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注,形成一片水做的簾幕,將空氣中的燥熱暫時驅散。
官道上已經不見行人,只有稀疏的車馬偶爾往來,此時大雨傾盆中,一輛青油馬車冒雨而行,車子不是很大,不過跑得倒是又穩又快,顯然駕車的車伕是個熟練的老手,只不過這時因為下雨,車伕身披一件蓑衣,戴著斗笠,所以卻是看不清楚模樣。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師映川終於從昏迷中逐漸醒了過來,其實這時他的神智還沒有完全清醒,只覺得腦子裡有些亂,師映川感覺到自己此刻身上應該是蓋著一條薄薄的被子或者毯子之類的東西,身下也鋪著比較柔軟的褥子,舒服得讓人幾乎不想睜開眼睛,不過現在身處的地方卻是正在微微晃動著,保持著一定的頻率,想來應該是身處在一輛馬車裡罷。
想到此處,正略略有些安心,但就在這時,突然間腦海中浮現出崩塌的高山,塵煙滾滾的污濁,巨大的衝擊爆響,藏無真平靜的容顏,澹台道齊冷酷的面孔,那如同飛蛾撲火一般的決然,這一切的一切是何等熟悉,何等驚心!
無數雜亂的思緒就好像突然爆發的火山,在剎那間就佔據了大腦,充斥了每一個角落,一股忽而冰冷忽而滾燙的感覺以一種猝不及防的勢頭瞬間刺穿了胸膛,師映川只覺得心口一窒,幾乎叫出聲來,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話來表達此刻的心情,因此他猛地張開了眼皮,卻正正撞進一雙清光四射的眸子當中,這時師映川的心神已經在這麼一停頓的間隔中略略清醒過來,他看見這雙眸子的主人正平靜地望著自己,周圍光線微暗,一片淡淡的陰影籠罩在那張白皙的面孔上,對方的唇邊帶著一縷能夠讓人覺得安心的弧度,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有著一貫的平靜與淡漠,也有著關切之意,熾烈柔情,正是季玄嬰,師映川只覺得先前那種快要漲破胸腔的感覺還在四肢百骸中湧動著,以至於在接下來的片刻沉默工夫中,師映川的呼吸都是微微粗重的。
而這也僅僅是一陣工夫的事,過了一會兒,師映川終於平靜下來,他還保持著靜臥的姿勢,眼睛卻看著季玄嬰,他還記得自己先前目睹藏無真失蹤時的失神,在那種情況下,根本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從幾乎整體盡數潰塌的大山中找到任何想要的東西,那時眼見前來帶自己回去的藏無真就此失蹤,甚至隕落,師映川一時心情激盪之下,原本磨練得十分穩固的心防終於崩潰,只覺腦中轟然,在陰怒蓮剛剛離開不久後,便氣血翻湧,暈了過去。
這時季玄嬰就坐在師映川身旁,他換了一身乾淨衣裳,黑髮用髮帶紮起,只不過如今他的腹部已經無法掩飾,明顯地隆起,所以腰帶只是鬆鬆繫著,衣衫被隆起的肚子頂起一份對於男性而言不免有些怪異的弧度,此刻青年默然半晌,才道:「……覺得好些了麼。」
師映川無聲地點了點頭,季玄嬰平靜地道:「師祖他們是自己選擇那樣做的,求仁得仁,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我輩修行之人,對生死之事原本就應該看得更透徹些,更何況師祖他們也未必就是隕落了。」他雖然嘴上說得似乎十分平淡從容,但澹台道齊畢竟是他師祖,如何能沒有觸動,因此說話間眼中仍是閃過一絲黯然,不過季玄嬰道心堅定,很快就又恢復了冷靜,他動手替師映川掖了掖鬢角處的亂髮,說道:「其實世間之人大多本性涼薄,師祖他們二人雖然到頭來彼此對立,但至少感情仍然深厚,心中容不下旁人,若是你我之間也能夠如此數十年如一日,情義甚篤,縱然日後雙雙身死,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
這是他心裡正想著的實話,季玄嬰這話也無非是有感而發,心裡想到也就直接說出來了,並不認為不應該在這時候談起,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師映川聽了這番話,心中頓時微微一滯,有些說不出話來,只以為季玄嬰是在暗指他師映川三心二意,一顆心分成了好幾份。想到這裡,師映川知道自己理虧,因此也只是默默不語,心中一時間閃過方梳碧的笑臉,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問道:「……寶相呢?」不過話一出口,師映川就有些後悔,季玄嬰既然剛剛說了那個意思,自己倒是不應該立刻就問起其他人才對。
「他在趕車,我如今身體並不方便,也只能由他來做這些事情了。」季玄嬰說著,似乎並不在意師映川問起寶相龍樹,只是微微皺眉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師映川也下意識地將目光移了過去,若是當真說起來,無論是平時多麼美麗的孕婦,在挺著一個肚子、不再窈窕的時候都不會多麼好看,更別說是一個男子了,多多少少都會顯得有些怪異,不過這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胎兒是自己骨肉的緣故,師映川心裡卻沒有什麼怪異的感覺,反而不知不覺間生出一絲柔情,想到面前這個青年只因為擔心自己,就毅然在身體並不方便的情況下單人匹馬而來,路途迢迢,一思及此,師映川歎一口氣,卻又有一種別樣的感覺,他抬手拉住季玄嬰的手,難免帶有幾分歉疚,季玄嬰靜靜地看著他,慢慢地舒展了眉頭,然後反手一抓,抓緊了那隻小手,青年微低了身體,將師映川扶起來,順勢輕輕將師映川的身體攬入懷中,道:「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我也和你一樣,不過有些事情並不是我們這些局外人能夠理解的,你我能做的,只是尊重他們的決定。」
師映川低聲道:「……我明白。」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心裡卻不是這樣想的,情緒變化無端,心中也在不停地思量,有一種他說不上來的感覺從尾椎處緩緩爬上來,牢牢盤踞在腦海當中,揮之不去,師映川倚在季玄嬰胸前,種種複雜的感覺在他胸腔內來回翻騰,他雙眼微垂,瞇成了一條縫,只安靜地看著自己的手,忽然下意識地握緊了,然後又緩緩鬆開。
三人一路向斷法宗所在的方向而去,因為隊伍裡有一個懷孕數月的季玄嬰,所以趕路的速度不能很快,這一日天氣炎熱,三人舟行水上,師映川站在船頭駕舟,頭上戴著一頂遮陽的斗笠,他雖然年紀還小,更不是熟手的船夫,但身為武者,師映川內力渾厚,那一雙看似還纖細的臂膀卻有千鈞之力,真氣流動之際,體力更是可以長久不衰,即使此刻乃是逆水行船,這船也仍然被他操控得速度很快,周圍一些與他所在的船差不多的尋常船隻,則遠遠沒有這種速度。
烈日高照,曬得船頭都隱隱生熱,不過師映川身上帶著寒心玉,通體保持清涼,並不在意天氣,這時一身藍衣的寶相龍樹走出船艙,手裡拿著一大杯涼茶,他與師映川兩人輪流馭舟,眼下就是想要來接替師映川了。
寶相龍樹走到少年身旁,將杯子遞了過去,道:「先喝點水,再去休息一下,我來駕船。」師映川扭頭對青年笑了笑,拿了杯子一飲而盡,裡面的涼茶滾過喉嚨,果然渾身都舒服了許多,師映川喝了茶,這才說道:「不用了,我還沒覺得累,等晚上的時候你再替我罷。」寶相龍樹笑容溫和,伸手摸了摸師映川的臉,道:「我怕你累了。」師映川有些失笑,頗為孩子氣地捏了一下對方的鼻子,哂道:「我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我這一身力氣哪怕是一連駕船幾天也是沒事的,哪裡就能累了?」
寶相龍樹笑道:「我當然知道你不用我擔心,只是你要明白,在我心裡你並不是什麼身強力壯的武人,而是一個我應該多多照顧的情人而已,尤其我已經二十多歲了,你才十二,我年紀比你大,難道不該寵你一點麼。」
師映川『撲哧』一聲笑了,這時**辣的陽光照射在寶相龍樹的臉上,讓那面孔顯得金光灼灼,有些刺眼,師映川知道寶相龍樹在自己面前一向嘴甜,但如今聽到這番話,只覺得烈日所帶來的那一點煩躁之心也被洗得乾乾淨淨了,不由得笑道:「真夠肉麻的,你這張嘴倒是很甜,像是抹了蜜一樣,我說的可對?」寶相龍樹聞言,臉上頓時顯出一抹促狹之色,他微微彎下膝蓋,讓自己面部的高度與師映川的臉持平,語氣輕鬆,滿是戲謔地道:「我的嘴到底抹沒抹蜜,你親自嘗一嘗不就知道了麼?來,你試試,我不介意。」
師映川被寶相龍樹這無賴一般的做法弄得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用手捏捏青年的下巴,笑道:「你不介意?我還介意呢。」但是說歸說,還是湊上去在寶相龍樹的嘴唇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咂巴咂巴嘴,拖長了聲音故作回味地道:「嗯,很甜,看來真是抹了蜜的。」
寶相龍樹被那溫軟的嘴唇一觸,頓時心臟微微跳了起來,他手疾眼快地拉住師映川,目光炯炯地看著少年的唇,笑吟吟道:「親那麼快做什麼,像是怕被針紮了似的,難道我是老虎,還能吃了你不成?」師映川被他的大手拉住肩膀,自己也覺得剛才的動作有些小心翼翼了,心中暗歎自己好像還是沒有完全習慣與同性親熱,便微笑道:「你可真是夠挑剔的……」話剛說完,溫熱的男子氣息已經撲面而至,寶相龍樹的唇壓了上來,在師映川的嘴巴上用力一吻,還存心捉弄似地舔了舔那柔嫩的唇瓣,占夠了便宜,這才有些意猶未盡地離開,見師映川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便不禁勾手一刮師映川的鼻樑,嘴角帶笑地道:「怎麼這樣看著我?而且我本還以為你會害羞,現在看來你似乎也很喜歡。」
師映川啼笑皆非,道:「我為什麼要害羞?我又不是什麼姑娘家。」寶相龍樹聞言,心中一動,不知怎的便觸動了一樁心事,遂道:「映川,我有事情要問你。」師映川有些漫不經心地隨口道:「什麼事?」寶相龍樹目光鎖在他清秀的臉上,似乎在仔細審視,師映川被青年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剛要開口詢問,忽然就見寶相龍樹嘴角泛出一絲曖昧的笑意,靠近他的面前低聲道:「……玄嬰與你早早就已有了肌膚之親,這也罷了,但如今你我之間關係已經不比從前,莫非你就沒有想過,我們也應該更進一步?情人之間做這種事是再自然不過的,不是麼?」
師映川聞言,不禁微微一怔,還沒等他說什麼,寶相龍樹已用拇指狎暱地摩挲著他的唇,嗤嗤低笑:「玄嬰現在身子已經不方便了,不能跟你行房,但是映川你要知道,我寶相龍樹倒是很樂意的,只要你說一句,今天晚上就可以。」
師映川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抓住寶相龍樹不安分的手,道:「喂,我才十二歲,還是小孩子好不好?你怎麼總想著摧殘祖國花朵……呃,摧殘小孩子?」寶相龍樹語氣之中有著一絲掩也掩不住的酸溜溜味道,半真半假地說道:「小孩子?小孩子可沒法讓人有了身孕。」他再怎麼不介意,哪怕季玄嬰還是自己的親弟弟,但一想到自己最心愛之人的童身是被別人得去的,心裡就仍然不是滋味,瞬間就變成了燎原之火,一時抓住師映川的手揉捏了幾把,似笑非笑地道:「你是不會還是不懂?若是真的不太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我教你就是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一臉色迷迷的……」師映川有些窘迫地說道,一巴掌拍在了寶相龍樹的肩膀上,哂道:「一天到晚總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看你就是個好色的傢伙。」寶相龍樹笑而不語,只低頭親了親少年的手心,這才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著:「兩個人如果彼此有情,當然就會希望更進一步,擁有對方,我很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既然如此,又有何不可?不過如果你還沒有這個準備的話,那麼等你再長大一些也行,我的耐心一向很好。」
正說著,卻見身穿一件寬鬆袍子的季玄嬰從船艙裡慢慢走了出來,他的皮膚很白,但此刻臉色卻是那種不太正常的蒼白,師映川見狀,忙走了過去,問道:「這是怎麼了?你臉色很不好。」季玄嬰因為外面太陽毒辣,再加上懷孕,於是便一直在艙中休息,此時他胸中一陣煩惡,忍不住皺著眉,對師映川道:「……我有些噁心,剛才已經吐了一回,現在還是不太好受,就出來透透風。」師映川見季玄嬰臉色蒼白,顯然很不舒服,心中就有些擔心,說道:「大概是坐船覺得暈罷,你有身孕,好像確實容易暈船。」說著,回頭對寶相龍樹道:「咱們還是找個地方先上岸罷。」寶相龍樹應了一聲,便駕船向岸邊而去。
很快,小船靠了岸,三人上岸進了內城,找了一家客棧投宿,因為喜歡清淨,便包下了一樓後面的一個小院子,挨近晚間的時候,師映川去了前面正堂去叫人,吩咐夥計在院子裡擺飯,點了些店裡拿手的菜色,還有一罈子酒,一時師映川返回小院,剛進了院門,卻見季玄嬰正負手看著一架開得紅艷艷的不知名小花,見他回來,便微微一笑,師映川亦笑,一面走了過去,問道:「好些了麼?」
季玄嬰沒開口,只是點一點頭,師映川的目光在青年臉上一轉,見對方的氣色已經恢復了正常,與平時一樣,這才放心,便在這時,影壁後走出一個人來,寶相龍樹手裡拿著兩隻巴掌大的盒子,把其中一盒遞給季玄嬰,然後順手就把另一個塞在了師映川手中,師映川好奇道:「這給我的是什麼?」寶相龍樹笑道:「玄嬰要吃酸的,這裡就是蜜餞一類的東西,你平時也愛吃這些零嘴兒,自然少不了你一份。」師映川見他貼心,不由得低頭而笑,打開蜜餞盒子,從裡面取了一枚醃梅子放進嘴裡,笑了起來:「味道不錯。」
很快,酒菜送了過來,三人紛紛在桌前坐定,師映川敲碎酒罈上的泥封,給自己和寶相龍樹倒滿,至於季玄嬰,由於懷孕的緣故,所以師映川是不肯給他酒喝的。
院子裡飄散著一縷淡淡的花香,伴隨著酒香,令人心神俱醉,這是一個明月皎潔的夜晚,微風拂拂,月光將大地映得宛若白晝一般。漸漸地,師映川清秀的臉上已經浮現出了紅暈,他哈哈一笑,隨意地給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滿,然後順手也給寶相龍樹斟滿了一杯,寶相龍樹見狀,微微一笑,拿起杯子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這時就見師映川抬頭望著夜空中的明月,臉上出現了一種奇怪的表情,空氣裡是淡淡的花香,彌久不散,師映川忽地嘿然一笑,開口說道:「這幾日,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他默默拍打著自己的大腿,一時間卻並無言語,半晌,這才微微一笑,喃喃說道:「我們這是要回斷法宗啊……可是,我現在怎麼能回去?那天在我們面前那山崩地裂的場景,那一幕幕紛至沓來,全都沖在我心上,我全都記得清清楚楚,師祖他的樣子,我沒有辦法忘記……」
這時一隻手忽然按住了師映川的手,季玄嬰打斷了師映川的話,沉聲道:「我們現在就回去,回斷法宗……」
「回去?怎麼回去?」師映川突然提高了聲音,他用力狠狠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腿,艱難地吐出了一口氣,長長的睫毛掩映下,隱約可以看到他那雙充滿了自責、愧疚、不甘,被許許多多複雜心情所籠罩的眼睛,少年的眼神似乎微微恍惚迷離起來,他真的很想回去,回到宗門,回到師父的身邊,前時當他在馬車裡清醒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一想到身在大光明峰的連江樓,自己最親最愛的人,師映川就禁不住心頭一陣滾燙,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回去,可是,可是……
「我當然想要回去,可是我要怎麼回宗門,告訴我師父這件事情?我早就在想,當我們見面之後,我應該說些什麼?是啊,我該說些什麼?難道我要告訴他,師祖已經失蹤了,甚至可能是已經隕落了,我要怎麼說出口,啊?」師映川醉眼朦朧,彷彿不知今夕何夕,他終於忍不住,一行淚水忽然就肆無忌憚地湧出了眼眶,緊接著他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乾,喃喃說道:「我想過了,見了師父之後,我該怎麼說?而師父見了我之後,又會說些什麼?我究竟應該用怎樣一副表情去面對他?對於一個害自己的師祖失蹤甚至隕落的小子,師父他又會怎麼面對我?我現在的這個樣子,真的準備好去見師父了麼?」
師映川一口氣說完了這番話,到最後,近乎聲嘶力竭,隨後他便閉上了眼睛,再不說話,此時寶相龍樹與季玄嬰互相對視,無聲地交換了一下意見,然後誰都沒有開口打擾他,只是沉默地等待,任憑師映川自己發洩,只怕這樣才能夠讓少年好受一些。
過了不知多久,師映川猛然睜開了雙眼,這時他的額頭上已經不知不覺地出了汗,黏膩膩的一片,師映川的眼神好像有些呆呆的,他看著自己的手,半晌,才重重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就在這時,寶相龍樹心中突然莫名地生出了一縷寒意,感覺到了體內顯露出來的異常,他臉色頓時變了,立刻想要站起身來,但剛一用力,卻當即全身猛地一軟,好像被瞬間抽乾了所有力氣,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季玄嬰臉色亦變,他彷彿瞬間猜到了什麼,看向少年:「映川……」
此時師映川整個人卻忽然變得平靜了下來,他緩緩站起來,望著季玄嬰與寶相龍樹兄弟二人,然後微微一笑,道:「抱歉,酒和茶裡我放了些東西,即使以你們倆的修為,沒有半個時辰也是消不了藥性的。」他看向季玄嬰:「不用擔心,這對我們的孩子不會有影響。」
師映川說著,將兩人挨個抱回房中,並排放在了床上,細心為兩人蓋上了薄毯,此時寶相龍樹神情複雜之極,他死死看著師映川,道:「映川,你不……」
「不要對我說什麼了,我早已經決定了,不會再改變主意。」師映川俯身吻一吻寶相龍樹的唇:「我還是太弱小了,趁這個機會我會自己一個人到處走一走,把自己好好磨練一番……麻煩你找人帶個口信給我師父,就說徒弟不肖,無顏回去,等到我想通了以後,自然會去見他。」
師映川說罷,目光轉到季玄嬰身上,季玄嬰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師映川微微垂目,動手輕輕撫摩著青年的腹部,半晌,才輕聲道:「抱歉,不能等孩子出生了,我是一個逃避現實的人,是一個懦弱的父親,不過等到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想,我們的孩子就會看到一個很像樣的父親了。」
話到這裡,師映川的眼中忽然精光湛湛,已是多了一絲決然的意味,他在季玄嬰唇上一吻,然後笑了起來,道:「好了……寶相,玄嬰,就此別過。」話音未落,師映川轉身而去,空氣中只留下一縷淡淡的酒香,縈繞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