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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087.人生何處無驚奇 文 / 張碧

    雲聽到外頭的陸吾神君居然點了自己的名,好像凡人皇宮裡的帝王對小太監說今夜翻他的綠牌子,渾身不自禁抖了三抖。他轉頭望了眼鼓,滿目的不安。聰明如他,就算不瞭解陸吾神君其人,但是道聽途說的關於此人種種寡淡冷漠,料想今日這番變故,定沒有表面那麼簡單。

    這一遭要入狼窩了?!他如是想,難得臉上有些不淡定。

    此時鼓的臉色也不是很善,然,原因恰恰和雲相反。

    雲以為那陸吾定然沒安什麼好心眼,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鼓則是想衝到外面跟那陸吾神君理論一番,為何獨獨讓雲和圓歸陪去,他也想去。他想去,不是因為傳說中崑崙丘上有多神秘,有多少寶貝,只是因為他關心的人,要被人帶去那個地方。

    說點不合時候的小插曲。在萬萬年以後,那凡塵裡會有個妾,叫做柔奴,跟著一個大文豪的朋友,叫做王鞏,那廝混的風生水起時還是個駙馬。但因為某件政治史案被貶南蠻之地,顛沛流離,五年才得歸,柔奴一路相隨,不離不棄。那個大文豪,其實叫做蘇軾,等他們回來以後問她,你跟著這個男人,背井離鄉,廣南風土,應是不好?

    那女子怎麼回答?她說,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於是大文豪做了首詩,詩是這樣的:「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教分付點酥娘。自作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時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說文獻詞那麼一段話,只羨鴛鴦不羨仙的角兒還大有人在,或許許多看官都曾領教過這個柔奴的風采,今日再要搬出來唱一唱。我真的不是來湊字數的。情景轉換一下,不論身置何方,鼓少年的心,與那柔奴可作一比。那首詩,可以讀一讀,微笑,時時猶帶嶺梅香。

    只不過,現下鼓還沒有去爭一爭和薰池同去崑崙丘的機會,已經有兩個人搶在他前頭,衝到外間去向幾個大老爺們表白。一定要和薰池視死同歸。

    武夷覺得,五臧山院的弟子。和五臧山院的事物,自從瑛雅離開以後,越來越脫離他的掌控。他瞪大了綠豆眼,瞧著兩個如狼似虎的小娃娃。你們這要是鬧哪樣?!

    白龍自不在話下。他原本白淨的小臉上,已然被氣得通紅。「你說,要帶我媳婦去哪裡?!」咄咄逼人,氣勢如虹。

    方纔他在裡面一邊盯著自動化身大尾巴狼的阿鼓君,一邊還要留意四周的動靜。經歷這一遭變故。他十分不放心自家媳婦如何安然活在八荒之中。當聽到陸吾說要帶著薰池去崑崙而不帶他的時候,他立馬怒了。

    也難為了小白龍被第三道天劫劈殘的腦袋瓜子,還能轉過這幾道彎。如同正常人般巍然屹立在陸吾神君面前。怒瞪陸吾的星眸中,流露出這樣的感情:你以為我傻啊,我再傻也不能把媳婦給丟了!拋了幾個不冷不熱的眼球,順勢還把眼睛瞇了瞇,定要作出一副我不是善主的模樣。

    陸吾經年不出崑崙,誰想外頭的青年才俊具是這番有趣,嘴角千萬年來難得勾起來一道弧,饒有興致地和白龍對望著,話卻是對武夷所言:「這是哪個?!」

    武夷揉了揉眉心,無奈回答,「這不是我們山院正統的弟子。」

    「嗯?」

    武夷遂將白龍和薰池的前因後果簡述一通。

    「你是那洞庭湖龍王傲風之子?」陸吾的眼神也瞇起來,愈發聚攏出奪目的智慧的光芒,如同天上的啟明星,一閃一閃亮晶晶。

    「別以為,你認識我爹,我就不打你!」斷句,很清晰。這小子,頭腦清明得很。

    武夷腦海裡忽然蹦出一個詞兒,叫做大智若愚,藉以形容現在的小白龍,再合適不過。

    陸吾不以為然,問他,「你想和薰池一起來我崑崙?」

    「我,媳婦沒說,要去你崑崙。」反唇相譏,甚是出彩。其實他字面上的意思是,我和我媳婦都沒說,要去你崑崙!誤會了吧?沒事,這廝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都不是正常人。

    萬年冰山王陸吾頓時嘴角咧開,樂了。他委實沒有想到,瑛雅的閨女,竟然會攤上這麼個有趣的人兒當相公,傻得恰當好處不說,還有這小子的身世,龍王傲風之子?他倒要看看,最後傲風的兒子能不能抱得美人歸。

    「既然你想去,憑我和你爹的交情,也不會攔著你。」幽幽丟下一句,便不再理會小白龍。慧眼的人此時能看出來,其實這陸吾神君也是個自戀的狂人,且已經戀到旁若無人,不管別人意見的地步。

    他轉頭看向另一邊,那頭,第二個喊著要去的弟子,正目光如炬地盯著他。其實早前他就發現了這道目光,在山神祭典那一晚上,無由有些熟悉感。

    皺眉,若有所思:「你……?」陸吾今日的話,難得有些多,耐心,難得有些好。

    你猜那第二個嚷著要陪薰池一塊兒去的娃娃是誰?竟是鼓和雲的同窗,紅鸞夫子的得意門生,巫綾大姐姐。巫綾美目帶著熱切的期盼,縱使這裡是風氣開放的八荒,各種妖精盤踞之地,那也沒見哪個膽肥的敢對陸吾神君看得如此露骨。

    「我是巫綾。」是句陳述。

    巫綾這話讓人聽著頗有微詞。一來,沒有晚輩敢對陸吾沒有抬頭就直述其文,好歹,你也加個神君大人啊;二來,你怎麼就知道人家神君想知道你的大名,是不是有些不知好歹;三來,就算你是巫綾又怎麼地,你又不是瑛雅,大名一報就能平地掛起一陣颶風,方圓三百里凌亂。

    總之,紅鸞夫子要是知道她的得意門生今日這般有失水準,鐵定拿小皮鞭抽她。邊抽邊教訓,好你個巫綾,就你那青白小蔥樣,還想充大蒜?!韭菜都不行!!

    陸吾也是,不屑瞟了巫綾一眼,冷笑著不說話。倒是武夷,害怕自家弟子惹惱瘟神,護犢心切。跳起來拉住巫綾想將她往外面趕,心道是,誒喲我的小祖宗,沒聽過辣手摧花的傳說麼,陸吾死神之左手一出,看你還怎麼迎接明天的太陽。

    「院長~」巫綾細胳膊細腿扭得起勁,死活不願意出薰池家的房門,不死心道,「雲一介男子,怎麼照顧兩個師妹,委實有許多不方便。讓我一起去吧,我跟著青鸞和紅鸞夫子學醫多年,基本的醫理都已經掌握……」可還是一點一點被武夷拖到了大門口,一開房門就瞧見一坨人圍在外面,已經把走廊圍得水洩不通。

    巫綾瞧這光景,臉上一紅。她是極愛面子之人,向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女王狀,若是這樣被丟出來,那以後還怎麼見人?於是再也顧不得當初離開家時她對爹娘發過的誓言,脫口而出:「我姓巫!」

    大伙對此話皆不明所以,紛紛向巫綾投去求知的目光。武夷腦門上一滴冷汗,瞟了眼白骨爪扣在門欄上的巫綾,嚴肅警告她:「別鬧了啊!」手上猛一用力,下一刻就能將她丟出門外。

    卻在這關鍵時刻,裡面冰冰涼冒出一句,「且慢!」硬生生叫武夷剎住扔人的動作。武夷詫異回頭,不敢相信地看向正襟危坐在圓凳子上的陸吾神君。這廝這些年是不是沒了人管束,愈發不正常起來?!

    巫綾心頭一喜,趁著武夷分神的檔口,跐溜一下擺脫魔爪又鑽回屋內,滿心期盼地守候在陸吾身邊。她就知道,這句話管用。

    武夷最終無可奈何,重重將門重新合上。「彭!」地一聲,讓好奇心重而靠近門口張望的幾個弟子吃了一鼻子木頭灰。

    「方纔巫綾師姐那句話啥意思?」一人揉著鼻子扭頭問身後。

    身後弟子撓後腦勺,「她說她姓巫。」

    「廢話,聾子都聽見了。」

    「她姓巫,就該進屋裡!」

    「呸,那誰姓水,誰就該腦子進水啊?!」

    遠處,水長天一陣猛咳,說什麼呢你們,越說越離譜了啊!

    再看屋內,陸吾總算正眼瞧上巫綾,陰測測問道。「你說,你姓巫?」

    巫綾點頭。

    「巫茗是你什麼人?」

    「是我外婆。」

    果然。

    陸吾的心上,被巫綾那句「是我外婆」觸動。想起某個風雪之夜,他獨自睡在崑崙丘冰涼的床板上做夢,夢裡是他出生的蓬萊。蓬萊從不下雪,一年四季都溫暖如春,仙氣繚繞中還帶著瓜果的香甜。他離開那裡已經多久了?一萬年?兩萬年?還是十萬年?曾經欺負過他的小仙人,如今是否還活著?

    夢裡面,只有一個人會用蒼老的手,幫他梳理凌亂的頭髮,幫他拭去臉上的污泥,對他說,不要怕,有婆婆在,沒人敢欺負你。陸吾知道,他一出生就帶著不祥之兆,對於講究生命重於一切的蓬萊仙人而言,沒有將他扼殺在襁褓裡,已是對生命格外的放逐。但是,他們卻想砍掉他的左手!

    「你外婆……」可還安在?

    「外婆仙逝多年。」巫綾自答。

    陸吾那零星被白龍逗樂的心情,瞬間歸於冰冷。對於他而言,幸福快樂從來都是短暫的瞬間。他早該有這個準備,今日他若快樂一點,明日,就會落下雙倍的痛苦。這好像是跟著他的左手一起到來的詛咒,永無破解之法。

    他點點頭,沉默良久,最後淡淡說:「你若想跟著來,就來吧。」可他自己,已經沒了當初演劇本的好心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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