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華山。舒嘜鎷灞癹
「想不到……」少卿望著山腳下那一片廢墟,不禁有些感慨。
就在不久之前,張成玉還是活蹦亂跳的,可現在……整個門派都化成了灰燼。
「大火撲滅得還算及時,沒有釀成大禍,連整座山都燒起來,官府這次做得還不錯。」冷青竹淡淡地道。
「那是我的功勞,我的!」一邊的司徒璇上躥下跳。
「說起來,為什麼這傢伙也在?」少卿一頭黑線。
「什麼叫『這傢伙』?本小姐在慶州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司徒璇說著,在冷青竹的目光下,聲音越來越小,終於噤聲了。
「好用。」然後,冷青竹回答了兩個字。
司徒璇立刻去淚奔一圈。
好用……真現實的回答啊!
雖然最初她是被冷青竹的氣質吸引,但得知他竟然是欽差後,哪裡還會有什麼想法?何況,她又不傻,因為哥哥的關係,她算是被綁死在慶王這條船上的,跟女皇的使者親近?找死呢。可是,之後卻是冷青竹主動找上她。
明的有欽差的身份威脅,暗的……美人輕輕一掌按在石頭上,石頭就成粉末了,她敢不聽話麼?她的頭又不比石頭硬!
話說回來,也幸虧跟著冷青竹爬山涉水的,才及時發現了金劍門的大火,又用特權第一時間拉了官兵來救火,要不然,這個季節天氣乾燥,火勢一旦在山上蔓延開來,到時候連整個慶州都有滅頂之災。
「但是青竹,你不是說要立刻離開慶州嗎?又回青華山做什麼?」少卿又問道。
原本那一日,海若煙來的時候,他按照冷青竹所說的,在她開口前就先提出了三天後要離開的想法。海若煙是君子,自然不好再說出要他幫忙的話來的。
三天的針灸扎完,雖然臉上的傷疤還在,但根據海若煙的說法,如今只剩下單純的外傷,只要每天敷藥就會好。
然而,剛剛走到慶州的邊界處,冷青竹卻不知道著了什麼魔似的,非要折返青華山,至今還讓他莫名其妙的。
「我想再去看看金劍門的遺址。」冷青竹道。
少卿歎了口氣,無奈了。
不過,冷青竹想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
「所以說,為什麼我也要來?」司徒璇更加鬱悶了。
大清早的,她剛剛起床,連臉都沒洗,就被突然出現在自己家裡的兩個人嚇得半死,然後翻山涉水地跑進山裡來,走了大半天的山路,午餐還就啃了兩個又酸又澀的野果子!
好歹她也是司徒家的大小姐,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苦了?
「有用。」冷青竹斜睨了她一眼,抬腳就走,「快點跟上。」
「唉?」司徒璇一聲慘叫,「這才休息了多久?我走不動了,絕對走不動了!」
冷青竹根本懶得答話,還是少卿好心地道:「想留這種這裡隨便你,不過這時節,天都快黑了,聽說青華山裡晚上是有熊出沒的。」
「熊!」司徒璇渾身一顫,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一躍而起。
「有力氣了?」少卿道。
「有有,完全可以再走上幾十公里沒問題!」司徒璇連連點頭。
「青竹,天黑之前,趕到金劍門吧!」少卿揚聲道。
「當然,不然你打算在山裡過夜嗎?」冷青竹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
走在最後的司徒璇欲哭無淚……這裡雖然已經看得見金劍門所在,但真走過去,沒有幾十里,幾里還是有的……何況,話說回來,在這裡過夜和在金劍門過夜有區別嗎?房子早就燒光了,屍體還沒處理乾淨呢!還不如在這邊過夜了……
少卿最近的心情很好,逗弄完司徒璇,幾步追上了冷青竹。
望著那雙亮閃閃的眼睛,冷青竹歎了口氣,只得道:「那日在邊境的茶鋪裡,看見的那幾個戴斗笠的青衣女子,有沒有注意到什麼?」
「嗯?」少卿怔了怔,皺著眉頭,苦思冥想了一會兒,才有些不確定地道,「那些人?我只看得出好像不是我國人士,其他就沒什麼特別了,說到底,這段日子慶州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出了幾個別國的也不稀奇。」
「是碧凌國的人。」冷青竹肯定地道。
「你怎麼看出來的?」少卿儘管知道冷青竹既然說了,肯定是有把握的,可他實在不覺得碧凌的人和別人長得哪裡不一樣了,話說回來,那些人都戴著斗笠,能看見的皮膚,也就一雙手而已。
冷青竹一回頭,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後才道:「他們交談的時候用的是碧凌國的古語,我當然知道。」
少卿腳下一個踉蹌,差點一頭撞上一棵樹。只想說我又不是你,連碧凌的古語都聽得懂!
要知道,千多年前,大陸和現在一樣,呈現出四分五裂的狀態,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文化,直到大楚一統天下,統一了語言、文字、貨幣、度量衡等等,慢慢地才讓各個地方的人交流多了起來。
多年下來,哪怕如今大陸再次分裂,這些已經成了習慣的東西卻沒有再改回來,反倒是千年的時光流逝淹沒了太多的文明,很多古國連自己最初的語言文字都失傳了。
「所以?」冷靜下來,少卿繼續問道。
「他們語速太快,隔得又遠,我聽得不太清楚。」冷青竹猶豫了一下,才道,「只是聽到了幾個詞,所以想回來求證一下。」
「如果跟金劍門有關,難道是他們下的手?」少卿道。
「還不知道,看看再說。」冷青竹答道。
少卿一聳肩,腳步頓了頓,回頭喊了一句:「喂,再不快點,就把你扔在這兒了!」
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司徒璇幾乎淚流滿面……兩個都是惡魔!當初的自己究竟是哪根筋不對了才會去招惹他們的?要是時間能夠重來一次,她保證,一定有多遠躲多遠!
冷青竹無奈,停下等她追上來,順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哎呀!」司徒璇走得腿軟,差點一頭栽倒,不過,下一刻,一股熱流從肩膀上被拍到的地方開始滲透進來,在體內一轉,猛然間,讓她精神一振,好像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氣,不由得就開心得手舞足蹈起來,「哈哈,再跑幾十公里也完全沒問題了!」
「那麼,你最好在一炷香以內跑完全程。」冷青竹道。
「為什麼?」司徒璇的熱情稍稍熄滅了一下,疑惑地問道。
「你不是習武之人,我的內力不可能在你體內存在太久,一炷香就是極限了,過了時間……」冷青竹沒有說完,後面的話任憑她自己去想像。
司徒璇頓時臉色一白,想起了之前那種恨不得想死的疲累,霎時間什麼都顧不得了,撒腿就跑。
一炷香,幾公里,冷青竹的內力只能讓她身輕體健,卻不可能讓她擁有輕功,於是……
「這根本不可能吧?」少卿抽了抽嘴角,望著那一溜煙塵,半晌又道,「怎麼不告訴她,即便一炷香時間過來,還是可以再施展一次的。」
「是她自己沒聽完就跑了的。」冷青竹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話,跟了上去。
少卿翻了個白眼,就算之前對司徒璇有再多惡感,如今也忍不住想同情她了。
兩人也沒有用上輕功,就是以平時走路的速度追上去。畢竟,按照司徒璇那種跑法,用不了多久就會慢下來的,哪裡真有可能一路跑到金劍門呢。
果然,不大一會兒,司徒璇的身影就重新出現在視線範圍內。
最終,還是冷青竹不想摸黑趕路,再給她補充了兩次內力,這才順利到達目的地。即便如此,天色也幾乎已經黑透了。
血案發生才幾天工夫,因為整個建築全部被燒穿,到處坍塌,官軍滅火後等待火場冷卻就耗了一天多,又要在這麼大的廢墟殘骸裡挖掘屍體,一一比對,著實是件很大的工程。
三人到達金劍門時,官軍正在收工,邊上的空地整整齊齊擺著一具具挖出來的屍體,大都是被燒得看不清原來面目了。另一邊,簡單的灶台,一口大鍋,裡面煮著不知道什麼肉,正散發出濃郁的香味,可這香味和現場的焦臭味混合在了一起,就說不出的怪異。
事實上,在屍體堆旁邊吃飯,本來就很怪異了……
「怎麼辦?」少卿問道。
他不覺得官軍肯放他們進去檢查,除非再把九鳳佩拿出來用,可看當初冷青竹嚇唬司徒璇的態度,明顯是不想公開的。
「不是說了,她有用嗎?」冷青竹指指司徒璇。
「我?」司徒璇一臉驚訝地指著自己。
「不是你還有誰?」冷青竹微笑著又打給她一道真氣,隨即道,「我們想進去確認些東西,但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我們的來歷,我想……司徒小姐的話,那些官差應該可以行個方便?」
「呃……」司徒璇後腦掛下一排黑線。
原來「好用」的意思是這個?
不過確實也是,會被發配來這裡處理屍體的,都是平時不受重用的小兵,司徒璇雖然沒有官職,但仗著是慶王的夫妹,在一群小兵裡耍耍威風還是足夠了的。
「快點。」少卿催促了一聲。
「是是是。」司徒璇歎氣,認命地向圍在鍋子前吃飯的一群士兵走去。
「碰上你,還真是夠倒霉的。」少卿小聲嘀咕。
「是嗎?」冷青竹挑挑眉。
少卿側著頭看他,許久沒有再說話。
「怎麼了?」冷青竹道。
「其實,你和她……有些地方還是挺相似的。」少卿忽然冒出一句。
冷青竹一怔,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她」不是司徒璇,而是遠在京城的沐千雪。
「明明看上去很好欺負的樣子,到頭來總是被你們欺負。」少卿冷哼道。
「噗——」冷青竹被逗得笑了出來。
「快要祭天了吧。」少卿道。
「京城的水……更混啊。」冷青竹悠然道。
「我看你明明一點兒都不擔心的樣子。」少卿撇嘴。
「我需要擔心什麼?」冷青竹一聲冷笑道,「女皇陛下造了那麼大的聲勢,為了堵天下人之口,注定了將來只要我不謀反,那不管多出格,她都會容忍我的。」
「那她的後宮呢?」少卿悻悻地道,「她那麼寵愛的鳳後凌緋,我怎麼看都不是好人。表面上溫柔可親,但眼睛裡的殺意連我都騙不過,偏生她就是看不見!」
「是嗎?」冷青竹一挑眉,其實並不相信沐千雪會看不清自己的枕邊人是什麼德行。雖然聽說帝后是兩情相悅,但就看如今鄞州一帶沸沸揚揚的傳言,就該知道「聽說」有多不可信。
最關鍵的是,少卿脖子上掛的那塊七彩玉鳳,是可以隨便送人的東西麼,那根本已經是當面打臉了。
說話間,只見司徒璇帶著一個隊長模樣的官兵走過來。
「如何?」冷青竹轉過了話題。
「她是這裡的負責人黎簡,有什麼要求儘管對她說。」司徒璇大大咧咧地說著,語氣中很有幾分得意。
最近被冷青竹蹂躪多了,都差點忘記了,其實平時都是自己蹂躪別人的。
「兩位公子有何吩咐?」那叫做黎簡的中年軍官點頭哈腰地賠笑。
雖然她不知道這兩個氣勢逼人的男子是什麼來歷,但既然是司徒大小姐帶來的,那就怠慢不得了,若非她上面沒人,也不會被派來幹這吃力不討好的活兒。要是這次取悅了司徒小姐,那……
想著,她臉上的笑紋就更深刻了。
「我們想進廢墟裡看看。」冷青竹淡然道。
「啊?」黎簡愣了愣,沒想到這麼漂亮的美人,竟然想進那個滿是屍體的地方去?這天都黑透了,也不怕有鬼……要知道,他們這些官軍,也只敢白天開工呢。
「請黎大人行個方便。」冷青竹繼續道。
「唉,行不行啊?」司徒璇忍不住踢了她一腳。
「啊,行行行!」黎簡一回神,頓時如小雞啄米般點頭不已。
管他們進去幹什麼呢,裡面只有屍體,又沒什麼寶貝,想看就看唄,重要的是,司徒小姐開心就好!
「多謝。」冷青竹點點頭,要了一個巨大的火把,又道,「司徒小姐跋涉了一天,想必又累又餓,不如就在這兒歇歇,相信黎大人會很高興小姐與她共進晚餐的。」
「那是當然,今兒個在林子裡打了一頭野豬,這不正煮著呢!」黎簡笑道。
司徒璇頓時綠了臉……雖然她是很餓,但在這堆屍體面前吃得下去麼!
所以,從某種方面來說,這些不被重視的士兵還是很強悍的,至少心理素質全部過硬!
冷青竹舉著火把,帶著少卿踏入了金劍門的廢墟。
「還真是燒得夠徹底的。」少卿吐吐舌頭。
「等官兵趕來,這火根本已經無法收拾了,他們能做的,只是清理周圍的樹木,不讓或是蔓延,然後等著所有的東西被燒光,火勢熄滅而已。」冷青竹道。
「既然如此,怎麼知道金劍門無一活口呢?」少卿皺眉道。
屍體到現在都沒清理乾淨,而且也都燒得看不清誰是誰了,那誰知道一共死了多少人?
「因為沒有求救。」冷青竹道。
少卿一怔,很快就明白過來。確實,事發當日沒有任何人接到金劍門的求救,事發數日也無人現身,除了全滅,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不管怎麼說,金劍門的人總沒有必要把自己藏起來。
「而且,有一具屍體上呆著張成玉的掌門戒指。」冷青竹補充了一句。
少卿只能歎息了一聲。
「拿著。」冷青竹忽的停下了腳步,將火把塞給他。
「有發現?」少卿道。
冷青竹不答,蹲下了身子,在腳下的一片地面處摸索著。
少卿見狀,也不打擾他,只是微微彎腰,將火把湊了過去。
冷青竹皺著眉,一路摸索過去,順手一掌,用陰勁無聲無息地打碎了一堆倒塌的殘骸,隨即慢慢舒展了表情。
「找到了?」少卿道。
「大概。」冷青竹又仔細摸了半晌,猛地一抬手,從地面上拉起了一個鐵環。
「暗門!」少卿眼睛一亮。
「每個世家門派都有密室,就是不知道金劍門的密室,會不會有驚喜了。」冷青竹說著,用力一提。
然而,拉環就彷彿生在了地上似的,紋絲不動。
「有機關?」少卿猜測道。
冷青竹又仔細檢查了一番,苦笑道:「不……好像是因為大火的關係,把門鎖的生鐵燒化了,融合在一起了。」
「唉?」少卿傻眼,「那怎麼辦?」
他們內力再身後,似乎也沒到能用力量掰開這麼厚的鋼板的程度啊。
「真不想用這個……」冷青竹有些苦惱地咬著嘴唇,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拔出了腰間的佩劍春雨。
少卿也蹲下身,敲了敲活板門,皺眉道:「聽聲音,這該有一尺多厚吧,沒問題嗎?」
「別小看了春雨。」冷青竹眼神一凝,春雨劍閃電般地劃過,準確無比地從縫隙中一穿而透,幾乎沒遇見任何阻礙。
「開了。」少卿道。
冷青竹收劍回鞘,再一次抓住拉環往上一提——
這一回,暗門很簡單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