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喬楚就開始了自己的秘密活動,只要能抽出時間,都會到四合院去看爸爸。
喬連海現在身份很敏感,就連去墓地祭拜母親也不容易,喬楚特別貼心的拿來了奶奶的照片,算是讓喬連海能夠盡盡孝道,磕了頭,上了香。
幾次的會面下來,喬楚一直都想問關於蕭然的事,可爸爸一直在奶奶去世的悲痛中無法自拔,她不忍心再火上澆油的問這些,可今天,她不得不鼓足勇氣了。
拎著給爸爸買的東西,往胡同裡走,卻見到一個身影從院子裡走了出來,喬楚下意識的閃身一躲,站在胡同拐角的一家門樓裡。
就聽見有高跟鞋的聲音自胡同深處傳來,越走越近。
慢慢探出頭望過去,卻見那女人大大的墨鏡遮住了半張臉,可是身形和走路的姿勢看著卻很是眼熟。
那女人走出胡同,衝著喬楚反方向的路口離去。
喬楚這才從隱蔽處走了出來,便思索著,邊往院子裡走。
房間裡,爸爸正坐在沙發上顯得有些失神,喬楚都開門兒進去了,才令他回過神兒來。
「丫頭啊,你學業忙,不用惦記我這兒!」
喬連海看到女兒來了,自然是高興,一句句的囑咐著。
「我今兒下個早,就給您帶了點兒東西來!」
喬楚低頭看茶几上放著兩個茶杯,還冒著熱氣,不禁眉頭微微皺了皺。
這個地方很隱蔽,爸爸因為背著越獄的特殊處境更不可能出門的,只有她和譚明軒知道他住在這兒,再看看茶几上的茶,顯然是和爸爸熟識,那麼這個人是爸爸叫來的。
爸爸以前朋友並不多,基本平時見面的那幾個叔叔伯伯她也是清楚的,可沒聽說過,又這樣能信得過的朋友,還是個女人,心裡不禁多了幾分好奇。
「有客人?」
喬楚走到冰箱前,一邊兒往裡面兒擺東西,一邊兒隨意的問道。
「沒有,剛剛倒了杯茶飛進去一個蟲子,我就隨手又拿了一個,想著喝完一塊兒收拾呢!」
喬連海起身將茶杯收拾了起來,語氣平緩,絲毫沒有撒謊的痕跡。
如果不是剛剛她看見有人從院子裡出來,她是一點兒都不會懷疑爸爸的話的。
擺放好了東西,又把水果拿到廚房去洗。
看著爸爸那微駝的背,心情很是複雜,爸爸還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了關於自己的身世,當年她親生父母的事情,爸爸應該是最瞭解的,可這本來應該是大事的事兒,如今卻顯得有點兒微不足道了。
「爸,您認識蕭然嗎?」
洗著蘋果,卻沒有抬頭,她開門見山的問出來了,卻不敢直視爸爸的眼睛,如果爸爸全盤托出了,接下來該怎麼做,她一點兒都不知道。
明顯感覺到喬連海的手一頓,慢慢轉過頭來看著喬楚,雙手緊緊的攥著茶杯,眸光很是複雜。
「爸,我都看見了,蕭然死的那天,你在那個別墅!」
憋了很多天的話,終於說出來了,不是問句,還是陳述句。
喬楚放下手中的東西,關上水龍頭,看著爸爸的眼睛裡已經氤氳起霧氣。
她想聽爸爸解釋,卻又不敢聽,因為真相永遠是血淋淋的殘酷。
「你怎麼知道蕭然這個人的?又是從哪裡看到我的?」
喬連海對於喬楚知道蕭然這個人很是詫異,還知道他在那個別墅裡出現,可是這麼些天,她卻一直都沒有問過。
那天他去,也已經查過了別墅周圍,根本沒有別人,那如果是從監控錄像上看到,就證明自個兒的閨女和雷家人認識。
「我認識,我是從監控錄像裡看到您的,您去那兒做什麼?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她只想聽一句實話,事到如今,就得攤開來說了。
「你認識雷家人?監控錄像這麼私密的東西你都能看到……你和雷家人很熟悉?」
喬連海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語氣裡帶著責怪。
他竟然一點兒都沒聽說關於女兒的事情,在他的想法裡,女兒還是每天按部就班的學習,打工,生活著,沒人跟他透露任何關於她的事。
「我認識,爸,您告訴我,您去哪兒做什麼?您說什麼,我都相信!」
喬楚神色很是緊張的追問著,希望這麼久以來的擔驚受怕現在能有個結束。
「蕭然是我的一個故人,我只是過去看看她!」
「那您知不知道,就在我看到您在別墅時不久,就接到了蕭然死了的消息?」
「你懷疑爸爸?」
喬連海眉頭皺的緊,對於喬楚這麼直接的質問,有些措手不及。
「爸,我也不想懷疑您,可是您不覺得事情太過巧合了嗎?是不是有人要陷害您?您有什麼苦處就跟我說,咱們一起想辦法。」
喬楚說到這兒,眼淚已經忍不住流下來了,苦苦的問著。
「孩子,這都是大人的事,跟你無關,爸爸只希望你能夠快樂的生活,不被這些事情所牽絆,所以,你也不要再問了!問什麼我都不會再說的。」
歎了口氣,起身走到窗邊,他還是不想將上一代的恩怨強加給喬楚,那些事情早就應該塵封入土,不該再提起的。
如果不是知道真正害葉之桐的兇手是誰,他也絕對不會做出如此冒險的舉動。
如今仇也報了,他就更不用再多說什麼了,如今他只想琛少和之桐的孩子能夠平安一生,這也是當初他答應葉之桐的。
喬楚知道再追問也不會有結果,爸爸就是這樣的性格,一旦說了讓她不要再問,那麼就說明他不會回答了。
其實,不回答也等於回答了,爸爸口中所謂的故人,可遠不是多年不見得朋友的說辭,因為他的眼神裡透著一股陰狠殺氣,一提到雷家那怒火更旺似的。
舅舅和舅媽在說起自己的身世時,只說了父母,並沒有說過關於別人的事兒,可顯然他們都是認識的,其中恐怕還有自己不知道的恩怨牽扯,她是越想越糊塗了。
現在不得不攤牌了,她不能完全活在迷霧中,就算現實殘酷,她也還是想做那個明白人。
「爸,其實……我都知道了,關於我的身世……」
「是誰告訴你的?」
又一重磅炸彈砸了過來,喬連海本來是想著事情已經解決了,現在母親去世,已經無牽無掛了,可以拿著剩下的錢帶著喬楚離開這裡,到國外過平穩的生活,這也是之桐臨死前最後的托付,他一定要完成。
「舅舅找到了我,告訴了我一切,爸,到底當年發生了什麼,您就告訴我吧!」
喬連海心中一歎,看來這都是命運使然。
本就打算帶著喬楚平平穩穩的生活一輩子,永遠和這些豪門扯不上任何關係,雖然心裡也矛盾著,喬楚的親人就在咫尺,而且都已經大富大貴,每每看到女兒跟著自己過著清苦的生活,不知道是對是錯。
也想過讓她去和親人相認,可是之桐臨終前留下的話,就是不要讓她的孩子再和豪門扯上任何關係,所以,最終還是忍下了。
如今喬楚與葉家相認,恐怕離和譚家相認也不遠了,那麼這上一代的恩怨,早晚她會知曉的,保護了她二十年,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點。
「你現在住在葉家?」
如果現在喬楚住在葉家,從某一方面他倒也能放心了,他是越獄出來,又背著人命官司的人,如果喬楚能好好兒的,他也就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即便是死,也沒有什麼可牽掛的了。
「我……」
喬楚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和爸爸說她與雷家的關係。
「還是你和那個姓譚的在一起了?」
繼續追問,臉上的神情一度的緊張,姓譚的人本就少,有如此大勢力,能夠找到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如果這個譚明軒真的是譚琛家的人,那麼喬楚是絕對不可以和他在一起的。
「爸,我和明軒只是朋友!」
「那就好,你要知道,你也姓譚!」
簡單的一句話,喬楚也明白了什麼意思,她也姓譚,爸爸是不相信世間的巧合,萬一兩個人都是譚家人,也許就是兄妹關係,如若真的在一起了,那真是亂套了。
「我明白!我和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嗯,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爸爸的意思你明白就好,關於當年的事,太多太多了,也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說清楚的,但是,你要相信爸爸的話,這個世界上做過虧心事的人,早晚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上天永遠是公平的,如果它不公平,我就讓它公平!」
目光望向虛空,若有所思的喬連海,再說最後一句話時卻格外的慷慨激昂。
親手結果了蕭然,之桐在天上也終於可以安息了。
他不後悔,一點兒都不後悔!
喬楚不由的心頭一震,爸爸這句話,就是變相的默認了他害了蕭然的事實,而顯然蕭然就是他口中做了虧心事的人,到底是什麼虧心事,她無從知曉。
「爸,這樣值得嗎?」
真的值得一命換一命嗎?就算是爸爸成功的離開了這裡,還是要受一輩子的良心譴責,真的值得嗎?
就算蕭然千錯萬錯,可十年的沉睡不醒,恐怕受的懲罰也夠了吧。
「值得!這是我一直都想做的事!孩子,爸爸不想讓你被這些事情牽絆,一切就到爸爸這裡為止,現在你和葉家人相認了,我想譚家的人也會很快找到你,不管你跟著哪邊兒的親人生活都好,都不用再過清苦的日子了,有他們照顧你,爸爸也就放心了!」
「爸,您這是什麼意思啊?」
聽出爸爸的言外之意,心裡不禁緊張起來。
「傻孩子,我能是什麼意思啊,你這兒有學業,還有親人,爸爸這兒是越獄出來,不方便在l市久留,本來我是打算帶著你一起出國的,可現在有葉家照顧你,我也就放心了,這樣兒你也不用耽誤學業,等躲過這風頭,爸爸再回來看你,或者等你大學畢業了,想出國上學,爸爸國外等著你!」
如今的喬楚,也只能顧眼前了,爸爸確實不能在l市久留,雖然剛剛談話中,爸爸對蕭然的事回答的模稜兩可幾乎是等於默認了,可讓他將爸爸交到雷紹霆的手上,她是萬萬做不到的。
當初已然背叛了,如今不能再犧牲爸爸了。
「也好,先離開這裡再說,我會盡快安排的!」
喬楚思忖著,這事兒恐怕還得求譚明軒,盡快將爸爸送走。
「楚楚,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不管你和雷家人是怎麼認識的,以後都不要再來往了!」
這句話說得嚴厲果決,讓喬楚心裡砰砰直跳,綜上對話看來當年自己的父母與雷家一定發生了什麼,不然爸爸不可能這樣明令禁止的不讓她與雷家有任何瓜葛。
可如今,她與雷紹霆的關係,該怎麼對爸爸說呢?
「為什麼?」
「總之,記住爸爸的話就是了!」
「我明白了。」
喬楚幽幽的答了一句,心裡已經百轉千回,即便爸爸不說明白,她也知道了一個事實,她與雷紹霆之間的鴻溝,恐怕又增加了一道。
帶著滿腹疑問來的,又帶著滿腹疑問離開。
往回走的一路上,喬楚都沒精打采,滿腹心事,壓根兒就沒感覺到那雙犀利冷冽的眼神在她的身後,瞇起了危險的弧度。
……
「這麼累?」
某爺溫柔的將趴在床上犯懶的喬楚給撈進了懷裡,寵溺的笑容充滿著濃的化不開的深情。
幽深的眸子,一眼探不到底,就那麼好似要將她的魂魄都吸走般的看著她。
「現在就開始給五一的匯演排練了,訓練挺緊張的。」
懶洋洋的趴在男人的胸口,沒抬頭,總是怕自己的心思被他那雙毒辣的眼睛看穿。
「累就不給他們演了,這不是欺負我媳婦兒嘛!」
輕柔的執起她的手,放到嘴邊輕啄了一下兒,指腹在光滑的手背上來回摩挲著。
噗嗤一笑,喬楚眉眼彎彎。
「我也想不演呢,可是文藝匯演可以加學分兒的,還是忍了吧!」
喬楚越來越佩服自己了,在這麼多心事下,自己竟然也能如此淡定的應對,只要不去注視男人的眼睛,好似還是可以應對的。
「今兒鍾叔說你回來晚了,晚飯都沒吃好,藝術中心加課了?」
閒聊著,男人粗糲的手指撫弄著散落在他胸口的柔軟髮絲,一下一下兒的顯得很是隨意。
「嗯,又新分給我一個學生,我跟你講,她的條件特別好,手指修長,我也將將能夠都九個品位了,她那麼小,就輕輕鬆鬆的,而且……」
喬楚微微點了點頭,繼續說著那個學生是如何的基礎好,是個可塑之才云云,一大串兒讚揚的話,說的很是熱鬧。
某爺則耐心的聽著,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繼續梳理著他最愛的柔軟。
依偎在男人懷裡的喬楚,並沒有看見,此刻頭頂上的那張俊臉已經陰雲密佈,冷如冰霜了。
喬楚,難道你不知道,在你撒謊的時候兒,話會變的格外多嗎?
「那看來注定你今兒是你值得慶祝的日子!」
「怎麼說?」
喬楚仰起頭,好奇的眨了眨眼。
「一是收到了得意門生,還有就是……」
某爺故弄玄虛般的拉著長音兒,令她急著追問。
「還有什麼?」
「你爸爸有消息了!」
三爺的那涼薄的唇勾起一道絕美的弧度,寵溺的眼神柔情似水。
聽到這話的喬楚,心裡咯登一聲兒,如果不是在他的身邊兒呆久了,多少學會了一些寵辱不驚的本事,她還真的有點兒演不下去。
可即便是這樣,那小臉兒僵硬的一瞬,也被某爺捕捉個正著。
「怎麼,不高興?」
「高興啊!當然高興,只是沒想到這麼快!我爸他好嗎?現在在哪兒?」
盡力展露著驚喜的笑容,很開心的坐直了身子,很著急的追問。
坐直身子,是不想讓他察覺到自己猛烈的心跳聲兒,問的話,則是想知道雷紹霆查到了哪一步。
「瞅把你給急的,我只是說有消息,人暫時還沒照著呢,不過證明他還活著,這不就是好消息嗎?」
三爺失笑的揉了揉她的發頂,眼神柔和的要膩出水來。
「嗯,是好消息!真好!」
努力保持著燦爛的笑容,胸口卻早已要鬧開了鍋了。
不行,時間不能再拖了,得盡快安排爸爸離開,不然等雷紹霆查到了,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乖乖休息一會兒,放好了洗澡水我叫你!」
三爺起身兒,彎下腰來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兒,才轉身兒奔著浴室去了。
一般如果不是戲鴛鴦浴,三爺都是邊沖澡邊給她放著洗澡水的,喬楚估算著時間,拿著手機,躡手躡腳的轉進了書房。
「明軒,我還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幫忙……」
……
此刻時間就是生命,她必須爭分奪秒的讓譚明軒準備著,趕緊將爸爸送出國去,保證爸爸的安全。
一邊兒和電話那頭兒的譚明軒長話短說,一邊兒豎著耳朵聽著外面兒的動靜兒。
戰戰兢兢的打完了電話,抄起辦公桌上放著的ipad,突然就聽那頭兒浴室的開門兒的聲音,穩了穩情緒,才開門走了出去。
「嘛去了?」
三爺一邊兒擦著頭髮往臥室裡走,一邊兒隨口問道。
「去拿ipad了,今兒的菜還沒收呢!」
吐了吐舌頭,舉著ipad在男人眼前晃了晃,抱著窩回了床上。
「一天就玩兒那些小傻遊戲,趕緊給爺泡澡去,不是累了嗎?」
「收完了再去嘛,就一會兒!」
看著女人饒有興致的在那兒玩兒著,三爺也沒再催促,背對著她坐在床邊兒擦著頭髮,而喬楚偷偷瞟著男人的背影則鬆了一口氣。
一切都收拾完畢,關燈,睡覺。
一向精力充沛的三爺,今天格外老實,沒有強勢的過來騷擾。
這一直有的習慣,突然沒有了,喬楚都覺得有點兒不太適應的看了看男人在月光下的俊臉,此刻已經閉上了眼睛。
其實她心裡雖然奇怪,可卻也放鬆了許多,心裡壓抑著這麼多的事情,她是真沒那個心情。
「看爺幹嘛,還不趕緊睡覺?還是某些小東西癢癢了?」
依舊閉著眼睛的男人,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兒響起,令喬楚急忙閉上眼睛,不敢再看了。
「傻妞兒,趕緊睡覺,今兒不是累了嗎?」
「好,晚安!」
喬楚甜甜一笑,轉過身去,將後背貼上他炙熱的身體,那種溫暖且安心的氣息籠罩過來,很快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聽到女人的呼吸變得愈加均勻,三爺忽然睜開了眼睛。
拿過她的手機,打開翻看著通話記錄。
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並沒有注上名字。
低頭看著懷裡沉睡的女人,眸光複雜中透著失望的神情,心裡好似被人用刀剜了一下兒的疼著。
打開了對話框,熟練的操作,輸入了一串漢字。
不一會兒,屏幕再次點亮,回復過來的是四個字。
——一切有我——
狠狠的捏著手機,許久沒有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