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映川面沉如水,對寧天諭道:「傅仙跡的事情……是不是與你有關?」寧天諭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師映川勃然驚怒:「果然是你!」寧天諭慢條斯理地道:「傅仙跡此人說起來,與你也並沒有什麼深情厚誼,就算我做了什麼事,你又何必動怒?」
師映川強行壓抑住滿心的驚怒之氣,道:「你究竟是有多少事情在瞞著我!」寧天諭語氣淡然:「……這些都無關緊要,你只需知道我不會害你就是了。」師映川畢竟不是普通人,最初的震驚過後,思維也立刻清晰起來,他皺眉思索,沉聲道:「你是如何動手的?畢竟你我一體,那天晚上,你根本沒有機會!」寧天諭倒也不瞞他,很痛快地說了:「你莫非忘了麼,傅仙跡被師赤星一劍重傷,當時你便取了藥給他服下。」師映川深深鎖眉:「我給的只是療傷的藥,雖然珍貴,但……」寧天諭打斷他的話,不緊不慢地道:「療傷的藥?錯,那是『九轉連心丹』。」
「九……該死!」師映川陡然變色,他太清楚這九轉連心丹是什麼東西了,此物乃是寧天諭近年剛剛研製出來,用以控制他人的霸道毒物……不,不應該說是毒,而是應該稱作蠱,一旦服用,就會催發人體生機,但同時也會產生恐怖的變化,自血液迅速流轉全身,在寄生之後,會影響宿主的思維意識,進而嚴重影響到宿主的行為,很快就會奪取了宿主的身體操縱權,簡單來講,就是與那活屍傀儡差不多,不過這二者之間卻是有著極大的差別,『活屍傀儡』顧名思義,只是傀儡而已,肉身原本的獨立思想已經被抹殺,也就是說此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已經徹底死亡,雖然看起來還活著,與正常人差不多,但事實上卻是行屍走肉,而服下九轉連心丹之後被·操縱的宿主,本身的思維意識並沒有被抹去,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如果在施蠱者沒有催動蠱蟲的情況下,那麼無論身體還是意識都與從前一樣,沒有半點差別,各方面都不會受到影響,然而一旦蠱蟲被催動,宿主就會立刻變成受人控制的傀儡,任憑驅使了,當年寧天諭還是泰元帝時,就在研究此物,只不過還沒等到成功,就已經生出變故,遭到趙青主的背叛,落了個身死國滅的下場,而今寧天諭甦醒過來之後,這幾年裡便接著從前掌握的成果接著研製下去,在耗費了大量的資源後,到底還是被他成功配出了這九轉連心丹。
師映川心中凜然,突然間重重道:「不對!我記得九轉連心丹是裝在另外一個瓶子裡,我明明……」寧天諭語氣平淡,所說的事實卻讓人心悸:「不要忘了,如今我也可以接管這具身體,在你去拿藥瓶的那一刻,我雖然沒有搶奪我們這具身體的控制權,但我至少能夠稍稍影響你的動作,在你沒有特別注意的情況下讓你拿到裝有九轉連心丹的瓶子,反正丹藥看起來都差不多,若沒有仔細分辨的話,你自然不會想到自己拿錯了東西,至於傅仙跡,他在當時的場合下,根本不會對你有所防備,更不認為你會害他,而且他身為宗師,肉身何等強悍,就算真是劇毒之物,在服藥之後發現有異,也能強行壓制,所以他自然有著足夠的自信,不怕你動什麼手腳,更何況那九轉連心丹一旦服用,就會立刻先行催發人體生機,壯大肉身,這樣的效果看起來似乎就是在療傷,如此一來,傅仙跡又豈會生出疑心?自然乖乖入我彀中罷了。」
寧天諭娓娓說著,和盤托出,師映川卻是聽得寒意從腳底升起,一直鑽到了天靈蓋裡,他默然良久,突然說道:「不對,沒有這麼簡單,服下九轉連心丹之後,還需要經過一系列的程序,才能夠真正讓蠱蟲徹底掌握宿主,你……」寧天諭不等他說罷,就輕描淡寫地冷笑道:「不要忘了,我雖然和你共同使用這個軀殼,不能離開,但我卻有傀儡可以操縱!我暗自讓趙言追蹤而去,傅仙跡服了九轉連心丹,縱然他是宗師之身,很快也會失去知覺,趙言找到昏迷的傅仙跡之後,便將其隱藏起來,徹底催發蠱蟲,現在傅仙跡正受到蠱蟲控制,除了肉身的本能之外,可以說是已經暫時喪失了全部的意識,師赤星與他聯繫,自然不會得到任何反應。」
這趙言便是當年被煉成活屍傀儡的『九九人屠』,半步宗師,這些年來師映川操縱那具宗師傀儡,而寧天諭便操縱著趙言。一時師映川久久無言,他默然片刻,既而低聲問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寧天諭一哂,用冷漠而平靜的口吻道:「因為他是宗師,是萬劍山的劍宗。」
這一句話所蘊涵的東西已經足夠多,對此師映川無話可講,他扯了扯嘴角,卻說不出什麼,寧天諭道:「這是極其難得的機會,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非傅仙跡受傷,且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對你沒有防備之心,你以為讓一名宗師被下蠱被寄生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那決不比正面擊敗大宗師更容易,甚至會更難也說不定。」師映川自嘲地一嗤,寧天諭忽然話鋒一轉,緩然道:「其實你若是能夠在連江樓身上成功下蠱,讓他服下這九轉連心丹,那麼別的暫且不說,至少你這些年求而不得的這個男人,立刻就是唾手可得,到時候自然任你為所欲為。」
「……抱歉,我還沒有那麼下作。」師映川冷笑一聲,臉色變得陰深起來,他語氣冰冷道:「我要麼就打動他,讓他心甘情願地與我在一起,要麼就打敗他,徹底讓他臣服於我!除此之外,任何陰微卑劣的方法,都是對我和他的侮辱!且不說是否能成功,就算我真的能夠給他順利下蠱,我也不屑用,我師映川不是什麼光明正大之人,更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只要對我有利,可以達到目的,那麼我一向都可以不擇手段,但是卻並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這樣,對於有些事,如果要用那讓人不齒的手段來達成目的,那只會讓我覺得徹頭徹尾地噁心無比!」
可能是因為師映川的態度太過堅決的緣故,對此,寧天諭沒有再發表什麼意見,而師映川畢竟也無意與他鬧翻,況且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便緩和了一下語氣,問道:「傅仙跡眼下在哪裡?」於是當下寧天諭便引著師映川前往傅仙跡被放置的所在,此處頗為隱秘,由傀儡趙嚴看守著,防止萬一有人無意間闖入,此時傅仙跡依舊昏迷著,呼吸如絲如縷,彷彿快要斷絕似的,但看上去卻絕對沒有要漸漸泯滅的樣子,反而氣色不錯,乍看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師映川蹲下來,輕輕拉開傅仙跡的衣襟,只見那胸口上被師赤星一劍刺出的傷口已經正在癒合當中,看樣子九轉連心丹催發人體生機的功效果然頗為強大,堪比療傷聖藥,師映川沉默了片刻,然後伸出右手,割破了手指,將自己一滴一滴流著鮮血的指頭放入了傅仙跡口中,讓對方飲下這點鮮血,要知道那九轉連心丹在製作的時候就有一個重要環節是要用到人血的,而就是這點血液,才能決定日後最終由誰來控制宿主,當初師映川以血煉蠱,那麼現在能夠操縱傅仙跡體內蠱蟲的,也就只可能是他,先前趙嚴以秘法施以一系列的程序,讓蠱蟲徹底掌握了宿主的這具身體,而師映川現在所做的,則是令蠱蟲完全覺醒,由自己徹底控制起來。
鮮血一滴滴流入傅仙跡口中,很快,師映川收回手指,用錦帕擦淨指上的血漬,然後靜觀其變,少頃,只見傅仙跡的身體突然微微顫抖起來,七竅開始溢出黑色的血線,腥臭中帶著絲絲異香,師映川用錦帕幫他擦去污血,眼中幽光閃現,心念一動之間,就見傅仙跡猛地睜開眼,面無表情地起身站得筆直,一動不動地立在師映川面前,看外表,完全沒有什麼異樣。
「……很好,看來這次很成功。」寧天諭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聽語氣很是滿意,道:「現在暫時沒有什麼要用到此人的地方,先讓蠱蟲休眠罷,否則師赤星已經察覺到不妥,若是時間長了,難免會出亂子,不過在這之前你先種下一個暗示,讓傅仙跡醒來之後認為自己只是在入定療傷,這才沒有感知到師赤星的氣息,如此一來,這兩人方面就都不至於會產生疑心。」
師映川點了點頭,依言照辦,做完這一切之後,他便與趙言一起離開,只留下傅仙跡還在原地,很快就會清醒過來,一時師映川走在路上,陽光灑落在他寬闊的肩頭,卻灑不進他心裡,他心情不太好,他眼下似乎應該是埋怨的,埋怨於寧天諭的自作主張,或者,乾脆就是憤怒,然而,事實上他的心卻是出乎意料地平靜下來,變得沉穩,他有些自嘲地想,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得這樣冷血了啊……這時寧天諭道:「我原本以為,你會情緒激動地指責我,甚至發生衝突,不過現在看來,你似乎很容易就接受了這件事。」師映川自我嘲弄地一笑,平靜地道:「我何必假惺惺地指責你什麼,我自己又不是正人君子,一向為了自家的利益可以去做很多十惡不赦之事,有什麼立場去指責你?那種大義凜然的嘴臉,我還不屑去做。」
寧天諭罕見地笑了一聲,道:「這樣最好。如今傅仙跡這枚棋子已經布下,倒是一個意外之喜,僅此一事,此次瑤池仙地之行就算沒有白來。」師映川收拾心情,眸光中的冰寒迅速消解下去,最後臉上又露出淡淡的輕鬆表情,道:「好了,我們現在還是立刻離開罷,不然若是被東華真君醒來之後察覺到我就在附近,或許會生出些疑心……不管怎麼樣,對方已經甦醒過來,如此一來,之前師赤星對我的懷疑也就自然消散了,否則的話,也多多少少會是個麻煩。」
這算是一個意外的插曲,但並不能影響師映川太多,很快,師映川回到自己的住處,開始打坐練功,只不過師映川與寧天諭這兩個當事雙方都心裡明白,兩人之間的類似分歧甚至衝突,決不僅僅到此為止,未來或許還會有更多的問題一一浮現出來,一時師映川盤膝而坐,北斗七劍飛出袖中,劍芒吞吐,七柄短劍彷彿蝴蝶一般繞著青年身周上下飛旋,彷彿是活物似的,這套神兵受師映川鮮血滋養,與他心神交融,如今已到了心之所向,劍之所至的地步,師映川取血塗抹其上,心中卻是在想著其他的一些事,他忽然向寧天諭問道:「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沒仔細問過你……在我看來,你我算是各自獨立的兩個意識,既然如此,你如今難道還沒想出什麼法子來擺脫現在的局面麼?若是我們弄到一具上等的肉身,由你去奪舍的話……」
「……這不可能。」寧天諭平靜地打破了師映川的這個念頭:「你以為我會不想這麼做?與其和你共享一個身體,受到諸多束縛,但凡一個思維正常之人,豈會不願自尋出路,逍遙自在?但很可惜,這個想法永遠也不可能成功,事實上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並不是完整的意識,更不是獨立的,只有你我合在一起,才是一個完整的靈魂,而我,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意識罷了,是保留著當年的全部記憶的那一部分,我至多可以和你分開一段時間,暫時佔據別的肉身,但這個時間非常有限,若是稍微延長片刻,我就會消散,而你也會受到極大的創傷,很可能變成白癡,所以我早早就告訴過你,你我本是一體,我絕對不會害你,莫非你忘了麼?」
「是這樣……」師映川聽到這番解釋,微一抿嘴,腦子裡霎時就轉過了千百個念頭,他似乎一派平靜,但眼中卻寒芒閃爍,分明是另一種味道,他很清楚,寧天諭這是在給自己吃定心丸,表明絕不可能對自己不利,但同時也是一個側面警告,讓自己不要動什麼不該有的想法,兩人是一串繩上的螞蚱,一旦壞了一個,另一個也跑不了!這是坦坦蕩蕩的明謀,師映川固然因為寧天諭的一些自作主張而不快,但有一點卻是很肯定的,那就是他不得不承認這樣開誠佈公其實是最好的方法,師映川畢竟不再是當年行事還有些稚嫩的斷法宗劍子,一時念頭微轉之後,嘴角就綻開了一絲笑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語氣平緩道:「原來如此。好了,我也不是懷疑你對我不利,只不過你有時候做事並不與我商量,往往讓我措手不及,這樣不好。」當下兩人似乎就是和解了,師映川閉上雙眼,兩手放在膝上,室中就此陷入到沉寂當中。
師映川的精神漸漸放鬆,開始進入到睡眠狀態,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始做夢,在夢裡,師映川的雙臂緊緊箍住一個人,男子在他懷中,面容英俊,雙眉濃黑,不是連江樓還有誰?連江樓全身上下不著寸縷,高大的身軀被青年抱在懷中,師映川情不自禁地撫摸著男子結實的胸膛,那裡沒有女性的豐滿軟膩,但指尖所觸的堅硬肌肉卻讓人恨不得狠狠撲上去撕咬,而師映川也確實這樣做了,他惡狠狠地啃咬舔·弄,狎玩著男人的身體,無所不用其極,而在距離此處頗為遙遠的大光明峰上,連江樓正側身臥在榻上休息,此刻他也在做夢,雙眼閉合,鼻息微沉,兩道濃黑如墨的劍眉微微擰起,顯然這並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夢,與此同時,遠方師映川卻在夢中終於抓住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他壓在對方身上,死死盯著那張漠然的臉,心情變得非常奇怪,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或許是一種忐忑,甚至更為複雜,這讓他的心實在無法平靜下來,師映川索性低下頭,吻住男人的唇,貪婪地攫取其中獨屬於對方的味道。
榻邊青玉架上的香爐突然被一道陡發的氣息擊得粉碎,清脆的破碎聲打破了殿中的寧靜,連江樓驀地睜開眼,起身攬衣半坐,緊接著,聽到聲音吃了一驚的宋洗玉在門外探身道:「……蓮座?」連江樓的全身僵了片刻,就這稍稍一頓,他已徹底清醒過來,既而一手撥開未束的瑰麗黑髮,沉聲道:「無事。」一面以手緩緩揉著太陽穴,心中微凜,方纔的夢讓他覺得很不舒服,夢中的場面有些旖旎,也有些詭異,連江樓很不喜歡這種事態發展不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覺,他忽然有點懷念以前師映川還年幼的那些日子,現在想來,無論從哪方面來看,師映川長大成年真是一件不好的事情……這麼一想,倒有了剎那的失神,隨口道:「荒唐……」而在這個時候,師映川尚且沉浸在夢中,直到一切都結束,他才有些茫然而滿足地醒來,覺得身下有些濕滑黏膩的感覺,用手一摸,卻是沾了不少白液,師映川皺著眉,似乎很不滿自己的狀況,但旋即又覺得無奈,他下床清理了一下,換了衣物,恰好這時寶相龍樹卻是走了進來,見師映川正在穿衣,映入眼底的是一大片光潔雪白的的裸背,雙肩雖是男性的寬平,但又呈現出優美的弧線,收束有致,潤澤無比,令人只覺得滿眼白花花地一片,幾乎暈眩,整個人如同玉雕也似,寶相龍樹瞇起眼,眸子裡有欣賞之色,由衷讚歎道:「真是絕代佳人啊……」
師映川不以為意,從容地穿好衣裳,微笑道:「你怎麼來了?」寶相龍樹來到他面前,撫著青年如氳的漆鬢,神色溫和:「自然是想你了,難得我們兩人安安靜靜地在一處,這樣的時光,當然要好好把握。」師映川但笑不語,方才夢中男人那醉心的肌膚觸感在他心中一閃,便就此消褪乾淨,他拉好腰帶,全身都被覆蓋在猩紅色的長袍下,那顏色與一雙紅眸交織在一起,細看之下,令人有些心悸,師映川笑道:「我這裡有些從搖光城帶出來的貢茶,寶相你要喝麼?」寶相龍樹順勢捉住青年的手,輕笑道:「喝什麼茶?我只想來看看你,過幾日等你離開瑤池,回到搖光城,到那時還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會是什麼時候。」師映川聞言一笑,真真有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風采,分明是絕代風華的美男子,可看那一襲彷彿被鮮血浸染的紅袍,以及氣質相合的從容神色,實在是神魂顛倒之餘,又隱隱多出幾分顫慄,他輕鬆攏袖,一派悠然地笑道:「那天晚上難道還餵不飽你麼?我記得你可是要了三次,怎麼,莫非還覺得不夠?」
寶相龍樹毫無赧然之色,大喇喇地將師映川環住,輕語調笑:「當時還有其他人在場,怎麼比得上現在只有你我二人相處?」師映川打量著男子,看出對方只是調笑,並不是真的要與自己尋歡作樂,便並起二指在男子額上不輕不重地一敲:「寶相你也年紀不小了,怎麼還沒個正形,莫非耍弄我就真的這麼有意思?趕明兒惹得我性起,當真把你按住狠狠做上一宿,弄得你屁股開花,起不得身,只怕你就知道厲害了。」寶相龍樹聞言,哈哈一笑,在師映川鼻尖上用力一親,嗤道:「求之不得……對了,我方才去見了舅舅,聽說你們還在山門外交過了手。」
師映川點了點頭,又有些感慨:「父親還是那個樣子,如今我與他站在一起,哪裡還像父子,明明更似兄弟……」寶相龍樹隨手把玩著青年的一縷長髮,笑道:「可不是?舅舅晉陞宗師之際,正值盛年,容貌在正常情況下應該不會再有太大變化了,哪怕等到百年光陰之後,也無非還是這個形貌,而普通人卻早已連屍骨也成了一掊黃土,也許,這也是世人都渴望力量的原因之一罷。」師映川心中微動,卻輕描淡寫地道:「只可惜卻遠遠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長生不老……」不過他似乎不想多談這個話題,下巴朝著窗外揚了揚:「屋裡悶得緊,去外面走走罷。」
外面天光燦爛,師映川紅衣血眸,丰姿蓋世,而寶相龍樹雖然容貌略嫌普通了些,談不上什麼美男子,但身姿英武,氣度不凡,兩人站在一處,看上去倒也和諧,一路上指點著沿途的風景,低聲說笑,師映川與寶相龍樹把臂同游,笑道:「這裡景致真的不錯,賞心悅目,而且門下女弟子也大多美貌,『瑤池仙地』之稱,還是恰如其分的。」寶相龍樹似笑非笑地微微一捏青年的手:「映川是看美人看得眼花繚亂了麼?」師映川失笑:「你這人真的好生不講道理,這是吃的哪門子莫名其妙的醋?」寶相龍樹故意歎氣,說道:「也對,我總為你醋意滿懷,而你卻從未因為我而吃過什麼醋,由此一想,大概應該是我心胸狹窄,佔有慾太強?」師映川開懷而笑,卻一副很是沉穩從容的樣子,隨意地道:「那有什麼,因為我現在覺得人與人之間靠的是緣分,有緣,那就自然而然地會在一起,如果緣分盡了,自然也就散了,很難強求得來的,如此一來,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竅之後,又何必吃什麼醋呢?一起都只順其自然罷了。」
寶相龍樹認真聽著,他看到青年眼眸深處的那抹恬靜之色,忽然就覺得心裡有一絲淡淡的惘然,他頷首道:「你說得很對,我也同意你的這些話,只不過縱然我很清楚這其中的道理,也很理解你,但心裡卻還是有一種難以描說的悵然之感。」寶相龍樹氣度淡然,輕輕拉緊了師映川的手,兩人都是聰明人,洞悉了雙方本質上的那些微妙緣由,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他笑了笑,繼續說著:「你能如此身心從容,歸根結底就是不曾真正深愛過我,不是不愛,而是沒有那麼深,所以就無所求,無所懼,自然也就從容不迫,而我,對你則是眷戀深愛,所以也就永遠做不到像你這樣瀟灑。」師映川聞言,也是感觸良多,歎道:「這就是不公平,而世上又哪來那麼多的公平呢,我聽說先愛上的人往往先輸,這話想必還是很有道理的,只不過,終究還是我對你有所虧欠,這是我的錯。」寶相龍樹哈哈一笑,兩根指頭在師映川高挺的鼻子上輕輕一揪,哂道:「這有什麼辦法,誰讓我就是這麼喜歡你呢。」兩人都是心性遠超常人的上位者,自然不會做那兒女情長之態,徒增不快,萬事只順其自然便是,何必庸人自擾,因此關於這個話題,寥寥說上幾句也就罷了,不會在心中留下太多痕跡,然而……到底意難平!
兩人不知不覺就離開了師映川的住處,暗中自有傀儡跟著,師映川一手擋在額前,遮住陽光,歎道:「這幾年我一直待在搖光城,真是待得有點膩味了,不過我輩中人既然選擇了走上修行這條路,想要成就大道,那麼就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此次出來走走,感覺真的不錯呢。」
一時兩人說得開心,但偏在這時,師映川忽然抬頭前方某處方向看去,寶相龍樹也隨之望了過去,師映川一根手指在鼻下輕輕一抹,道:「血腥氣……也不知是誰在那邊動手?」眼下瑤池仙地匯聚了各方人物,正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麼多的人,其中關係錯綜複雜,仇怨與矛盾自然也是不計其數,天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仇家碰頭,就此製造出麻煩來,對此瑤池仙地也是煞費苦心地作出了安置,盡量不會讓彼此仇怨很深的勢力鄰近,必是遠遠隔開才好,但儘管如此,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也只能是盡人事而已,只要別鬧得太大,也就罷了。
遠處林中,一名美貌女子微微喘著粗氣,在樹叢中竭力拚殺,此女嬌美動人,打扮亦是美艷得當,分明是燕步瑤,但眼下她的處境卻是不妙,兩名面目端正卻神情陰鷲的男子將其圍住,三人殺得難分難解,但明眼人一下便能看出這二人是打定了折磨這燕步瑤的主意,明明二人聯手很快就可以將其殺死,但偏偏卻要讓對方這樣無論精神還是身體都煎熬著,端的是歹毒,可想而知這燕步瑤與他們二人必是有著不小的過節,因此兩人才會有這樣的舉動,用以洩憤。
燕步瑤也知這二人的打算,她此時已多處受傷,再這樣下去,定然必死無疑,一時間心中惶急無比,但又沒有辦法可想,她雖是瑤池弟子,但此處並無同門援手,地處靜僻,又能向誰求救呢?到了這個地步,燕步瑤心中後悔,她一向性子傲慢狠毒,從前便因某事與這二人結下大仇,今日一時大意,便落入了險境,思及至此,心裡當真是又悔又懼,不由得慘然想道:「到了這個時候,誰還能救我?我是燕家小姐,瑤池弟子,可是這裡並無人蹤,我就算是死了也沒人知道,更沒法給我報仇,只怕今日就要落在這兩人手裡,與其受盡折磨,還不如我自己給自己一個痛快……」
想到這裡,燕步瑤不知怎的,腦海中突然卻閃過一個身影,一時間不禁心臟一顫:「他……當年他無意中救我一命,也不知現在怎樣了?我從前明明嫉恨於他,但自從那件事之後,怎麼就滿心滿眼都覺得他好?平日裡總要想起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