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三爺一早出門,並沒有去集團,而是調轉了方向去了恆創,也就是他與龔奇偉一起合辦的公司。
俗話說,大隱隱於市,恐怕誰都不會知道,喬連海一直藏身的地方兒就是恆創。
每一次與他見面,三爺都可以堂而皇之而不怕有任何人跟蹤或者調查,這也是保護喬連海的方式。
「住的還習慣嗎?」
雷紹霆走入房間,毫不客氣的坐在沙發上,這裡他不止一次的來過,與喬連海也不止一次的說過話,越多瞭解,恨意越減,一個是因為他對喬楚有養育之恩,二是敬重他是一個信守承諾的男人,只不過最終讓人當棋子利用了而已。
母親的離去已經成了事實,而且即便喬連海不動手,上一次去探望母親是,歐叔說的話,也讓他早有了心理準備,母親一睡十年,身體各部機能早已退化,能夠維持這麼久已經算是奇跡。
目前他擔心的是喬連海幕後的那個人,會不會進一步對雷家不利,他迫切的希望從喬連海的嘴裡知道那個人是誰。
「監獄都住過的人了,這兒已經算是天堂了!」
喬連海笑了笑,坐在靠窗的位置,抬頭看著照射進來的陽光,這是最近他經常做的事情。
這裡是恆創頂層的一個斜角的閣樓,樓層高,而且整個頂層都屬於恆創,除了需要維修的時候,幾乎沒有人能知道這兒還有一處隱蔽的所在,哪怕是坐在飛機上航拍,也從外觀上看不出什麼來。
「你倒是想得開,讓你在這兒暫住,也不是長久的事兒,等一切事情查清楚,我會按著喬原本的想法送你去國外的,如果你肯合作的話,就不必繼續窩在這兒了!」
「三少,我也早說過了,這件事是我做的,你能夠為了楚楚不殺我,我很感激,其實我早就在二十年前已經死了,現在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我可以坦然接受任何結果。」
就像話裡說的一般,喬連海的臉上自帶著一股雲淡風輕,世間事他都已經了無牽掛了。
三爺一笑,對喬連海的話並不盡信,凌厲的眸光看過去,帶著審度的神情。
「你確定是了無牽掛了嗎?」
「楚楚找到了親人,無論是譚家還是葉家都會給她好的生活,更何況,她現在跟你在一起,雖然之桐曾經囑咐過我,讓楚楚不要再和豪門有任何瓜葛,可是如今看來命運不得逆轉,既然已經這樣兒了,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結果,我就這麼一個親人了,她能好好兒的,快快樂樂的活著,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並不為雷紹霆眼神中的猜疑而顯出任何的不自然,倒是毫不客氣的從擺在雷三爺面前的煙盒裡抽出一根香煙,給自己點上,在飄渺的煙霧裡,眼神才略顯得有些游移。
「那麼,你的妹妹你也不打算管了嗎?」
三爺濃眉微微一動,不放過眼前這個中年男人的任何一個細微表情,他心裡雖有懷疑,但是依舊是一個模糊的影像,如果喬連海能夠說出來,那麼一切便就很容易解決了。
只見喬連海夾著煙卷兒的手略一頓,隨即又恢復如常,再次吸了一口,才慢慢轉過頭來。
「我是家裡的獨子,沒有兄弟姐妹!」
「你用心維護的人,卻利用你借刀殺人,你要想清楚,這樣的人值不值得你用命去換!」
不急不緩的道出這麼一句喬連海心裡也非常明白的一個事實,他越是這樣咬緊牙關的維護,那麼就更能說明這個幕後的人與他關係匪淺。
「我聽不懂三少的意思!」
「你心裡比誰都明白,不說可以,一樣可以找到那個人,不過是費一些周折而已。」
慢慢的起身,走出了房間。
喬連海這才轉過頭來,掐息了煙,沉沉的呼了一口氣,眼神再一次看向那個不算大的狹窄窗戶,陷入了沉思。
……
「老大,他還是不肯承認?」
一看三爺眉頭微蹙著,就知道事情還是不順利。
這擺明了喬連海是要維護幕後的那個人,經昨天嫂子發現了照片後,很有可能這幕後的人就是喬連依,不然喬連海也不會如此維護了。
「這個喬連依的確存在,就算他不說我也清楚,當初喬奶奶離世的前一天,跟我說了很多話,也許人將死時,都有預感,她說起了自己的心願,就是想找到她離家已有二十年的女兒。」
打開抽屜,拿出了一個信封,抽出一張已經有些泛黃的信紙,上面簡單的幾行字,大概意思是喬連依當年離家出走留下的,字裡行間都透著永不回頭的絕決,可是並沒有說什麼原因,就連喬奶奶也不清楚她突然的決定到底是為了什麼。
「資料庫裡關注的人都是與島上生意有些關聯的人,如果是另一條線兒上的,和咱們可是毫無瓜葛的,去查的話,有點兒麻煩。」
蘭溪端詳著這封信,也看不出什麼端倪,這個人也隱藏的太深了,不光找不見她的人,而且她手上竟然會有折刺水母提煉出來的毒劑,這種毒劑並不是一般人可以拿到的,但是如果要查,就得從頂頭兒的賣家查起,從不涉毒的他們,如果要查這件事,卻有點兒越界,顯得有點兒棘手。
雷紹霆陷入沉思,回想起了那日在平房裡,奶奶接著喬楚在廚房裡忙乎的時候兒,對他說的話。
「紹霆啊,奶奶年歲大了,已經是黃土埋了半截兒的人了,能看到你對楚楚丫頭這麼好,我也能放心多了。」
「奶奶,您別這麼說!」
對於老人倒數著生命的那種無奈歎息,本就在這方面不善言辭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勸慰。
「這大過年的,本該說一些高興的事兒,可是奶奶這一輩子有太多的遺憾,恐怕一時也高興不起來了,連海被人陷害蹲了大獄,那麼老實的一個孩子,怎麼可能貪污呢,不過,要是有人有心害他,也是組織不了的,其實啊,我還有一個女兒,二十年前就離開了家……」
奶奶顫顫巍巍的從懷裡掏出一個手帕,裡面兒就包裹著那一封信。
顯然這麼多年,奶奶一直珍藏著,她與女兒的聯繫也就剩下這封信了,家裡所有關於喬連依的事情都不復存在。
「也不知道是老眼昏花了,還是怎麼的,那天我和鄰家阿姨出去公園兒遛彎兒,經過廣場時,就看到一個人的背影,特別像她,我就追啊,追啊,追到商場的門口我拉住了她,一看,卻不是,可我心裡就是覺得我的閨女回來了,紹霆啊,雖然楚楚那丫頭一直瞞著我,沒告訴我你的真實背景,可是這電視裡見天兒的都是關於你們雷家的新聞,哪兒能瞞得住啊,這個傻丫頭。」
雷紹霆笑了笑,一提到喬楚,眼神裡透著難以掩飾的柔和。
「哎,緣分這東西啊,誰也掌握不了,該走到一起的人啊,終歸是要走到一起的……奶奶知道你的能力,所以我想請你幫個忙。」
「奶奶,您說!」
喬奶奶笑的很是欣慰,知道他這就算是答應下來了,而且只要他答應了,就一定是能辦到的事。
「我想請你幫我找到我的女兒,我沒有別的奢求,只想在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她一面,我就知足了……」
雷紹霆滿口答應下來,卻沒想到天不遂人願,還沒等他著手去安排,第二天奶奶便撒手人寰,而她最後的願望,也沒能實現,她與她的女兒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永別了。
收回思緒,難得看見三爺的臉上會有如此遺憾和唏噓的表情。
「查,無論如何都要查!」
堅定果決,他是一定要查的,這不是為了誰,是為了替喬楚還這份養育之恩,二十年含辛茹苦的照顧,給了他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人,做這麼一點兒事情,其實是遠遠不夠的。
「是,我現在就去!」
「還有,兩條腿走路,派人盯著喬連海,這件事兒他心裡肯定清楚,說不定這兩天就會有所行動,不管他做什麼,都隨他去,只要保證他的生命安全就好!」
今天與喬連海的對話,如果如他猜測的一般,那麼他為了保全幕後的人,必定會去報信,摸清楚了路,也就不愁找不到人了。
「如果他去見那個幕後黑手,那麼要不要直接……」
「當初可以無聲無息的潛入母親的別墅,恐怕也不是個簡單角色,他應該明白自己在被監視中,不會輕易去見那個人,你們注意他沿途的動向,他應該會想辦法傳消息出去!」
蘭溪慎重的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答案彷彿就要呼之欲出了,可就是彷彿被層層霧氣阻隔著,看不透徹。
蘭溪前腳走出去,龔奇偉便進來了。
面帶微笑的他,顯然是在慢慢從傷楚中抽離,忘記痛苦的最好方式就是拚命的工作。
「雷子,你看看這個!」
遞過來一個文件夾,裡面厚厚的紙張還有密密麻麻的字讓人看著頭暈。
雷紹霆翻看著,剛剛還嚴肅凝重的神色卻漸漸舒展開來。
「原來譚家打的是這個主意!」
「譚家這手空手套白狼,看來比你們家老爺子還狠!」
龔奇偉舒展著身軀,又來回的活動著脖子,顯然是忙了一夜,臉色看起來不大好,可也不影響那和煦春風般的笑容下那張帥氣的臉龐。
「要不怎麼說,得罪什麼人都不要得罪女人呢,雷仲年應該還不知道馬瞻後面的人是譚雪,不過,他欠的債,本就應該他來還的!」
譏諷的一笑,將那邊兒傳回來的資料放到一邊兒,隨性的點起一支煙,悠哉的抽上一口。
「你打算怎麼辦?聽說你老爹派了你那同父異母的妹妹協助你做秦家嶺的項目,老爺子夠狠,你那兒的資金都不放過,徹底是要放手一搏了!」
「他是想將我徹底擠出集團,目前財務上還都是我的人,他想做什麼事情還是有些束縛住手腳,所以才派了林紹琪來,美其名曰是要協助我,其實就是想讓林紹琪慢慢接手,將財政大權把握在自己人的手裡。」
對於雷仲年這一招,他早有預料,對於他,雷仲年從來沒有手軟過。
「殊不知d&k集團一般兒的資產已經在恆創了,即便是老爺子再怎麼折騰,賠光了他手裡的,你東山再起也是輕而易舉,多虧你的深謀遠慮,在秦子州有意與東郊地皮時,就開始部署了。」
對於三爺的深遠眼光和洞察力,龔奇偉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表示佩服,經商他是一把好手,要說玩兒人,他卻照雷三爺差遠了。
「秦子州丫就一草包,突然一下兒弄出這麼大動靜兒,要不是後面兒有人想拿他當槍使來對付d&k,以他的智商,商戰他絕對不在行,同時喬楚遇難,讓我中途離席以免我和他爭地,這才是他慣用的伎倆。」
「甭管怎麼著,這第一手資料都在這兒了,事兒都結束了,可得好好兒犒勞一下兒身在水深火熱的兄弟!」
「那是自然!」
雷紹霆勾了勾唇,自然知道那水深火熱中的兄弟指的是誰了。
「成,你繼續扮演你的逆子大少爺,我繼續扮演我的吸血鬼,不出一個月,你老爹一看賬目准傻眼!」
「大偉,辛苦!子珊的事情,我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
是他一步步將秦子珊逼到絕境的,令大偉失去了心中所愛,他確實是應該為自己的自私誠摯的跟大偉說聲對不起。
「雷子,咱們之間不說這個,該發生的事情,即便你去阻止了,它還是會以別的方式發生的,子珊從邁出那一步,就注定了結局!如果當初我不將那件事告訴她,也許……哎,不說這個了,都已經過去的事兒了。」
苦澀的一笑,龔奇偉擺了擺手,一切已成定局,再回憶也不過就是給自己畫地為牢,永遠活在陰霾之中而已。
「那就讓一切都過去吧,希望你能盡快走出來!」
「我這不是挺好的?」
最終,灑脫一笑,大老爺們兒,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一味的沉淪也只能讓身邊關心自己的人傷心,何苦呢。
……
d&k集團
董事長辦公室裡,沙發座上圍坐著d&k集團的各部門高層。
這次碰頭會來的人都是雷仲年的手下心腹,目的就是想讓大家集思廣益,來研究一下兒這次東四環項目的下半部分的計劃走向。
雷仲年沒辦法對下面人明說他手上壓根兒就沒有下半部分計劃書,眼看著再一次與逐年集團的商務會談在即,可計劃書拿不出來會對d&k的信譽有損,重則可能對接下去的合作有很大的影響。
目前一切還算在掌控之中,必須趕緊吸納人才,將下面的計劃進行下去。
「雷董,其實這件事倒也不難辦,有我們d&k集團雄厚的實力為基礎,品牌的效力還是相當大的,我們現在只能啟動應急措施,先找來業內精英,將計劃書再好好兒研究,也許短時間內做出的東西有些差強人意,但是整個計劃開頭勢頭這麼好,讓他們做出穩步發展的計劃總是沒問題的。」
到了這個年紀的人一貫是求穩,要說照著這個高層的話做也是穩抓穩打,倒也沒錯,其他人聽了,也都紛紛點頭。
雷仲年卻一臉的凝重,不禁搖了搖頭。
「真是因為前面勢頭很好,一切計劃都是別出心裁,突然間下半部分就放緩,難保逐年那邊看不出端倪!」
這才是他一直擔心的,如果求穩,那自然是不用費心死了,以d&k集團這個龍頭老大的地位來講,其實是怎麼做怎麼是的,但是如今項目鋪開這麼大,如果沒有逐年的資金一步步注入,單靠d&k是撐不下去的。
當初急於在集團做出成績,自然是將項目做得越大越好,卻不曾想,雷紹峰中途遇到這樣的事情,他探監時問這件事兒,顯然如果不把他從監獄裡弄出來,他是不會鬆口的。
「雷董,如今也只能先用這個辦法,比如兩邊兒準備著,總比拿不出計劃書強啊!」
「嗯,去準備吧,盡量選用年輕人的想法!」
雷仲年揉了揉太陽穴,感覺一陣陣兒頭疼,想著還能動用什麼關係活動一下兒,將雷紹峰撈出來。
如今恐怕也只有保外就醫這麼一條路了,減刑一時半會兒操作不了,但是弄一個萬無一失的病例還是沒問題的。
咚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兒後,林紹琪走了進來。
「爸,怎麼看您臉色不太好?」
「看到我寶貝閨女,我心裡才能舒坦點兒!」
見進來的是林紹琪,雷仲年確實心裡欣慰了不少,雖然有一個見天兒跟他作對的兒子,可好在素素給他生了一個溫婉可人的閨女,在家很識大體,聰明懂事,在公司又是他得力的左右手,很是難得。
「我給您倒杯茶,提提神!」
「不用了,琪琪,先坐,爸爸讓你去你三哥那兒,怎麼樣?」
這點兒閨女過來,想來也是跟他匯報那邊兒的情況來了。
「爸,三哥不太喜歡我,您也是知道的,怎麼就派了這麼個苦差事給我啊。」
林紹琪挽著爸爸的胳膊,不住的撒嬌,看來在那邊兒是沒少受委屈。
「現在啊,爸爸也只有你一個能信任的人了,委屈你了!」
「沒有啦,我也就是想讓爸爸心疼一下兒我,我沒受委屈,三哥那頭兒的項目還在進行,不過我也偷偷打聽了,好像秦家嶺那邊兒最近又要注入一大筆資金,可是現在拆遷都才進行一半兒,這資金注入可是勤了點兒,不知道三哥知不知道這件事兒,如果不知道,那可就是下面的人搗鬼了!」
說正事兒的時候兒,林紹琪又恢復了嚴肅認真的態度,這是她展現給集團所有人的樣子,精明幹練,年輕有為。
「那小子這就是跟我搶資金呢,用這麼點兒小伎倆以為我不知道?」
雷仲年一提資金,就不免氣悶,他已經縮減了集團其他的一些項目,甚至低調的賣掉了兩家即將上市的子公司,就是為了這一搏,但是這件事,是秘密進行,消息並沒有傳出去而已。
「也許不是三哥的意思呢,我繼續再跟進一下吧,爸,您別太生氣了,財務那邊兒,咱們慢慢兒換人,什麼事兒也都得一步一步的來不是?」
「哎,還是你知道爸爸一天為什麼操心啊!你說你三哥,怎麼就不知道我的一片苦心呢?這集團終有一天也是你們兄妹兩個的,他如今竟然阻撓集團的發展,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兒呢!」
提起逆子,雷董事長那是扼腕三歎,蕭然這母子兩個,真是他一輩子還不清的債,估麼這一輩子他也別想順心一天了。
「爸,三哥只是一時沒想明白,以後會好的,畢竟咱們才是親人,三哥再怎麼說,胳膊肘也不能向外拐不是?只要身邊兒有個能時時規勸著的人,會好的。」
林紹琪一邊兒幫爸爸順著氣,一邊兒勸慰。
「不提這個我還不生氣,他身邊兒哪兒一個靠譜的人啊?那個喬楚,也不知道怎麼就把他迷得團團轉,要不是因為那個女人,你二哥能進去嗎?」
要說起喬楚,雷仲年更別提多氣憤了,對兒子選的這個媳婦兒那是一百個不待見。
「好啦,爸,我會看著三哥的,放心吧!」
林紹琪轉身兒去給雷仲年倒茶,又乖巧的勸慰了好酒,雷董事長的氣才算是平順了下來。
微微露出笑容的林紹琪,眼底儘是精明之色,雷仲年對她這個女兒的仰仗,就是她邁向成功的基石。
人,一旦有了奮鬥的目標,那麼便會渾身打了雞血一般的精神抖擻。
希望她的良苦用心不會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