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百八十萬兩銀子的價格一出,彷彿把現場的氣氛帶動了起來,緊接著,又有人陸續開價,有的是為了美人,有的卻是只欲得那鮫珠,還有的則是對二者都有興趣,一時直漲到二百一十萬兩,台下師映川卻是眼神微轉,心中默默合計,他也是對這亡國太子有興趣了。
不過讓師映川生出興趣的不是左優曇本身,而是對方臍下的那顆鮫珠,此物若是服下,除了某些特殊情況之外,基本上可以說是百毒不侵了,而如今鮫人蹤跡難尋,自己很可能這一生當中都見不到第二枚鮫珠,所以這次值得出手,因此師映川考慮了一陣,便已作出了決定,他微一沉吟,就準備報價,然而就在這時,上方的包廂中卻忽然有一個沉穩滄桑的中年人聲音響起,道:「……二百四十萬兩銀子。」
大廳中突然寂靜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抬頭,望向那處包廂所在的方向,本來還有人準備出價,不過二百四十萬這個數目一出,大殿之中基本是鴉雀無聲,畢竟這個價格比上一個喊價之人足足高上一截,一時間有人遲疑起來,再沒有誰馬上出價,此時那包廂中一個頷下蓄著短鬚的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公子,想來應該不會有人再出價了。」
窗前的年輕人卻是彷彿沒有聽見一般,只靜靜地望著樓下,目光中閃過一絲癡怔,又漸漸惘然,包廂的窗子遮著細紗和珠簾,不影響裡面人的視線,但一樓大廳中的人卻是看不清楚包廂內的情形,此時樓下正抬首向那年輕人所在的包廂看去的師映川已經扭回了頭,他身旁方十三郎微笑道:「二百四十萬兩銀子?也不知道是誰這麼財大氣粗。」
就在方十三郎說話之際,由於師映川已經轉回了頭,因此包廂中那年輕人的眼神便也恢復了清明,此人穿一件大青團花圓領罩甲,竹葉紋三鑲白玉腰帶,及腰黑髮隨意繫在身後,容貌只是略覺英俊而已,卻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味道,這年輕人忽然笑了起來,對中年人示意道:「你看那個人。」
這年輕公子的聲音清晰透亮,字字如珠,中年人凝目看去,發現原來是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少年,甚至那年紀還算不上少年,而那年輕人卻是神色舒展,輕撫手上的一枚血紅色戒指,道:「這次來天涯海閣果然沒有來錯,竟是在這裡遇見我的聽月樓主人。」
中年人終於動容,聽月樓乃是這年輕公子的居所,公子既然這樣說,意思分明就是……他再次看向樓下那個容貌乏善可陳的小小少年,慎重道:「公子當真麼?」年輕人沒有正面回答,卻緩緩起身道:「似乎記得我娘曾經說過,人一生之中不一定在什麼時候,總會恰好出現一次相逢。」
此時另一間包廂裡卻突然有一個陰惻惻的古怪聲音傳出:「……二百五十萬兩。」年輕人聽了,頓時眉頭一皺,面露不悅,他身旁那中年人見狀,忽然向外面說道:「對面可是六陽老鬼?我家公子對此人身上鮫珠志在必得……二百六十萬兩!」
對面包廂中沉默了下去,片刻之後,那陰惻惻的古怪聲音才遲疑道:「是趙二先生麼?莫非閣下如今身邊之人是……」中年人的語氣忽然一冷,打斷了對方的話:「我家公子的身份你知道就好,無需說出來!」
那包廂中的人聞言,果然就不再出聲,在場之人都知六陽老魔的凶名,眼下見此人竟然如此放低姿態,不禁都暗暗揣摩那包廂中所謂的『公子』究竟是什麼來頭,有互相認識的人乾脆湊頭低聲議論起來,方十三郎臉上也微微露出異色,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道:「趙二先生?難道是……」
眾人正議論間,忽然卻聽一個尚顯稚嫩的聲音道:「二百六十萬兩?……那麼,不知道一顆造化丹,是否可以換到這魏太子?」
此話一出,場中頓時一片嘩然,說這話的人自然是早已準備出價的師映川,他身旁方十三郎面露震驚之色,周圍包括樓上的包廂更是有無數道目光不約而同地射了過來,台上那主持交易的中年人亦是竦然動容,但幾乎立刻就道:「……造化丹?」
在場之人都不是普通人,如何會不知道這造化丹究竟是什麼,許多人臉上都已露出驚歎之色,有人甚至站了起來,向師映川所在的方向看去,眼中閃現出熱切之意,此丹乃是斷法宗獨門秘寶,若是有一顆便相當於多了一條性命,多少身份非凡之人想求取一顆都是難上加難,向來身懷此物者寥寥無幾,想不到今日卻有一個孩子拿了出來!一時間不少人眼中已有貪婪之色,若非顧忌此處乃是天涯海閣,說不定已經有人直接出手,將持有造化丹的師映川擒下,奪得丹藥,但同時也心中微凜,只因武者之中,向來僧道婦孺不會輕易招惹,此輩若是行走江湖,往往必有倚仗手段,師映川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靈丹,實在讓人無法不浮想聯翩,雖不知道此子的身份,但也定然不會是普通人物。
師映川自然也察覺到了那些意味複雜的目光,但他既然出手,就不怕誰能怎樣,當下神色如常,從懷中取出那只貼身收藏的小盒,輕輕打開,頓時一股奇異的香氣淡淡而出,盒內赫然是一枚雪白的丸藥,台上中年人一瞬不瞬地盯著師映川的手,並不因為師映川是個孩子就輕視起來,須臾,才沉聲道:「……造化丹乃是罕見靈丹,我天涯海閣的鑒寶師也不曾見過,無法分辨真偽,卻不知小公子如何證明這便是那造化丹?」
師映川臉色不變,取過用布囊裝著的別花春水劍,揚手便向那中年人拋去,中年人大袖一甩,乾淨利落地一把接住,頓了頓,才有些疑惑地褪下布囊,下一刻,此人眼中異色一閃,當即用布囊將劍重新套住,然後走下大理石台,親自將寶劍雙手托著,神色恭敬地交還給師映川,隨後揚聲道:「如此,若無哪位能拿出價值更高之物,這魏太子便歸這位小公子所有。」
此時包廂內那名年輕人眼見這一幕,神色終於有些變化,他身旁中年人面露凝重之色,沉吟道:「公子……」年輕人目光灼灼,忽然點頭道:「看來事情沒有我想的那麼容易了。」
中年人也知師映川必定身份不凡,便道:「公子,可還要競價?只是既然造化丹已出,我們若是再加價,卻是不值得了。」年輕人搖了搖頭,卻看向樓下的師映川,道:「他這個年紀既然出手,自然不會是因為貪慕美色,想來應該是看中了那顆鮫珠,如此,鮫珠雖然難得,我又怎會與他爭?」
說話間,樓下已完成了交易,接下來還有幾件珍貴物品拍賣,不過師映川已經得了鮫珠的所有權,對別的東西也就沒有什麼興趣了,便向旁邊方十三郎道:「下面的東西我就不看了,這就準備帶這太子回去。」方十三郎深深看他一眼,微笑道:「原來我這次外出,竟是認識了一個不尋常的朋友。」師映川亦笑,也不多說什麼,只道:「那便後會有期了。」
樓上那年輕人眼見師映川離座而去,便道:「……我們也走罷。」說著,就與中年人一起出了包廂。
卻說師映川離座之後,便由一名身穿灰藍衫子的老者接待,在一間小廳裡交割貨物,這老者顯然已經從中年人那裡得知了師映川的身份,因此態度十分恭敬,此時那只水晶缸已經被推到了廳中,裡面的少年看向師映川,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似乎對於一個年紀這樣小的男孩買下自己感到驚異。
那老者輕輕一拍掌,一名勁裝漢子便進入水中,解了這魏太子左優曇的穴道,當即就見左優曇慢慢地浮上水面,一張無瑕面孔上沒有什麼驚恐慌張的模樣,自有人將他帶出水晶缸,此時左優曇上身赤著,那肌膚雪白滑膩,似乎連水滴都留不住,清亮的水珠直滾落下去,旁邊一名侍女立刻將一件白色的薄衫披在他身上,但那殘餘的水漬仍然很快就浸透了這層薄薄的衣料,露出裡面的肉`光,直比方才赤`裸之際還要誘惑。
侍女帶左優曇走到不遠處的一架大屏風後,師映川取出造化丹,交給那老者,老者接過裝有造化丹的小盒,放到身旁一名侍女手中捧著的金托盤裡,用紅絨布蓋好,這才從懷裡拿出一隻瓷瓶,神色恭敬道:「這魏太子有武藝在身,因此本閣早已給此人服下『離心丹』,封住功力,這瓶中乃是解藥,公子可以自行決定是否使用。」
師映川接過瓷瓶收進懷內,點點頭道:「麻煩給我準備一輛馬車。」說著,摸出一張銀票,他帶著左優曇上路,有些不便,自然就想弄馬車代步,那老者忙笑道:「公子說笑了,這樣一單生意做成,我天涯海閣倒還不至於吝嗇一輛馬車,怎可再要銀錢。」說著,喚一名侍女吩咐了幾句,那女子便立刻退下,按照老者的吩咐去辦理相關之事。
說話間,那左優曇也已經從屏風後走出,此時他已被侍女換了一身衣裳,穿著暗青色團蝠錦袍,頭髮挽成一個髻,戴了赤金簪冠,只是行動間卻隱約有什麼古怪的聲音,細細一看,原來雙腳腳腕被一根細鐵鏈拴著,雖然行走尚且自如,卻不能快速奔跑,十分影響活動,師映川看了一眼,倒也沒說什麼,老者將那鐵鏈的鑰匙交與他,道:「馬車應該已經備好,公子請隨我來罷。」
天涯海閣準備的馬車果然不錯,不但外觀華麗,裡面也是十分整潔精緻,又雇了一名嫻熟車伕坐在前面,師映川帶了左優曇上車,這便離開了天涯海閣。
馬車走在路上,師映川盤膝坐在車廂裡,對面左優曇雖然如今成了被人買下的貨物,但畢竟是皇族,即便處於此等境地,卻仍然維持了幾分鎮定,一雙眼睛只看著師映川,師映川暗歎此人果然是絕色美人,自己對男子根本沒有興趣,但面對著這樣一個尤物,卻也生出了一絲憐惜之心,他想了想,道:「你也不必擔心什麼,我買你主要是要你的鮫珠,等它成熟了,我便採下,到時候你對我也沒什麼用了,倒也未必不可能讓你走。」
左優曇聽了師映川的話,那止水般的眼睛裡似乎動了動,便在此時,前方忽然有馬蹄之聲響起,一個明朗的聲音道:「……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