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憔悴。
他剛從首都星的第四星趕歸來,第四星的守衛艦隊是第三艦隊的一支擁有兩千支戰艦的分艦隊。在昨天的一次例行巡視後的戰艦入港中,軍港中的一個工作人員發生失誤,導致兩艘戰艦直直裝上了另外兩艘已經入港的戰艦。每艘戰艦上都有將近兩百名的士兵,這次事故造成了一百二十七名士兵的喪生,另外還有三百多士兵受傷。因為這起嚴重的事故,林默親自前往第四星進行事故的處理。而在他返航的途中,就接到了管家傳來的信號。一向沉穩的管家卻有些大驚失色的樣子,就連報告都已經不再有條理,但是他還是迅速明白了事件的嚴重性——林箋居然在法院的審判庭外槍殺了一名貴族!
在回程的途中,他又接到了格蘭夏爾的通訊,對方通知他盡快來一趟位於科技省大樓的基因生物實驗室。
但是即便心中焦灼,但是他還是先去了一趟大公的宅邸,將第四星的處理報告交了上去,這才前往科技省大樓。
在大公的辦公室中,他遇到了這次事故的苦主,西米拉斯伯爵。在他得到允許進入推開門後,便聽到了對方的哭訴。「請殿下一定要為犬子伸張!將犯人繩之以法!」雖然在林默推門進入後,他立刻便停止了哭訴,只用那雙通紅的眼睛狠狠的瞪著林默,但是那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恨意依舊自那個身材矮小的貴族身上洶湧而來。
大公看起來不比林默好多少,他快要壓抑不住的煩躁表明了他已經被這個哭訴的傢伙糾纏了許久。而他在林默面前避而不談此事也間接的表明了他在這次事件中的立場。
「情況怎麼樣?」門外的工作人員示意林默,格蘭夏爾此時正一個人呆在實驗室中,林默毫不猶豫的推門進入。
「不怎麼樣!」平日裡總是帶著溫雅笑容的格蘭夏爾此時表情也不比林默好多少。原本整潔挺拔的醫師長褂此時也多處褶皺了起來,有的地方甚至還滴落了幾滴疑似咖啡的斑點。「你過來看看。」
格蘭夏爾放下手中的試管,帶著林默走向實驗台邊上的電子晶幕旁,伸手將儀器打開。「這半邊是你之前送來的林箋的血液分析圖,右邊這半邊是昨晚我親自去去的樣本。當然,沒有讓她發現,血液樣本只要一滴血就可以了。左邊的血液中容易導致人暴躁的轉移酶已經開始比正常人多了一些,但是不明顯。而右邊這份血液樣本中,這種轉移酶的含量已經比之前多了0.5倍。這表明,林箋的確遺傳了你母親的基因缺陷。」
林默覺得有些呼吸困難,他伸手拽了拽系的端正的風紀扣,但這並為讓他感到呼吸順暢。無力感似排山倒海而來,一直以來擔心的事情終於無情的化作了一隻巨手狠狠的扼住了他的喉嚨。
「喂,你還好吧!」格蘭夏爾有些擔心的看著林默變得難看的表情,記憶中這位好友從未表現出如此失控的模樣。他冰藍色的雙瞳此時看起來似乎沒有了焦距,伸手扯著衣領的手也僵硬的可怕。
「沒事。」
而林默乾淨利落的回話也讓格蘭夏爾一愣,再看向好友時,他卻再也找不到剛才那雙瀰漫著茫然的眼睛,完全恢復了一直以來沉靜並隱含銳利的眼神。林默究竟是林默,那個自軍校期間就讓他引以為傲的對手和朋友,沒什麼能打倒他。
「沒事就好,我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目前,林箋的基因問題不是首要問題。今天警備廳已經對她槍殺洛尼亞馮西米拉斯提出了指控。法庭會在三天後進行庭審,新任的首席**官在沒有任何明確暗示的情況下,恐怕不會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在這種風口浪尖上法外施恩。」
「你昨天去看她了?」林默並沒有接格蘭夏爾的話,而是問起了昨日的情況。
「是的,警備廳的監獄並不如它對外宣稱的那麼嚴密。當然沒有些小手段的人也不是那麼容易進去罷了,比如說林箋學校裡那個陸戰隊的小子。」明白林默想問什麼,格蘭夏爾沒有在這時計較自己的話沒有得到回應。
「她什麼情況?」
「坦白說,我覺得她並不是完全處於衝動才會做這種事。」格蘭夏爾停頓了一下,才有些猶豫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走到電子晶幕前,上面還呈現著林箋的血液樣本:「0.5倍的轉移酶雖然會讓人躁動,但是卻並不至於動搖意志力堅強的人的神經。鑒於林箋在戒毒時所表現出來的意志力,我認為她完全有能力壓制住心中的暴躁。而她卻選擇了順從於心中所想。」
「她怎麼說?」
林默接連幾句簡短的話讓格蘭夏爾有些苦笑。算了,看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去跟林默計較:「她說她很冷靜,她很慶幸她做出的選擇,因為這個選擇不會讓她被後悔夜夜糾纏。」
「我還是覺得有些奇怪。」格蘭夏爾轉述林箋的話讓林默皺起了眉頭,「如果說是一年多以前的她做出這件事我倒不奇怪。」
「先不說這個,殿下那邊怎麼說?」
「他今天見到我都沒跟我說起這件事,顯然不想管。」想起大公殿下的態度,林默的眸子冷了幾分,「我也沒打算他會放棄到手的利益只為了維護一個還沒來得及上任的代理機要秘書。」
「想必他也很為難,現在正是處在公正審判的風口浪尖上,再加上陛下顯然對公主更加看重。一旦公主殿下即位,大公想要將局勢搬回來就必須師出有名,所以西米拉斯那裡的證據,他不可能放棄。如果放棄,那他就要在陛下殯天之前與宮廷決裂。這是孤注一擲的做法。況且,現在的確是林箋理虧,你就算是心裡有些介懷,難道現在能倒戈於公主?」
「在這個時候,林箋做出這麼極端的事情,我懷疑是公主那邊的陰謀。」格蘭夏爾的話讓林默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有道理,現在想想,如果這真的是陰謀,那這個製造陰謀的人真是很可怕。」格蘭夏爾此時的表情跟林默有一拼,平日文雅的男子此時也是眉頭深皺。「現在有兩個辦法能讓林箋免於死刑。」
「你說。」
「第一個,承認林箋基因上的疾病,我這裡的血液樣本可以證明林箋在當時處於病發衝動的情況。而基因缺陷現在依舊沒有被科技省生物部門正式承認,雖然目前律法沒有規定基因缺陷的人不能在軍隊服役,但是我認為不久後他們就會正視這個問題。所以一旦承認林箋的基因問題,那麼她以後……」格蘭夏爾沒有說下去,林箋會怎麼樣,林默再清楚不過了,格蘭夏爾自己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這個不考慮。」林默搖了搖頭,仕途算什麼,他林默還養活不了一個妹妹嗎?一旦林箋的基因問題被曝光,世俗的質疑,嘲諷的目光那才是最致命的。
「那就還剩一個方法,讓林箋繼承莫林北克公爵的爵位!帝國律法,殺害等階相同的人獲死刑。如果林箋成為公爵,那麼她就比那個混蛋至少高兩個等階,這還是在那個混蛋已經襲爵的情況下。而目前的情況就是,洛尼亞馮西米拉斯是勳爵,林箋作為莫林北克公爵的女兒在沒有繼承權的情況下,地位平等於或低於他的地位。」看著林默的神情,格蘭夏爾有些擔憂,「雖然我不認為你的父親會眼睜睜的看著林箋被送上死刑台,但是公爵的地位不比其他,會不會……」
「我現在就去辦這件事!」沒等格蘭夏爾說完,林默也認為這是唯一的方法,「幫我安排下,審判開始前,我要去見她一面。你知道,軍權有時候在警察廳那裡不怎麼好用。」
「放心吧!」看到林默如此篤定,格蘭夏爾心中也鬆了口氣,只要不是立即判處死刑,總有辦法把林箋弄出來的。想到此處,格蘭夏爾心情已經放鬆了許多,也有心情開開玩笑了:「你怎麼肯定你父親會把爵位讓林箋承襲,你這個林家老大沒有想法嗎?」
「或許你應該稱呼我公爵閣下。」難得的,林默也揶揄了對方,「十幾年前,當你一拳打在我臉上的時候,按照律法,或許你應該被流放。因為你打的是一位公爵。十八年前,我就自父親那裡承襲了莫林北克公爵的爵位。」
生物實驗室的門被關上了,格蘭夏爾依舊驚訝的合不攏嘴。林默那個傢伙居然在十四歲那年就承襲了公爵的爵位。可是他從未對自己和愛德華表現出哪怕是一點的公爵氣派,他敢說,如果不是親口自林默那裡聽說,沒有人會相信這件事。想起剛才林默的話,格蘭夏爾笑了笑,獨自嘟囔了一句:「真是個記仇的傢伙,這麼多年前的事情,居然記到現在。」
不過,既然連他這個最好的朋友都不清楚這件事,那麼製造出這個陰謀的人應該也會大吃一驚的吧。
至今,林默依舊記得接受爵位的那一天。就是那一天,父親帶著駐前端要塞的艦隊一去不回,而他承襲了爵位,也擔負起了家族。
沒有儀式,沒有觀禮者,只是皇帝陛下在承襲書上蓋上了印章而已。
爵位這個東西對他來說,一直是一種束縛,是一種桎梏,如今竟可以拯救他的家人,還算是有點用處吧。想到這裡,他坐上自己的飛車,對等待在側的費捨爾道:「去皇宮!」
畢竟是公爵家的小姐,將軍的妹妹,林箋所在的牢房看起來還算是整潔,與路過的那些關著尖叫的犯人的牢房相比,這裡像是一個清苦學子的房間。有張單人床,甚至還有個小小的書桌。林默走進這間單人牢房時,林箋依舊坐在地上,雙臂抱膝,將頭埋在兩膝之中。
牢房門電子密碼響動的聲音引起了林箋的注意,她抬起頭,便看到林默挺拔的身體,他站在不遠處,以一種俯視的姿態,神情複雜的看著她。
「我知道,我被人算計了。我當時氣昏了頭,所以那幾個同夥得意的跟我說那傢伙是個勳爵,而安捷琳娜不過是個有錢的平民時,我才會那麼的不顧一切。我知道,就因為那混蛋是個貴族,所以即便是法庭對他進行了審判,他不過也就是被送往教廷訓斥幾句,他連牢房都不會進來!」兩天的時間,足以讓林箋想明白很多事情,包括洛尼亞幾個同夥對她說的那句話的用意。
如果她所處的不是這樣一個體制的國家,也許她會壓抑住內心的憤怒,即便是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也會將那份怒火壓抑在心中。因為她相信法律會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也許那份懲罰不足以與他的罪惡相稱,但那至少是制約所有人的法律所定下的懲罰。
「所以,你就選擇一命跟他換一命這種愚蠢的做法?」
「你以為我願意嗎?」林默的話激起了林箋的憤怒:「你認為我應該眼睜睜的看著我的朋友被□,而那個混蛋卻只因為是個貴族而依舊逍遙法外?不,甚至談不上逍遙法外,律法甚至都為他這種可恥的行為提供了光明正大的庇護。你總對我說,身為帝國貴族,應該為帝國驕傲,為帝國付出!就是為了這樣的一個國家嗎?這樣一個,道德無法約束,法律無力承擔的國家嗎?」
「啪!」一份紙質的文件被摔在林箋的身旁,打斷了林箋的話。
林箋倔強的看著林默,一語不發。
「你現在承襲了我的公爵爵位,因為等級比那個被你一槍爆頭的傢伙高兩級,所以你將會被免於死刑。」林默在林箋面前蹲了下來,他冰藍色的眸子帶著如同利錐般的眼神看著林箋:「怎麼樣?正是你所痛恨的制度與律法救了你一命,你要不要接受呢?不接受的話,你就把它撕掉吧。」
林默的話,如同一盆冷水一般兜頭而下,讓她頹然的仰道在牢房的牆上,她看著依舊攤落在腳邊的文件,卻無法伸手出去,真是太諷刺了!貴族制度下的律法庇護了洛尼亞的獸性,而她同樣被庇護在了這樣一個制度之下。
「雖然律法免於你的死刑,但是因為對方也是貴族,所以懲罰還是免不了的。」看著林箋頹然的模樣,林默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審判庭會將你判處兩年的□,就在紫羅蘭星球,下個禮拜一動身。這段時間你好好想想。」
只要不是死刑,他就有辦法將她從那個地方撈出來,林默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狠戾。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加班來著,所以更新晚了,抱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