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過午,黃河水岸上,木屑浮江。
唐軍於黃河的水師,經過一個上午的激戰已大半不復存在。
唐軍四十餘艘戰艦,或被擊毀,或被趙軍俘虜,唐軍懷州總管黃君漢負傷,大將張夜叉被擒,兩千唐軍水軍只有五百餘下人生還。
而趙軍只損失了五六艘戰艦,水軍傷亡三百餘人,俘虜唐軍近千人,這一場徹徹底底的大勝。
現在黃河岸邊,趙軍艦隊臨於虎牢關北門的玉門渡上,將李唐的黃河水路完全切斷。
程名振躊躇滿志,站在戰艦之上,周洲,趙欣等文官皆側立程名振左右,不勝喜悅。
趙欣拱手道:「此戰說來慚愧,某不曾絲毫出力,讓程將軍見笑了,此戰請功的奏折,某必然為程將軍的戰功,上稟天子,讓其知道程將軍的勇武!」趙欣如此說到,眾人也毫無疑義,身為郡守,他有不經過中書省,密折向天子奏事的權力。同時他的官職也是眾人中最高的,戰場奏折理應他來寫。
眾人心道此人好運,若是他自己來寫,就不會寫自己在戰場上的狼狽樣了。
程名振哈哈一笑,收了方才作戰時的狂傲之氣,彬彬有禮的拱了拱手道:「有勞趙使君了。」
「哪裡,哪裡。」趙欣微微一笑。
這時船末走來一高一低兩名男子,一人身著趙軍軍服,一人則是一身短打扮的年輕高大男子。
那名趙軍士卒向程名振拱手稟告道:「啟稟總管,這位就是黃河一名船夫,方才就是他一路領得我們戰艦走得黃河水路,末將答允他,若是獲勝,會賞給他十貫錢,哪知他不要錢,說要見將軍一面。末將就把他帶來了。」
程名振一奇哦地一聲道:「你為何要見我啊?」
那名男子愣了一下。一旁士卒向對方道:「這位就是將軍,你好生說話。」
對方顯然聽聞程名振是將軍十分緊張,過了好一會才結結巴巴地道:「小人不要封賞,懇請總管允許我加入趙軍。」
「哦?」趙欣看那人一頭憨頭憨腦的樣子,就有幾分不喜道,「加入趙軍就沒有十貫錢了,你還要加入嗎?」
那人猶豫了一下道:「那我能當個伙長嗎?」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大笑,旁邊士卒道:「這是東萊郡的趙使君,你認真答話。」
不說還好,一說對方更是緊張,趙欣笑道:「我趙軍最重軍功,按序陞遷而上。你未入軍籍不說,要向憑你的功勞擔任伙長則是不可能的。你想清楚了。」
那男子好生猶豫,左右權衡了一番道:「我還是要加入趙軍!」
眾人都訝然,十貫的錢並非是少數啊,此人居然不要錢財,而要加入趙軍實在罕見。
「你為何不愛錢財,而要加入我軍啊?」程名振問道。
對方這下毫不猶豫地大聲道:「因為我要出人頭地!」
「好!」程名振重重拍了對方的肩膀。稱讚道,「有志氣,賞他十貫錢,再提至軍中擔任下卒!」
對方頓時蒙了道:「將軍,你真肯給我錢,又讓我加入趙軍!」
程名振點點頭,趙欣在一旁見對方露出不勝喜悅的樣子,微微不快。本來以他的身份,不該與對方計較,但今日他實在太失顏面了,故而想找回些面子。
他看見對方身側掛著一玉珮,當下道:「你說你是黃河的一名普通船夫,身上怎麼會有如此名貴的玉珮。」說到這裡趙欣從對方身上摘下這玉珮,對方看了十分激動。而早有準備趙軍士卒一左一右夾住了他。
「還給俺!」
「老實點,娘的,還真有幾斤牛力氣。」
那人奮力的掙扎的,但被趙軍士卒死死押住。
趙欣拿著玉珮。但見玉珮上刻著一個婉字,冷笑道:「這玉珮最少值得百貫,你一個船夫怎麼可能有此價值連城之物!說,你是不是唐軍的細作。」
那男子一收方才膽小的神色,當下正色道:「我不是細作,這玉珮最多只值得十來貫,怎麼會有百貫之說。」
趙欣哼了一聲道:「也好讓你死得瞑目,此玉珮雕刻精細顯然是出自關內名家之手,而玉質又是上好的崑崙玉,拿到幽京任何一家當鋪中都不少於百貫。」
那男子啊地一聲道:「這麼說她騙我,哦,我明白了,她怕我和父親不肯收,故意只說才值十餘貫。」
「她是何人?」周洲上前一步問道。那男子低下頭,卻咬牙不肯再說。
趙欣道:「將此人交給風聞司,石頭也會在風聞司開口的。」
「慢著,」周洲上前一步道,「不知我猜得對不對,這玉珮是一位姑娘給你的,這位姑娘欠了你們什麼恩情,之後用玉珮來抵對嗎?」
周洲見那男子的神色,微微笑了笑道:「看來我是猜中了。」
周洲道:「趙郡守,此事最關鍵的並非是此人,而是此玉珮,到底是什麼姑娘將玉珮交給他的才是關鍵所在。」
程名振道:「你們兩人說來說去,將我的頭都說得繞了,不過我相信他是無辜的,不必知會風聞司了,那些傢伙插手進來,事情就有完沒完了!」
「多謝將軍。」那年輕男子感激地看了程名振一眼。
趙欣看了周洲一眼,心知他明白了什麼,但憑二人間惡劣的關係,對方是絕不會告訴自己的。
虎牢關上。
李世民從頭到尾目睹了大唐水軍覆滅了一幕。
看著戰艦被焚燬,士卒沉在水裡無力的叫喊掙扎,李世民卻只能遠遠望著無能為力。這一切他都不能幫忙,李世民自負馬戰,步戰,唐軍天下無人可敵,但論及水戰,作為關隴子弟哪一個人卻敢說得精通呢。
李世民有心無力,看著精銳的士卒戰敗,這一幕令他憤恨不已。他生平未經一敗,沒有想到在這黃河上,他的水軍卻敗了。
「秦王殿下!」侯君集在一旁道。
李世民擺了擺手道:「黃君漢這支水軍就是我軍在黃河上全部的力量,現在覆滅,我已無船可派了。」
李世民說的是實話,關中至關東,雖說西高東低,有兵法上所說的高屋建瓴之勢。但這只是相對於陸地上,對於水路根本不如長江之上,川蜀對於荊揚兩州的優勢可言。
也就是說李唐雖然佔據黃河上游之勢,但是卻因為有中流砥石的阻礙,從關中黃河渭水上游而來的船隻,根本不可能出三門峽,沿黃河而下。所以李唐在中原就只有黃君漢這一路水師可以依靠。
但是趙軍不同,李重九依靠永濟渠上商船客船用兵,還從東萊郡收集了大隋征遼海船,作為主力戰艦,而其工匠坊還仿製了五牙大艦這種戰船。
一艘五牙大艦最少要兩三年之功,難道說從兩三年前,李重九就決定用河北水軍,來奪虎牢關,與自己一戰了嗎?
這樣說來,真的是好深的算計啊,若是竇建德,劉黑闥二人,哪裡有他這等的眼光。
黃君漢被人扶著一瘸一拐的來到李世民面前道:「末將無能,為趙軍水軍所敗。」
李世民看向黃君漢,眼下他雖然連殺了他的心都有了,但是自己麾下水軍大將無人,暫且只有他可以依靠,當下神色淡淡的道:「汝已是盡力了,先下去歇息吧!」
黃君漢看向李世民,當下道:「秦王,末將還有一言,懇請讓我說完。」
「說罷!」
「趙軍破我水軍之後,很可能會溯流直上,我們要加強河陽,回洛的防禦!」
李世民面色一凜點了點頭道:「下去吧!」
黃君漢歎了口氣,在士卒攙扶下下去了。
房玄齡向李世民道:「秦王殿下。眼下趙軍徐世績,王馬漢部兩萬大軍,於河內展開攻勢,淮安王手下只有幾千殘兵,若是淮安王一敗。趙軍攻取河內,水陸並進攻打河陽三城,那麼一旦趙軍搶奪了孟津渡,就可以從北面增援洛陽了。」
李世民沒有說話,杜如晦道:「河陽三城也就罷了,趙軍若是以戰艦配合主力大軍,水陸齊攻虎牢,我軍恐怕就是危險了,我軍細作秘報說,這一次趙軍南下,所攜一種火油彈的攻城利器,此物一出,恐怕虎牢很難堅守。」
李世民看了房玄齡,杜如晦一眼,兩名心腹謀士都是一副憂心忡忡,很不樂觀的樣子。
侯君集道:「眼下是不是只有請長安,再派援軍至洛陽來。」
聽侯君集這麼說,李世民搖了搖頭,這時門外一人快步前來道:「秦王殿下,長安有聖旨來,是六百里快馬加急所送的。」
李世民聽了腳步一頓。
不久香案擺上,傳旨的宮中宦官見了李世民先是笑道:「秦王殿下,恭喜了,老奴先來和你道賀。」
李世民迎上笑著道:「公公,哪裡話,勞公公大老遠舟車勞頓給孤傳旨,孤感謝來不及呢。」
宦官聽了呵呵笑道:「秦王殿下就是客氣,那我就宣旨了。」
秦王當下單膝跪地伏下,一旁房玄齡,杜如晦等唐軍大將也是一併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