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怎麼樣了?我上一次見到他時,他看起來並不好。」想起那次見面,格蘭夏爾疲憊的神色與消瘦的面容。林箋心中的擔憂愈加的強烈。「他當初去學習醫學是為了治療這種病症嗎?」
「他當初因為那件事,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重新學習醫學是我的提出來的。」達科利娜博士歎了口氣,「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人們對某種事物的恐懼都是源於對這種事物的無知。病症也是一樣。我當初讓他重新去學習醫學也是這個道理,瞭解了其本質才能擁有戰而勝之的勇氣。」
話雖這麼說,但是如果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卻依舊覺得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也許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會讚一聲勇氣可嘉,可是一旦自身處於此種境地,大多數人都會崩潰的吧,尤其是這種病症。林箋抬頭看向達科利娜博士,「那麼您今天找我到這裡來是什麼原因呢?我是不是能為他做些什麼?」
「這些年來,格蘭不僅僅作為一名醫生參與我們這一組研究,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個實驗體身份參與其中。」在看到林箋猛然皺起的眉頭後,達科利娜博士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放心吧,孩子。這是格蘭自己強烈要求的,作為實驗體並不像你想的那樣可怕。一些珍貴的藥物以及儀器可以讓他有更大的治癒機會,雖然到現在為止療效甚微,但是總是有希望的不是嗎。」
聽到這裡,林箋剛才因為「實驗體」這個名詞而揪緊的心情和緩了一些,她鎮定了心緒,壓抑住心中的情緒,問道:「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哦,年紀大了果然會很囉嗦,說了這麼半天竟然還沒有說道重點。」達科利娜博士點了點頭,「近一個月來,格蘭一直在這裡接受治療,可是最近一段時間情況不是很好。他的心智很堅強,總能壓抑住心中的負面情緒,可是最近一段時間發作的次數有些多了起來。在一個禮拜前他又出現了自虐的舉動,所以我們把他束縛在能量艙中,借用能量艙中的藥物通過皮膚滲透的辦法控制他的情緒。在這些年的過程中,我們也在進行一種外界干預療法,就是用一些可以刺激他情緒的事物調查他情緒波動的頻段。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發現當提起你的時候,他情緒波動的頻段比較趨於正常人。所以,我想,對於他來說,你可能有著不一樣的意義。」
「我嗎?」達科利娜博士的話讓林箋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格蘭夏爾的臉似乎一瞬在她的腦海中閃現出來,那張總是溫和的笑容背後卻有著一張隱形的將世界隔絕開來的牆壁,擋住外面所有想要入侵他內心的東西。
達科利娜博士看這個自從走進這間房間便一直努力保持冷靜神色的女孩臉上終於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那神情中有驚訝,有無錯,還帶著一絲迷茫。在這一連串的表情晃過後,終於在她那雙晶瑩的黑眸中透出一些惶惶的喜悅。
「進去看看他吧,自昨日起我就開始減少藥劑的份量,不過他現在可能還是認不出你來。這段時間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多來看看他好嗎?」看著林箋的表情,達科利娜博士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神態。格蘭那個孩子,自那個風華正茂的年紀便開始刻意的壓制自己的心。因為這個病症,所以不敢給任何人期待與希望,這也是避免他人和自己受傷的唯一辦法。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看著林箋朝著實驗室的方向走去,達科利娜博士搖了搖頭,重新坐回到落地窗旁。
窗外,遠處的恆星已經接近地表,黃昏已近,恆星正在用最後的餘光明亮著這個世界。她還是會再次升起的吧。達科利娜博士看著那顆已經變成淡黃色的星體,歎了口氣。
=============
走進實驗室的林箋,在看到那具猶如水晶棺材一般的能量艙時,腳步甚至踉蹌了一下。能量艙位於實驗室最裡邊的位置,林箋感覺到自己的腳如灌了鉛水一般的沉重。淡藍色的藥液裡是格蘭夏爾修長的身軀。
隔著薄薄的但卻牢固無比的合成玻璃製成的能量倉外罩,林箋慢慢的蹲□來,與能量艙中那個蒼白的面容相對。
他躺在能量艙中,脖子以下的部位完全浸泡在藥液之中。臉龐微微的側著壓在他總是束在肩旁此時卻鋪灑開來的半長髮,在能量艙內白色的燈光下,那頭原本燦然的金色髮絲此時卻顯得有些暗淡無光,有些雜亂的散落在臉際。
他的臉色蒼白而無血色,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顯得痛苦而無助。甚至在無意識之際依舊緊緊的咬著下唇,雖然是在能量艙中,林箋依舊能聽見從他那佈滿傷口的嘴唇間傳來的充滿痛苦的低吟。
眼前似乎有些水汽氤氳起來,讓整個視線都開始有些模糊,林箋不自覺的手掌貼在那冰涼的艙罩上,那從指尖傳來的涼意甚至讓她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而,就像是感覺到了那從手掌上傳來的暖意一般。
林箋看到了格蘭夏爾的濃密的睫毛輕輕的動了動,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一雙湛藍色的眸子露了出來,他看著林箋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然後原本在睜開眼後便舒展開的眉頭又輕微的皺了起來。他藍色的眼睛流露著單純的迷茫,像是在認真的思考什麼。
果真認不出來嗎?林箋用手背將要劃出眼角的淚擦掉,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他此時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嬰兒,讓人不自覺的流露出善意的希望被接納的笑容。
漸漸的,那雙藍色的眼睛中瞳孔似乎開始聚焦起來,流彩正在急速的回到其中,就在一剎那,林箋看到了他驀然的睜大了眼睛,開始劇烈的掙扎起來。能量艙中淡藍色的藥液因為他劇烈的掙扎開始猛烈的晃動,就像是原本平靜的海平面奔騰起巨浪一般。
看著他痛苦的閉上眼睛,咬緊下唇,表情帶著狂亂的猙獰,劇烈的掙扎著想要從能量艙中掙脫出來的樣子,林箋驚慌的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她絲毫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格蘭夏爾給她的感覺一向是堅實可靠而處變不驚的,他此時的樣子,她從未見過。
他應該是相當的虛弱,只不過掙扎了幾十秒鐘便開始粗喘起來。
林箋忙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疼痛,來不及站起來便跪倒在能量艙前,拍打著能量艙的罩子,試圖喚回他的清醒。可是格蘭夏爾卻又緊緊的閉上了眼睛,他乾脆的轉過頭,不再看她。自始至終,他沒有說一句話。
「當初……我毒癮發作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麼難看?」
「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在痛苦中聽到了什麼?無數人喊叫,淒厲的,哀怨的喊叫聲中,我聽到了一個有節奏的聲音。咚,咚,咚一下一下的,將我耳邊所有讓我發瘋的聲音都趕走了。當我安靜下來的時候,我發現了,那是你的心跳聲。」
「你帶著滿身的光芒,站在我面前俯視我,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跟我說『看起來精神不錯』,我還以為是在做夢,然後就被你的金髮所折射的恆星光晃了眼睛。有種刺痛的想流淚的感覺。可是那帶著刺痛的光芒卻將我從黑暗中拉扯出來。」
「我不懂得表達,不知道如何去關心別人,看到別人痛苦時只能驚慌失措,我……」
「不難看……」
林箋的話被打斷了,她愣住了,看著那個再次緩緩睜開眼的男子。他的眼睛看起來有些失神。第一次,林箋從他的眸子中看到了深深的絕望。就像是那一直支撐他的力量被瞬間抽走一樣,他在認出她後冷硬而憤怒的眸子此時帶著了無生氣的哀傷,就那麼毫不掩飾的流露著,看著她。
那眸子中就像是深刻在靈魂中的絕望像一隻橘手一般狠狠的攥住了林箋的心臟。一個人,透過他的眼睛,竟然能表達出這麼透徹無餘的悲傷。她呆呆的愣住了,目光被那雙藍色的眼睛抓住,無法抽托出來。
「我說你那時候,不難看。」勇氣再次一點一滴的開始匯聚在他的身體中,他再次將絕望掩藏起來,甚至微微的露出了一絲笑容。
「是嗎?」林箋看著他唇角沁出的笑意,那攥著心臟的巨手緩緩鬆開。就如同回應一般,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你在擔心我嗎?」雖然依舊虛弱,但是那磨練了十幾年的勇氣還是完整的回到了格蘭夏爾的身上,他甚至開始慢慢的輕鬆起來,「真是糟糕,我原本打算永遠不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還有更糟糕的呢,只要你一天不出來,我每天都會來看的。所以你要早點出來。」
「聽起來真可怕。」格蘭夏爾笑了笑,大概是因為笑容的緣故,臉色看起來已經不是那麼蒼白。「所以我會很快好起來的,你……」他的聲音開始漸漸低沉,眼睛也開始緩緩閉上。
「嗯,我等著你,出來。」林箋看著他因為疲憊的緣故慢慢的再次陷入沉睡,清晰而堅定的說道,「所以,請你要堅持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飯局,回家好玩,所以更新也晚了,抱歉呀
明天爭取早點更新,字數多點
爬去寫陣營資料,多謝大家支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