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鬼魅一般出現的十數人自然是此處的巡山守衛,這些人認得寶相龍樹這個表少爺與師映川這個少山主,自然不會阻攔,但此時見到一群明顯不是自家子弟的陌生人奔馳而來,職責所在,當然要攔住,甚至其中已有人將傳訊的物事從懷中取出,準備隨時發出警訊。
此時就見這群不速之客紛紛停了下來,有人排眾而出,從馬背上翻鞍而下,是個大概四十來歲模樣的中年人,此人下了馬,拱手道:「諸位,我們有事求見師劍……少山主,還請行個方便。」守衛之中為首的一個男子臉色蠟黃如殭屍一般,聽了這話,臉上的肌肉沒有動上半分,只冷冷道:「求見少山主?爾等何人,報上名來。」中年人遲疑了一下,方道:「我家主人乃是少山主身邊左優曇左大人的親眷,眼下遇見仇家追殺,還望各位行個方便。」
那名臉色蠟黃的男子聞言,眉頭頓時一皺,此人知道左優曇是師映川身邊的心腹之人,身份也不低,如此一來,自己若是不近人情,只怕就得罪了左優曇,但如果就此放這些人過去,也不合規矩,當下微一沉吟,便道:「既然如此,你們先在這裡……」話剛說了一半,忽有人道:「你們是左優曇的親眷?」話音傳來,兩個穿著大氅的人已經騎著馬走了過來,發問的是其中那個年紀比較小的少年,另一個年紀大一些的青年則是神情冷漠地看向這裡。
中年人微微一怔,這開口問話的少年容色極美,若非一開口明顯是年輕男孩的聲音,定然就會讓人誤認為這是一個美麗少女,中年人見這兩人所穿的大氅和座下的馬匹顏色眼熟,認出原來是先前路上遇到的那兩個人,只不過此時這少年插口進來,卻不知道是什麼身份?不過就在這時,忽聽一個女子聲音道:「小女子蘇懷盈見過少山主,眼下小女子一行人遭遇強敵,還請少山主施以援手!」只見騎士當中一個人翻身下馬,盈盈一拜,正是蘇懷盈,此女心思一向機敏,雖然她沒有見過師映川,但卻眼尖地認出這美貌少年身上所穿的大氅乃是紫貂皮所製,這並非尋常的紫貂皮,而是極北苦寒之地所出的紫貂,極為珍貴罕見,遇水而不濕,她是北燕公主,最受皇帝寵愛的女兒,曾經皇帝就賜給過她這麼一件紫貂大衣,她十分愛惜,因此才認得出來,如此珍貴之物,絕對不是一般身份的人物可以擁有,再加上相傳斷法宗劍子貌若好女,與這色如春花的少年外貌十分符合,蘇懷盈便斷定此人就是師映川。
師映川見蘇懷盈一口道破自己的身份,不免略覺意外,不過他在意的並不是這種小事,而是注意此女自稱『蘇懷盈』,半年前北燕亡國之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聽說北燕國主立自己最寵愛的皇女為新君,令其逃走,那位潛逃的女君好像就是叫作『蘇懷盈』,一時師映川想了想,看一眼全身騎士裝束,面容十分姣好的蘇懷盈,問道:「你是北燕那位女帝?」
蘇懷盈垂目,面露戚容,幽幽歎道:「……亡國之人,怎當得少山主這般稱呼。」這就是間接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師映川點了點頭,又道:「剛才聽見你們說左優曇的親眷,此話當真?」蘇懷盈此時已經略略安心下來,她是機敏之人,已經看出來師映川沒有明顯拒絕自己一行人的意思,便口齒清靈地道:「是,小女子生母乃是魏國公主,是左表哥的親姑母。」師映川聽了,便對那臉色蠟黃的男子道:「不必攔著了,讓他們跟過來罷。」
師映川既然開口,守衛自然不會違背,當下這些人就再次散開,隱進了風雪之中,北燕一行人見狀,都是齊齊鬆了一口氣,很有些劫後餘生的感覺,他們知道,只要自己這些人進了弒仙山,就是真正安全了,沒人會敢於闖進這裡要求弒仙山交人。
師映川與寶相龍樹將兩人打到的獵物交給下人,師映川梳洗了一番,換了衣裳,叫人去傳左優曇過來見他,一時左優曇來到房中,師映川正坐在榻上,一個秀麗婢女蹲在地上給他換鞋襪,見了左優曇來了,師映川便開門見山地道:「剛才我和寶相出去打獵,回來的時候遇見一群人來到弒仙山,是北燕那個流亡在外的女皇帝蘇懷盈,她說是你表妹,我對這些事也不大清楚,不知道她說的是真還是假。」天下大小國家不在少數,師映川當然不可能知道這些皇室之間通婚之類的複雜事情,倒是左優曇聽他這麼一說,頓時面色微動,沉聲道:「……蘇懷盈?不錯,她確實是我表妹,我父皇與她母后乃是同胞兄妹。」
師映川『哦』了一聲,隨意拍了拍腿說道:「既然這樣就是了,我已經叫人把他們安排起來,那個蘇懷盈現在就在偏廂房,你去看看罷。」說著,自顧自地端起熱薑湯慢慢喝起來。
左優曇便去了蘇懷盈所在的偏廂房,一進房中就覺得有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暖烘烘的,很是舒服,一個人正坐在椅子上發呆,厚重的御寒衣裳放在一旁,她側身而坐,身上穿的是男子的勁裝,婀娜的身段一覽無餘,頭髮紮成一條烏油油的長辮,鬢角有幾許散亂的青絲,聽見有人進來,立刻下意識地扭頭看去,露出一張美麗精緻的臉蛋,面若桃花,當看清楚進來的人時,便站起身來,風姿體態無一不是標準的皇家風範,雖然算不上是一笑可傾城的絕色美女,但那種氣質和風度,卻是別有一番動人之處的。
蘇懷盈眼見自己視線中的這個人容色絕美,依稀還能夠看出舊日光景,心中不免有些複雜滋味,面上卻是婉約一笑,行了一個女子的福身禮,道:「……表哥,好久不見了。」
左優曇聽她一聲『表哥』,看著她那張依稀還有些印象的如花嬌顏,突然間就有一種久違的感覺湧了上來,彷彿昔日時光重現,左優曇有些感慨:「確實是很久不見了。」
氣氛有些莫名地沉重,兩人都是國破家亡的皇族子弟,如此在這種情況下相對,不免感傷,其中滋味非他人可以體會,後來還是蘇懷盈打破了沉默,苦笑道:「表哥,小妹如今家國已破,只有一些舊部相隨,無處可去,只能來投奔表哥了,不知表哥可否收留?」話音方落,忽然蹲身拜下,淒切道:「父皇當初命我潛逃,為我北燕蘇氏留一絲血脈,卻不知天下雖大,懷盈卻已經是無處可依了,左思右想,也只有表哥這裡或許可以扶助一二。」
左優曇見狀,微微遲疑,蘇懷盈的確是他表妹,而且曾經也是有過婚約的,雖然兩人見面不多,談不上有什麼深厚感情,但如今兩人都是國破家亡,有著相似的遭遇,不免就生出同病相憐之感,而且現在天下之大,也許只有他們兩人才算是彼此的親人了,兩國其他的宗室都是下場淒慘,紛紛凋零,如此一來,縱使左優曇這些年已經錘煉得成熟現實起來,眼下卻還是對蘇懷盈生不出什麼冷酷之心,拒人於千里。不過雖然這樣,他卻也沒有盲目地立刻應承什麼,而是細細思量起來,他現在不是什麼魏國太子,而是斷法宗弟子,大光明峰門人,是師映川的下屬,他明白蘇懷盈之所以想要投奔自己,事實上是希望借此得到師映川這棵大樹的庇護,說到底,是想要托庇於斷法宗和弒仙山這兩尊龐然大物!
但是左優曇自己卻並不是什麼位高權重的人物,他也沒有權力私自收留蘇懷盈,如果蘇懷盈是一個普通人,這自然沒有任何問題,收留什麼人只是他左優曇自己的私事,然而這個表妹卻是北燕流亡的皇帝,受到大周追殺,無論誰收留她都是留下了一個大麻煩,雖然以師映川的身份根本不在乎這些,而大周也決不會願意為此事而得罪師映川,但這件事卻終究要得到師映川的同意才可以,否則如果左優曇私自決定收留蘇懷盈一行人的話,這就是犯了上位者的忌諱,左優曇雖然瞭解師映川的為人,卻也依然無法肯定會不會惹得師映川不快。
思及至此,左優曇伸出手,做出相扶的姿態,道:「起來罷,這件事我個人無法決定,需要問過劍子。」蘇懷盈也知道左優曇不能擅自決定此事,而事實上她需要的也只是這個態度就可以了,於是就慢慢站起身來,道:「無論如何,在這種情況下表哥願意施以援手,懷盈已經感激不盡了。」左優曇思索了一下,既而就點點頭:「那你就隨我一起過去罷,此事我要稟過劍子,是否容你在此,只看劍子的態度。」蘇懷盈頷首:「是,我知道。」
當下左優曇便帶了蘇懷盈來到師映川所在的地方,進去之後,看見師映川拿著一隻小瓶從裡面倒出一種粘稠的膏液,正在往手上塗抹,他換了一件藍白相間的箭袖,素淨而不失清雅,不過最引人注目的自然還是那精緻的容顏,頭髮不再繫起,隨意地垂下,一直順落至胸前,更凸顯他秀麗的面部輪廓,令人心生傾慕,此時見了兩人進來,師映川便放下瓶子,心中已猜到二人的來意,當下北燕女帝盈盈下拜,將來意說明,說到動情苦澀之處,面色微戚,眼角已略略泛紅,師映川卻是面色不動,待此女說完,便轉目看向一旁的左優曇,道:「既然是你表妹,便由你自己決定就是了。」他既然這樣講,就是側面認同了這件事,至少並不拒絕,可以當作是默認了,蘇懷盈是伶俐之人,如此聽來,心頭頓時一鬆,深深拜下:「……多謝劍子!」左優曇亦是欠身:「屬下謝過劍子。」師映川並沒有把這當成一回事,隨意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再提,接著喚人進來,吩咐去將那些跟隨蘇懷盈的人員暫且安排住下。
一時蘇懷盈退下,師映川拿起先前那隻小瓶,繼續從中倒出膏液在手上細細塗抹,他端詳著自己雖然光滑但卻並不算白皙的雙手,說道:「你和你這個表妹似乎不是很熟?我以前好像也沒有聽你提起過她。」左優曇道:「確實如此,因為兩國相距較遠的緣故,我與她從小到大見面的次數不過寥寥,彼此之間自然也就談不上有多麼熟悉。」師映川點點頭,一面吹了吹手上剛抹好的雪獺油,很隨意地說道:「等我們回斷法宗的時候,她也可以跟我們一起走……」師映川聲音微懶地說著,左優曇卻是不知想起了什麼,神情就顯得有些改變,輕聲說道:「說來她曾經還是我的未婚妻,我們二人之間有過婚約,因此雖然如今世事變遷,我於情於理也還是應該照拂她一二。」
「哦?這倒是第一次聽你說起,原來你們之間有過婚約?嗯,如此一來,確實應該關照一下。」師映川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毛,他笑道:「既然有婚約,那麼……」這時外面卻忽然傳來聲音,師映川坐正了身子,擺擺手示意左優曇可以下去了,左優曇出了屋子之後,在廊內與寶相龍樹打了個照面,片刻後,寶相龍樹走入師映川所在的房中,他也換了一身衣裳,整個人顯得有些英姿勃發,來到師映川面前笑道:「我已經餓了,你答應我的事情呢?怎麼還不去下廚做菜。」師映川歎氣道:「知道了,我當然不敢讓你寶相少爺沒有飯吃,現在就去廚房還不行?」寶相龍樹微微含笑:「我和你一起去。」師映川起身推了他一把:「得了罷,你可別給我添麻煩了,你只要在這裡老老實實地等著吃飯就是了。」
當下師映川就自己去了廚房,先前他與寶相龍樹打到的獵物早被下人拿到了廚房,而且也已經洗剝乾淨,師映川挽起袖子,熟門熟路地就開始處理這些食材。
寶相龍樹獨自一人在房中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便自顧自地打坐,不知過了多久,卻聽有人笑道:「讓你久等了,是不是很餓?」只見師映川笑吟吟地掀簾進來,身後幾個下人抬著一張小圓桌跟著,師映川讓人把桌子放在窗下的方榻上,一群侍女端著菜餚緊隨而至,還有燙酒的器具,師映川往榻上一坐,笑瞇瞇地拿起筷子招呼寶相龍樹:「快吃罷,其實我也覺得很餓了。」寶相龍樹亦笑,撩起衣擺坐下,聞了聞食物的香氣,道:「還沒吃就已經覺得很香了。」師映川夾了一塊肉片放進青年碗裡,道:「其實我是懶得自己弄吃的,不過偶爾做幾次倒也沒什麼,剛才外面的雪又下大了,咱們等會兒多喝兩杯酒暖暖身子。」
兩人相對而坐,一面談笑一面喝酒吃菜,彼此之間沒有什麼可拘束的,喝酒也就沒有了限制,等到夜色漸深,兩人已是醺醺然,此是外面的雪也是下得愈急,天地間一片入骨的寒冷。
等到師映川被尿意憋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個溫熱的身體上,寶相龍樹睡得正香,兩人都是發散衣亂,師映川暈乎乎地爬了起來,趿上鞋去方便,等他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寶相龍樹已經醒了,師映川打著哈欠道:「別在這裡躺著了,還是去裡面的床上好好睡罷……」一邊說,一邊朝著裡間走去,等到他剛脫衣躺到床上,一個結實的身軀也跟著鑽進了被窩裡,將他抱了個滿懷,寶相龍樹將他摟在懷裡,一隻手從少年的襟口探入,摸到了胸前,捉住那微微突起的軟粒揉捏起來,師映川頓時一個激靈,後背情不自禁地繃緊了,道:「……別動。」
師映川說著,一隻手就抓住對方那只正在做亂的手,意圖阻止這種充滿狎暱之意的舉動,他並不厭惡這種行為,但也不是很習慣,不過如果換了一個陌生的同性這樣做的話,師映川只會噁心得想吐,定然抬手就是一劍,給對方一個深刻的教訓。
寶相龍樹的手被情人抓住,不許他亂動,寶相龍樹見狀,也不用力掙脫,只銜住師映川的耳朵,輕輕啃咬,師映川被這麼一撩撥,只覺得麻酥酥的,他沒什麼底氣地道:「你幹嘛?」嘴裡這樣說,實際上卻並不討厭寶相龍樹溫熱的接觸,也完全不排斥對方身上的味道。
「你說我在幹什麼……」寶相龍樹低聲笑道,他忽然抓住師映川的手,放進自己衣內,讓對方摸到自己光滑結實的胸膛,然後又到緊實的腹部,師映川的心臟忽然加快跳了幾下,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寶相龍樹,似乎明白了什麼,寶相龍樹卻拉開了自己的腰帶,拿著師映川的手一直向下摸去,師映川摸到青年充滿了力量的矯健身軀,不禁喉頭微微蠕動,兩人現在都是在被窩裡,看不到彼此的身體,但他掌下摸到的肌膚卻是讓他印象鮮明,寶相龍樹見狀,微扯嘴角,似乎在笑:「你和玄嬰連兒子都有了,和方梳碧也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我自認我是最愛你疼惜你的那個人,總不能落後於他們兩個……」說著,寶相龍樹兩條結實的長腿突然就將師映川窄窄的腰身夾住,一隻手摸索著在被窩里拉開師映川的褲帶,慢條斯理地說著:「我知道你現在還不習慣和男子有什麼親密關係,更難接受被當成女人一樣佔有,既然如此,反正我也不在意這些,那就由我來罷,我會幫你慢慢適應男人。」
師映川心跳已亂,他抿著嘴,有些不知所措地趴在寶相龍樹的身上,兩人如今在被窩裡,他只能看見寶相龍樹的臉,青年嘴角帶著笑,神色淡然,目光卻炯炯熾熱,師映川嚥了一口唾沫,道:「寶相……」寶相龍樹微微揚眉,凝視著少年道:「緊張?還是很厭惡?」師映川搖搖頭:「不是,只是不太習慣……」寶相龍樹就笑了:「好罷,我明白。」
青年說著,抬手一道勁風熄滅了燈,然後在黑暗中下了床,師映川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便坐在床上等,過了一會兒寶相龍樹回來了,師映川聞到他身上好像多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兒,正疑惑間,寶相龍樹卻抱住他躺了下來。
黑暗中,兩人摟抱著蜷縮在溫暖的被窩裡,師映川在寶相龍樹身上嗅了嗅,問道:「你剛才去哪裡了,怎麼身上多了一股怪怪的香氣……」寶相龍樹低笑:「傻瓜,莫非你不知道男子與女子不同,相交之前若是不準備一二,會很容易受傷?我剛才自然是要找東西來用用。」
師映川雖然在這方面沒有什麼經驗,但也不是半點不瞭解的,聽寶相龍樹這麼一說,就頓時明白了,心中不禁一跳,這時寶相龍樹在被窩裡拉住他的手,帶他摸到自己身下,果然,手指所及之處,一片濕軟,師映川登時全身泛熱,呼吸也急促了,這時卻突然間一個聲音在外面道:「……劍子可是睡下了?紀山主剛剛遣人過來,召劍子過去。」
這聲音清清冷冷,分明是左優曇,師映川頓時一個激靈,立刻全身燥熱盡消,寶相龍樹亦是大為掃興,若非是自己親舅舅,只怕就要大罵出口了,就見師映川有些狼狽地爬了起來,胡亂披起衣裳,對寶相龍樹道:「我這就過去,你先睡罷。」寶相龍樹心中鬱悶,只得道:「唔,你過去罷。」
一時師映川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衫,披上大氅,他出了門,見外面左優曇靜靜立在門側,滿目所見,俱是白茫茫的一片,不過雪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師映川一邊繫著大氅帶子一邊問道:「叫我過去有什麼事?現在時辰都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