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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 節 戎馬倥傯 文 / 幸福來敲門

    洛陽尚未攻陷,戰事還未結束,李世民居然私贈田產給李神通,這是什麼行為?

    李神通與李世民具是領兵大將,李世民贈田給李神通的用意又是何在?

    李淵心底怒意翻騰。

    換做他人,李淵還不會那麼生氣,最令李淵動怒並不在於此。李神通何人,一來是李唐宗室,大唐王爵,二來李神通乃是宗正卿,管轄大唐上下宗室。三來李神通是手握重兵的大將,坐鎮一方,獨擔一面。

    在歷史上,任何君主都絕不能容忍,麾下大將之間相互結黨的行徑。而李世民私授田地,拉攏外將的行為,已是觸及了李淵的逆鱗。李世民這麼做很難不令人聯想到謀朝篡位,割據自立。

    張婕妤看李淵的神色,心底亦是一陣恍惚,她這麼做,當然是李建成授意的。

    李世民確實將洛陽外幾十頃,私自贈給淮安王李神通。不過這幾十頃田卻並非張婕妤之父的,而是另有其人。

    此事為李建成得知後,當下抓為李世民把柄,秘密賄賂張婕妤,讓她將此事捅給李淵得知,並允諾事後這些田,贈予張婕妤。

    於是此事成了李建成攻訐李世民的把柄。

    李淵當下喝令:「來人!」

    當下在殿後侯詔的中書舍人等人入殿,李淵道:「封為秦王為天策上將,領司徒、陝東道大行台尚書令,位在王公上。食邑增至三萬戶。」

    中書舍人當下在聖旨上下揮筆書就。

    說到這裡,李淵話音頓了頓道:「此次攻鄭,已令宵小膽顫,但戰事已半年之久,師老兵疲,不宜再戰,領秦王,齊王二人即日退兵。不得有誤!」

    中書舍人筆尖一顫,墨水差點滴落,但見李淵神色,當下不敢猶豫,繼續提毫疾書。

    「陛下,請你過目。」

    李淵點點頭將詔書放在一旁道:「六百里加急發至洛陽,虎牢前線,沿途任何人,膽敢延誤者斬!」

    「諾!」

    下達詔令後。李淵看向殿外負手而立,默然長歎。

    虎牢關外春雷響動!

    李世民身披蓑衣,站在關前。神色明暗不定。

    房玄齡躬身向李世民稟告道:「消息已確認。劫走了秦王妃和世子的八成乃是趙國細作干的,目的就是要讓天子對秦王殿下懷疑,而太子那邊方面我們的內應,也猜測可能是趙軍細作,向太子殿下進的讒言,現在太子殿下分別讓裴寂。張婕妤向天子進言,特別是張婕妤竟然將洛陽幾十頃田贈給淮安王之事告訴了陛下。」

    杜如晦道:「陛下在攻打洛陽前,允許殿下攻下洛陽後一切封賞,隨意贈給有功之臣,淮安王又有何不可。」

    劉弘基道:「換做其他大將也就罷了。但淮安王的身份實在敏感,他並非是秦王部下。而是平起平坐的藩鎮大將。此事太子殿下作得很聰明,不自己動手,反而讓張婕妤倒打我們一耙,真不知太子是如何捅出來的。」

    房玄齡向李世民道:「此事殿下應立即上書自辯。」

    「恐怕是遲了啊!以陛下的性格恐怕不會放過此事。」杜如晦皺眉道。

    李世民看向眾將道:「若是父皇真的信我用我,我就算不上書自辯,也是無妨,但若是不信我,我上書也是無用。」

    杜如晦道:「殿下,陛下身為一國之君,考慮自是不同,最怕是三人成虎啊。殿下可能要做好最壞的準備,萬一陛下要殿下班師回朝……」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李世民毫不猶豫打斷杜如晦的話,這時虎牢關上黑雲翻滾,一副就要下暴雨的徵兆。

    這時城樓下傳來腳步聲,侯君集上前道:「趙軍已拔去滎陽、陽翟等縣,現在前鋒已抵汜水!」

    劉弘基不忿道:「李重九這小人,不敢堂堂正正與秦王交鋒,偏偏耍弄這些陰謀詭計,真是卑鄙。眼下送上門來,正好一戰讓趙軍知道我們關中精銳的厲害。」

    轟隆!

    天空之中銀蛇萬道。

    黃河激流澎湃,波濤翻滾。

    虎牢關外,大雨已是如潑墨般降下。

    蒼天昏暗一片,大雨澆蓋著行軍之中的趙軍,載車的馱馬,陷在道旁水坑之中,左右趙軍士卒們正奮力的推上。

    穿著蓑衣,打著綁腿的趙軍士卒排成長長的隊列,踏著泥濘前進,傳令的騎兵火速奔馳而過,從隊前奔至隊尾,並大喝著。

    「陛下有令,前方十里紮營!」

    「陛下有令,前方十里紮營!」

    聲音差點被雷聲蓋過,披著蓑衣的趙軍仍是大聲喊著。

    一名滿身泥水的士卒靠著一輛運載甲床的兩輪馬車上,長出著氣道:「我不行了,看來還沒到虎牢關下,我就要累死在這,算了還是早點給我個痛快吧!」

    話剛說完,這名士卒屁股就挨了一腳,陳阿四罵道:「說什麼喪氣話!你他媽的,你死了,誰給你老娘送終,是兄弟的,就不要說這樣拖累人的話。」

    那名士卒見陳阿四發火,連忙起身道:「頭,我不就發發牢騷嗎?虎牢關前我還要賺軍功呢。」

    「推車!」

    陳阿四大喝一聲,他身為伙長,麾下連他在內十名士卒,一夥乃是趙軍府兵最低級的建制。

    按照大趙府兵的規定,一夥每名士卒一張弓,三十支箭鏃,隋刀一柄,布馬槽,鐵馬盂各一,刀槍旁牌弓弩各備,一夥中要有六匹馱馬,一口大鍋,兩具甲床。

    這也是當年大隋府兵的編制,但是陳阿四他們伙從鄉兵轉為府兵。不過一個月,全伙上下挽馬才配了三匹,弓弩箭矢也是不足。

    這一次突然遭遇大雨,陳阿四這一夥人就攤在半路上,看著身周的趙軍一路一路的經過。這些人不由垂頭喪氣起來。

    「要搭把手嗎?」一群趙軍士卒遠遠叫道。

    「謝了兄弟。」陳阿四當下大喜。

    眾人當下奮力將兩輪馬車推出泥濘之中,都是一陣歡呼。陳阿四當下將手往衣服上摸了摸,擦得干了,從馱袋裡拿出幾塊乾肉。給對方領頭的隊正道:「俺娘醃製的,兄弟們拿著。」

    那隊正哈哈一笑,當下毫不客氣地接過,爽朗地笑著道:「這幾日吃炒米都吃得膩味了,終於可以開開葷了。」當下頭目給眾弟兄們分食,眾人啃得津津有味,彼此也拿出點炒米來交換。

    隊正開口道:「兄弟,哪裡人?」

    「幽京人!」

    「呵!天子腳下出來的人咧!」

    「什麼天子腳下,還不是一樣當兵。兄弟你呢?」

    那隊正用牙撕著乾肉道:「雍奴縣的,小地方出來的。之前是涿郡郡兵,混得一直不怎麼樣。飯都吃不飽。後來跟著徐將軍歸順了天子,打了三年戰,在易水之戰中,斬首三具,敘功兩級,從伙長拔為隊正!」

    陳阿四聽了嘖嘖羨慕道:「我也就是之前。守備幽京時在城牆上斬殺一名突厥人,才被拔為伙長,大戰卻沒有打過。這麼說兄弟是武衛軍的?」

    「是啊。」

    「和你打聽個人,陳初九知道嗎?」

    「知道啊,隔壁營的小九。」那隊正開口道,「前幾日攻陽翟時。他攻入縣衙,生擒了李唐的主薄,已臨陣敘功兩轉,被提拔為隊副了。」

    陳阿四啊地一聲,滿臉都是驚喜交加的神情。陳阿四麾下的士卒也是紛紛上前向陳阿四恭賀。

    「他是你的什麼人啊?」

    「一個爹媽的親兄弟啊!」陳阿四臉上滿滿的自豪。

    對方聽了一掌拍在陳阿四的肩膀上道:「兄弟有你的啊!小九,他是個人才,眼前已被旅率編入踏白軍中,派至汜水前線去了!」

    陳阿四聽到這裡又是滿滿的擔憂。踏白軍就是斥候軍,皆是編選軍中勇銳士卒,在前鋒大軍前偵查刺探前方敵情。在趙軍之中踏白軍的士卒,折損率非常高,在有的大戰之中,甚至達到三成。

    陳阿四剛才的歡喜,頓時如被一盆冷水澆滅。

    隊正看陳阿四的神色會意道:「兄弟啊,戰場那麼多年,咱們見過多少好兄弟在自己面前嚥氣的,大戰一旦打起起來,就生死由命,正所謂三分修自身,七分看運氣,若是走了背運,就是當伙頭軍的也是沒用。」

    陳阿四點點頭道:「兄弟,你幫我捎個口信給他,中不?」

    隊正道:「這虎牢前線十萬人馬中找人,就是大海撈針,但只要兄弟命還在,遇到了一定給他帶話。你要給他說什麼?」

    陳阿四一愣,他本是有很多話想要告訴陳初九的,但這一刻卻不知說什麼。

    「頭!」幾名部下見陳阿四發愣,不由發問,隊正看了也是呵呵直笑。

    雨水嘩嘩地打在眾人的肩上,四野一片莽莽,騎兵飛馳的馬蹄聲,士卒一高一地腳踏在泥地裡的滋滋聲,混在一起,空氣裡充滿泥土氣息。

    「告訴他照顧好自己,俺娘等他回去。」陳阿四愣了半天,還是說了這句話。

    熟悉他的士卒都是呵呵一笑,覺得陳阿四來來去去都是這幾句話毫無新意。而那隊正也是一愣,但臉上笑容卻收住,他一臉正色抱拳道:「曉得了!」

    說完兩邊人馬各自上路,陳阿四這一夥人亦收拾妥當,繼續推著馬車上路。

    眾人也沒有說什麼再見,再會的話,戎馬倥傯,很多時候一見,就是最後一面。

    天空春雷悶響,大雨仍是在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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