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箋走出教室的時候,臉色依舊有些青白,不得不說,這播放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影像資料,確實將她刺激的不輕。不過,看看周圍其他同學的那扭曲的面部表情,林箋覺得自己的承受力還是一如既往的強。
一走出教室,林箋便看到了站在樓梯拐角處的安捷琳娜,她懷裡抱著一個將近一米長的卷軸,小心翼翼的躲避著經過她身邊的人流,一邊四處張望著,在看到林箋後,臉上一排如釋重負的表情。
林箋腳步頓了頓,這才走上前去,心裡有些感動,大概是知道今天她會受刺激,昨晚陳靜蘭和安捷琳娜便提議今晚一起去吃飯。臉上帶上笑容,迎上去,林箋拿過安捷琳娜手裡的星域測繪記錄儀,同她一起走出教學樓。
「你今天也在這裡上課?」
「是啊,今天的快速目測實錄需要使用多功能教室。」安捷琳娜點點頭,相較於林箋和陳靜蘭的高挑,她顯得矮了許多,比起這個年齡的女孩子還要瘦弱一些。「林箋你好高啊,跟蘭一樣,總是要人仰視。」
「這沒辦法,家族遺傳吧。」林箋想到了林默的海拔,撇撇嘴,她看著林默的時候一樣需要仰視,「再說了,哪裡很高,剛剛一百七十公分而已。」這句話得到了安捷琳娜的怒目而視,林箋笑嘻嘻的快走了幾步,然後等著安捷琳娜追上來,卻又看到她吞吐的想要說些什麼。
「今天的課程,你沒什麼吧。」安捷琳娜小心翼翼的問道,側臉查看著林箋的表情。
「還好。」林箋緩了緩步子,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淺淡了一些,「我想,我會在很長時間裡記得這堂課的。」
「呼,那就好。」安捷琳娜長出一口氣,語氣轉為羨慕,「我當初可是連著做了一個禮拜的噩夢啊。」
連做一個禮拜的噩夢,林箋看了看走在自己身邊的安捷琳娜,傍晚的餘暉將整個校園染得昏昏黃黃,她墨綠色的長髮在深秋的晚風中輕輕的蕩著,白皙的皮膚下能看到青色的血管,纖瘦的腰肢更顯得她柔柔弱弱。說實話,林箋其實是有些同意那位粗暴教官的話的,這樣一個幽蘭般的女孩子,怎麼看都不適合征伐鐵血的軍隊。
「林箋,明年年初我就要跟隨工兵艦去費斯切拉星域實習了。」
「啊?」林箋一驚,「學校怎麼會同意你去呢,你不是才二年級麼?」
「不要小看我啊。」恆星的餘暉照在安捷琳娜的臉上,熠熠光華,語氣中難得的含著驕傲,「一年級的時候我就通過了,實地星域測試考核。」
林箋點點頭,沉默了一會才問道,「費斯切拉星域?那不就是我哥哥剛剛……」
「對,就是那裡,林默少將平叛的那個星域,位於獵犬座m51漩渦星系的最外端。科技省要再一次探究『寂靜之海』,我會跟隨工兵艦做周圍星域的記錄修繕工作。」
「唔,雖然聽起來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你為什麼不能等到三年級的時候再去呢?」林箋心裡有些遺憾,剛剛認識的朋友要遠行。
「還不是因為她的小情人此時在費斯切拉星域服役。」揶揄的話響起,林箋抬頭看見穿著一身飛行服闊步走來的陳靜蘭,她步伐利落,飛行員的短外套下是一雙筆直的長腿,頸間的圍巾隨著她的步調蕩在身後。
真帥啊,林箋再次在心中暗歎。餘光卻看到身邊的安捷琳娜染紅了的臉龐,「啊?難道這是真的?」林箋也忍不住好奇心側頭問道。
「嗯,」安捷琳娜羞紅了臉,表情卻帶著遮掩不住的幸福感,「羅傑斯服役於駐守費斯切拉星域的艦隊,而這次的修繕工作,他所在的艦隊也會隨行護航。我已經兩年沒有見到他了。」
「兩年啊,那你們豈不是從小就認識。」林箋嘖嘖,安捷琳娜此時不過十七歲,兩年前那不就是十五歲麼?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父親擁有的那個星球隸屬於他父親的管轄。」安捷琳娜表情依舊羞澀,「等我畢業,我們就會結婚。」
「真是幸福啊。」林箋轉頭看向走在自己另一側的陳靜蘭,「我怎麼記得,有人說我哥哥是她的夢中情人。」
「林箋!」聽到這句話,安捷琳娜剛剛褪去紅暈的臉再次被染紅。
看著小女孩漲紅的臉,林箋與陳靜蘭大笑。一時間,爽朗的笑聲在傍晚的校園中蕩起,引得路過的學生們紛紛側目。一些男學生們甚至停下腳步對著這三個學校中稀有的女生吹起口哨,他們臉上帶著熱烈的笑容,讓林箋收斂起的笑容再次出現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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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海」是帝國首都星阿斯加特最為出名的會所,只對軍部上層軍官開放。
此時,得到難得假期的林默正坐在頂層的酒吧中,他看著蕩在高腳杯的琥珀色液體,有些出神。他頎長的雙腿因為沙發的高度而微微彎曲的前伸,一隻手無意識的敲打著沙發的扶手,似乎是在思考什麼難解的問題,抑或只是在放鬆心情。即便是處於這種場所,那種軍人身上所獨有的冷硬氣質依舊毫無保留的圍繞在他身旁,冷峻與優雅,他似乎就是這兩種氣質的代名詞。再加上俊美的臉龐,這一切引得經過的女服務生紛紛流連。
法萊寧·修伊伍德站在酒吧打量著林默,他在這吧檯前看了林默很久。作為第一艦隊的總幕僚,他與林默沒什麼交集。兩人唯一的聯繫恐怕就是那個無聊的少將年紀記錄。
28歲就成為少將,統領一整支宇宙艦隊,這樣的成績……法萊寧將手中的酒杯放下,對服務生禮貌的道謝後,站起身來,朝著林默走過去。
「可以坐下麼?少將。」法萊寧站在林默的桌前,雙手背在身後,做出跨步的動作,以表示對上級的敬重。
他看著林默抬頭,林默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波動,卻讓他在一瞬間有種被壓制的感覺。有些人就是這樣,不動聲色的,就會壓人一頭。在心頭的一頓過後,法萊寧迅速的平靜下來,直視著林默的眸子,等待他的回答。
林默看了他一會,抬起剛才敲打沙發扶手的手指,指了指圓桌對面的座位。
法萊寧臉上露出微笑,「謝謝。」他走過去,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下官是第一艦幕僚,法萊寧·修伊伍德,現役上校。」
「我知道你。」林默點點頭,直起身來,疊起雙腿,胳膊搭在沙發扶手上,雙手摩挲著酒杯,臉上冰冷的氣質微微斂去,「找我有什麼事?」
「是關於您麾下艦隊地面人員洛卡斯中尉一事。」法萊寧臉上露出遺憾的神色,語氣誠懇,「這件事與第一艦隊也有些干係,幸得此事已經真相大白,第一艦隊司令霍夫曼提督對於洛卡斯中尉被倉促處刑一事也深表遺憾。隸屬於第一艦隊的肇事者也被處以嚴厲的處罰,擱置查辦,其男爵的爵位也被撤處。霍夫曼提督希望此事不會影響與您之間的友誼。」
友誼?他與霍夫曼能有什麼友誼。林默看著面前這個年輕卻身居高位的上校,放下酒杯,站起身來,看向落地窗的窗外。
卡洛斯一案已經了結,他與一名第一艦隊的人員因為糾紛而失手殺人,罪不至死,卻因為另一名當事者的惡意誣陷而失去了生命。直隸於國防大臣奧赫伯爵的憲兵衛隊在沒有調查核實的情況下就將他定為惡意謀殺的兇手,就因為那另一名肇事者是皇帝寵妃的弟弟。雖然在昨天國防大臣也就此事表達了不鹹不淡的遺憾。但是,這件事依舊讓林默心中憤怒。
讓林默沒有料到的是,第一艦隊倒是並沒有袒護那名肇事者,反而嚴厲的處罰了那名男爵,這件事同樣在昨天被通告軍部,甚至發生在奧赫伯爵發表他的遺憾之前。說實在的,軍務大臣這刻意的討好,讓他有些意外。
林默轉身看著法萊寧站起身,走到他身邊,他表情嚴肅,語言誠懇,直截了當:「皇帝陛下沉痾,你我雖然各自支持兩位繼承者,但是華特裡格大公的為人想必林提督也瞭解。身為司令的您難道真的不忌憚他的剛愎自用?況且,他真的是適合繼承帝位的人選嗎?當年他帶領軍隊開發費斯切拉星域時,對於星域內的原住民蛛形蟲人的大屠殺,另整個人類詬病。自《夏爾條令》頒布後,整個人類都遵循著不對低智慧種族進行屠殺這一條法則。近五百年來,只有華特裡格大公無視這條條令,雖然在事後被皇帝陛下斥責一番,但是這件事完全證明了,他的暴戾。我想如果他繼承帝位,恐怕銀河帝國將會掀起一片狂風巨浪。林提督一定不會忘記,在兩年前的國務會議上,華特裡格大公提出的,想要一統銀河的狂妄想法吧。」
「那麼,你認為我應該效忠公主殿下?」林默笑了笑,目光瞥向法萊寧,眸子中帶著一絲冷冽,「那個今年只有十五歲的孩子?」
「公主殿下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她卻與大公完全不同。」聽到林默提起海瑟希爾公主,法萊寧點點頭,語氣依舊不緩不快:「雖然身為公主,但是她從小性格開朗,今年也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德拉坎得星艦學院,也許有些過於正直的問題,但是卻有顆憐憫國民的心。」
「法萊寧上校,恕我直言。」聽了對方的話,林默的嘴角露出些許冷笑,「你所謂的那個優秀的繼承人也不過是你們追求利益的工具而已。」
「呵呵。」聽到林默的話,法萊寧卻輕笑了出來,「沒想到林提督依舊保持著軍人的正直,人類歷史上的朝政更迭,不都是追求利益的結果麼?這值得您拿自己的仕途去對抗麼?」
「仕途?」林默也笑了,一向冷硬清俊的臉上驀然散發出一份不羈,這讓法萊寧一愣,林默比他高出七八公分,此時微微的俯首看他,眼中毫不掩飾的不屑讓法萊寧少見的心中惱怒,「不要將這世上所有人想成與你們一樣,仕途這種東西,從來都不能動搖我。」
看著林默離去時挺拔無比的背影,法萊寧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他坐回到沙發上,歪著頭,像是個碰到難以解答題目的孩子,「人類還真是複雜啊,真的會有沒有弱點的人嗎?如果有,林默,你的弱點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