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關中,渭水河畔。
在一桿李字大旗之下,李淵身披重甲,按馬於前,李建成著黑甲,李世民著赤甲,分立於左右,其餘唐軍大將如劉文靜,劉弘基,竇琮、柴紹皆按馬立於父子三人身後。
李淵持鞭遠眺前方,突見渭水河畔,大軍雲集,旗幟遮天。
李淵臉色不由露出欣然之色,朗聲大笑對左右言道:「吾兒來了。」
原來李淵聽從了其女李芷婉的建議,令呂紹宗、韋義節、獨孤懷恩,繼續攻打河東。而李淵親率精銳萬餘,渡過黃河,而李芷婉聞之消息後,令潘何仁繼續圍攻長安,自己率大軍三萬餘北上迎接李淵。
李淵看到這支屬於自己的大軍,不由撫掌大笑。
大軍行進煙塵滾滾,突然數百精騎從隊伍中躍出,直奔李淵中軍大帳而來。
李淵脖子伸得老長,突見一名穿著白甲的將領,騎馬來到李淵面前下馬。李淵神色一動,亦失去大將的篤定,當下按韁而起快行幾步,翻身下馬,二人皆是手牽韁繩,四目相對。
李芷婉但見自己女兒穿著鎧甲,手按寶劍,說不出的英姿颯爽,頓時露出欣然之意,但見李芷婉當下拜下言道:「芷婉拜見父親。」
李淵自從自己在晉陽宮將李重九罷官拿下後,李芷婉就私離家門,逕直去了長安。李淵盛怒之下,當下不見李芷婉,李芷婉也不願回晉陽,從此以後父女二人已是兩年不見。
李淵長歎一口氣,將李芷婉扶起,言道:「若非吾兒於關中興兵,吾尚且不敢不顧河東屈突通,孤軍率軍渡過黃河,將來若是吾李家奪取天下。你就是李家的功臣。」
李芷婉聽了一怔,李淵似乎十分高興,彷彿父女之間沒有這兩年冷落一般。
李芷婉點了點頭,卻沒覺得自己聽父親如此誇獎心中十分高興,當下言道:「阿爹,我並不需要……」
「吾兒憔悴了,我真是心疼啊!」李淵不等李芷婉話說完。長歎一聲言道。
李芷婉聽李淵這一言,當下眼眶一紅,她為李家做的這麼多,以一介女流統領大軍,奔波辛苦,歷經艱險。事實上。就為了得到父親這一句關心,這只是女兒家一點小心思。
「三妹!」李建成上前,看著身後的大軍,神采飛揚言道,「這麼多的人馬,足夠我們拿下長安,將關中攬入手中的。若我李家奪取了長安,此功你不為第一,還能有誰?」
說到這裡,李建成悄悄橫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現在在軍中威望甚高。他也有幾分感到受到威脅,無論如何,就算是普通人家,一家三兄弟打小就算如何親厚。也會有相互比較,競爭之心。
眼下李世民軍功赫赫,又得眾將愛戴,李建成作為世子,又作為兄弟,如何不嫉妒自己這位弟弟。同時身為世家子,對於權位的擔憂也是天生的。李世民也是嫡子,只是比自己晚幾年出身,若是自己不在了,他就是李家的繼承者。故而李建成現在對李世民頗有忌憚。防範之心。
所以李建成才大讚對自己毫無威脅的妹妹,以此來打壓李世民,日益提高的威勢,同樣將攻取長安首功算在妹妹身下,如此變相也是壓了李世民一籌,消了他眼下的軍功。
對於李建成的心思,李世民當然瞭然,不過他不以為意,看向李芷婉,手撫其肩,亦是微微一笑,言道:「三妹,今日總算遂了你婦好,花木蘭之願了。」
聽到李世民這由衷誇張,李芷婉終於展顏一笑,兄妹之情溢然。
想起了當日在雁門時,自己向李淵要求領兵,說自己有婦好,花木蘭之志,這話李世民一直記在心底。嗯,雁門,那時她正二八年華,懷著少女的憧憬,與父兄一起去解救被突厥大軍困在汾陽宮中的天子。
嗯,當年那個李重九,還是一介布衣,尚投奔在自己父親麾下,沒有出人頭地,自己還記得對方那雖是外表寒磣,但是卻是永遠那副自信的樣子,當時若不是他的計策,以及後來在萬軍之中刺殺始畢可汗,隋軍還勝不了突厥人呢。
若是世事能夠一直如此該如好,父親大哥,一切一切不改變就好了。
李芷婉目光有些恍惚,待眾將一併向李芷婉道賀時,她才回過神來。李芷婉生在閥門世家,打小跟在父兄身邊,也算閱人無數,當然也聽得出那些人是在奉承,而那些人是打心眼裡敬佩的。
但李芷婉亦一一回禮,不卑不亢,盡顯士族之女的鳳儀。
當下對李淵言道:「眼下父親已率軍渡過黃河,我亦可以鬆一口氣,卸除這統帥大軍之職,將此給父親來統領了。」
李淵遙望那滿山遍野的白衣軍,點了點頭,言道:「聽聞關中百姓都叫你們娘子軍,若是為父為娘子軍統帥,不是成了女將。」
說完左右大將皆是奉承般的大笑。
李芷婉也不由莞爾,看著李淵的笑容,父女之間親情乃是天性,哪裡有什麼大仇,這兩年的芥蒂彼此之間自是一笑之間,一掃而空。
這時劉文靜站出身來,言道:「以一人之力,在關中為我軍拉扯一支七萬人的大軍,三娘子可謂勞苦功高。大將軍自是一片愛惜女兒之意。大戰在即,李家自有男兒當前,依我之見,不如將這關中七萬大軍交給二郎統領,如此即卸下三娘肩上之責,也可為大將軍分憂啊。」
李建成聽劉文靜之言,頓時心底大恨,心道這老匹夫,我身為世子,不掌此大軍,還能有誰,你將這七萬大軍都分給世民,那麼至我於何地。將來我誓要殺之此老匹夫。
劉文靜話音剛落,這邊一人站出身來,此人言道:「此言不妥,二郎君已掌握右軍,攻打長安事重,不能再加其責。不如將大軍分給世子領兵。」
李建成微微點頭,看了一眼說話之人,原來乃是行台兵部郎中,范陽郡公盧赤松。盧赤松在河東時與自己多有交往,這時候出面,顯然是站在自己一邊。
身為范陽盧家的家主,他的意見亦是權重,李淵不由皺眉。
劉文靜當下笑著言道:「范陽公初來我軍,可能不明情況,世子已掌握左軍,亦如何給他加擔子呢。」
劉文靜此言連消帶打,明面上既幫了李世民,實際上又暗中諷刺盧赤松初來乍到,乃是半路投奔李家,資格不高,眼下討論軍務,這裡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盧赤松亦是城府深沉的人,笑了笑當下退下不再言語。
而李淵看看劉文靜,又看看盧赤松,再看看李世民和李建成,心道這二子都是我的愛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眼下我還未攻下長安,若是因此令二人心生芥蒂,反而是對我李家大業大大不利。故而不可因此而令兄弟二人生分。
當下李淵言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三娘,既是叫娘子軍,就讓叫下去,我心知將領士卒都是心向於你,既你之前帶兵好好的,現在也就繼續帶下去。正所謂將要知兵,兵要知將,驟然陣前易將,於軍心不利啊。」
李芷婉一愣,未料到大哥二哥,爭來爭去,最後爭到了這個結果。
李芷婉當下深吸一口氣,將心底話道出:「父親,我不適合掌軍……」
李芷婉話未說完,李建成即大聲反對言道:「三妹如此甚好,眼下攻打長安在即,陣前易將不好,你就幫幫父親還有你大哥我,不要推辭了。」
李建成笑著對李芷婉如此說到,同時橫了一眼劉文靜,心道,好,跟我爭兵權,如此我將兵權分給三妹。三妹雖不至於幫我,但也絕對不會幫你。
劉文靜聞此目光之中,露出不快的神色,但也不好出言反對。
李芷婉目露一絲茫然,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晉陽才起兵不過三個月,大兄和二兄已開始明爭暗鬥,而這天下還未奪得,絕非李家之福啊。
但她也明白,自古帝王家,就逃不開此事,父子相殘,兄弟反目。李家要奪得天下,就必須如此。
原本李芷婉想將軍權交給李淵後,就可以抽身離去,如此不但可以卸下重責,不必再為軍旅之事操心,還能離開大兄二兄之間的爭鬥。沒想到逃是逃不去的,只要自己還姓李的一日,並且還是嫡女。
這是自己的命數,無論如何都是逃不過的。
當下李芷婉向李淵一拜,言道:「諾,父帥。」
李淵欣慰地拍了拍李芷婉的肩頭,手指長安方向,雄心萬丈地言道:「吾兒,你率大軍在前,一個月內,我要將我李家的大旗插上西京的城頭!」
「西京!」
「西京!」
「西京!」
渭水河畔,隨著李淵這一指,數萬李家大軍一併舉起手中長槍,齊聲咆哮。
大業十四年,三月,李淵率大軍渡過黃河,與其女李芷婉會師於渭水河畔,隨即大軍直指西京。
對身在江都的楊廣而言,此刻關中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