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珍珠叫張秋桐擠兌了一場,她的性子素來溫柔平和不會與人拌嘴的,只得強忍,又聽張秋桐說得實在不堪,背著小霜落淚。小霜看著她這樣,就來勸道:「這秋桐姑娘也太放肆了,姨娘論人品論身份哪個不高過她的?也是姨娘好性子,若是換了別人,早拿著身份和她說話去!她憑什麼在姨娘跟前放肆呢。就是鄭姑娘傅姑娘也強過她許多呢。」說了拿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花珍珠。花珍珠只是垂淚道:「你也知道我不會和人拌嘴,再者你也知道,今兒老太太,二爺奶奶才許了我,我就拿著身份和她說話,豈不是叫人說我輕狂。你也不要去回了奶奶,叫奶奶生氣,我這裡也不安。我這裡受些委屈也沒什麼,只怕氣惱傷身,動了胎氣,倒是辜負了老太太,二爺***心意了。」說了又歎息一聲。小霜見花珍珠不動,也不好再勸,只得等著王熙鳳歸家過去回了,花珍珠叫了幾聲,只是她聲細氣弱,又怎麼攔得住,只得眼巴巴看著小霜走去了王熙鳳房裡回話。
王熙鳳聽了小霜的話,臉上先露了些不耐煩的神色,只叫平兒過去彈壓張秋桐幾句,看著平兒出去,又向小霜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所以才向太太要了你過來。只要你這回當好了差事,不光是我,就是你們二爺也記得你的好處,不會虧待了你。」小霜聽說了,臉上滿是笑道:「奶奶這話小霜不敢當。小霜是家裡的家生子為二爺奶奶效命,是小霜的福氣,不敢不盡力。」王熙鳳點頭笑道:「太太一直誇你聰明能幹,說你年紀雖小,果然不差。」又道,「我原想賞你些,只是你初來乍到的,我厚賞你,怕別人心裡不服,待你當好了這回差事再說吧。」小霜忙笑道:「奶奶說這話,可是愧死我了。待我伺候完了這場差事,奶奶再賞也是一樣的。」說畢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王熙鳳看著平兒小霜都出去了,又向順兒道:「那傅氏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了,你過去安慰幾句,就說二爺和我知道她的孝心了。」說了順手從妝奩裡取了一隻纏絲銀質嵌蜜蠟髮簪來,遞了過去,「這個賞她了。叫她不用過來磕頭了。」順兒答應了,雙手接過銀簪,轉身走到傅綠雲房前,先叫了聲:「綠雲姑娘在不在?」
傅綠雲自勸了張秋桐那些話兒,就等著王熙鳳傳她過去問話,這回聽著順兒在門前喊話,忙起身走了過來,臉上堆了笑道:「原來是順兒姐姐,可是奶奶喚我有吩咐嗎?」順兒聽說,臉上也是一笑道:「奶奶方才聽說綠雲姑娘勸服了秋桐姑娘,奶奶很是喜歡,特叫我過來把這銀簪子賞了你,又吩咐說叫你不用過去磕頭謝賞了。」傅綠雲聽了,忙上前雙手接過銀簪,雖王熙鳳說了不叫她謝賞,依舊在門前衝著王熙鳳所住的正房福了兩福。
花珍珠聽了小霜傳回來的話,先是歎息道:「你同奶奶講什麼呢?你也知道秋桐如今是二爺心上的人,你把這些話告訴了奶奶,豈不是叫奶奶為難嗎?」說了又拉了小霜的手道:「你也知道,太太把你賞了我,我們就是一體的,待我生下哥兒,我自然不能忘了你的好處。」說了把腕上的那隻銀鐲褪了下來塞在小霜手上,小霜垂眼把鐲子看了眼,臉上一笑道:「謝姨娘賞。」就把鐲子收了。花珍珠看著小霜收了鐲子,一顆心也就放下了,臉上就笑了。她如今還求什麼呢?只消她生下一兒半女的,日後的終身也算有靠了,總少不了她的體面,還怕什麼王夫人二奶奶。
花珍珠這裡歡喜得意,張秋桐那裡叫王熙鳳教訓了場,心裡哪裡能服氣,只是到底不敢向著王熙鳳去,只把一口毒氣都呵在了花珍珠身上,待得晚間賈璉到她房中之際,就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看著賈璉道:「二爺,我也知道二奶奶是個和氣的人,只是也太不公些。我也沒拿著珍珠如何,不過抱怨了幾句珍珠她仗著有了身子輕狂了,二奶奶就遣了人來教訓我,說是胡鬧,嫉妒,不安分。二爺也知道我的為人,那是心直口快的,再沒有壞心的。二爺可要替我做主了。」說了就捱在賈璉身邊撒嬌。
賈璉聽了這話,大不似往日那般柔情,反一把將張秋桐推了開去,臉上露出些許不耐之色道:「你胡鬧什麼?你二奶奶講的哪句不對?花珍珠如今有了身子,自然要小心些。莫不是她的孩子掉了你就喜歡了?」說了竟是抬腳出去了。張秋桐叫賈璉這一番搶白說得臉色雪白,一時竟不知怎麼開口辯解,看著賈璉出去了,忙趕上前要拉著,不想正見賈璉走去了花珍珠房裡,張秋桐這一氣那還了得,竟是哭了半夜,到得第二日給王熙鳳請安時兩眼都是紅的,脂粉也蓋不住。傅綠雲見了,就把她扯在一邊,勸道:「秋桐妹子,你如何這樣去見奶奶。奶奶雖然慈和,可那鄭雪娥,花珍珠又豈是好相與的,見著你這樣,怕有許多難聽話等著你呢。你今兒倒是避一避的好。」
張秋桐叫傅綠雲這番話一說,格外委屈,只把傅綠雲當了個知己,拉了她的手道:「好姐姐,你也知道我的,我性子最直,再沒個機心的,怎麼比得過她去那些花花腸子去,可惜我們二爺奶奶還只把她當個好人。」傅綠雲就道:「這倒不是看重她,原是看重她腹中那塊。你且想,二爺同二奶奶成親也好些年了,雖有了哥兒姐兒兩個孩子,總是空虛些,這回珍珠有了,奶奶二爺自然是歡喜的。論起偏愛來,也不怕你說我吃醋,我看著二爺倒是看重你多些呢。你且細想想,從前你和她都沒孩子時,二爺偏向誰呢?」張秋桐聽得傅綠雲這番話,臉上頓時有些發白,拉著傅綠雲袖子的手的指節也發白了,臉上露出一些驚惶之色來,輕聲道:「綠雲姐姐說的是什麼話?」
傅綠雲看著她這樣,就笑道:「你怕什麼?我說的莫不是不是實話?」說了就掰開了張秋桐的手道,「你且回去歇一歇,等明兒眼睛消腫了再去給奶奶請安也是一樣的。」說畢轉身向王熙鳳正房走去。張秋桐這裡又站了回才回過神來,倒是跟在了傅綠雲身後,進了王熙鳳正房請安。
因她二人說了回話,花珍珠倒是先到了,正站在王熙鳳臥房門外等著。許是昨兒賈璉在花珍珠房裡撫慰了她的緣故,花珍珠臉色倒是嬌艷,臉上隱隱有些笑容,看著張秋桐和傅綠雲兩個進來,先笑道:「傅姐姐好,張姐姐好。」說了又有意無意道「張姐姐臉色像是不大好,可是昨兒沒歇好?都是我的不是,我沒管束好小霜那個丫頭,叫她在奶奶跟前胡說了,姐姐可別記恨我。」張秋桐本是四五分惱怒,叫花珍珠這番通情達理的話一講,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連牙關也咬著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回道:「花姨娘快別這樣講,論身份你是姨娘,我不過是個房裡人,我哪裡敢在姐姐面前當姐姐這個稱呼,且論起年紀來,姐姐還大了我半歲呢。」
花珍珠這裡還要再說,就聽得門外有人笑道:「哎呀,這個姐姐妹妹的,倒是叫我羞愧,論起年紀來,倒是我最大些呢。」回頭看時,卻是鄭雪娥走了進來,眼兒笑得彎彎的,向著平兒道,「平兒姐姐,我今兒來晚了,奶奶可起床了沒有?」平兒因笑道:「還沒起呢,像是昨兒著了風,今兒早起說頭暈得厲害,已然在老太太,太太那裡告假了。原想叫你們不要來立規矩了,不想你們這就過來了。」說了又把花珍珠看了眼,抿了嘴笑道,「花姨娘也過來了?二爺知道該說我們奶奶不體恤了。」花珍珠聽了這話,哪裡敢當,低了頭道:「二爺昨兒原是說過叫我不用來給奶奶請安的,只是我想著,昨兒老太太才說了要抬舉我,我今兒就托懶,豈不是辜負了老太太疼我的心,所以不敢不來。」她的話音未落,就聽得一旁的張秋桐哼了一聲。平兒臉上一絲不動,反道:「各位請回去罷,奶奶昨兒沒睡好,經不起各位吵鬧。」說了一撩簾子,轉身要進房。
鄭雪娥看著平兒要進去,忙道:「平兒姑娘,奶奶前些日子吩咐我給姐兒做的小鞋子,我底已做得了,因想著姐兒是要學走路的,墊得厚些走路時好不硌腳,可要我拿來給奶奶瞧過了再上面子?」平兒聽說想了想道:「等奶奶醒了你再拿過來罷。」鄭雪娥答應了,這才隨著眾人散了開去。
張秋桐本就自恃是邢夫人賜給賈璉的,又看王熙鳳是個沒剛性的,便以為在賈璉房裡除了王熙鳳再沒人能越過她去,不想今兒花珍珠在王熙鳳房前那番話直把張秋桐得罪得狠了,張秋桐怎麼肯嚥下這口氣去,又叫傅綠雲在一邊兒挑唆了,就把花珍珠恨毒入骨,直欲除之而後快。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吧,張秋桐沒太多心眼的,某種程度上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