逐漸飄散。到處殘船斷木,殘破的屍體在河水中蕩漾著,血水蔓延了幾十步的江面,在江水流作半里長的一道暗紅。
目睹這一切,金士麒也渾身顫慄!
這一刻,他竟然感受不到得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種「釋放了妖魔」的震撼!他雖然早就知道手雷會有如此的威力,但這一幕真真切切地展現在他面前,並且是以如此殘暴的形式鋪展出來時,他也被震撼了。畢竟「手雷」這東西,在他的印象中不過是稀疏平常的武器。但在這個時代,它們竟顯得如此突兀和凶殘。
正如查應才所說的那樣,它會徹底改變戰場。在柳州水營和遷江陸營的未來戰場上,恐怕再也沒有白刃戰了!
「龍澤!」歡呼聲爆發出來!
「金士麒!」水兵們呼吼著主將的名字。「勝利!」「威武!」「水營!」「殺光他們!」水兵們接連跳躍著、撲倒在地上,把最後的手雷投向最後的殘敵!
不遠的桂平角樓上,也旌旗搖動,無數雙手在那城牆上揮舞!
城門也開啟了!
成百上千的軍將、平民、士兵們奔湧而出直跑到岸邊來!他們雀躍狂呼著柳州水營的名字,呼喚著金士麒的名字。東邊、北面的兩座碼頭還在燃燒,但那些硝煙已經壓抑不住整座桂平的亢奮!
姚孟陽在武騰號的船頭拚命地揮舞著拳頭,那船上的士兵們也咆哮著高舉武器向戰友們歡呼著。他們毫不停歇,掛起滿帆繼續逆郁江而上。去追殺那些逃跑賊船。水營其餘的6條河船分作3組,它們在江口四處去剿殺那些重傷的、瀕死的賊船。每條船上都有20名水手合力划槳操帆,只有1組水兵負責射箭。若是距離近了,就丟出手雷去轟殺賊子。
整場戰鬥,小半個時辰就結束了。
打掃戰場,花費了1個時辰。那些流落在江上的賊兵只有零星的抵抗。他們的鬥志比遼東的建奴差遠了,只要把船靠過去,大多殘兵就哭嚎著高舉雙手跪地求饒。
武騰號沿著郁江一路追殺出去,2個時辰之後才回到潯州。
最後戰果統計——賊兵來70條船,最終逃走了約30條,被燒沉、燒壞了20多條,俘虜了20條。
賊兵兵力約一千數百人,戰死400餘人,獲首級150;俘虜300人,全都帶傷,其中半數人活不過三天,其餘的也會被當作逆賊處死。
桂平縣北碼頭上停泊的民船、潯州衛運糧船大多被焚燒殆盡;東邊碼頭停泊的兩廣各部的軍船損失了三成。兩地被殺害、燒死的軍民也有數百人之多。
柳州水營戰死20人,受傷的近百人。龍澤號和兩條大河船受損,主將金士麒的眉毛鬍子也被燒掉了好幾片,右手臂上的燙傷雖然只有銅錢大,但很疼!龍澤號依然擱淺在沙洲上,它的半數帆裝都燒燬了,兩根桅桿也著火。
金士麒正組織著救人救火,忽然看到桂平東港口開來了幾條小船。
它們前追後趕地衝向龍澤號,好似在比賽一般。
最先衝到龍澤號身下的是一條小快船,船頭站著一個消瘦的中年將領,看上去略微眼熟……「哈!我先到了!」那傢伙喜氣洋洋地吼著,然後才一拱手:「金都司!這一仗勝的精彩啊,簡直是氣吞山河!」
「不敢當不敢當!」金士麒也拱手致謝,「敢問……你是誰啊?」
來將忙自報家門,這位姓李的將軍竟是南寧衛的一名指揮同知。這個職務相當於「副指揮使」,是從三品的武將。金士麒忙親自拋下繩梯,親自伸手幫李將軍上了龍澤號,然後才恭敬地上前參見:「將軍辛苦了……屬下感激將軍前來助戰。」
金士麒暗想:如此迫不及待地跑來,一定是來分戰績的!剛才敵兵壓境是你在幹嘛?剛才我被圍困的時候你去哪兒了?真無恥啊……
「助戰?不是!」那李將軍使勁擺手,「我是趕來採買貨物!金都司,你那火箭還有嗎?」他說話的時候,還往後面的江上看著,滿臉焦慮的樣子。那後面的江水中幾條小船正高速追來,眼看著也到了。
金士麒豁然明白了,這幫軍將們倒是鬼精啊!他們看到水營的戰鬥力強悍,就來搶購了。
「多少還有點……」金士麒木然地四下看看,「這也不是時候啊!將軍你看,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救火,再把傷兵們安頓一下……」
「那些讓底下人去做,我們談正事。」李將軍急道。他眼看著後面幾條船已經靠近了,忙一把扯住金士麒,「你們剩下多少火箭?有沒有五百箱?我全要了!」
緊接著,其他幾條船也趕到了,「金千戶!」新來的客戶們吼著,「快!拉我上去!」「我帶著銀子來的!」「我是來看火箭的!我要那種冒綠煙的!」
首先上船的李將軍立刻怒了,朝下面吼道:「先到先得!」
「屁!金士麒又不是你的屬下,他屬於兩廣各部!」緊接著抓鉤就被拋了上來,下面的人開始往船上攀爬。
「那也先到先得!」李將軍衝過去咆哮著,恨不得把競爭對手踢下江去。
金士麒不禁莞爾。他再往外看,碼頭上更多的船隻下水了,都是衝著龍澤號奔來。此刻戰鬥還沒完結,龍澤號還在冒煙,水手們還在流血,河面上賊船還在逃竄,那些軍將們就已經迫不及待衝到金士麒的身邊花錢。
他們在龍澤號的甲板上擁做一團,李將軍緊緊抓著金士麒:「你是南丹衛,我是南寧衛,我們都是『南』人,應該好好親近親近!」
「是是!」金士麒擦了一把汗,心想我的大人啊,你這個笑話很冷啊……
旁邊又有一位老軍官洶湧地撲上來,他操著一口廣東腔,「金都司!我要買你那個……最後出場的砰砰砰……」
金士麒擦掉被噴了一臉的唾沫,「你說的是手雷?」
「對對!你給我個好價格!」
「好說好說!」金士麒連連求饒,「能不能先幫忙,把我這船拖到岸上去?」
「那可不行!」幾個軍將一起吼起來,「你上去了,就會被那幫人搶光了!」「我們可是坐船來的,這是誠意啊!」「我們是明年的先鋒部隊,先給我們出貨!」
金士麒不禁大笑,「放心吧,我在藏寶港有一萬工匠,兩廣的兵工採購我能全力供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