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窺影
的確,這裡群山綿延,巔峰絕壁,深滑險壑錯落分佈,山谷林間,出沒的儘是南疆難得一見的異獸凶禽,與那遍地瘴氣毒物的西南夢澤實是相去無己,縱是修為有成之人在此行走,也得小心翼翼。
這非只是忌憚凶獸,主要還是因為世居本地的南疆巫族中流傳著種種詭異凶厲的咒法巫術,與中土道法大不相同。另據傳說,許多邪派元老、有道妖物就隱藏在這茫茫群山深谷內的十萬大山之中。
是也,就連不到萬不得已,火雲谷是絕不願意與巫族產生摩擦的。
可是,事情自己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巫妖一出,他們火雲谷大難臨頭!
十萬大山深處,羅奇和岳思盈依舊與血刺天蛛僵持不下。
領教過血刺天蛛的絕技血刺洪荒的厲害,羅奇一時間眉頭皺得更緊了。
血刺天蛛依舊在他的蛛網之上快速的爬行,速度迅急無比,敏捷靈活。那一根根長長的腿更是鋼筋鐵骨一般的利矛,加上血刺洪荒,總能夠令接近的敵人忌憚三分,傷及不了它一分一毫。
數道攻擊過後,羅奇和岳思盈合在一處,面色微微慘白,氣息也有些微喘了。
不由得,羅奇內心升起了一道無名的煩躁。他不明白,為何這個血刺天蛛突然殺出,竟是能夠專門克制他們。
也許,卻是因他們而來的。
不由得羅奇目光緊緊盯在了血刺天蛛上,注視著它的一舉一動。
血刺天蛛這時候也似乎有些慌亂了。或者,它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做。此刻,它亂團團了一陣,忽兒間轉了過來,再次對上了羅奇。
羅奇目光淡淡,臉色清明,不喜不悲。不知何時,他的手中已經多處了一樣東西。
一顆突然間在黑暗之中閃過一抹奇異光芒的珠子。
彷彿,在人世間敲響了驚雷一道。
風雷珠!
這一顆珠子輕輕地躺在羅奇的手中,沒有任何的動作。不知道怎麼的,剛剛平靜下來,亦要再次有所動作的血刺天蛛,突然間竟是退縮回去,在蛛網一邊慌亂的團團轉,似乎十分忌憚某物。
羅奇和岳思盈看向血刺天蛛的行動,早已經知曉是羅奇手上的風雷珠對血刺天蛛構成了威脅。
羅奇苦澀一笑,暗暗歎息一聲,他沒有想到,剛離開鬼塔沒多久,就要動用這一顆靈珠。
風雷珠似有靈性,對於妖魔有壓迫鎮伏作用。出現在羅奇手中的風雷珠,緩緩的離開了他的手心,然後朝著上方一點一點的漂浮起來,待到了離地面一丈距離的時候,懸浮在半空,發出幽幽的青光。
青光微弱,但是在漆黑的迷霧黑林之中,卻格外的耀眼。青光之外,迷霧更是退卻,不能靠近一分一毫。
血刺天蛛慌亂得更急了。
黑森林內,本該沒有雲的。不知道為何,此刻竟是黑暗浮雲。一聲驚雷,打響人間,無情地落在了黑森林之中。萬物在這一刻,也為之忌憚,為之臣服。
警嘯頓起,血刺天蛛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它本想逃走,但是浮在半空的那一顆珠子,令它不能夠逃走。
終於,那一個慌亂的身影,突然間轉了過來,面對著風雷珠,做出了誓死一擊的準備。
風雷珠盤旋漂浮,幽幽的青芒更亮了,像是響應血刺天蛛挑釁的行動。
羅奇和岳思盈沒有動,就這樣站立在那裡,等待著變化。
血刺天蛛終於壓制不住沸騰不安的心,猛然間狂躁起來,身後凝聚,一道血刺洪荒,如離弦之箭,朝著風雷珠射來。
風雷珠在,閃爍出道道撕扯的雷電。幽幽青光,帶著淡淡的線痕,沒有任何驚人的氣勢,如上古洪荒,混沌之初的沉定,飛了過去。
就這麼,輕輕地撞在了血刺洪荒上。
就這麼,輕輕地撞碎了血刺洪荒。
然後,幽幽青光翻捲,洗滌那邪惡侵蝕的血煞邪氣,勇往無前,飛了過去。
如一道線,穿透了八道鋼筋鐵骨的腿,穿透了那一個巨大的身軀。
頹然,倒下!
搖晃在蛛網的睡籃之中,左右搖擺。
無聲無息地,沉睡之中給驚雷驚醒,這才意識到,風聲早已經停止,雷電早已經落下,剩下的只有突然變成了一片死寂的世界。
似乎,所有的生靈都感覺到了威脅,紛紛地遠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羅奇伸出手,那飛出去的風雷珠,就飛了回來,落在他的手中。青光漸漸的暗了下去,隨即閃過一道光澤的暗影。
窺影,也許還是有的。
黑暗的深處,一個黑衣身影一直看著這裡所發生的一切。直到現在,他嘴角才彎起一絲邪異的笑容。
「風雷珠就這麼被你們拿到了,也罷,省得我再進鬼塔麻煩。剩下的,就看他了……」
這個聲音很細很小,就連風都掩蓋住了。待最後的話語落下,黑影早已經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十萬大山的黑林,依舊死氣沉沉,沒有任何的生機。
太過於死寂,總讓人感覺十分的不安。
靈聖派上,也是死氣沉沉。
如今多事之秋,已經讓靈聖派有些坐立不安了。
馮固之死,金鸞峰首座薛橫天、木暄峰首座頓丘子、水盈峰首座秋靈皆是無從下手,不知道如何抉擇。掌門青玄,消失之後出現,卻平平淡淡,沒有任何的表態。加上土靈峰首座楊易的失蹤,如今任是下落不明,更加掀起了諸位首座的愁雲慘霧。
如今的靈聖派,知根知底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就像一盤散沙,就要被風一點一點的剝蝕殆盡。
靈聖派上下,死氣沉沉,沒有了往日的仙境勝地。土靈峰沒有了楊易,更是土崩瓦解,剩下的也只有三個不成器的弟子整天沉浸在悲哀之中。
火幟峰的馮碧晨,剛剛勝任了火幟峰首座一任,卻不顧靈聖派門規法令,私自下山報仇,更加讓靈聖派剩下的三脈手中壓力重重,風雨飄搖。按理說,馮碧晨乃是一脈首座了,隨意下山也無不可。但是在他們的眼中,他依舊只是後輩,在這關鍵時候出如此一招,令人更加頭痛。
土靈峰已經沒有首座,火幟峰又沒有首座,這可是如何得了的?
因此,剩下三脈首座皆是焦慮不安。
鎮靈峰長門上。
楚劍繞過一個長廊,似乎有意無意地躲避著什麼。按理說,他乃是長門掌門青玄真人的大弟子,如龍得水,如日中天,將來定是無可限量。可是,就連他也變得小心翼翼,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謹慎的朝前走去,裝作若無其事,卻不時地注意著左右兩邊的情況。也許,這樣的情況,對他而言,應該是第一次。
他白衣飄飄,心中實在是心事重重。隨即,他再次邁開步伐,走到了一邊一根紅梁木柱後,探頭遠遠的眺望了過去。
似乎遠處盡頭,有一個青袍身影,快步的朝後走去。那個方向,正是後山。
這幾天下來,他總覺得掌門真人有點古古怪怪,似乎有些什麼不對勁。但是,細細想來,完全也想不透其中的關鍵之處。
但是,他有一種感覺,而且這種感覺很強烈,那就是靈聖派已經到了風雨欲來花滿樓的飄搖狀態,接下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
這種感覺,到了今天,他更加強烈。這個感覺,他一直壓制在心中,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待到那個曾經尊敬如許的身影消失在遠方,他才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這是一口濁氣,感覺內心壓抑這才稍微緩解了一些。
不知怎麼的,他的腦海之中,拂過一個人的身影。他苦笑一聲,似乎在掙扎著,欲要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終於,他轉過頭,眼中掙扎、落寞、迷茫、淒苦……眾多感情一一浮現,讓他面色痛苦了起來。
那個方向,是水盈峰的方向。
月下,楚劍無聲無息地在花間樹叢中穿行。水盈峰寬廣浩渺,以他眼前的速度,就是將水盈峰有人煙的地方走遍,一時之間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他顯然是要躲避什麼,隱藏蹤跡罷了。
不過他也不是要去哪裡,只是心中再也不能夠悸動不定,唯有那一個身影。他心動如潮,無論如何也平靜不下來,惟有月下獨行,以求以水盈峰頂的冰霧一洗心中燥火。
他就這樣小心翼翼地穿行著,忽然身形一頓,然後側跨兩步,這才繼續向前。圍繞著他的淡霧看似沒有什麼不同,但其中有幾縷霧絲靈動飛舞。它們是有知覺,有生命的。
紀若塵立定,向右方望去。懸崖一旁,靈石之畔,立著一個婷婷身影,湧動的水煙將她襯得如踏月西來的仙子。
就在不太遠的過去,楚劍曾為耳鬢廝摩的每一次相處心動,心中已經有了那一個身影。然而一年過去,就在不經意的重逢間,他的心還是放不下了。
再也放不下了……
就在他身影在冰霧中消失的瞬間,她忽然回頭,冰冷的目光,竟是有一絲隱約不見的柔情,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