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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29語帶刺 文 / 阿冪

    邢夫人到得賈母房前,就有丫鬟通報進去,又給邢夫人打起門簾子。邢夫人臉上帶笑道:「老太太做什麼呢?」一眼望去,就見賈母膝蓋上趴著一個三四歲年紀的男孩兒,扯著衣襟上的碧璽手串做耍,那孩兒生得粉妝玉琢,眉目清楚,滿頭胎發在頭頂心歸結成一個小辮兒,下頭用青絲線繫著,又用金八寶墜腳,一身的綺羅,項上帶著項圈、寶玉、寄名鎖、護身符等物,不是那個銜著寶玉落草的寶玉是誰。

    卻說賈氏一族到賈珍賈珠賈璉這一輩兒,都是以玉字為旁,偏巧寶玉一落胞胎,嘴裡便銜下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來,上頭還有許多字跡,賈母便以為此子來歷非常,所以小名兒索性就叫了寶玉。賈母待著寶玉可謂愛若珍寶,時常帶在身邊,便是身為長房嫡孫的賈璉也都靠後,何況他人。邢夫人雖不是賈璉親母,卻也是榮國府長房的正房太太,見這賈母這樣偏心二房,口中不敢說,心裡卻也是不怎麼服氣的,這回見著寶玉,臉上的笑容就微微淡了些。

    寶玉倒還是個懂事的孩子,見邢夫人來了,也不用人說,忙從賈母懷裡下來,垂手立在腳踏邊,待得邢夫人給賈母請過安了,也過來給邢夫人請了安。邢夫人就笑道:「寶玉又長得高了。」賈母就笑道:「可不是長得高了。」又故意道:「都要進書房了,還整天愛猴在人身上。」邢夫人就道:「寶玉可還小呢,身子又不大健旺的,如何就要叫他進書房去?可別拘著他,沒的傷了神。」說著,手上還摸了摸寶玉的臉蛋兒,又理了理寶玉身上項圈下的瓔珞。

    賈母就歎息道:「我也是這樣說過,奈何他父親拿著他自己小時候來說,你大侄女也幾番托人帶信回來,說是要好好教養寶玉,不能溺愛。他父母執意,我也總無話好說。只得由著他們。只是若是我的寶玉有個什麼,必不能與他們干休。」邢夫人就道:「說起弟妹,我聽著鳳丫頭說,弟妹昨兒夜裡病勢重了,又請了太醫,如今怎麼樣了?」賈母就道:「你這個弟妹,平日裡孝順我,又要操心這一大家子的事,也是受累了把底子也虧倒了,這一回珠兒沒了,她是當娘的,能不傷心?所以病勢反覆也是有的。」

    邢夫人在賈母跟前素來不大得意,聽著賈母說王夫人累著的話,又想,這榮國府裡的事務,她一個二房的來當家,如今還來說什麼累著了,真是叫人好笑,所以聽著賈母這些話,就是想說些勸解同情的話,一時也開不出口來,想了一想,才道:「我也想不明白,原本我想著珠兒都得了兒子,轉眼又要考秋闈的了,正是得意的時候,就是得了病,到底年輕,總能好的,不想這蘭兒才多大,他竟就沒了。」說了,就輕輕歎息了一句。

    這話兒裡的意思暗指著賈蘭克父,以邢夫人的性子原本也不能說得來的,也是王熙鳳在她跟前有意無意說過兩回。王熙鳳說的自然是,珠大哥可惜了的,這麼年輕就是秀才,又一舉得男,到了今年秋闈再中個舉,豈不是叫人艷羨,沒想到竟是病死了,真是造化弄人,只可憐蘭兒出生就沒了爹。

    這話聽在邢夫人耳中,雖賈珠雖也叫她一聲大娘,無奈相較於同王夫人長久以來的心病,自然是心病更重些,是以王熙鳳這些話聽在邢夫人耳中自然就成了:賈珠福氣不夠,賈蘭克父。邢夫人嘴上雖未曾說著甚,到底深以為然。如今聽得賈母提起王夫人一直以來辛苦,她心裡的酸氣便壓不住,便想起王熙鳳從前說的話來,就把在一樣的意思在賈母跟前透了。她為著在賈母跟前顯示自己也是有見識的,倒是沒提著王熙鳳的名頭。

    賈母是何等人,怎麼不明白邢夫人話裡意思,到底也是有年紀的人了,自然迷信些,又叫邢夫人這番話一說,不免就把暗藏的想頭勾了起來,想著自李紈懷上賈蘭,賈珠的身子就不大好,賈蘭出世沒幾個月,賈珠竟可以算得暴亡,賈母心上怎麼能不疑,只是這話從邢夫人口上說來,正是大大的不宜,就道:「你也是個誥命,這話也是你能胡亂說的得?好在是我跟前,叫你弟妹聽了去,豈不要多想,你們妯娌之間日後如何相見?這樣的話,再不許提!」邢夫人聽著賈母話中並無深責之意,也自得意,臉上不禁現出一絲笑來,滿口答應。又陪著賈母說了些話,這才告退,到得外頭,原是要回去的,忽又站住腳,自語道:「弟妹既病著,我也該去瞧瞧。」說著話,腳下就往王夫人所住的榮國府正內室走了去。

    走過一座東西穿堂,向南大廳之後,儀門內大院落,上面五間大正房,兩邊廂房鹿頂,耳門鑽山,四通八達,軒昂壯麗,便是榮國府正內房,榮禧堂。邢夫人方到,王夫人房裡的丫鬟們就看見了,都迎過來,口上叫著大太太,就往裡引,又有人去報王夫人知道。

    進入堂屋,抬頭迎面先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著斗大三個字,是「榮禧堂」;後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又有「萬幾宸翰」之寶。大紫檀雕螭案上設著三尺多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一邊是鏨金彝,一邊是玻璃盆。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圈椅。又有一副對聯,乃是烏木聯牌鑲著鏨金字跡,道是:「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下面一行小字是:「世教弟勳襲東安郡王穆蒔拜手書。」

    邢夫人看在眼中,手上不由得攥緊了拳頭,暗自埋怨賈母偏私,明皇堂正的嫡長子不叫在這正房裡住,卻遷到花園裡隔斷出來的小院子裡去,倒叫個次子住在這裡,體統禮法二詞也不顧了。她心上正是又酸又妒之時,王夫人那裡也得了信,雖不耐煩見她,奈何人已經到了,只得叫碧草出來接人。

    碧草出來見邢夫人立在堂屋裡,忙堆著笑臉過來笑道:「大太太萬福,我們太太說,勞動大太太來看我們太太了,她身上有病,起不來,只好勞動大太太這邊請了。」說著就引了邢夫人到了東南三間小正房內,又引至王夫人臥房,就把半邊錦帳用銅鉤勾了起來,向著床上的王夫人道:「太太,大太太來了。」就把王夫人扶了起來,取了鎖子錦的靠背和一個引枕來塞在王夫人身後,讓王夫人靠實了,又把錦被掖好了,這才退在一邊。

    王夫人只覺得整個人昏昏沉沉,心上很不耐煩見人,無奈邢夫人已然來了,只能命請,又看她進來了,臉上只得擠出一絲笑容來道:「勞動嫂子了。」又向著碧草燕絲等人道:「好沒規矩,如何不請大太太坐。」邢夫人就道:「很不必,我們妯娌倆還客氣這些嗎?倒成了外人了。」說著親親熱熱地就在王夫人身邊坐了,拉著王夫人的手,仔細端詳了回王夫人才說:「我的妹妹,你如何就病成這樣。瞧瞧你這瘦的,眼睛都凹進去了。從前那樣烏壓壓的好頭髮,這才幾天,這都見了白髮了,便是珠兒沒了,你總還有元春同寶玉兩個呢,總要你操心的。你要是再不保重,別說二老爺和我們,就是老太太心上也過不去啊。」

    王夫人拉著邢夫人的手強笑道:「嫂子這話我也知道,不是我不肯保重,只是也不知道怎麼,忽然就病了,太醫也是唬人的,開的藥吃下去總不見效驗,不能在老太太跟前盡孝,我這心上也急。」邢夫人聽著這話,臉上就是一笑道:「這有什麼好急的,難不成老太太跟前少了你,再無人孝順的?這也太看輕我了。」王夫人聽了邢夫人話裡帶刺,也不好計較,臉上也是擠出一絲笑容來,道:「嫂子孝順,這府裡誰不知道呢,原是我說的冒撞了,嫂子可別往心裡去。」

    邢夫人口上和王夫人說著話,眼睛往四下裡一瞧,果然不見李紈並趙姨娘,周姨娘人影,她是知道王夫人怨恨李紈,又不耐煩見趙姨娘周姨娘的,只做不知道,故意道:「怎麼你們太太病成這樣,趙姨娘周姨娘兩個都不在跟前伺候?這眼睛裡也太沒主子了!我家老爺那些姬妾們個個不懂事不守規矩,也不敢在我跟前這樣放肆,說句得罪人的話,都是弟妹你平日太慈和了,這才縱得這些人不肯守本分!兩個姨娘是家生子也就罷了,堂堂一個國子監祭酒家的小姐,說是族中男女無人不讀詩書,做人媳婦,倒連孝道也不懂了。雖她死了丈夫可憐,難道弟妹沒了兒子就不傷心了。」

    王夫人聽著邢夫人這段明是為她張目,實則是暗貶她連房裡人同媳婦都管束不了的話兒,她在病中,原是肝火旺,氣得臉上通紅,不由就咳嗽起來,碧草燕絲幾個忙圍過來伺候,給王夫人敲背毆打敲背,取了銀唾盒來,讓王夫人吐了兩口痰,又扶著她胸口替她順了氣,王夫人回過氣來,一把把碧草同燕絲推了開去,道:「沒聽著大太太的話嗎?叫周氏趙氏兩個進來!」又向著邢夫人道:「嫂子替我張目,我原不該駁嫂子的話,只是我病中肝火旺,不耐煩房裡人多,就是兩個人在我眼前就晃得我頭暈,若是再多幾個人,我就更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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