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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75章 十寨合力 文 / 頑城

    之後的幾天,紅水河兩岸的人們各自忙乎著。

    金士麒帶著蘇木匠等人早出晚歸,修造吊橋;蘇莫兒在佈置新家,臨時住所也要精心佈置;山民們逐漸增兵,宣稱就要攻打遷江縣城;南丹衛的白指揮使忙著調集兵馬——南丹衛剩餘的5個千戶所,拚死才湊夠1800名弱兵,要守禦整個柳州府的南半部,駐防在遷江縣的只有600人。

    那軍情早就送到了柳州府和桂林府,但上級將軍們只讓他盡量維持、警惕、對山民們好一點。現在廣西各地情況都不妙,四個月之後才能派來支援。

    白指揮使老淚縱橫,「四個月,老子的墳頭都山花絢爛了!」

    唯一的好消息:查應才有了消息——他們的萬人大隊到了廣西境內,據說月底能抵達南丹衛。那800精兵是白指揮使唯一的指望。

    白指揮使也聽說了金士麒「買通拉攏」北寨土司的事兒,他表面上稱支持。背後卻說這小子在拿銀子打水漂。只要一開戰,這小子絕對是第一個被砍。

    ……

    目前,金士麒還活著,他混得還很滋潤。

    山民們發現一個現象:這位「金先生」帶來的30個工匠,只有15位忙著營造建設,另外15個漢子卻十指不沾泥,整日裡瞎晃悠。他們到處攀談、交朋友。後來聽說,他們是金先生請的鏢師。

    這幫「鏢師」都生性豪爽、能言善道。他們從船上搬下來一箱箱的酒,與新朋友們敞開喝。那些開船的山民,還有兩岸的山民頭領,還有「甲兵」中的頭目都成為了他們的上賓。他們坐在河岸上喝酒吹牛,說女人,吹噓著十寨中的英雄人物,說女人,吹噓著以往的戰績,罵官老爺的腐化,講北方民眾的淒苦,說女人……

    每過一個時辰,馮虎就將新總結的情況報告給金士麒。

    「好,接下來多留意糧食的問題,少說些女人。」金士麒叮囑道:「別直接問糧倉在哪兒,只問收成如何、每畝地打多少糧食、寨子裡夠不夠吃。」

    馮虎領了軍令,安排下去了。

    這幾日馮虎的工作成績豐厚,但也讓金士麒雙眼發黑——十寨的山兵,比他想像得還雄勁。

    這些山兵中,戰鬥力最強的一部來自50里之外的「紅蹄」寨。那個寨子佔據了群山中的幾條山谷,擁有大片草場,因此他們有騎兵。據說那寨中精銳「甲兵」有300餘人,普通的「赤腳兵」也有一千多人。

    更嚴峻的是:「紅蹄」寨的大王,具有很強的戰爭意願。那人名叫「猛坎」——有人說他是撕開母親肚囊出生的妖物,有人說他吃飯須混著沙子嚼咽才過癮,有人說他身體碩大,要把兩匹馬綁在一起騎跨。總而言之,是個怪物級的勇士。猛坎10歲就闖出了名聲,15歲就搶奪了山寨頭人的地位。現在他20歲了,他要通過一場戰爭凝聚十寨的軍心,再藉機實現更大的野心。

    甚至南坡、北坡兩寨這一次也是無奈地上入猛坎的戰車,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寨子能抵抗紅蹄寨。南坡北坡兩寨負責提供糧食,已經聚集了幾千石,足夠支持兩個月的戰爭。

    「真是文明與野蠻的較量啊!」金士麒呆呆地望著紅水河,許久許久,「現在,我金士麒的車輪也已經轉動起來。猛坎,我會用銀子砸死你。」

    ……

    藍犸建大橋的消息已經傳開,這幾天來,來參觀的山民絡繹不絕。

    南岸的工地上,幾百名苦力從河床上搬來卵石,搭建著橋塔的基座。十二根渾厚的木樑傾斜地埋在地基上,指向虛空中的交匯點。熏烤木頭的煙塵中瀰漫著硫磺的氣味。烘乾的木頭被鋸開、鑿出榫口,用繩索吊運著拼接起來。苦力們喊著號子扯著纜繩,把一段段木樑提起來,像長矛一般斜指向半空。

    南來北往的山民們站下來,看著這熱鬧的場景,看著那正在誕生的大傢伙……那不是塔,也不是大橋,那是河岸邊的一座圖騰。

    那些山民們來自不同的寨子——血石寨的士兵們臉上塗著煤粉,尖牙寨的漢子身上刺著青花,斷角寨的勇士鼻尖上插著木刺……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山民們,都匯聚在這岸邊。

    有人試圖爬上那半截木塔,被甲兵們抽打下來;有人要把自己的血塗在木塔上,被甲兵們抽打到一邊去;有人指著滔滔的紅水河,講述那座吊橋將要如何橫跨過去。南坡、北坡寨的山民更是陷入了節日的喜慶。半截橋塔上被纏上了綵帶插滿了鮮花,基座上堆起了幾十座小神龕,點燃了徐徐煙火。

    北寨大王藍犸每天都來視察三次,他還帶著別寨的主子們來臭顯擺。隔著一百步,都能聽到他哇啦啦的大嗓門。

    開工之後的第四天,也就是六月二十二日這天,橋塔進入了最關鍵的拼裝階段。

    橋塔分為上下兩個部分。下半部3丈高的基座已經完工,是一座平頂金字塔。7丈高的上半部分也拼裝完成,形如稜錐,傾斜地搭在基座上。整體結構就像折刀一樣,最後要把上半部分豎立起來,讓它「雄起」。

    上截塔身由8根主梁拼合而成,再加上幾十根支梁,總重達4萬斤。在豎立過程中需要力量均衡,要從上下各4個方向扯住它,總計2000人力。

    藍犸一聽到這數字,驚了:「2000人?你不早說!」

    「我計劃不周全。」金士麒深表遺憾,「其實500人也行,但摔壞了別怪我。老藍呀,成功近在咫尺,你想想辦法吧。」

    金士麒耍無賴,但他難不住藍犸。藍犸在各寨都有朋友。那些正準備攻打遷江縣的山兵們,都放下兵器來搞建設了。

    金士麒開始給他們分隊——

    「北坡、南坡,你們人最多,到正面來拉繩子,不要用蠻力。」

    「血石、崩山,你們到後面去,不要拚死扯拽,這不是拔河。」

    「尖牙、鐵鱗……誰讓你們帶刀來的?」

    「斷角、刺須,都把弓箭放下,你們的恩怨回去再解決。」

    「紅蹄的人沒來?那銅頭呢?銅頭的人死哪兒去了?」

    金士麒正忙活著,忽然發現他身邊的土地上一暗,夕陽被擋住了。「誰那麼調皮?」他一轉身,赫然看到一頭大象。

    象背上坐著一個老傢伙,正是南坡寨的首領莫土司。

    莫土司,好威風啊。他四周跟著一百多僕役,護衛的、打傘的、牽象的、抬著瓜果盤子的、捧著熏香的、抬著籐椅的,浩浩蕩蕩,比嫁閨女還熱鬧。

    莫土司笑吟吟地俯視著他。「遼東小子,見過大象嗎?」

    「……」金士麒差點被噎死。「土司舅舅,你別煩我,我正惱著呢!」

    「你惱什麼,這橋造得威風,你厲害呀。」

    「我作孽啊!」金士麒指著紅水河,「我才聽聞,你們嫌遷江縣太窮,要用我的吊橋運兵運糧過河去,去打柳州府?」

    「誰要去打柳州?」

    「你引來的八寨英雄啊,人人都嚷著要去呢。你又何苦在此做戲。」金士麒恨道:「你們是想把事情攪大,像貴州奢崇明那樣稱王,才能嚇住朝廷免了你們的重稅,難道不是?」

    莫土司臉色蒼白,「倒也確實有人說過柳州、桂林……他們還提及了北京呢,那當然都是胡說。我只是想……遷江罷了。」

    「何止遷江!」金士麒把手向著四野的人群一揮,「你縱虎下山,沒退路了。」

    莫土司怒道:「不縱虎難道就有退路?我們也是被逼無奈!祖上造反子孫遭殃,朝廷定下每年2萬石糧、200匹馬,我們十寨又怎繳得起!多年累計,足足40萬兩銀子,我們永遠繳不起!」

    「但朝廷也只是計著利滾利,也沒興兵追債啊。朝廷的算盤打得清楚,要清剿十寨需調動10萬大軍,花上百萬銀子,那是賠本買賣。」金士麒指著北方,「一旦你們攻府攻城,那可就是折了朝廷的臉面。這個朝廷啊,最怕打臉,即便是賠本買賣也要咬牙做下去了。」

    莫土司慍怒,「你一定是在詐我。十寨裡人馬,我皆瞭如指掌。」

    「難說,造反如放火,一旦火起,你就再也控制不住火勢了。」

    此刻,幾千山民聚集在河邊,等待那奇跡的一刻,到處是喧鬧和歡笑聲。勞工們列作浩浩蕩蕩的隊伍,準備把上半段的木塔拉起來。此刻天色還亮,一輪紅艷艷的夕陽卡在山峰之間。

    金士麒頹然地望著河面,「現在我只能盡量拖延他們,但一座木塔即將完工,另一座就簡單了。橋面又沒啥子難度,最多半個月這橋就會通。」

    他正惆悵著,藍犸卻興沖沖地跑了過來。莫土司忙喊:「藍犸你過來,我問你……」

    「阿舅咱回頭再說。」藍犸拉著金士麒:「快!開始吧!」

    金士麒:「藍犸,不如等明天吧。」

    「就今天!」藍犸扯著金士麒就奔向了工地。

    ……

    傍晚時分,來自各山寨的2700多名漢子們雲集在紅水河南岸,結成了8個大隊,牽扯著幾十丈長的纜繩。在隆隆的號子聲和銅鼓聲中,那纜繩繃緊了,那4萬斤重大木塔一尺尺地舉升起來。像是一個巨人,逐漸站直了身軀。

    延續半年的雨季已經過去,在瓦藍的天空映襯下,那厚重的橋身上罩著金燦燦的霞光。在「咕咕」的摩擦聲中,塔身和基座正在徐徐併攏,一寸一寸地貼合著。

    附近的山坡上、河岸上、竹林邊、遠近的村莊中湧出了千百計的山民。他們用手遮著夕陽,千萬雙眼睛盯著那木塔與基座最後的空隙,繃緊了心弦。

    「喀」地一聲巨響!

    塔身插入基座,矗立在岸邊,它傲然不動!

    歡呼聲在河岸上如滾雷一般爆發。這10丈高的巨塔是山民們從未見過的巨物,在短短四天裡由他們的雙手建造起來。四處的歌聲和鑼鼓聲飄起來,來自不同寨子的山民、山兵們圍繞著那巨塔狂舞。

    幾天之後,對岸還要建第二座塔。等到整座吊橋裝配好,紅水河兩岸將會掀起如何的慶典啊!

    藍犸向眾人宣佈:「以後那吊橋就叫『藍犸橋』!」

    「好聽!」金士麒猛拍巴掌,「老兄你怎麼想到的?」

    「我想了很久啊!」

    金士麒指著巨塔:「明天拉20道纜繩固定它,材料都用光了,我要去柳州……」

    「那個明天再說。」藍犸拉住他,「今天只喝酒!」

    入夜時分,河岸上更是千人歡鬧,篝火冉冉,歌聲不絕。藍犸的宴會上不但有女人有酒肉,還有來自其幾個山寨的賓客。他們雖然都不是「土司」,但也是各寨裡的重要角色。每個首領,金士麒都送1錠大銀子見面禮,50兩。

    「大家好,我是柳州來的金掌櫃!」金士麒做著自我介紹,「我是藍犸的兄弟,也是你們的兄弟。」

    「現在諸位看到的只是一座小浮橋,過幾日我們還會造風車、水車、磨坊、運河……」

    「我們將把河水……就是我們的娘親河的乳汁……提升一百尺的高度,灌溉這附近幾萬畝的良田啊!」

    「現在你們一季稻子畝產才1石半,下半年干季來了更糟心。但有了藍犸的水利計劃,一年保收2石糧!藍犸這人,英明啊!」

    「這個是甘蔗,但也不是甘蔗,我叫他發財苗。只要水跟得上,一畝地能收30石,我有廣東的朋友來收購,30石賣1兩銀,是現場稱銀子!」

    「下面的縣城裡,還有我一座橋,還有我兩條大船,你們殺過去的時候別糟蹋了。紅水河上游我還要造兩座橋,你們誰有興趣投資?」

    說得興起,金士麒掏出了一套機械圖樣給諸首領們看。那本來只是給藍犸畫的,正好用上。幾個寨子的客人們把他團團圍住,這個看設計圖,那個咬甘蔗,有人在地上畫著地圖給他看,還有人操著半生的漢話跟他攀談,甚至開始討價還價。

    這一刻,晚風習習,美酒飄香,女孩歌唱,山兵嚎叫,姑娘奔跑,小伙狂追。金士麒和諸位首領們坐在篝火邊,他們談笑風生,暢想著幸福明天。

    「路是幸福路,橋是發財橋!」金士麒舉起酒杯。

    但忽然間,首領們的眼睛中全都騰起了紅光。「這就醉了?」金士麒驚問。他忙轉身,立刻就呆住了——

    熊熊的大火!

    火焰正從巨塔的基座上綻開,它肆虐地升騰著!河岸的人群中立刻如炸開一般,無數的人影狂叫、奔跑。鋪面而來的熱浪中夾雜著硫磺氣味。那火焰轉瞬間就吞噬著整個塔身,沖天而去。

    金士麒一屁股坐在地上,淚水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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