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現在可以請你好好說一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瞞著我什麼,並且在計劃著什麼了吧?」
藉著伏木野政則的摩利支天真言·隱形。【閱讀身負重傷並且筋疲力盡的五人總算是回到了宅邸的外側。由緣小姐和結小姐看守著重新封閉起來的大門的同時,二之宮言開始提問。
那些,光怪陸離的異常的根源。
「這件事情,說來倒也真的是話長了。」
伏木野政則摸了摸鼻子,臉上的笑容變得苦澀起來。
「既然這樣的話,那麼,就從頭開始講吧。我們現在雖然時間不多,但是我想這件事情恐怕也不會很複雜吧?」
「那倒是。」
兩人並非像是長輩和晚輩,也並非是朋友,更看不出是臭味相投的人。但兩人卻可以站在平等並且相對應的立場進行交談。這一點在魔法師的世界中,真的非常少見。
或許,是他們身上屬於「普通人」的部分,促使他們變成現在這樣的吧。
「首先,就像我剛才說的,那個可不是建御雷神。那個荒御神其實是建御雷神的兄弟——經津主神,」
經津主神?
兄弟?
二之宮言的大腦裡,感覺到了荒謬的預感。
說起經津主神,那也是和建御雷神一樣起源的神。當伊邪那岐命斬殺火之迦具土神的時候,從劍上滴落的血飛濺到了磐石上,這就是經津主神之祖;也有說那磐石後來化成了磐裂、根裂二神,他們之後又生出了經津主神。人們認為他是寶劍的神格化,他的誕生過程也預示著火中冶煉岩石製作刀劍的過程。所以他也可以稱作是刀劍之神。
不過這樣一來的話,就和建御雷神的信仰產生了矛盾。
同時,這也是日本本土神話和山嶽信仰中常見的問題,不管是如何的地方神話或者史記式神話,因為來源的複雜性,中間總是穿插著各種各樣的矛盾點。
就比如經津主神在《舊事記》古傳中記載的石上神宮供奉著屬於他的布都主神魂刀。而另一方面,最為權威的《古事記》之中卻完全沒有記載過經津主神,取而代之的正是建御雷神。
考慮到與鹿島神宮遙遙相對的,供奉著經津主神的香取神宮,這兩位刀劍之神糾葛之深絕非一句話兩句話說的清楚的。
在伏木野政則的介紹下,二之宮言總算是對經津主神稍微有了那麼一點瞭解。
「這和我們現在面對的情況有什麼聯繫?」
「其實聯繫的東西很簡單,就是你手中的布都御魂——這和祭祀在鹿島神宮的那把可不一樣,這一把是經津主神的武器。」
伏木野政則並沒有從二之宮的手中接過布都御魂,而是有些遺憾地笑道,
「一切的起因,是殘存在伏木野一族手中的這把神之兵。說到底在我之前的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建御雷神的武器。原本的打算,是取代原本公開展覽的布都御魂作為降神的道具,請神降臨到鹿島神宮完成儀式的。」
正如二之宮言所知道的,一旦到了年末,不管是哪家神社都會變得極度繁忙。這一點上鹿島神宮也不會免俗。除了「褉」,「襏」之外,還有許多的儀式等著東洋的魔法師們去完成。請神降臨在神社,為了來年祈福,預示災厄也是非常重要的活動。
「但是在儀式的時候,發生了意外,對嗎?」
「啊啊,直到降神舉行到了最後的階段,我才意識到他根本就不是建御雷神。」
回想到那個時候發生的情景,就算是伏木野政則也是後怕不已。而讓他更加恐懼的,還有另外一樣東西。
「在察覺到他的真實身份——也就是經津主神之後,我又察覺到的另一件事情就是,他並非是以和魂之姿降臨的。不知是什麼原因使得他的御魂呈現瘋狂和破壞的表象,變成了為禍人間的荒御魂。」
「那個理由,我想伏木野大小姐應該沒有騙我。」
二之宮言的目光射向躺在地上,氣若游絲的伏木野絆。用一臉彆扭的表情揶揄起來,
「想必這部分因為無論如何都無法騙到我,所以您選擇了說實話吧?」
「對,對不起……」
「現在說這個,已經晚了。」
將自己和善的一面藏了起來,現在的二之宮言身體內翻滾可不是什麼和魂,而是真正的荒魂,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暴虐和憤怒,如果徹底發洩出來的話甚至連大地都可以撕裂。
「不好意思,請伏木野大人您繼續說下去。」
「抱歉了……總而言之如果我沒想錯的話,附著在經津主神身上的正是eugalp所奪取而來的,那些死去的人的怨恨和咒力。那些負面的感情將經津主神荒魂化了,而被正在舉行降神的我給吸入了體內。」
二之宮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然後,就是關鍵了。
「世界上的謊話一般來說都很容易被識破,唯有一種是很難被人識破的……那就是故意扭曲的真話。從這點來考慮的話,伏木野絆小姐的話必然是真的,但是卻在不同的地方有所隱瞞,雖然也不過就是剛才才想明白一點,但還是讓我先說吧。」
他沉了口氣,在自己的肚中循環了片刻之後,才低沉地開口說起自己的理解。
「首先,既然是伏木野大人遭到了荒御魂的吞噬,也就是和現在美沙緒所遇到的情況相同,我相信第一時間絆大小姐就會組織人手想辦法將那個荒魂送回去。」
以無言的點頭作為承認,伏木野絆的雙眼緊緊地盯著二之宮,那疑惑的眸子似乎在問著「為什麼你會知道?」一樣。
「我來之前就已經做過調查了。雖然伏木野家並未拓展自身的人口,但作為鹿島神宮的管理者,絕非現在我所見到的蕭條景象可以比擬,而現在結合起來考慮的話就是在組織救援的那段時間,出了什麼事情——或許就是古屋敷老爺爺身上所發生的依憑事件,同時負責退治的絆大小姐總算是注意到了eugalp的存在,立刻就否決了採取鎮魂之術的做法。」
事實上,二之宮言忽略這一點,東洋的大部分魔法歸根究底還是跟靈脈有關的,既然是這樣的話,就不能將混合著eugalp的咒力團給趕回靈脈中去。好的話只是會引起小範圍的咒波污染和輕度的疾病傳播,而若是沒有處理好的話,甚至可能將整片地區都變成如同幾個月前昆川流那樣的感染區也說不定。
「這裡又是鹿島神宮的根據地,從可以感染神明污染靈脈的角度考慮,不論如何都不能再讓同為刀劍之神的建御雷神受到污染。這樣一來不論是如何的魔法師都無法在這兩位神明的戰鬥之下出手鎮壓他們了。」
「然後,您想到的是另一個辦法。如果某樣東西是一個麻煩,並且麻煩還有可以能會逃走的話,那麼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整個麻煩整個消滅掉!換句話說——只要將依憑著荒御神和eugalp的布都御魂還有肉身的主人:伏木野政則先生殺掉,不,應該說是徹底破壞掉的話,這個麻煩就不存在了。」
關鍵的問題,就在這裡。
這樣粗暴野蠻的處理方法絕對不是東洋一派魔法結社的風格,反倒是有點像北歐諸國的流義。但不得不說面對這種等級的會移動的咒波污染,這的確是一個可以一勞永逸解決問題的好方法。
但同樣的,付出的犧牲也極為可觀。即使是如何的魔法師,對於殺死自己的父親,毀掉國寶級別的咒具這兩點都會變得躊躇起來。
後來,她就知道了折中的辦法。
既可以救出自己的父親,取回那把神代的兵器,同時也可以將麻煩打包一起送走的方法。
那就是二之宮言和清水美沙緒兩人。
「我曾經聽美沙緒說過。所謂的『神』最喜歡的便是清潔的個體。你將我們招來並且安排進各自的房間,為的是讓我們精神上首先就萎靡,消去屬於人類的部分。更加接近神降臨所需要的條件。如果讓那個該死的經津主神逃進我們倆任何一個人的身體裡,再由你完成擊殺的話,是不是就是完美化解了這次危機呢?」
是的,應該是這樣才對的。
這就是魔法師的所謂的「完美」也是魔法所追求的「結束」。
身為普通人的二之宮言,痛恨自己的膚淺和天真,說到底,他還是對魔法師的瞭解太過淺薄了。而將美沙緒,將那個像是神的饋贈一樣的女孩子變成現在這般模樣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你一直不停地勸說我們使用大言靈,瞄準的也正是這一點……我說的沒錯吧?」
的確,想要和神對抗的話,不論多少力量都是不夠的。而由二之宮言和美沙緒所施展的未完成版的大言靈也真的擁有與神對抗的力量。
但是,伏木野所瞄準的,並不是那裡。
她所看重的是大言靈的原理。名為靈脈共振術的技術,正是可以避免被鎮壓的荒御魂四處作祟的保證。
其實,只是一剎那的事情。
當二之宮言和美沙緒合作將靈脈與自身連接,取得了短時匹敵神的力量的同時,借助這個機會姐妹三人就可以使用鎮魂之術。而只要在鎮魂的最後稍微控制魔法整體的架構,就能夠讓那團污穢改變方向一頭扎進美沙緒的身體裡。
聽完二之宮言所說的一切,伏木野絆終於卸下了一直以來溫柔可親的面具,一副殘忍的笑顏躍然臉上,彷彿是女魔頭一般讓人怨恨。
「沒有想到,竟然被您這麼快就想通了,原本以為至少要過上個三四天才會有人注意到呢。」
「因為,你說的那句話。」
「我,我的……話?」
伏木野絆回想著這些天與二之宮言的相處與談話,卻不記得自己曾有過什麼別樣的暗示或者提醒,讓二之宮能夠注意到這全盤的計劃。
「我問過你,是不是叫我去弒神,而在之前您曾經問過我究竟誰是我的神。」
「那又如何?」
「恐怕那個時候,你就已經確定了目標是美沙緒吧?因為到了最後,你是這麼提醒我的。」
稱呼上小小的變化,讓二之宮言瞬間變成了屠殺的劊子手,殺氣自全身蓬勃而出。
「你說:『去殺掉神!』既然不是弒神,所指的就不是那些真正的神,而是我之前所說的,想要保護的人(神)才對。」
「那一句話,才是為數不多的,你的真心話——那個時候你就已經想好了,要我殺掉清水美沙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