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大而單純,弱小卻複雜,也許造物主就是以這種規律將物種製造出來。就如同「法萊寧」該離去的時候絕不留戀,不會為任何東西所羈絆。
林箋一邊回味著與法萊寧的談話,一邊任海瑟薇開著車將她帶向另外一個「監獄」。
顯然關押身為帶隊軍官的監獄比起那位已經成為宮廷事務官的嚴密了許多,重重裝有密碼鎖的大門打開後,才是一條長長的通道走廊。這是警備廳的監獄,就在半年多前,她也曾是這裡的一名囚犯。泛著金屬質感冷光的牆壁上有規律的排布著隨時可以發射粒子束的「槍口」,可以預見,即便能打開密碼鎖,在經過這段走廊的時間,也會被密集而來的粒子束毫不留情的射成篩子。
再次走進這裡,林箋壓制住心中的反感,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
因為勢力的交替,這裡的典獄長已經換了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在見到林箋後依舊一臉冷然,也許是因為這位憑借「特權」而取得探視資格的女公爵給他造成了實時上的麻煩。
「您只有十分鐘的時間,請合理利用。」最後一層大門的鑰匙是典獄長的基因密碼,在拉開門前,典獄長陰著一張臉說道。
林箋沒有回答,只是瞥了典獄長一眼,便抬步走進牢房。
而那位面色陰沉的典獄長被這目光一掃,突然有些怔愣。也許是近日來利用權勢探望犯人的人數有些多,讓這位新上任的長官沒有意識到這位有些與眾不同。現在想想,似乎就是她帶著艦隊俘獲了此時呆在牢房裡的這位。想到這裡,典獄長撇了撇嘴,將牢房大門的時間監控從十分鐘調整到了一個小時。
牢房的四壁都沒有窗戶,只在頂部開了一個可以看到天空的窗口,並以鋼化玻璃覆蓋,杜絕了一切可以從這裡逃脫出去的可能。雖然有十平米的面積,但是因為沒有窗戶造成的延伸感,依舊給人一種逼仄壓迫的感覺。
空蕩蕩的牢房中只在一角擺了一張單人床,而關在這裡的人此時坐在上面,背依著牆壁,額頭微微低垂,雙目閉著似乎是睡著了。陽光透過屋頂的鋼化玻璃灑在他的頭髮上,激起一片燦金色的光彩。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在日光的映射下,竟有些透明的感覺,看起來十分的不真實。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麼個場景,不是這種關係的雙方,林箋會認為這是個非常美麗的畫面。
不過,現在她並沒有心情去欣賞美少年沉睡,抬手敲了敲牆壁,金屬將聲音清晰的傳導了出去。那睡著的人,被驚醒,睜開了眼睛。可能還未從睡夢中真正的清醒過來,齊西亞依舊倚在牆邊只是一動不動的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林箋。
慢慢的,那雙碧藍色的眸子開始變得有些霧氣氤氳,不多時,形狀優美的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晶瑩的液體。「兩年多的時間裡,我都無法安眠,說來奇怪,這幾天在這裡我卻能日日沉睡。」
他此時已經顯得有些消瘦的手腕上,帶著抑制環。抑制環上亮著的紅色光芒顯示著這是抑制能力的次高級。所以他幾乎沒有力氣站起身來,只能倚在牆壁上。林箋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了他的身前,低頭俯視著他。而齊西亞則勉力的抬起頭仰視著她,淚水從他眼尾留下,劃過蒼白的臉側流進燦金色的髮絲中。
「我聽說,你要一起去流放?是因為做出了這選擇,所以覺得靈魂得到了寬恕?因此而得到安眠?」
冷漠的話裡透出來的嘲諷如同重拳,差點便擊碎了他艱難築起的心防。齊西亞仰臉看著站在身前俯視他的女子,目光漠然,表情平板,竟看不到一絲情緒的波動。她黑色的猶如空域般幽深的眸子中此刻,沒有愛憎,只有一個陌生人的倒影。
不知不覺間,他們之間竟然形成了這樣大的差距。
仿若是想要抗拒,齊西亞一瞬不瞬的與林箋對視。想要仍開一切的念頭仿若一頭困獸,在靈魂做成的壁壘裡橫衝直撞卻找不到出口,然後,慢慢的疲憊失去力氣,他緩緩的低下頭。
帶著涼意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強迫他再次抬頭與之對視。這突如其來的力道讓齊西亞錯愕,讓林箋接下來的話更如一柄重錘狠狠的砸在他的心頭。
「還是說,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永遠的恨你。」看著齊西亞因為自己的話而開始顫抖撲朔的睫毛,林箋冷笑,「相比起被遺忘,寧願選擇被仇恨?別作夢了,齊西亞馮諾蘭,如果不是你哥哥提起你,我都忘了還有你這麼個人。不,應該說,我從來就不認識你!林箋早就死了,在我醒過來的那一刻,林箋就死了!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作繭自縛。」
齊西亞開始顫抖起來,他有種窒息般的痛苦,劇烈的情緒波動引起了心臟的快速跳動,而抑制環卻壓制住了他心臟搏起的頻率。他開始張嘴喘息,仿若一條被拋到陸地上的魚兒。林箋的話將他最後一絲希望擊打的粉碎,半點餘地都沒有留下。窒息的痛苦,讓他碧藍色的眸子再次氤氳一片,淚水自淚腺不受控制的爭先恐後的湧動出來,將他染上血色的眸子洗刷的晶瑩一片。
他的痛苦,仿若實質一般強烈,也許不用去看,都能感受的到。林箋看著他再次湧出的淚水,緩緩的放開了手。
林箋的記憶中,這個人有雙漂亮的眸子,雖然他與格蘭夏爾長的十分相像,但是那雙眸子其實比格蘭夏爾長的更加漂亮,轉動時有種十分的靈動,憤怒時會像染上火焰一樣,悲傷時像是哀哀落雪的湖面。也許是年紀還輕,還沒學會怎麼好好掩飾情緒,快樂的時候會開心的笑,悲傷的時候會肆意的哭。可是,他神采飛揚目光晶燦的影像都只是存在於林箋殘破的記憶之中,彷彿從他訂婚宴的那晚起,出現在林箋面前的他滿身都透著掙扎的悲苦。
這跗骨不散的痛苦來源於對靈魂的背棄。齊西亞深愛林箋,但是卻背叛了林箋,這就是背叛了自己的靈魂。而那靈魂不甘的反噬,日夜折磨著他的內心。那原本讓他快樂的根源如今化作了懲罰他的桎梏,讓他永遠無法掙脫。但是即便如此,他依舊不願將這桎梏摘除,不願失去靈魂。
「這一切都該結束了。」林箋看著這個被他自己靈魂侵蝕的千瘡百孔的人,伸手將他眼角的淚滴抹去,「你愛的人已經死去很久了,你找不到懺悔的對象,更找不到可以彌補的方法。要麼,你就把楔在你心中的讓你日日難免的東西拔掉,把那些愧疚,那些懷念統統的扔掉重新開始生活。要麼,你就用自己去祭奠那些你不願意扔掉的東西吧。」
手指接觸臉龐的溫度讓齊西亞的睫毛輕輕的扇動了幾下,那蓄在眼眶中的淚水一下子洶湧而出。與此同時,他臉上終是形成了一個笑容,那是燃盡靈魂才得到的力氣,也終不過只有短短的瞬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從未對你說起這個詞,因為覺得相對於我的所作所為這個詞不能抵之萬一。」
如果,我以生命為祭品為你祈禱永世的安樂,是不是就有資格對你說這個詞,有資格求得你的原諒與我內心的平靜。
生命的終結,這才是真正卸去精神枷鎖的永恆而唯一的方法。
走出警備廳監獄的時候,已近黃昏,接近地平線的恆星阿斯切特此時變成了溫柔的橘色。
而在晚餐的時間,林箋接到了警備廳那位臉色陰沉的典獄長親自傳來的通訊,齊西亞在獄中觸發了抑制環的最高狀態,自殺身亡。他曾在警備隊實習過兩個月的時間,對於抑制環的工作原理十分瞭解,自然也知道如何觸發其會將人擊斃的最高等級。
同桌用餐的只有林梓,他錯愕的看向林箋,「你今天不是……」
還未出口的話被來自於林箋雙眸中那陰鶩的目光生生的掐斷,他能做的只有呆坐在座位上,看著林箋自餐桌上站起來,緩緩的走上樓梯,進入自己的房間。而那放在她位置上的餐盤中的東西,在晚餐後開始的近半個小時裡,完全沒有動過。
進入房間後,林箋在窗前站了很久,她不知道今天所做的事所說的話是不是正確的。只是在那個時候,似乎內心深處有一種力量讓她說出了那些話,並給了齊西亞指引,指引他結束自己的生命。
或者說之前與法萊寧的那段談話似乎觸發了她心中的一些在來到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來得及去考慮的事情。這就是活在浪漫騎士主義下的人所背負的所謂精神重擔嗎?一句忠誠就能堵死一切退路,就能讓人甘願赴死。只要給某人帶上這個枷鎖,那麼……
想到這裡,林箋不自覺的轉頭看向放在書桌上一份裝在紅色絲絨盒中的文件。那是今天自宮廷送來的新帝國艦隊的司令官任命書,接下任命書,並宣誓對皇帝忠誠,成為新第八艦隊的司令官。這似乎就是她將要走的路。
「啪」門被推開了。
林箋蹙眉看向門口,以為會是莽撞的林梓,沒想到站在門口的卻是回到家中的林默。
「聽說你沒吃完飯?」林默抬了抬拿著餐盤的右手。
「拿元帥杖的手也能端餐盤嗎?」林箋散了眉頭,意興闌珊的問了句,再次將視線放回到窗外,天空晴朗,銀河遙遙的掛在天際,看起來十分的明亮,也十分的冷淡。
作者有話要說:下午開年會,不知道晚上幾點散,所以現在更新吧
另外,我要請幾天假。最近狀態十分差,大概是忙的……而且要開始新捲了,所以大綱還要梳理一下。
二月份前就不更新了,然後二月份日更
對不起大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