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依然在吹,正是紅月將落的時刻,所以風暴也正疾,世界混紅一片,雖然寒冷,卻如烈火燃燒的煉獄一般狂燥不安。
里昂獨自坐在一個巨大坑洞的旁邊,兩天以來,他一直這麼枯坐著,這個入口是直接連接到古老飛艇上的,是一條鑽石礦脈坑,黑鑽石小鎮的名字果然不是空穴來風,不過鑽石早就沒有了,只是留下地底無數如同蟻穴般的坑洞。而他們幾個人已經在這片地下滯留了五天,前面三天里昂都是在昏睡中度過的,而醒來之後一系列的"驚喜",讓他不得不又開始進入思考的沉默中。
今天里昂已經在這裡發呆了很久,手中抓著一把紅色的核顆粒,他盯著這些顆粒,腦子裡思維凌亂。這是一百年前的那些顆粒嗎?或者,在另外一個平行的時間點中,這些顆粒根本就不存在了?
他在頭腦中梳理著幾天來接收到的新鮮知識,而這些知識,如希維爾所說,是跟閃電與核能一樣的,它們不是人類的發明,而是從來就存在於那裡的,只是有人發現了,卻再沒有機會告訴世界,或者,這個世界根本不願意相信。
比如說時間旅行。
里昂苦笑了一下,不得不認真的開始理解關於第四緯度空間的概念。
時間也好歷史也罷,如同一棵大樹,它有著根深蒂固的主枝幹,但是每個個體如同一個經脈一樣,在這個粗壯無比的枝幹中擁有可以選擇的發展空間,這個空間有多大呢?恐怕如同一滴水與整個海洋的比例那麼大,不,甚至更大,因為每個人的每一個選擇都會產生不同的未來,這個人的動盪越多,所產生的支脈就越龐大,那麼當一個支脈的力量發展到能夠打破歷史主幹的時候,便會有一個嶄新的枝椏產生了。那便是一個打破歷史的時間點。
而里昂所在的這棵樹,茂盛而蔥鬱,因為人類的歷史本來就動盪不安,充滿意外。
哦,這真是晦澀難解的概念,里昂敲了敲腦殼,這不是腦細胞夠不夠用的問題,而是一個是否願意接受和理解的問題,整個人類在過去的幾千年都不願意接受的概念,他卻必須在幾天內消化完畢,並且作出自己的判斷,媽的,自己面對的真是個操蛋狗血的歷史支脈。
而根據希維爾的意思,她回來這裡是事先安排好的,正如她和黑額一同消失一樣,都是在計劃之內的。
里昂閉目沉思,他決定放棄去梳理那些宏大的宇宙概念,而把腦細胞都用在自己眼前的這件事上,他有一種感覺,只要這件事他理順了,很多玄而又玄的概念,自然而然就會明白了。
那麼,從五個人組成狩獵小隊出發,到達黑鑽石小鎮,以及進入地下基地,到黑額消失又返回,這所有一切的根源都來自哪裡呢?
里昂眉頭微微一鬆,腦子裡的迷霧被吹開了一小塊,根源就是阿卡蘇!
正是她提供了關於黑鑽石小鎮的地貌圖,同時又指出這個神秘的基地,並且提到了"桃樂絲"這個名字。里昂抓住了這絲線索,將那個最新構建的螺旋塔開始緩緩運轉起來,他還不太會驅動這個巨大建築,就如黑額所說,里昂連自己的力量都還難以控制,所以他不得不獨自跑到風暴中呆坐,免得自己無意中毀了那條通道。
而此刻,那個螺旋塔終於開始運轉,里昂帶著欣喜,順著那條線索,專注的摸索了下去。
突然,一種腥膩的味道隱隱傳了過來,里昂被強烈的危險感驚醒,腦中的線索卻仍未停滯的閃亮了一下,但是他不得不強行停下思考,面對這個新的危機。
一頭荒獠正緩緩的從紅色的月光中出現,如同從洪荒時代穿越而來的遠古巨獸,沉重而充滿壓迫,這頭劍齒荒獠的體積比里昂以往認知中所有的生物都要巨大,高度超出九米,幾乎已經達到了地球生物的高度極限,如果沒有見到過拓拔紅巖的人工巨神或者那些人造環境中的大型原始動物,恐怕這個荒獠就會是他見到的最大生物了。
"哼"里昂不由的冷笑了一聲,他沒忘記,這頭荒獠也是讓他們一行人到達黑鑽石小鎮的原因之一,既然它終於出現了,那麼就把這個歷史片段演繹下去吧。
荒獠顯然也發現了自己的老窩裡出現了陌生的味道,它開始從喉嚨中發出低吼,不明白在這附近怎麼還會有這麼愚蠢的生物,竟然敢冒犯它的領地。
里昂從洞口緩步迎向荒獠,他可不希望在打鬥中毀了那個寶貴的出口,更不願意原路返回穿過那個玻璃晶體盒,想到晶體盒,里昂便又不由自主的猜測起那些屍體的由來,思緒順著這個線索瞬間飛轉。
頭腦中始終難以停下的思考,讓里昂的動作遲疑而滯慢,此刻他簡直像一個難以集中精神聽講的小學生一樣,眼神與腳步一樣的恍惚不清,等到他凝神再次看向荒獠時,發現已經距離那個龐然大物不足十米了。面對著高達九米的荒獠,里昂像一個幼小的蟲豸,單薄的立在風中。
高度的危險讓里昂腦中頓時一片清明,體內久久難以駕馭的螺旋塔似乎也被危險激發了動力,速度慢慢提升。但是里昂知道這還遠遠不夠,此時他能產生的黑色奈,還不到原來的一半,白色風刃更是蹤影全無,透明保護也只有薄薄的一層,他明白,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可是荒獠的巨大利爪已經揮了起來,撕破風暴的肆虐,將大把的顆粒從風中激飛,在它眼中,里昂比一個暴鼠大不了多少,甚至只是一個無知的幼獸而已,連張開嘴巴的必要都沒有,直接將他掃飛才是最省力氣的選擇。
里昂在那種浩大的崴風剛剛撩起時,便知道這一巴掌最終會帶來的結果,那將是骨肉破散的悲慘結局,急切中,里昂突然感覺荒獠的動作突然變的緩慢,而周圍的每一粒沙他都能看到運行的軌跡。
於此同時,腦中的思考卻仍然飛速,他記得自己剛剛甦醒時瞬間爆發的力量,只想伸手擁抱黑額,結果卻差點跳上了天棚,所以里昂最終選擇竭力的跳躍了起來!下一刻,他頭暈腦脹的發現自己站在了荒獠的巨爪上,正隨著荒獠的動作衝破風暴,大片的紅色顆粒急速敲在臉上,有點疼。
他不得不再次跳躍。與此同時,手裡的風中幻影甩出了帶著刀尖的鎖鏈,他如同攀越一座石山那樣,淺淺的鑿進一個點,再順勢上躍,幾個起伏之後,竟然跳上了劍齒荒獠巨大的頭頂。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在荒獠收回爪子之後,便已經失去了獵物的蹤跡。
里昂站在逆風的方向,腦中急速回憶著曾經見到的荒獠解剖過程,史密斯老頭的聲音再次響起:它有兩個心室,甚至在情急之下能夠瞬間用破碎的血肉堆砌出第三個心臟,但是它的大腦始終只有一個控制腦幹,比人類的要簡單得多,簡直就像我的安娜一樣,只要按對了按鈕,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這個色老頭!"里昂站在荒獠的腦袋上,壞笑起來,隨後他便帶著這種笑容,將風中幻影化作一片極度鋒利的薄刃,偷偷的戳進了荒獠的腦袋,他還記得解剖時,在荒獠腦部看到的那個"按鈕",有著非常特別的一片暗紅色,當時他還感慨過大自然的造物,竟然跟人類的思維是一樣的,紅色按鈕,往往是最危險卻也能最終解決危險的一個。
風中幻影從誕生那天起,就一直保持著忽冷忽熱的特性,此時里昂努力將它保持在一個中性的溫度,螺旋塔似乎對這片金屬的控制能力遠遠超越了往日的細小螺旋體,瞬間爆發的能量將金屬幾乎化作一蓬液體,但卻是鋒利不減的溫暖液體,緩慢卻堅定的插進了荒獠的後腦之中。無聲無形。
足足過了三十秒,荒獠突然發出驚天動地的吼聲,而那片金屬早就到達了里昂記憶中的位置,它在荒獠開始劇烈晃動碩大的頭顱之前,被里昂激發成拳頭大的一團,在荒獠的腦漿裡,猛力的按了下去。
"嗷"最後的吼叫淒厲無助,荒獠象只弱小的寵物一樣暈了過去,當然,它倒下的聲勢依然浩大,險險砸塌了旁邊的一大片廢墟,如果那片瓦礫倒下,恐怕出口會被填埋一大半。
里昂在風中呆立,他站在荒獠的頭顱旁邊,鼻腔裡充滿它呼出的腥臭氣息,看著它起伏的肚皮覆蓋著的硬皮,鋒利的巨爪癱軟在一旁,里昂明白,自己真的活捉了一隻最大號的荒獠。
但是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心中的不安和疼痛漸漸蔓延,他蹲下身,團縮在荒獠的龐大陰影中,很想哭。
時間似乎凝滯,過了很久很久,在里昂覺得心已疲憊不堪的時候,終於那個腦波傳來一聲詢問:
"你怎麼了?是怪我沒有幫你嗎?"是黑額。
"你一直站在那裡,從開始你就站在那裡,為什麼?"里昂有氣無力的問,
"希維爾說,只有讓你獨自面對,才能激發你最大的潛力,她說"黑額突然停下,片刻後問:
"你都明白是嗎?"
"我不明白!"里昂突然暴起,像一團風暴般衝向黑額,在此之前,黑額一直站在那裡,就在離出口不遠的一片廢墟後,此刻他依然站在那裡沒有動,任憑里昂衝過來,朝他臉上狠狠的揮了一拳,
"你他媽的混蛋!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是幫著希維爾那個自以為是的老娘們兒改造世界的英雄?還是看破塵世真相的老不死的!你把我的黑額還給我!你把我的兄弟還給我!他永遠會跟我並肩站在一起的,絕不會為了什麼狗屁潛力讓我自己面對危險!"里昂一邊說一邊打,眼淚也終於順著臉頰流下,只是風太大,瞬間便乾涸無痕。
黑額開始還生生的挨著他的拳頭,表情木訥,到了後來也還是抬起了手臂和拳頭,跟里昂扭打在一起,兩個人的身體象狂風中的草團,翻滾在那片廢墟之上,在巨大的紅月映照下,兩個人影渺小的如同風中砂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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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時間是最可怕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