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個……我雖然是選擇相信了你,但你確定我們這樣真能混出宮去麼?」
坐在一輛以正常速度往宮門方向行進的馬車內,陶沝整個人就猶如驚弓之鳥一般,表現得格外惶恐不安。「……馬上就到神武門了!如果你阿瑪沒有說謊,那等會兒肯定會有人要求攔車檢查的!」
唉,走投無路的孩子果然是傷不起啊!
可憐她雖然對眼前的這個小傢伙不抱有太大把握,但到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選擇了相信對方——因為她今次既不想被九九逮到,也不想讓那位太子殿下親自送她去見師兄!
「放心吧!」相較於她此刻的心神不寧,小傢伙弘晉卻是自信滿滿地朝她拍了拍胸脯,擺出一副「你儘管相信我!」的模樣:「我說過能帶九嬸你出去就一定可以做得到的!」
「是嗎?」陶沝有些不相信,但內心掙扎了半天,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不問。
方才,他們兩人達成協議偷偷溜出書房的時候,並沒敢驚動候在大門外邊的小太監尚善,而是利用了前者進書房的那條路線開溜的。陶沝驚訝地發現,對方帶著她偷跑的這條路線,其實就是她上次在書房為了躲避太子妃、結果卻不小心被誤認為是刺客的那條逃跑路線——真不愧是和她一樣懂得抱對方大腿求饒的同道中人!
這之後,弘晉直接帶著她溜回了自己的房間,跟著便吩咐底下的一名小太監去準備一輛馬車,並對他如此這般地叮囑了一通。那名叫喜寶的小太監起初表現得很是為難,但後來也不知道弘晉跟他許了什麼,後者便立刻點了頭。
再接著,弘晉便帶著她坐上了現在的這輛馬車。不得不說,這輛馬車裝飾得極為豪華奢侈,不管是外表還是內裡,每一處細節都淋漓盡致地彰顯出了其主人的身份顯赫。
正胡思亂想間,馬車已然行至宮門處,緊接著,也果然遭到了守門侍衛的阻攔。
「停下!」有侍衛走上前來問話。由於隔著一道金絲窗簾,陶沝看不到對方的樣子,只能聽出對方這會兒的語氣甚是囂張狂傲:「馬車裡坐的是什麼人?把門打開!」
聞言,陶沝立刻屏住了呼吸,縮在位置上連一動也不敢動,深怕那些侍衛下一秒就會強行推開車廂門而入。
不過,她的這份擔憂只維持了一小會兒,因為外面緊跟著傳來一聲暴喝,正是這會子幫他們趕車的小太監喜寶,口氣遠比前者剛才還要更加霸道強勢——
「瞎了你的狗眼!這是太子爺的馬車,誰敢攔?!」
「什麼?太子爺?」
一聽這話,剛才那名出聲阻攔的侍衛立時不自覺地聲音一抖,底氣也連帶透出不足。但儘管如此,他卻也並未立即就給予妥協——
「奴才該死!奴才不知是太子爺要出宮……奴才,奴才剛才只是奉命行事!先前九爺對奴才們再三囑咐,說是但凡出宮的馬車都要徹底檢查!誰都不能例外!」
「哼——就憑你還想檢查太子爺的馬車?!」見對方示軟,喜寶的氣勢更加只增不減,連帶嗓門也提高了n個分貝:「太子爺的馬車是你說查就能查的嗎?還是……你打算對太子爺不敬?!」
「奴才該死……奴才,不敢……只是九爺他,奴才……」那名侍衛顯然已經嚇得語無倫次。
正當陶沝以為對方定會就此放行時,卻不想又聽得外邊傳來了「撲通」、「撲通」幾聲響,像是在地上接連跪倒了好些人,其中有一個聽起來頗為清冽的男聲帶頭說道:「奴才們斷不敢對太子爺不敬,但也不敢違抗九爺的命令,煩請太子爺能行個方便——」
我勒個去勒!這世上居然還有如此死心眼的主?!鬱悶,九九是不是給了他很多好處啊?
陶沝聽得幾乎當場就洩了氣。倘若實在不行,她還是原路返回吧,等那位貨真價實的太子殿下下朝回來再商量對策!
然而,坐在一旁的小傢伙弘晉卻是始終都維持著一副露齒淺笑的狡黠表情,好似成竹在胸。就見他這會兒斜斜地瞟了已然作放棄狀的陶沝一眼,黑眼珠子幽幽一轉,而後語出驚人:「九嬸,待會兒我朝你使眼色,你記得要學男人的咳嗽聲哦!」
說完,也不等陶沝弄明白其中深意,便立刻伸手掀起半邊窗簾,探出一顆小腦袋,奶聲奶氣地沖外邊發話道:「出了什麼事?」
哇咧!這孩子想幹嗎?!
陶沝驚得差點沒從座位上跳起來。他這明顯是在自尋死路!
「回弘晉阿哥的話,這些人要攔太子爺的馬車,還說要例行檢查!」眼見自家主子終於有所動靜,小太監喜寶趕緊趁機回頭告狀。
「真的?!我怎麼不知道現在出宮還有這種規矩啊?」掃一眼跪在馬車前面的那些侍衛,弘晉繼續瞪大眼睛作出一副天真好奇狀。末了,他回過頭,拖長音調沖正躲在車廂一角的陶沝大聲發話:「阿瑪,他們說要上來這輛車檢查呢!可是,太醫之前不是才再三叮囑過,您這病現在不能見風的嗎?」
說到這裡,他故意停了停,仿若不經意地再掃一遍那些侍衛的臉色,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迸,也不知道是在問車裡的人還是在自言自語:「唔……這可怎麼辦才好?」
「回弘晉阿哥,奴才不知……」聽出弘晉暗藏在話裡的深意,那個有著清冽嗓音的侍衛像是又打算再度開口,但前者顯然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而是直接朝陶沝暗暗丟來一記眼色。1
陶沝愣了兩三秒鐘才猛然想起小傢伙之前對自己說過的話,連忙從懷裡掏出帕子,摀住嘴重重地咳了兩聲。
聽到車廂裡此刻傳出男人的咳嗽聲,剛才那些跪在地上的侍衛立刻意識到裡面的人定是動了怒,當即悉數噤聲,磕頭不止:
「奴才該死!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請太子爺息怒!」
「阿瑪,您千萬別生氣,太醫說過,您這病是不能動怒的,否則會變得更嚴重的……」見此情景,弘晉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掀起一抹笑,隨即迅速將臉轉向車廂內,佯裝出一副為大家求情的模樣。雖然說話的語氣帶著明顯的做作和撒嬌,但他此刻看向陶沝的眼神卻是格外明亮而狡黠。
說完,他又微微一頓,作出像是被車廂內的人給中途打斷的樣子:「阿瑪,您說什麼?」
人才啊!這就是不折不扣、名副其實的人才!
陶沝見狀也忍不住在心裡暗暗朝小傢伙豎起大拇指。對方現在才不過只是個六七歲大的小孩子,卻能將一招「無中生有」演繹得如此爐火純青,可見他之前定是沒在這方面少下功夫——嗯嗯,前途可量啊!
因為弘晉此番突然收了聲的緣故,跪在外面的那些侍衛顯然都集體意識到了不對勁,可他們又完全聽不清車廂裡的人究竟說了什麼內容,於是乎,一顆心也跟著被吊在了半空中。
不過,弘晉這邊好似並不在意那些人流露出的滿滿忐忑之意,又故意停了好一會兒,這才繼續往下接話——
「嗯,弘晉知道了!阿瑪您病還沒好就別費力講話了,弘晉代您跟他們說——
語畢,他轉過臉去,再度朝窗外探出脖子,換上另一種類似「這次算是便宜你們了!」的說話口氣,大聲道:
「好了!阿瑪說他知道你們今次這樣做是事出有因,他不怪你們,都讓開吧!」
「庶!庶!」聽到最後的這句赦免之詞,剛才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的侍衛們這才忙不迭地起身,揚手放行。
「太子爺出宮!開宮門——」
窗簾被重新放下,馬車繼續不緩不慢地前行,直至駛出宮門,再沒受到任何阻攔。
由於這一整個過程實在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有好長一段時間,陶沝還深覺自己回不過神來——
她竟然……真的就這樣出來了?貌似……這也太容易了吧?!
那位太子殿下的名號果然不是蓋的!
之前,她一直以為皇宮門禁森嚴,神聖不可侵犯,但現在親眼目睹了剛才上演的那幕場景之後,她突然可以理解,為何在一百年後的嘉慶年間,會爆發那場震動天下的天理教起事、信徒群起闖入皇宮的離奇大事件了……
不過,這會兒人已經出來了,可陶沝心裡還是忍不住泛起了一絲擔憂——
方纔她的那兩聲咳嗽其實裝得並不像男人,要不是因為弘晉當時打出了某人的旗號,那些侍衛很有可能會立刻發現在車廂咳嗽的人其實是女子。想來他們待會兒只要靜心想想,便會立刻覺察到不對勁。而且,弘晉此番所用的這個出宮理由也讓人感覺極為牽強,最多只能唬住一時,回頭九九一查就能馬上發現漏洞——因為只要能證明在這個時間段內,那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是在乾清宮早朝,那麼,這個謊言就會立刻不攻自破——
太子那邊或許勉強可以不受牽連,因為套用專業的說法,他是有不在場證明的。至於是否參與了幕後的策劃指使,他也只需咬定說自己並不知道此事便能推掉大部分責任——畢竟,除了他房裡的那位小太監尚善,再沒有人知道她昨兒個曾在他的房裡出現過。只是——
眼前的小傢伙弘晉這一回怕是要難逃干係了!畢竟,他剛才在人前暴露了身份,有證有據,算得上是今次幫她逃跑的最大幫兇!呼——希望九九和那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到時候不會太為難他!
思及此,陶沝望向弘晉的目光也在一時間變得無比憐憫起來。
不過,弘晉本人似乎並沒有這份自覺,反倒還在洋洋得意地沖陶沝邀功:「嘿嘿,怎麼樣?我就說我一定能幫九嬸你出宮來的吧?」
「那……你待會兒回來怎麼辦?」像是出於無意識的,陶沝不自覺地將腦海裡剛想到的這一擔憂問出了口,問完才突然發現不對勁,但想要改口卻已經來不及了。
「咦?」弘晉自然聽出了前者藏在話裡的端倪,臉上的神情當即跟著一僵:「九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回宮來了麼?」頓一下,又微微皺起眉頭,邊說邊狐疑地盯著此刻明顯神色不正常的陶沝:「……你不要九叔了?!」
「這——我……」冷不防被小傢伙這樣一反問,陶沝當場支吾著低下了頭,不知該如何繼續接話。
如果可以,她的確是不想再回到這座紫禁城裡來了,也不想再和這裡面的任何一個人扯上瓜葛——包括那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
她想離開這裡,想回到自己原來的那個世界裡去,想重新過上屬於她自己的平常生活!
當然,她心裡也非常明白她的這一做法會很傷人,甚至還會因此連累更多的人遭殃,但——
請原諒她的自私!
退一萬步講,如果能有別的辦法,她斷不會出此下策!
至於九九,她只能在心裡對他說抱歉了,不過,她也會記得他對她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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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陶沝的催促下,馬車一出皇宮便以最快的速度駛到了城東的那間明德館。
陶沝下了馬車,本想囑咐喜寶先送弘晉回宮,卻沒想到這小傢伙死活也不肯先行離開,硬要跟著她一起去見她話裡提到的那位算命師傅。陶沝拗不過,只能由了他。
隔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對面就是那間明德館。館門這會兒是緊閉的,但上面並沒有掛著「休息」字樣的木牌。
館門外不遠,之前見過的那名青衣小僮端坐在桌前,正慇勤地給人算卦。
陶沝默默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切,心裡卻莫名地生出一種不之安感——
她今次……真的能順利回去嗎?
「九嬸,你不過去嗎?」見陶沝此刻呆立在原地半天不動,她身旁的弘晉不免有些疑惑,試探地開口問道:「你不是說要來找師傅卜卦嗎?你之前說的算命館應該就是指這間吧?」
陶沝沒吭聲,只咬著嘴唇幽怨地側頭看了他一眼,卻依舊沒有任何動作。見狀,弘晉又狐疑地打量了她好幾眼,繼而主動拉起她的手穿過街道,一直走到對面那位青衣小僮的桌前。
青衣小僮這會兒正好給前一個人算完,抬頭見陶沝站在面前,愣了愣,很快就認出了她:「姑娘,你果然來了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明顯帶著笑,作為回禮,陶沝也衝他淺淺一笑,這才猶豫著問道:「他……在嗎?」
小僮自然知道她嘴裡說的「他」是在指誰,當即飛快地點點頭:「在!師父昨兒個就回來了!」頓一下,似是想起了什麼,表情轉為可惜,「不過——姑娘你今日可是來晚了呢,師父的那三個名額已經沒有了……」
然而,陶沝卻彷彿並沒有聽到他後面的那半句話,只不容反駁地立即接口道:「我要見他!」
「可是……」青衣小僮立即流露出一臉為難,「師父他今日是不會再……」
「我一定要見他!」陶沝這會兒也表現出難得的堅持,慢慢地一字一頓道:「你跟他說,他若是不出來見我,那我便闖進去找他!」
「姑娘,你怎麼可以……」小僮像是對她的這種無賴行徑感到十分不滿,但一對上陶沝此刻那雙水汽氤氳的眼眸時,終究還是無奈地選擇繳械投降——
「好吧,那我就先進去試試!」他一面說一面往館門裡走,末了還不忘回過頭來補充一句,「不過,姑娘,先說好哦,如果師父真不願意見你的話,那我也沒辦法……」
說完,他的人便已消失在了館門內,陶沝無意識地朝著對方離去的方向點著頭,面部的表情幾近詭異。
一旁的弘晉仰頭望著她,臉上寫滿了狐疑,兩顆大大的黑眼珠子也隨之在眼眶裡來回地打轉,好幾次都張嘴想要詢問,卻又在最後關頭悉數吞了回去。
很快,那間明德館裡便有人出來了。是兩個人,卻都只站在門邊,隔著館門,與站在外邊的陶沝面面相對。
眼神交匯的一瞬間,陶沝突然默默地流下了兩行眼淚。因為她認出那兩人其中一個便是自己朝思暮想了很久的師兄——
他依舊穿著那身她無比熟悉的錦白色衣衫,氣質也依舊清冷出塵,臉上不帶任何一絲表情……從上到下,不真實得就像是一個隔世的童話……
隔了三百年的童話……
「九嬸,你怎麼了?」見陶沝這會子毫無預兆地落下眼淚,小傢伙弘晉這一回終於忍不住了,當即搖著她的手問出了聲:「他們是誰?你為什麼哭?」
而站在門裡的那兩個人顯然也看到了陶沝此刻掉落的淚水,那名青衣小僮見狀趕忙上前附在白衣男子的耳邊說了什麼,後者微微皺了皺眉,隨後便從門裡走了出來,一直走到陶沝跟前站定。
他的聲音依舊好聽得不像話,儘管那話的內容再一次傷透了陶沝的心:「姑娘,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真的不認識你!」
說謊!他在說謊!
她才不要相信!死都不要相信!
面對那人的矢口否認,陶沝的臉上寫滿了控訴,眼淚也流得更加凶了——
為什麼……
為什麼不肯認她?
他是擔心她會纏著他嗎?因為他的女朋友是傾城,他怕被傾城誤會嗎?可是,她之前就已經跟傾城攤過牌了,她知道自己今後該怎麼做的,他根本不用擔心她會對他死纏爛打……
她只是想讓他帶自己回家……只是這樣而已……
「九嬸,別哭了!」見此情景,站在旁邊的小傢伙弘晉首先看不下去了,眉頭皺得緊緊的,拉著陶沝就要往回走:「既然這個人說不認識你,那我們走吧!」
不動,也不說話。
陶沝對於前者的這番拉扯儼然沒打算給出配合,身體始終紋絲不動地像是被釘在了原地,眼淚也繼續無聲地往下靜靜流淌。
「九嬸?!」弘晉似是還想再說些什麼,但這一次,陶沝卻快他一步搶先開了口——
「師兄!」眸子一眨不眨地直直盯著眼前那位白衣男子面無表情的臉,她輕輕地出聲喚他,咬音清晰而堅定:「你真的不認識我嗎?」
她的眼神清亮,如水晶一般閃亮,卻也同樣透著堅定:「我是陶沝,你的學妹陶沝,s大的陶沝……你真的一點兒也不記得了嗎?」
她極其鄭重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期盼著對方能給出一絲一毫的回應,但可惜,換來的卻還是對方那副無動於衷的表情和一層不變的說辭:
「姑娘,你認錯人了!」
「是嗎?」嘴角浮起一抹苦笑,陶沝的心裡也暗暗做了決定。好!既然如此,那她乾脆徹底豁出去了——
不是說女人對付男人最慣用的招數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麼?
她今日就死給他看!
思及此,陶沝一把甩開弘晉抓著她的那隻手,轉身飛快地衝到了街道正中央。不遠處,一輛馬車正朝這邊飛馳而來,陶沝則想也不想地迎了上去——
那輛馬車的車伕顯然沒料到路上竟會冒出這麼一個「勇敢」的傢伙跑來跟馬車相撞,一時愣住了,等想起要收韁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眼看著那兩匹正拖著馬車向前奔跑的棗紅馬就要撞上已經頓步停在街道正中央的陶沝,所有目睹這一幕情景的人都集體倒抽了一口冷氣——
「小心!」
千鈞一髮之際,有人眼明手快地衝上前將陶沝拉到了一旁,險險地避開了那輛因慣性還在繼續朝前行進的馬車,也避免了一場禍事的發生。
「你在做什麼?!」
下一秒,那個適才拉開陶沝的人已經開始對她怒吼。雖然音量並不高,但卻是字字深刻見骨。
陶沝沒說話,仍舊緊閉著雙眼——
這個人是師兄!一定是師兄!
她在心裡再一次篤定。
剛才他的這聲怒吼,就跟那回她偷偷溜進實驗室被師兄發現、師兄第一次變臉吼她時的一模一樣!她不會記錯的。這個人一定是師兄!
意識到這一點,陶沝猛然睜開了眼睛,但還沒來得及等她開口向那名白衣男子做最後確認,剛才那輛差點被她撞車的車伕卻已經從馬車上跳下來,搶先一步衝他們倆大聲嚷嚷:「你們這是打哪裡冒出來的瘋子?想找死啊?!」
「抱歉!」見對方來者不善,白衣男子伸手護住了陶沝,轉了個圈,將自己的正面朝向那輛馬車,語氣依舊清淡無波:「我們並無意冒犯尊駕!」
「哼——你們可知道這是誰的馬車?只道一句歉就完了?咱們爺可是——」相對於白衣男子的平靜道歉,那名車伕卻是繼續咄咄逼人,正想接著報上自家主子的名號,可惜還沒說完就被馬車裡傳來的一個冷聲給當場打斷了:「從安,給爺回來,別誤了正事!」
「是!爺!」車伕一面忙不迭地應聲,一面恭恭敬敬地朝此刻正坐在車廂裡面的人行禮,也不管對方看不看得見。末了,他重新轉過頭來,甚是不屑地沖兩人丟下一句:「今日算是便宜你們了!」
說完,他便急匆匆地回車上去了,馬車繼續啟程。
這個車伕的名字聽起來十分耳熟,而剛才那個從馬車裡傳來的男聲也同樣令人感到熟悉,如果仔細想想,其實並不難發現這輛馬車究竟隸屬何人。但,陶沝如今卻已經完全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這些瑣碎了,她只目不轉睛地直勾勾盯著自己面前的那張臉,近距離地一點一點觀察——
雖然那張臉上盛滿了憤怒,但凝聚在眉宇間那抹灼灼的焦慮卻是毫不掩飾地透出了對方此刻內心的驚慌——就像那次在實驗室裡,當時的師兄,儘管也是生氣到了極點,可其中更多的,卻是驚慌和恐懼的……
只可惜,那時的她因為只顧著自己委屈,並沒有特別注意到這一點……
想到這,陶沝突然笑了,笑得那麼莫名其妙,那麼不合時宜。
她深深地望進那名白衣男子的眼睛,在那裡,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滿臉淚痕,卻又在笑,模樣極盡瘋狂。
「呵——你不是不認識我嗎?」
陶沝聽見自己的聲音像這樣一字一句地正吐著讓人無比冒火的話,她也看見那人果然因此皺起了那兩道清雅的眉。「……那我要死也應該和你無關啊?你幹嘛要阻止一個與自己毫不相關的陌生人尋死?」
「別做傻事!」對方彷彿惜字如金。除此之外,再不肯多一句言語。
「怎麼會是在做傻事呢?」望著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卻笑得愈發詭譎:「搞不好,我現在死了,就能立刻回家了哦……」說到這裡,她壓低聲線,用只有對方一個人能聽到的音量接下去道:「你知道嗎?我以前有聽過一種說法,像我這樣穿越到異時空來的人,只要死了,有一半幾率是可以回去的……所以啊,我剛才才不是在做傻事……」頓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又繼續笑語補充:「對了,我想起來了,你算卦不是很靈的麼?要不,你先幫我算算,倘若我現在死的話,是不是真的就可以回家去了?」
「……」他不動,也不出聲,只死死地扣著她的手不放,並下意識地在扣住她手腕的那隻手上加大了力道,握痛了她。
「放手!」感覺到了對方的這一細微變化,陶沝起初先是一愣,隨後便立刻像是個鬧彆扭的孩子一般完全失控起來。她開始不顧一切地衝他怒火相向:「反正,你都不已經要我了,反正,你都已經把我丟在這裡不聞不問了,那現在,你又憑什麼來管我……」
是啊!既然都不肯認她,那為何還要出手救她?直接斷了她的所有念想豈不是更好嗎?
雖然這會兒被陶沝毫不留情地一通狂吼,但那名白衣男子顯然並沒有任何動怒或是想要駁回的打算。他只默默地凝視著前者,仍舊一聲不吭。
是錯覺麼?
有那麼一瞬,陶沝竟然捕捉到了對方眼裡那一閃而過的疼惜,隱隱的,還透出一抹令人心悸的無奈和寵溺。
她愣住了,也當場噤了聲。
靜靜相對,那名白衣男子率先歎了一口氣,掏出懷揣的帕子輕輕為她擦去臉上殘留的淚痕——
他的動作輕柔而緩慢,聲音也溫柔且好聽:
「小丫頭,別哭!」
乍一聽到這聲熟悉的「小丫頭」,陶沝那原本好不容易收住的淚水又當場再度絕了堤——
「師兄!」
只聽得一聲哭叫,她毫無預警地撲進了他的懷裡,緊緊地摟著對方的腰,哭得像個終於找到了家的迷路孩子——
「我要回家……師兄,我要回家……」她在他的懷裡放聲痛哭,盡情地宣洩著穿越至今自己所遭受到的那些委屈,「我要回家,我不要再待在這裡了……我要回去……」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有兩個人站在街道旁,緊緊地抱在一起——
一個是綠衣的哭泣少女……
一個是白衣的溫柔少年……
兩人就這樣旁若無人地相擁而立,在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形成了一道奇異的風景線,過往的行人無一不駐足觀看。
誰也沒有注意到,剛才那輛差點與陶沝相撞的馬車才駛出沒多遠又突然間重新停了下來。
繡有精緻花紋圖樣的窗簾被人掀起,從裡面探出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美目,緊跟著,一個石青色的身影便從那輛馬車上快速跳下,逕直向這會兒正抱在一起的那兩人走去。
而背對著馬車前行方向的陶沝顯然並沒有感覺到這股無形的危險力量正在暗暗靠近。
她依舊緊緊地抱著面前的那名白衣男子,泣聲不斷:
「師兄,你帶我回去好不好?現在就帶我回去,我要回家……我和這裡的人統統八字不合的,我再也不要待在這個鬼地方了,我要回家,我想爸爸媽媽喬翹他們了,我想回去……我發誓,我跟你發誓,我以後再也不亂說話了,我會乖乖聽你的話,再不去你的實驗室裡搗蛋了,也不罵你的導師是外國金毛獅子王了,再也不和來給你送資料的學姐抬槓頂嘴了,再也不……」
她流著淚,就像是一個虔誠的、想要求得上帝寬恕的基督徒般,向那名白衣男子哭訴著自己曾經的罪狀,祈盼對方能夠答應她的要求。只是,還沒等她把自己的那些過錯一一列清,陶沝的右側肩膀便被從後方陡然伸出的一隻大手給狠狠地扣住了——
還沒等她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整個人就已經被那隻手大力地拽離了白衣男子胸前,向後跌入了另一個懷抱——
一種熟悉的味道幽幽縈繞鼻尖,是那種混合了桃花和留蘭香的香氣。
陶沝滿面淚痕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無比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龐——
額頭青筋爆滿,五官極度扭曲,臉色也已經不能再用簡單的鐵青或煤黑來形容了……觸目驚心之下,哪裡還有半點平日裡那堪比潘安的模樣——
「果、然、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1為了不弄混,統一把不是數字軍團阿哥的稱呼改成名字+阿哥。筒子們看得時候注意下吧,正確的好像某唐之前有留言說過,這裡就不重複了。】
呼呼,終於把這段傳上來了,下章就是筒子們期待的大肉,看留言好像有筒子猜對了是跟九九~(不過得弱弱地提醒一句,就某唐這種萌清水的孩子,筒子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嘿嘿,奸笑ing~)
昨天本來想專心碼一天字的,結果某唐的房東跑來說某唐租的那間房子漏水,滲到樓下去了,硬是霸佔了某唐的房間整整一天,找人來修理也不知道有沒有修好,那師傅嫌無聊一直跟某唐說話,某唐想碼字都碼不了,然後房東也站在旁邊,呼……不知道今天還會不會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