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比原定晚了一日的儀仗終於浩浩蕩蕩地回宮了。舒嘜鎷灞癹
借口風寒未癒,結束了儀式之後,沐千雪立刻回了寢宮。
不過……以跨進宮門,看見等候著的那個宮裝麗人,她又不禁頭痛起來……
「陛下回來了,緋兒可是等了好久了。」凌緋走過來,歪歪頭,嘴角淺笑,順手接過她的斗篷,轉手交給了紅玉。
「這麼冷的天,怎麼還過來。」沐千雪歎了口氣,不得不強打著精神應付。
「不過來看看,總是不放心的,那些奴才們笨手笨腳的。」凌緋微笑道。
若非知道他的真實想法,單看那眉宇間一片溫婉,骸真相是夫妻情深。
沐千雪暗自一聲冷笑,接過熱茶喝了一口去去寒氣,坐了下來,隨即轉頭,輕描淡寫地道:「緋兒,現在後宮也確實空曠了些,什麼事都要你一個人做主,連個幫手的人都沒有,前陣子害你病了還要操心宮務。」
「陛下是想……在選秀之前先冊封幾位侍君嗎?」凌緋也是聰慧之人,立刻就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
「倒是不用多,添一兩個就好。」沐千雪放下茶杯,臉上的神色也是淡淡的,漫不經心,「馬上就是新年了,事情本來就多,接著又是選秀,朕也怕你累著。」
「緋兒自然是沒有意見的,後宮裡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怪寂寞的。」凌緋臉上完全看不出有不高興的表情,反倒是很感興趣地道,「陛下可有人選嗎?還是從京城的官員家中挑選?雖然選秀還沒開始,但各位適齡男子的畫像都已經開始繪製了。」
「不用了,從京裡選,難免會讓他高看了自己,將來與後宮不睦。」沐千雪揮了揮手。
「看樣子,陛下倒是有中意的人選。」凌緋道。
「前陣子出巡的時候,倒是遇見了兩個有趣的人。」沐千雪把玩著茶杯,輕笑道。
「陛下若是喜歡,收進宮來便是,我又不會吃醋。」凌緋道。
「看看,這就是吃醋的表情。」沐千雪拍拍他的臉。
「陛下!」凌緋一撅嘴,撒嬌地喊了一聲。
「好好,朕的緋兒最懂大局了。」沐千雪又笑瞇瞇地點點他的鼻子,隨即道,「派人將碧海閣整理出來,給新人居住吧。」
「可是陛下……」凌緋錯愕了一下才道,「碧海閣雖然精巧,卻不是正式的宮殿,不過是陛下平日休憩用的地方,只有幾間建築,如此簡陋,如何能安置新人?如今後宮多得是空餘的宮殿……」
雖然說,他也不喜歡有新人分了自己的寵愛,但是碧海閣……這有點過分了吧,傳出去還以為他這個鳳後好妒成性,不能容人呢。
「沒關係,那裡就很好。」沐千雪不在意地一揮手。
雖然碧海閣簡陋,可也是相對於正式宮殿來說的,要論建築精巧,環境優美,碧海閣可是數一數二的。她相信,比起那些恢弘華麗的宮殿,冷青竹應該會很喜歡那一片宛若碧海的竹園吧。
「那麼……陛下想給個什麼位份呢?」凌緋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實在有點搞不懂女皇的心思了,要說她在意新人吧,偏生又安排了這麼個兒戲的住所,可要說她不在意……
「位份……算了,朕直接下旨吧,免得你難做。」沐千雪道。
「多謝陛下。」凌緋不由得鬆了口氣。
正常來說,分配住所什麼的,應該是鳳後下旨意的,可這樣尷尬的旨意,如今女皇接手,那是最好不過了。
反正,他是鳳後,六宮之主。就先讓他瞧瞧,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好了。
「陛下,顧太醫到了。」侍從在門口輕聲道。
「請她到偏殿先呆著。」沐千雪道。
「陛下的身體……還不好?」凌緋擔憂道。
「不過是小風寒罷了,太醫院的盡瞎折騰。」沐千雪一聲冷哼。
「陛下可不能怪太醫院,他們也是盡忠職守的,聽說這次祭天骸遇見了刺客,陛下真要小心身體。」凌緋柔柔地道。
「誰跟你說刺客的事讓你擔心了?真該拖出去砍了!」沐千雪一挑眉,怒氣七分假,三分真。
在行宮齋戒的那幾天,沒有人來往皇宮,當然不可能報信回去,但這才一回宮呢,凌緋就知道了刺客的事,消息也靈通得過份了。
「陛下不要怪他們了,這麼大的事,怎麼能不讓我知道呢?」凌緋道。
「罷了罷了,緋兒先去休息吧,朕也累了,明日陪你去賞梅。」沐千雪又溫柔地道。
「嗯,陛下要保重鳳體。」凌緋也順勢站了起來。
他也要去查查了,女皇上次出巡,究竟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倒是聽說靈州知府之子年方十五,頗有美名……
沐千雪執著手將他送出宮外,直到連背影都看不見了,才轉身。
「真是情深意重。」耳邊卻傳來一聲冷哼。
「噗——」沐千雪卻是笑了出來,一偏頭,望著屋簷下站立的兩人,隨即皺了皺眉,迅速迎了上去,不悅道,「這麼冷的天,怎麼還是一身單衣就跑出來?」
「透透氣而已。」冷青竹淡淡地道。
「顧太醫來了,再讓她看看。」沐千雪道。
「嗯。」冷青竹點頭,很順從地跟著她往偏殿走。
「喂,跟你說話呢。」少卿不滿地道。
「說話?我以為你喝了一缸醋呢,這麼酸。」沐千雪好整以暇地回道。
「我才沒有……」少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好吧好吧,你沒有。」沐千雪聳聳肩,懶得跟他爭辯,但那副哄孩子的口吻,明顯讓少卿更生氣了。
來到偏殿,顧影診完脈,也不禁汗顏,看著冷青竹的目光中甚至帶著幾分恐懼……這樣的恢復力,真的還是人嗎?
不過,當著女皇的面,這句話她是絕對沒膽子說的。
繼續開了補元氣的藥,顧影很識趣地告辭了。
「青竹。」沐千雪道,「過幾日,我會下旨冊封。」
「好。」既然答應了嫁給她,冷青竹也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
「我給你選了碧海閣,等明日天氣好了,陪你先去看看?」沐千雪道。
「住在哪裡,並沒有什麼區別。」冷青竹顯然沒什麼興趣。
「也隨你。」沐千雪笑笑。
「我跟青竹一起住。」少卿插了一句。
「也可以。」沐千雪轉身,對著他一挑眉,「不過,你考慮清楚沒?要不要我下旨一起冊封?」
「我、我不要!」少卿一扭頭。
沐千雪倒是愣了一下,還真沒想過他說不要的。畢竟,之前不肯嫁是因為他對臉上的傷有心結,可現在都治好了,為什麼還是不願意?
「我只是……沒準備好。」少卿遲疑了一下才道。
「好吧,再給你一段時間。」沐千雪歎了口氣。
「剛才那位,便是鳳後嗎?」冷青竹微笑著扯開了話題。
「可不是嗎?」少卿一聲冷笑道,「就是她的心中至愛。」
沐千雪笑笑不答。
至愛……麼?冷青竹看看兩人的反應,露出一絲很有深意的笑意。
「少卿,去看著點藥,宮裡沒有這麼安全。」沐千雪道。
「好。」少卿雖然也不覺得顧影或是誰能在藥裡動手腳,不過事關冷青竹,他是不會大意的,立即離去了。
「有話說?」冷青竹一臉的瞭然。
「有話說的是你吧?」沐千雪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那位鳳後……」冷青竹的手指敲擊著桌面,隔了一會兒才道,「其實只是覺得,你並不怎麼喜歡那位鳳後罷了。」
「這就看得出來?」沐千雪有些驚訝地道。
「陛下如何想我不清楚,不過……」冷青竹抬起頭,認真地道,「陛下分明就看得出來,那位鳳後的心不在你身上,而我所認識的沐千雪,絕不是個傻傻地奢望自己的真心有一天能感動他的癡情人。」
沐千雪挑了挑眉,有些動容。
這人應該是第一次見到凌緋吧?就那麼遠遠一眼,居然就能看透了凌緋?
那麼,上一世,居然被那樣不會做戲的凌緋欺騙了十年的自己,究竟是有多傻……
「不過是,旁觀者清罷了。」冷青竹輕聲道。
沐千雪不禁苦笑。
旁觀者清?上一世,宮裡宮外又有多少旁觀者,還不是人人讚歎帝后情深,天作之合?又或許是……即使清了的,也是不敢挑明的。
「陛下心裡有什麼打算我是不知道,只是,冷青竹斷然不是回委曲求全之人,若是那位鳳後太過不識趣……他日陛下可別心疼。」冷青竹道。
「撲哧——」沐千雪不禁笑出來,也只有這人敢就這麼把這樣的話說出口了,好一會兒,她才斂了笑意道,「凌緋……我要留他一年。」
「我明白了。」冷青竹點點頭。
「凌緋是凌緋,凌藍是凌藍。」沐千雪忽的加了一句。
「倒是看不出來你有這胸襟。」冷青竹怔了一下,雖然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語氣卻說不出是讚賞還是諷刺。
畢竟,一邊算計著廢後,一邊還敢將禁軍統領之位和皇城安危托付給人家親姐姐……沒有魄力還真是做不出來的。
沐千雪一聳肩,其實她也知道,如今的凌藍和凌緋固然不親近,但畢竟是血脈相連,沒有上一世最後那一劍,凌藍再不喜歡這個弟弟,也不會真不管他。只是,沐千雪也相信,以凌藍的人品個性,只要她廢了凌緋是事出有因,那就算她心裡不高興,也絕不會玩忽職守。
「那麼,你是不會插手了?」冷青竹一笑。
「嗯……也不會幫你。」沐千雪笑瞇瞇地道。
「我需要你幫?」冷青竹斜睨了她一眼。
沐千雪一怔,隨即悶笑起來。
確實,比起領袖江湖的冷青竹來說,凌緋就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吧。
冷青竹眨了眨眼睛,忽的察覺到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太近了些,轉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侍從都不見了。
「青竹。」沐千雪站在他的座椅後面,一伸手,環抱住了他的肩膀,將他整個人擁進懷裡。
「陛下……」冷青竹叫了一聲。
「叫我名字。」沐千雪打斷道。
「……」冷青竹沉默不語。
這裡是皇宮,不是他的藏劍山莊,這個女人……如今只是帝王,不是當日的商人木芸。
「青竹,叫我的名字。」沐千雪又道。
「千雪。」冷青竹微微垂下了眼簾。
「嗯。」沐千雪用自己的下巴摩挲著他的髮絲,鼻中能聞到的是淡淡的皂角清香,一瞬間,心情無比平靜。
「咳咳。」端著藥進來的少卿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怎麼,你也病了?讓顧太醫多熬一碗藥。」沐千雪放開懷裡的人,神態自若。
「你!」少卿氣結,狠狠地丟給她一個白眼。
「千雪,我想見見葉紫蘇。」冷青竹不管他們,一口喝完了藥,開口道。
「現在?」沐千雪一臉的不贊同。
「我怕時間越久,劍上染的毒素會越淡,就更不好分辨了。」冷青竹道。
「好吧。」沐千雪情知攔不住他,歎了口氣,只能同意了。
不過……想起要去見葉紫蘇……她有事一個頭兩個大。
披上厚厚的斗篷,拿上春雨劍,三人不帶侍從,逕直走向了葉紫蘇的住處。
和往常一樣,從宮外幾十米開始,就見不到一個人影。
沐千雪搖搖頭,推開了殿門。
沒有毒粉、沒有罵人,沒有砸東西出來……一片詭異的安靜。
「葉紫蘇?」沐千雪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依舊是沒有回應。
「我進來了。」沐千雪又等了一會兒,終於抬腳跨了進去。
地上依舊堆著各種各樣的東西,空氣中漂浮著濃郁的藥味,可就是沒看見主人。
「葉紫蘇!」沐千雪大喊了一聲。
「那邊。」少卿拍拍她的肩膀。
沐千雪一轉頭,頓時徹底無語了。
之間葉紫蘇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就連她這麼喊都沒把他叫醒過來,而剛剛她竟然沒看見,也是因為這人身上的衣服都看不見原來是什麼顏色了,和桌上的抹布藥材都快混成一起分不清了。
「喂……」想了想,她還是上前,戳了戳葉紫蘇的臉。
「別吵。」葉紫蘇迷迷糊糊的一揮手,然後換了一邊,繼續睡。
「喂,起來,要睡就洗個澡,去床上睡!」沐千雪哭笑不得地道。
「……」回答她的是一顆後腦勺和輕微的鼾聲。
「我來。」少卿一挑眉,上前一指戳在葉紫蘇背後。
「啊!好酸!」葉紫蘇一下子蹦起來。
沐千雪扯了扯嘴角,一聲乾咳。
「是你啊。」葉紫蘇瞇著眼睛,也不知道究竟看清楚了沒有,說了一句,下一刻竟是趴下就想繼續睡。
「葉、紫、蘇!」沐千雪終於忍無可忍地一聲大吼。
這一下她在聲音中含了一絲內力,就像是在耳邊打了個雷。
「啊?」葉紫蘇猛地一震,終於睜開了眼睛,卻還是一臉的茫然。
「你……多久沒睡了?」沐千雪沉默了一陣才道。
「記不清了。」葉紫蘇搖頭。
連多久沒睡都記不清……沐千雪徹底說不出話來了,就看這人的模樣,恐怕已經在這裡呆了至少五六天了吧。
「飯也沒吃?」沐千雪瞄了一眼邊上早已涼透了的飯菜。
「……忘記了。」葉紫蘇想了想才道。
沐千雪扶額,一臉的無奈。
冷青竹和少卿對望了一眼,神色之間也有些古怪。
即便是少卿跟葉紫蘇有過接觸,也可以說是瞭解一些他的個性,但也沒想到真有人對藥癡迷到連吃飯睡覺都全部忘記的程度。
「算了算了,我還是明天再來。」沐千雪搖搖頭,一來看著這樣的葉紫蘇實在可憐,二來也怕他這樣的狀態下出錯。
「有事?」葉紫蘇眨眨眼睛,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
「你確定你沒問題?」沐千雪猶豫道。
「你說吧。」葉紫蘇站起身,用絲巾在水盆裡打濕了擦了擦臉,大冬天的,涼水撲臉,頓時精神不少,一邊道,「好歹我還是你的藥師,拿了報酬,總該做些事的。」
「那就多謝了。」沐千雪笑笑,將春雨劍放在桌上。其實,脫離了研究的狂熱狀態的葉紫蘇,還是很明理大度的。
「春雨?」葉紫蘇好奇的目光一掃,頓時落在冷青竹身上。
冷青竹微笑著點點頭,指著春雨劍道:「我想請葉公子瞧瞧,這劍上染的,究竟是什麼毒。」
「哦。」葉紫蘇拿起劍,拔出一截,先是仔細瞧了瞧,然後又湊到鼻端聞聞,臉色有些凝重。
「怎麼樣?」沐千雪問道。
「很淡,不過還能察覺到有毒。」葉紫蘇沉聲道,「可是,用這把劍去砍人的話,這些殘毒已經不會有作用了。」
「是,這上面曾經染過一些人的血。」沐千雪道。
「血本身有毒。」葉紫蘇很肯定地道。
沐千雪眼中閃過一絲讚歎,就憑著上面幾乎感覺不到的意思毒氣而已,果然不愧是毒醫。
「是否還能分辨出這毒究竟是做什麼用的?」冷青竹道。
「毒性太淡了。」葉紫蘇搖搖頭。
沐千雪看了冷青竹一眼,心中都有些失望。
然而,下一刻,又聽到葉紫蘇繼續道,「不過,如果給我三天時間,應該可以還原出來。」
「真的?」沐千雪驚喜道。
「不信我?」葉紫蘇揚眉。
「不,當然信你。」沐千雪笑了笑,「那,劍就放在這裡?」
後一句是偏過頭對冷青竹說的。
「嗯。」冷青竹點點頭。
「對了。」葉紫蘇轉身取來一個小瓶子搖了搖,「我最新的配方,還未取名,也不知藥性究竟如何,陛下可能幫我找人試試藥性?」
「用萬劫回魂草配置的?」沐千雪道。
「是。」葉紫蘇點頭。
「好。」沐千雪立即結果瓶子,小心地收好。
這……就是葉紫蘇準備的與海若煙斬斷姻緣的劇毒,那麼,她會幫他。
「還有……」沐千雪考慮了一下才道,「我會派人送熱水和熱食過來,你吃點東西,沐浴更衣,好好睡一覺吧,這些事,我不急。」
「你不來的話,我睡得很好。」葉紫蘇看了她一眼,很不客氣地道。
沐千雪對天翻了個白眼,轉頭就走。
「慢走,不送。」葉紫蘇隨口道。
直到出了宮門,冷青竹才輕笑道:「從前只聽說毒醫葉紫蘇性情古怪,陰晴不定,如今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還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不過,他的毒術……確實高明。」沐千雪舉起了那個瓶子,輕輕一笑。
「說起來,你要用誰試藥?」少卿皺眉道。
「天牢裡還怕沒有死囚?」沐千雪不在意地道。
「喂,你這算是私刑吧?」少卿道。
「砍頭也是個死,服毒也許死得還更痛快些,何況,試藥也算是有功,雖然死罪難逃,但家人卻可因此獲得官府的撫恤,何樂而不為。」沐千雪道。
「之前,你都是這麼做的?」冷青竹道。
「葉紫蘇很久沒有配能毒死人的毒藥了,毒不死人的,就告訴那些試藥的囚犯,撐過去了,刑罰減輕一等。」沐千雪答道。
「你……」少卿無語了。
「你情我願的事而已。」沐千雪一聳肩,重新收好了玉瓶。
她也很好奇呢,用萬劫回魂草配置出來的終極劇毒,究竟是個什麼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