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衙門行宮。濯月軒。
這是個只有一進式的院子。裡面的正殿架構基本仿照了皇宮內絳雪軒的模式,坐北朝南,且東西兩邊各配有一個偏殿。院子中央有一個內置巨型假山的、精緻的漢白玉花壇,四個角落裡則各自種有幾株古柏,枝葉甚為茂密。
此時此刻,正殿明間內一片觥籌交錯、歌舞昇平的景象。
因為院子裡這會兒不見任何人影,所以陶沝大著膽子,貓著腰,隻身躲在明間外的抱廈處偷偷向內張望。
哼哼!九九不讓她來,難道她就真的會不來了嗎?她可從來都不是會乖乖聽話的主!至少,骨子裡是如此。縱使明知道未知的好奇心有可能會害死自己,但若就因為這樣而放棄去追溯事情的真相,那她絕對會比死了還要更難受——至少在弄清真相後再死,她會死得比較瞑目。
嗯,照這樣看來,九九那傢伙果然還是不太瞭解她呢!
陶沝心裡這樣想著,臉上也隨之笑得奸詐無比。
不過她這樣的奸笑僅僅維持了一小會兒,之後便立刻收住,轉而齜牙咧嘴。原因無他,正是之前小腿處的傷口開始莫名作疼、興許是因為她剛才從房裡偷溜出來時動作過大,不小心扯到了傷口,所以才導致了這一悲劇的發生,想來應該也不會造成什麼太大的影響就是了。
想起自己剛才神不知鬼不覺從門外守著一大堆下人的房間裡成功偷溜出來時的情景,陶沝心裡又忍不住再度為自己叫好,連帶從傷處傳來的疼痛也感覺緩和了不少——
就憑綠綺和那幾個小太監也想看得住她?九九他未免也太小看她了一點!
雖說按照常理,要從那扇有多人監視的正門通過並溜出來的確是不易,但又有誰規定出房間一定是要走正門的?更何況,她可是一向都喜歡走另類創新路線的孩子。所以,翻窗和爬牆便成了她的不二選擇!
陶沝正想得出神呢,明間殿內突然傳來一陣大笑聲。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倒霉淪為了裡面這一大票人的開心果。
眉心微微一蹙,陶沝繼續探身向殿內小心翼翼地張望打量。從她這個位置看過去,正好能清楚看到八爺黨那三人個的座位,依次夾在七阿哥和十二阿哥的中間。
雖然康熙皇帝這次明面上點名說是請所有的阿哥及其福晉參宴,但相關人員卻好像並沒有全部到齊,比如她這位九福晉。而且,這次膳宴是男女分開坐的,真正有資格坐在這間正殿明間裡的其實就只有一眾數字軍團的皇阿哥,他們的那些正側福晉們都被統一安置在了院子西邊的偏殿裡。
陶沝剛才有先溜去偏殿那邊瞧過,好像今次除了她之外,還有另外幾位阿哥的福晉也沒有到場,譬如四福晉、五福晉,以及十阿哥的那位側福晉。至於那些已經到場的女人們則是各自在與自己熟識的對象八卦聊天,看上去好像很是興高采烈。當然,其中也不乏有表現例外的奇葩,就好比那位八福晉,她今次從頭到尾都擺出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連身旁那位七福晉幾次三番想找話題與其搭茬,也被她完全置之不理。
沒來由的,陶沝覺得八福晉這會兒的反常表現一定和九九之前在房裡對自己說的那些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她看向殿內。
九九這會兒正在座位上和旁人推杯換盞,喝得甚是盡興。臉上也始終保持著笑容滿滿。
陶沝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此刻展露出的那一臉稍顯虛浮、稱不上有多少真心在其中的社交笑容,心潮略有起伏。
實在不是她此番疑心過重,而是先前九九對她說的那些話,包括後來他對綠綺說的那些,均讓她感到無限匪夷所思。
九九交代綠綺的那些話暫且不提,先說他自作主張地替她回了來參宴的這件事。
雖然她腿上受了傷的確是一個理由,但聽九九那話裡的意思,好像即使她沒受傷,他也不打算讓她來參加這場膳宴,因為他是在知曉她受傷前就已經替她回拒了這個邀請的。
為什麼?
這場膳宴裡難道會發生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麼?會是什麼呢?而且,他又是怎麼預先知道的呢?
記得九九當時還說過,這次不讓她去是為了她好。可是陶沝卻因而更加糊塗了——
為什麼他能那般確定是為了她好?難不成,他已經知道等會兒會發生什麼事情了?!
莫非……
陶沝實在是不敢再繼續往下想了。
她剛才在房裡的時候就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而越坐越不安,她總覺得這次的膳宴上肯定會發生點什麼,所以她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溜過來偷偷打探一下情況。但現在,在看到眼前這一幕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享宴情景時,陶沝不禁有些自我懷疑了——
難道真是她想太多了?九九先前說那些話的目的純粹只是想讓她好好休息?可是,她受傷明明是後來才發生的事,他又為何會一早就替她回絕了參加這次膳宴的邀請呢?
這一點,陶沝左思右想都想不通。
不過看看現如今這院子裡四處都顯得極為正常,好像也沒有什麼鬼祟的人影存在——除了她自己,so——陶沝在猶豫了好一會兒之後,最終還是決定乖乖回去自己的房間。她剛才可是騙綠綺說自己想休息才把那一大票被九九找來監視她的下人都給集體趕到門外去的,然後她才能成功地翻窗爬牆而出。萬一其他人這會兒有事去找她,而綠綺進門後卻發現她不在,那想必她今次偷跑出來的事情就立馬暴露了,九九回去之後鐵定是不會給她好果子吃的!嗯,她還是盡早回去裝乖寶寶吧!
這樣想著,陶沝正要轉身打道回府,驀地,就聽到從背後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尖利的責問——
「你是誰,躲在那兒想做什麼?」
這聲音是出自女子口中的,而且聽起來還有點耳熟。陶沝回過頭,發現那人卻是與她交戰過數次的十三側福晉,瓜爾佳氏.彤霜。
她這會兒正從西邊偏殿裡出來,好像是打算穿過院子往正殿這邊過來,只是還沒等她走到院子中央,便已眼尖地盯上了此刻正躲在抱廈柱子後面偷瞧明間殿內狀況的陶沝。
兩人切實地打了個照面。
待看清躲在柱子後面偷窺的鬼祟身影竟然是陶沝這位九福晉時,那位瓜爾佳氏.彤霜臉上的表情著實變得有些蹊蹺起來,且令人思味。
只見她大張著嘴,不可思議地瞪圓了一雙眼睛,就像是發現什麼稀奇的天外來物一般驚愕無比地打量著陶沝。她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只是還沒等其開口,陶沝就聽得耳邊傳來「嗖」的一聲響,緊接著下一秒,一枝不知從哪個方向射來的冷箭帶著寒光又疾又狠地從她眼前飛速閃過,直直地插入了那根此刻相距她還不到一尺的柱子上。
我勒了個去勒!這是什麼狗血狀況啊?!
冷不丁地經這樣一嚇,陶沝的大腦系統當場全數癱瘓,整個人也呆呆地愣在了原地,一時間竟有種靈魂出竅的虛脫感。
這……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行刺」?!
「啊!」
相較於她這一刻的僵滯,旁邊卻立即響起了一個異常高亢尖銳的女聲,且極具穿透力。
叫聲是瓜爾佳氏發出的,她這次的腦子看起來明顯比陶沝好使,嘴裡大聲嚷嚷著「有刺客!」,然後邊叫邊回身往偏殿裡跑。
陶沝被她喊得腦子一凜,下意識地也想開逃,但一時半會兒卻想不出究竟該往哪裡跑。往正殿裡跑肯定會被九九逮到,而且她也很難向眾人解釋自己現在為什麼會在這裡;往偏殿裡跑雖然能避免被九九抓到的問題,但兩殿之間相隔的這段毫無遮擋物的路程卻已足以讓她在中途就被那些所謂的刺客射中斃命。
快速掃一眼四周,陶沝發現這會兒出現在她視野範圍內的那些所謂「刺客」,果然是不負她之前看過的各種小說裡對刺客的描寫,皆是一身黑衣裝扮,且一個個全都蒙著面,可謂是準備周全。
正當陶沝還在腦子裡浪費時間糾結這些有的沒的,那些刺客卻已經等不及了,下一秒,那有如雨點一般密集的羽箭便鋪天蓋地朝正殿方向壓了過來,讓人避閃不及。
陶沝這下就算再想往明間裡跑也根本是寸步難移了,所以,她只能一面自我哀歎著,一面像個無頭蒼蠅般地繞著周圍那幾根柱子胡亂躲藏。
正在這時,那些原本還在殿內觥籌交錯的皇阿哥們已經聞聲紛紛衝出來觀看究竟——當然,那些人只衝到了明間和抱廈的相接處,雖然滿族人在戰場上一向講究的是不畏強敵,但此刻身無任何武器裝備的他們也沒有傻到因為不能退縮就衝出抱廈去送死。
女眷所在的偏殿那邊這會兒亦有人聚到了殿門處向外張望,但一見到有幾隻亂箭從外飛入,那些傢伙又「嘩」地一下集體推攘著往回跑,樣子甚是滑稽可笑。
興許是因為要顧及到女眷這邊的安全問題,所以沒等多久,正殿這邊已經有人拿條形的花梨木桌案當遮擋物,開始往偏殿方向移動,而剩下的其他人也紛紛拿起殿內那些勉強可以用來當作武器的物品來擋箭應戰。
陶沝這會兒正蜷著身子可憐兮兮地蹲在某根圓柱背後,暗自祈禱著自己千萬別被任何人——包括外面的那些刺客——發現,結果下一秒,已經有人站到了她面前。
來人是十四阿哥。
說實話,在看清來者是誰的那一霎,陶沝心裡突然生出了一種連她自己都無法形容清楚的異樣感覺。她不知道十四阿哥是何時注意到她躲在這邊的,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在今次這種事關生死的危急關頭,對方竟然會是第一個跑到她身邊來的人。這不得不讓她內心覺得無比感動。
不過,她這樣滿滿的感激之情只維持了短短一秒鐘,確切的說,是在隨後看到十四阿哥那張已然變得鐵青的俊臉時,陶沝突然有了一種大難臨頭的倒霉預感。
「你在這裡找死啊!」
果然不出所料——
下一秒,手裡舉著一張條形花梨木桌案的十四阿哥就已經不可遏制地爆發了,他幾乎沒有一絲憐香之意地衝她惡聲怒吼,臉上的那副表情簡直是恨不得將她當場拆吃入腹一般。緊接著,在衝她撂下這句狠話之後,他便直接飛起一腳,毫不猶豫地將陶沝踢向了院子當中的那座漢白玉花壇。
陶沝還來不及有所反應,整個人就已經以滾的方式跌進了花壇裡的那兩座假山中間。就在現場眾目睽睽之下。
因為院子本身並不算太大,所以位處院子正中央的這座花壇和明間抱廈間也僅數步之遙,加上陶沝被十四阿哥踢過去的時候幾乎是一路壓著地面行進的,所以很幸運地沒有被那些刺客的亂箭射中。
不過,旁邊所有看到這幕情景的人,包括康熙皇帝,數字軍團的皇阿哥,偏殿的女眷,還有今次那些不知隸屬誰人麾下的刺客們,皆有那麼一瞬間的怔愣。
大概誰都沒有想到在這種關鍵的生死存亡之際,竟然還有人能如此有閒情逸致為大家上演這樣一出稱的上是搞笑的另類戲碼。不過好在此刻情勢緊急,原本擋在殿門處的那些皇阿哥們也無暇分心去多想些什麼,只在匆匆瞥了一眼陶沝現下所處的位置之後便繼續應戰。
這下死定了!
十四阿哥莫名其妙把她踢出來,害她在眾人面前丟盡臉面也就算了,而現在這些人居然還打算眼睜睜地看著她這樣一個弱女子身處如此危險之地卻無人肯來搭救?嗚嗚,他們的命值錢,難道她的命就該如此廉價嗎?她她她……好歹也是個人吧?
嗚嗚,有哪位英雄好漢肯來救救她啊——
正當陶沝暗暗為自己此刻的倒霉境遇感到無限悲哀時,無意間一抬頭,卻忽然發現那些由刺客射出的羽箭此刻都「嗖嗖嗖」地從高於她頭頂數尺距離的半空裡呼嘯而過,竟沒有一枝射中她或是落在她的近前。
這是怎麼一回事?
陶沝當場一愣。
要知道,剛才躲在柱子背後的時候,她可是有清楚地看到,今次這些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刺客是均勻分佈在東、南、西三個方向,然後集體朝北面——也就是朝著明間大門方向——射箭進攻的。按理說,在這樣的佈局之下,躲在這院子當中的人一定是必死無疑,可是眼下,她卻始終保持著完好無損的狀態。難道說,是她太看得起自己了,那些所謂的刺客對於取她這樣的小人物的命根本不感任何興趣?!
應該不會!
陶沝很快否認了這種想法。
從剛才那些刺客攻擊發射的羽箭密集程度看來,他們很可能是想殺光這裡的所有人。陶沝剛才親眼看到在抵抗過程中,已經有好幾個小太監和宮女都當場中箭倒下了,還有一些隨行侍衛,甚至還有幾位皇阿哥也中箭受了輕傷。
陶沝今次穿的是宮女裝,而且沒有人提前知道她會來這裡,加上此刻場面甚為混亂,所以那些刺客因為認識她而不殺她的幾率也不高,更何況他們有那麼多人,不可能全都認識她!
那麼,應該就是這個山洞另有玄機了!
意識到這一點,陶沝立刻條件反射地睜大雙眼,開始四下打量起自己現下所處的這個假山夾洞來——
這裡雖說是稱為山洞,但其實就是將兩座不同形狀假山歸置在一起而從中生出的一條縫隙,上小下大。因為兩座山的山頂靠得相當緊閉,幾乎貼在了一起,所以只留下了一條最多僅能容一枝羽箭穿過的縫隙,而下面的部分因為洞眼空隙較多,於是便合成了一個大約有半米見方的中空山洞,正好能容下一個五六歲大的孩童,或是坐著的大人。
陶沝還發現,這兩座假山上的洞眼不多也是導致那些刺客的羽箭無法射入的原因之一。加上花壇四周還圍著一圈約有半人高的漢白玉欄板,所以她現在躲藏的這個夾洞可以說是一個天然的發箭死角,除非有人這會兒站在亂箭橫飛的兩座假山之頂,從正上方近距離沿中間那條細細的夾縫射箭而下,否則便決計傷不到陶沝分毫。
說實話,陶沝原本還真有點想不通十四阿哥剛才怎麼會那般狠心地把她往外踢,她以為對方是因為終於忍她忍不下去了、打算讓她就此機會早死早超生、一償她之前求死的心願所以才那樣為之的。但現在看來,他應該是早就已經知道躲在花壇這兒是斷不會被那些刺客的羽箭所射中的。因此,他才會在當時那種危急狀況之下,選擇用最直接的方式,將她踢來了這裡……
儘管前者的做法的確是另類了那麼一點點,但陶沝也不得不承認,小十四那傢伙是真心想保護她的!
在經過這番觀察之後,陶沝認識到自己一時半會兒不太會有危險,當即小小地鬆了口氣。不過,她還是盡可能地往那個夾洞裡縮了縮,並將自己緊緊蜷抱成一團。
唉——有道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如果早知道出來會碰上這種事,那她剛才就應該乖乖聽九九的話,在自己房裡好好待著,死都不來蹚這趟渾水!記得先前好像也發生過一次類似的事件,也是九九再三叮囑讓她別出去到處亂跑,可惜她不聽,硬是跟著巧巧去了乾清宮,結果差點就被那位無良韓國使臣藉機威脅發難,後來還遭到那位康熙皇帝無情的一頓強烈指責……
唔,照這樣看來,九九的話也不是全都不能聽啊!至少,他知曉的一些事情內幕要比她多一點點,因而判斷正確的概率也會大她那麼一點點……
這樣想著,陶沝忍不住抬頭往正殿明間方向偷偷瞄了一眼。
誰料,這一看不要緊,她直接愣在了當場——
九九不在正殿!
那些正攔在明間門前擋箭的阿哥當中並沒有他,還有,那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竟然也不在。不過,陶沝倒是看到了傾城,她被那位十三阿哥給擋在了身後,再後面便是那位康熙皇帝,除了他們倆之外,八阿哥和另外幾位阿哥也護在康熙四周。
傾城這會兒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陶沝此刻所躲藏的這個花壇方向。陶沝猜測她應該是親眼目睹了自己剛才被十四阿哥踢過來的那幕情景,所以正在為她擔心。
陶沝心裡感到一陣欣慰。
驀地,腦海中好像有什麼一閃而過,但卻快得讓她根本來不及抓住。
陶沝擰眉苦思,可還沒等她努力想出什麼所以然來,就聽得院牆外邊這時突然響起了一陣激烈的廝殺聲,正南方位的刺客攻勢最先開始減弱,所有人臉上的表情均是一滯——
終於有救兵趕來了嗎?!
在眾人——當然不包括那些刺客——一片期盼的目光中,不大一會兒,一大批裝備精良的禁軍侍衛便從門外「呼啦啦」地衝了進來,渾身上下都透出那麼一股子雄赳赳氣昂昂的架勢。
下一秒,陶沝便無比驚愕地發現,在他們當中領頭的那個人,竟然正是那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
怎麼會是他?!
他,之前不是應該也和眾阿哥一起在正殿裡參加膳宴的嗎?何時竟跑出殿去了?!
難道說,是在她偷偷跑來這裡查探之前就已經出去了?還是,他今日根本就沒來這裡參加膳宴?亦或者,他是在行刺事件發生以後,才從這殿內的某條密道裡偷偷跑出去找人前來救駕的?
陶沝覺得這三種情況都極有可能,雖然直覺上,她更偏向於第二種解釋。
就在陶沝胡思亂想的這當口,以太子為首的那隊禁軍侍衛們一邊高聲喊著「護駕」,一邊從東西兩向交叉的箭雨中強行攻到了正殿明間外,將裡面的那些人團團護住。之後,其中一部分侍衛各自佔據住有利地形,開始朝東西兩向的刺客發動反擊。
一時間,雙方兵馬幾乎混戰成一團。
院內院外,房上房下,龍蛇混雜,萬箭齊飛。各種打鬥聲,尖叫聲,兵器聲,一時不絕於耳。
陶沝只覺得自己的耳膜在這一刻被刺得生疼,彷彿是要就此被刺穿了一般。
不斷有人倒在陶沝的眼前死去。靜靜的,悄無聲息,卻大多數死不瞑目。
有黑衣的刺客,也有穿著皇家禁軍服的侍衛。
如果說剛才還只是純粹的攻和守,那麼現在,兩方人馬已經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戰場上的相互拚命!
陶沝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兩隻手也死死地摀住了耳朵。這是她第一次經歷如此近距離、如此真實的血腥場面!
不是拍電影,不是野戰遊戲,眼前的這一切都是再真實不過的現實——
如此慘烈!
心跳得厲害,「怦怦」聲有如雷鳴轟響。額頭上的那根神經線也跟著突突地跳,愈跳愈狠,好似一個不小心就會直接崩斷。
陶沝的臉色一片慘白,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她覺得此刻空氣中瀰漫的那股血腥味道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陡地,腦海中忽然閃過幾副不連貫的畫面,且張張都模糊得讓人難以辨清——
齊人高的野草地……
一個尚處髫年的少女……
一個已滿舞象的少年……
銀光寒箭……
鮮紅的血……
一方潔白的錦帕……
……
好疼!
隨著這些莫名其妙的陌生畫面自腦海中一一閃過,陶沝的頭也開始莫名其妙得跟著一陣眩暈。
她乾脆用手直接抱住了頭——
疼死了!這些亂七八糟的畫面到底是什麼?誰能來告訴她?
終於,就在陶沝以為自己此番會因為劇痛而崩潰的時候,四周的一切突然間全都安靜了下來。
慘絕的廝殺結束了。
那些黑衣刺客抓得抓,逃得逃,禁軍這邊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適才受驚的眾人這時候都各自不約而同地慢慢從殿內走了出來,全部集中到了已然橫屍遍野的院子裡。
陶沝這會兒也從她一直躲藏的那個假山夾洞裡鑽了出來。雖然心神仍有點恍惚。
因為腿上有傷,而且她剛才一直都曲膝蜷坐在那個矮小夾洞裡,所以,陶沝剛站起來的時候明顯有些站不穩,走起路來也感覺搖搖晃晃的。
「陶沝小心!」
沒有任何預兆的,陶沝這會兒才剛從花壇裡向外走出幾步便聽到耳邊傳來了傾城的一聲尖叫,滿含著無限擔憂的。緊接著,耳邊又傳來「嗖」得一聲,是箭離弦後射出去的響聲,聽起來又狠又疾,且方向應該是從後邊——也就是院門所在的南部方位——朝著她這邊來的。
哇咧——不是吧?難道這一箭竟是要瞄準她的麼?!
腦子裡沒來由地想到這一層,陶沝整個人頓時有些懵了。一下子也想不到該往哪裡逃,遂只得本能地蹲□子,且再度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明明在場有這麼多人,為何那該死的刺客卻偏偏要選擇射她?她雖然運氣一向不好,但何時竟淪落到這般缺少rp值了?何況,再退一步講,她這副清湯掛面的大眾長相也應該沒理由這般招人恨啊?
不等那枝羽箭如陶沝想像中一般刺入自己的身上,一個身影已經迅速從近旁撲了過來,以自身之軀護住了她。
陶沝此番出其不意地被對方緊緊抱住,不免當場有些愕然。但很快,她便釋然了。因為她聞到了對方身上熟悉的、好聞的獨特香氣。那個人的懷抱暖暖的,軟軟的,就像是春日裡的陽光一樣,將她整個人都柔柔地環繞其中……
即使雙眼依舊緊閉,她也能猜到這個抱住自己的人是誰。
緊跟著,耳邊又傳來了一聲壓抑的悶哼,這次是男人的聲音,感覺亦很熟悉。
那聲音響起的剎那,陶沝的心也不由自主地隨之猛地一抽,狠狠的。
而後,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先更這麼一點吧~有事要耽擱一會兒,晚上再來更新~
話說,先來個小小劇透好了,後面有某些人為陶沝擋箭的鏡頭,嘿嘿,不知道有沒有筒子能猜到究竟是誰替陶沝擋箭的說?(其實是很好猜的,只不過……奸笑~)
晚上來公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