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秋桐聽著賈母要抬舉花珍珠做姨娘,早打翻了一大缸子醋在那裡,對了賈璉拋過幾個眉眼去,看著賈璉不獨不怒,反對了自己笑倒得了意,拿著眼角掐花珍珠。王熙鳳看著這樣故意酸溜溜地道:「即二爺答應了,我這裡還有什麼話講呢,自然是遵從二爺老祖宗的意思。珍珠你先回房歇息去罷,等我明兒回了老祖宗,再叫府裡上下改口罷。」
花珍珠叫鄭雪娥,傅綠雲,張秋桐幾個用各種眼神看著,正是如立針氈,聽著王熙鳳的話忙答應了,又向賈璉告退。賈璉只用一副冷淡的模樣擺了擺手,道:「你若是無事就呆在房裡別出來了。」張秋桐看著賈璉冷待花珍珠,心裡喜歡,嘴角兒一扭向著花珍珠道:「珍珠姐姐,只望你平平安安的把姐兒哥兒生下來,這才不辜負了老太太的一片心!不然,可是太對不住人了。」說了把臉兒扭了開去。
賈璉看著張秋桐果然是一些兒沉不住氣的性子,不由失笑,張秋桐哪裡知道賈璉笑的什麼,只以為賈璉向著她,格外得意,竟是連王熙鳳也有些不在眼內了,就向王熙鳳道:「奶奶要是沒別的事吩咐,我就回房去了。」王熙鳳看著張秋桐在自己跟前兒對著賈璉撒嬌,依著她從前的性子只怕早把臉翻了,可這一世在賈璉身上的心早淡了許多,又是同賈璉兩個有了默契的,臉上故意一冷道:「秋桐,你急什麼?珍珠有了身子勞累不得,莫不是你也有了?一個個的當著我的面兒就輕狂起來!這樣蠍蠍螫螫的,成個什麼話兒!」
張秋桐聽王熙鳳這句,臉上先是一紅,眼圈兒先紅了,只以為王熙鳳容不得花珍珠,因花珍珠是賈母給的,她不敢發作,所以對著她來,倒是不服氣起來,想了想道:「奶奶也不用教訓我,我今兒沒有,奶奶怎麼知道我明兒沒有呢?不過是生個孩子,哪個女人不會呢?」說了拿了淚眼瞅了賈璉一眼。賈璉低頭咳了一聲,道:「罷了,好好兒的爭什麼。即是老祖宗要抬舉珍珠,誰還能說個不字。」張秋桐到底不敢違拗賈璉,心下雖然不捨只得挪動了腳步出去。鄭雪娥,傅綠雲兩個看得這樣,也只能低頭跟上。
看著人都去盡了,賈璉方向王熙鳳笑道:「奶奶吃的好醋。」王熙鳳笑著啐道:「二爺偏心還怨得我吃醋嗎?」賈璉因笑道:「我偏向誰奶奶還不清楚嗎?」王熙鳳嫣然一笑斜睇了賈璉一眼道:「一個個小老婆放在屋裡,也虧你好意思跟我說這個。」賈璉見王熙鳳這橫波一顧,柳眉暈然愈見風情,鳳眼含威轉增媚態,愛得了不得,不由得將王熙鳳扯進懷裡,攬著不肯鬆手。王熙鳳因推拒道:「好沒正經,還不快去,不然可遲了。」賈璉聽說歎息一聲,只得鬆手,讓王熙鳳起身,自己也站了起來,抖了抖袍子,歎息道:「要在丫頭身上下功夫,你我夫婦這樣也算是無能了,只望得此計成功,不然也無顏見人了。」說了只叫王熙鳳早些安歇,又去看了看巧哥同姐兒,這才去了張秋桐房裡。
才到張秋桐房前就見小霜急匆匆過來,只說是花珍珠身上不大痛快,請賈璉過去瞧瞧,賈璉就大聲道:「我又不是郎中有什麼好瞧的!」話雖如此講,到底還是走了開去,裡頭的張秋桐聽了,格外添了一重氣。
花珍珠那裡看著賈母要抬舉她,賈璉同王熙鳳兩個都是勉強的模樣,心中十分委屈,回在房裡就往床上一歪。小霜看著她這樣不免要問,花珍珠扭捏了幾回才勉強說了腰酸的話,小霜就道:「姐姐身上不好,我就回奶奶去,叫奶奶請個大夫來給姐姐看看。」花珍珠就道:「告訴了奶奶又如何,就是奶奶也是要回過二爺才能請大夫的。可是你二爺如今怕是在你張姐姐那裡呢,打攪了她不好。」小霜因道:「我是太太遣了過來伺候姐姐的,既然姐姐身上不舒服,我若是托懶不去,趕明兒太太知道了,可就是我的不是了。」說了不待花珍珠再講,就走了出去,片刻之後果然引著賈璉來了。
花珍珠見賈璉來了,也不敢再歪在床上,忙打起了精神過來伺候。她素來溫柔婉轉善解人意,又格外加了小心也就格外體貼,賈璉素來是個憐香惜玉的性子,見她這樣倒也不好冷淡,同她說了回話,又說自己餓了,命花珍珠去叫廚房裡送了些夜宵過來,兩個吃了,又談了一會,兩人一同安寢。
賈璉在花珍珠這裡歇了又叫廚房裡煮夜宵,王熙鳳這裡還沒出聲,張秋桐那裡已然將一缸子醋都打翻了,就向王熙鳳道:「奶奶府裡各都是有分例的,這珍珠可還沒正式擺酒開臉呢,就擺出一副姨太太樣子了,要等她真做了姨娘,只怕連奶奶也不在她眼內了。」王熙鳳聽說,就把張秋桐看了眼,臉上一冷道:「老祖宗要抬舉珍珠做姨娘,她身份上自然高你一等,她要吃個夜宵也是你計較得的?且她如今有了身子,我都要讓她三分,你去硬碰,萬一她動了胎氣,你豈不是自尋其死?別說是我,就是你二爺怕也護不了你,我只勸你安分些。」說了就帶著平兒裕兒幾個走出去給賈母請安,借勢就把賈璉答應了的話回了,因笑道:「老祖宗千萬別怪我昨兒囉嗦,都是我在家時母親常教誨,女孩子家出嫁從夫,所以才不敢自專。」
賈母這裡聽了這話,也就笑道:「這就罷了。珍珠便不是我身邊兒出來的,她有了身子我也是要抬舉她的,這也是為著你們好。你二太太昨兒有一句話很是,這孩子啊,丫頭生的姨娘生的,十分不同。委屈了做珍珠也就罷了,那孩子總是我們家的骨肉。」王熙鳳聽了,臉上一笑,垂眼道:「老祖宗說的是。總是我們年輕顧慮不周罷了。」
賈璉王熙鳳這裡既然鬆了口,花珍珠先改口叫姨娘,待得她生下孩子來,連著滿月酒一起擺酒開臉。是以滿府上下都改了口,管著花珍珠叫花姨娘,就有些眼皮子淺的看著花珍珠就要得勢,趕著過去磕頭賀喜。
張秋桐看著這樣十分嫉妒憤怒,兼之昨兒叫花珍珠把賈璉截了去,兩重氣合在一處哪裡能忍得住,就要尋花珍珠的晦氣。不想那花珍珠十分的乖覺,竟是躲在房中不出來,張秋桐竟是拿花珍珠沒法子,只是恨得咬牙。傅綠雲在自己房裡聽了,先是裝不敢出氣兒,再後來看著張秋桐不出聲了,這才開了門,衝著張秋桐招手兒,臉上做個謹慎的模樣道:「好妹妹,你且忍耐些,那珍珠如今母憑子貴,可是得罪不得。」
張秋桐見傅綠雲叫她,扭著身子過去,一腳踏著門檻一手插著腰,臉上冷笑道:「傅姐姐,我是晚來的也就罷了。姐姐伺候二爺奶奶這麼些年,竟是叫個後來的佔了先,姐姐心裡莫非一點也不委屈?別說她懷的還不知男女呢,便是個哥兒,也不過是個庶子,還能越過巧哥去?」傅綠雲將張秋桐扯了進房,按著她坐了,又擺上裝了各色蜜餞的八仙圖海棠式攢盒,方勸道:「好妹妹,不是我這裡小心,你也知道她的為人,看著溫柔平和,實則內藏奸詐,你在她房前說那些散話,她要是做張做至的,說是動了胎氣,你豈不是惹了一身不是去?就是二爺疼你,怕也要訓你幾句,你又是何苦。」張秋桐聽說,把鼻子一哼道:「姐姐這話說的可是沒理。從前我可是在太太那裡服侍的,奶奶懷著哥兒姐兒時我也見過。奶奶那樣精貴的人,也不像她這樣。我只不能服氣。」說了,把眼前的攢盒一推,轉身就出去了,走到門前,不顧傅綠雲攔阻,又在花珍珠的窗下譏諷叫罵了番,那花珍珠倒是沉得住氣,只是不出一聲,張秋桐無趣,這才搖搖擺擺回了房。
待得王熙鳳從賈母處回來,花珍珠跟前的小霜就摸了過來,只說珍珠姨娘身子不爽利,本不敢驚動***,只是她如今懷著二爺的孩子,不敢大意,這才來告訴奶奶一聲。王熙鳳聽了,故意道:「好好兒的,早起還沒聽著她哪裡不痛快,怎麼這會子就不爽利了?可是你服侍不周到?我只告訴你,你不許仗著你姑媽是太太的陪房,又看著她溫和,就欺過她的頭去,要是叫我知道,我先回了太太再處置你也是一樣的。」
小霜正是個伶俐的,聽著王熙鳳這些話兒,忙叫起屈來,就把張秋桐如何尋花珍珠不是的話添油加醋回了,又道:「綠雲姑娘也勸過秋桐姑娘幾句呢,秋桐姑娘只是不聽,可憐我們花姨娘,在房裡哭了好一會呢。」王熙鳳聽了,就皺眉道:「這秋桐也太不曉事了,要是珍珠動了胎氣,我只問她的不是!」說了就向平兒道:「你去秋桐房裡走一遭兒,把我這話說了,只叫她安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