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媱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辰時。初夏的晨光漏進屋內,就算閉著的眼睛也感覺到那幾米陽光的調皮,慢慢睜開眼睛。入眼是清一色的白淨,白色的被褥,白色的床,白色的帳幕白色的傢俱,使得光線折射得分外刺眼。
她揉揉眼睛,有種今夕不知何夕的錯亂。這是在哪裡?左右打量一圈,並沒有發現一絲熟悉的景物。不是五臧山院,也不是九重天上的寢臀。漂亮的眼睛轉悠來轉悠去,仍在雲裡霧裡。
忽地有人推門進來,笑吟吟:「你終於醒啦。」
是巫綾。
「師姐……?」女媱疑惑,她和巫綾的接觸甚少,最多不過點頭之交。此刻,巫綾忽然出現在自己最不防備的時候,委實讓她不能接受。且,相傳巫綾師姐向來目中無人,唯我獨尊的女王范兒,怎麼地忽然對她如此和顏悅色?還幹起端茶送水的活兒來?
心裡不由警惕,身子往床裡頭縮了縮。
巫綾並不介意女媱此刻顯擺在臉上的戒備,隨意一笑,向她解釋道,「你現在崑崙丘上,因為武夷院長說此地靈力充沛適宜療傷,薰池師妹就在你隔壁。昨天你被開明獸打傷的事兒,還記得麼?」她提醒一句,依舊是清曼的模樣。
小玄女搖搖頭,又點點頭,記憶有些混亂。
她記得,昨天走神時突然被某種超強的外力所傷。被打飛了出去老遠。可那時具體是什麼個情況,自己竟然小差開到一分都沒有留意,更別提搞清楚來龍去脈,就直接暈了過去。在最後那個剎那,唯一的印象就是從天而降某一似虎非虎的異獸,咆哮……
不過,由於巫綾的尋問。女媱被迫打開記憶的閥門,不管今日躺在這個陌生地方的客觀原因是什麼,之前她為何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被別人偷襲成功,只要稍微的尋思一下,還能記憶猶新。雙手使勁,默默擰著被褥。
是自己最看重的兩個,默契造成的好事!
鼓那句傷人的話,一遍遍徘徊在腦海中,「素來聽聞天帝玄女出類拔萃,今日之事真叫鼓大開眼界。」今日之事?今日何事?大開眼界?開了什麼眼界?她別的都能推脫不知道。可是他眼裡鄙視她的神態。就算是狀態欠佳的當下,只要一想起來。就能氣得磨牙。
她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惡事?不過是想趁機先收服黑虎,再去查看薰池的傷勢。照她的心思,倘若不能一舉收服黑虎,那麼薰池為她所做的犧牲。豈不是毫無意義?!更何況,她也是確信薰池死不了,才放手去對付黑虎。
鼓卻是一副看她似大便的嫌棄和指責,出口傷人的話讓她根本集中不了精神去留意周圍變化的情況。薰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似乎從一開始就是她不能企及的高度。緣晶竟然還提示她這是她的命定之人?!
自嘲一笑。
明明這個師兄她只認識了三天的時間。可是他的話居然帶來那麼大的殺傷力,難道,這就是因為緣晶善意給她的指點?就是因為過早知道這是她的命定之人?所以鼓就能夠如此肆無忌憚地左右她的心思?!
會不會緣晶根本就是錯誤的?
女媱懊惱地繼續捏緊蠶絲被。恨不得將這被子再變回「春蠶到死絲方盡」的偉大原樣。低頭不語間,那種翻江倒海又難以言喻的澎湃之情,委實不能向外人表露。「師姐,謝謝你一路照顧我,我還有些累,想再休息一會兒。」
「哦,那你好好休息。」巫綾不以為然地轉身出去,幫女媱帶上房門。她來崑崙丘本不是為了給女媱當婢女,只是現在一屋子的人都圍著薰池在轉,她這個求上門的不速之客,還是應該識相點,起碼照看女媱讓她找到了留在崑崙丘正大光明的理由。
陳舊的木門,傳來吱呀的木軸轉動聲,室內又恢復平靜。
不能平靜的只有女媱初初覺醒的心情。
※
薰池的房間分外熱鬧,白龍和圓歸一裡一外窩在她的床上,雲則在一旁準備了蜜釀,還有仔細切成片片的靈果,正在哄她。「師妹,過來吃一口,吃一口就能出去玩。」
「師兄,你這把戲我大爹用了三百年。你以為我會信?!」薰池沒好氣地朝白龍踢了一腳,讓他不要佔著裡面的床板使她不能翻身。
自從薰池被開明獸駝到崑崙,之前見過一眼的天然大鏡子和裡面奇形怪狀的不明物體深深佔據她的心,這睡覺也睡不踏實。太陽神君拉著金馬車一開始上班,薰池就按耐不住新奇想要一探究竟。
果斷,被一干人等立馬駁回。
雲說,「師妹,院長沒給我們回去的期限,等你傷好了再去看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吧。來,張嘴。蜜釀可是我從陸吾神君臀裡翻箱倒櫃挖地板才尋出來的吃食。」
白龍一本正經:「糰子,你背上,五個道道,張牙舞爪。想出去?別想了。」撲上床抱緊薰池的小蠻腰,軟中帶著彈性,舒服得他跟貓一樣供起了身子霸佔住。
圓歸不說話,只把自己的寶貝蛋塞進薰池懷裡,意思很明確。你沒事情做?沒事情做就幫我孵蛋吧!
薰池的臉和阿鼓昨天的有得一拼,拿鍋鏟子刷刷都能刷下一層厚厚的黑沫子。「你們真的不讓我出門?!」她推開雲送到跟前的膳食,小臉寒得掉的下冰渣。
三人一致點頭,各自繼續干各自的事情,完全不把薰池的抗議當一回事兒。
「你們……」太過分了!
話還沒說完,巫綾推開房門走進來,匆匆留下一句:「女媱醒了,你們誰給她喂喂湯藥啊?可不是我不照顧她,你們去看看她那張冷得死人的臉,我不想招人嫌!」爾後,一陣風似的不見了。
「姐姐醒了?!」薰池興奮,推開雲的湯碗,扒開白龍的色手,送回圓歸的龍蛋,一躍而起,「我去隔壁看看女媱姐姐,總行吧?」
小白龍和圓歸看向暫時的精神領袖雲師兄。他摸摸下巴,終是不忍薰池被囚禁,和女媱的無人照顧,點頭同意了薰池的要求。只是,在下一個瞬間,薰池已然落進雲的懷裡,飄飄然飛向門外。
「那是,我媳婦!」白龍在後面龍吟咆哮,踢開被子風馳追去。
四人打鬧間推開女媱的房門,原本歡樂的氣氛一瞬間降到冰點。這是一種無形的力量,是由一個氣場絕對強大的人,駕馭著周圍的氣息。與崑崙丘常年的風雪冰凍不相上下,冷風過境,門外幾人呆立。
這是怎麼了?
「姐姐,我來看看你!」薰池出聲,小心翼翼朝女媱的房間張望。只見裡面冷清得很,所有的東西都維持著原本的模樣,沒有人氣,僅床上拱起的一小團被褥,微微上下起伏的呼氣聲,讓人知道這裡面睡著一個活人。
女媱弱弱回應一聲,並未有什麼感情。
薰池這回敏感感覺到屋內暗流,朝其他三人使了個顏色讓他們退避,自己扶著牆慢慢走進去。「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死不了。」
女媱的傷,其實比薰池的重許多。薰池從百獸園受傷到進入崑崙丘範圍,一系列的因果經過都清楚印刻在她腦子裡,不似女媱,無知不覺到今日早晨才醒過來,一點兒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命,就是這樣奇妙。
原因一來,開明獸的法力比虎頭高出一籌,那一巴掌下去的威力,若不是女媱是個神之軀,早就魂飛魄散死無全屍;二來,虎頭本就與女媱戰鬥消耗了不少體力,出擊時也還算稍微有所忌憚,可這開明腦門子一熱出手沒有底線,又是精力旺盛的一隻公獸。嘖嘖,這兩巴掌要是換一換,估計薰池活不活得成還是個問題。
「姐姐你可嚇死我了,當時怎麼就不知道躲一躲?還好現在沒有什麼大事,不然我們八荒該怎麼向天帝和太極黑老交代!」薰池蹭蹭蹭跑過去,想要去牽住女媱的小手安撫一番。
女媱沒有讓她得逞,聽到薰池跑過來的動靜,就立即用蠶絲被將自己裹得跟只蠶寶寶一樣密不透風。她臉朝裡,一聲不吭,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薰池疑惑,又喚了聲:「姐姐?」
「薰池,不要叫我姐姐。」悶悶一句話,打在薰池頭上,暈乎乎。
這是傷後綜合症?薰池驚訝,好一會兒都沒有說出什麼質疑的話。她想女媱姐姐現在不爽的原因肯定是居然被那只開明獸偷襲成功,為了一解她姐姐的心頭之氣,薰池決定一會兒要去找陸吾神君商量一下,必須把開明獸嚴懲!
「姐姐,你別妄自菲薄,就算你不慎被開明傷到,你還是我心裡面那個天下數一數二頂尖厲害的女媱姐姐!」薰池自顧自開解。
女媱的柳眉抽了抽,完全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她根本就沒有自卑!!「薰池,你沒有發現,我其實根本不屬於八荒麼?」深沉開口,要換個角度讓薰池明白,「所有的人,都圍著你轉。不是因為你強大到眾生敬仰,不是因為我比不過你。他們都看著你,卻不看我,是因為我是九天上的玄女,你才是八荒的愛女……你不明白麼?」
薰池一愣,繼而點點頭,「似乎有些明白,可是姐姐你到底想說什麼?這跟我們的姐妹情誼有何關係!?」
「你!」女媱氣得想要吐血,大吼一聲,「你就沒有發現,鼓師兄的眼裡只有你沒有我麼!?」
終於,一吐為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