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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82入骨相思知不知?(上) 文 / 唐妡

    他……這是要帶她去哪兒啊?

    陶沝慢吞吞地跟在前方那一襲香色緞袍的身後,時不時地偷偷抬起頭瞄一眼對方臉部的神情變化,內心忍不住暗暗猜疑——

    方才,這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當著弘晉的面答應不把她送回九九那兒,她聽得心裡真是一半高興一半擔憂——

    高興的是,她總算是暫時擺脫了被九九逮到的危險;擔憂的是,如果他今次並不打算把她交給九九處置,那麼,他又要找她做什麼?難道,他還想繼續那日裡的表白話題,想問她要一個答案?

    「我就是瞎了眼了,也失了心了,瞎了眼地捨棄了正主,失了心地偏偏看上了你這個陪襯品……」

    當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不是沒有半點動容的。可是,她不知道該不該再相信他,亦或者說,即使相信了他,那又該如何呢?

    在四爺府的那個小院裡,她就曾問過他同樣的問題,即使她肯原諒他,然後呢?他們兩人的身份都□裸地擺在那裡——一個是當朝太子,一個是另位阿哥的嫡福晉,想要在一起根本是不可能的,別的不說,如此有違倫理的事情,那位康熙皇帝是斷然不會允許發生的。如果被發現,她鐵定死路一條。那麼,難道要他們繼續跟以前一樣曖昧下去嗎?就像九九和八福晉那樣?

    不!

    陶沝用力地搖頭甩去腦袋裡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她才不要成為第二個八福晉!也不想自己和這位太子殿下步上九九和八福晉的後塵!

    像是感覺到了陶沝此刻的不安,走在前面的那個香色身影突然頓住了腳步,回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瞅了她一眼,這才又繼續往前走。

    陶沝抿抿嘴,很想就此上前問他這會兒究竟是要帶她去哪裡,又要做什麼,但可惜,終究還是沒有這個膽量。

    一路前行,繞了不少彎,也碰上了不少人。

    走在前面的那位太子殿下始終都維持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神色淡漠地接受那些人的行禮問安,而陶沝則是忐忑地低著頭緊緊跟在他身後,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外人認出自己的長相,從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終於,走在前方的那位太子殿下停住了腳步,在其中一間屋室門前站定,陶沝這廂自然也跟著停步,而後下意識地抬起頭,卻赫然發現對方今次帶她來的地方竟是他的那間書房——

    那個曾讓她為之心醉也心碎的地方。

    為什麼帶她來這裡?

    陶沝的第一個本能反應就是往後退步。而事實上,她也的確這樣做了。

    聽到動靜,那位太子殿下立即回過頭,見陶沝這會兒流露出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眉心不由地一皺,繼而冷聲:「跟爺進來!」

    「不!」像是打定主意要和對方唱反調,陶沝一面搖著頭,一面繼續往後退步。她才不要再進去這個鬼地方呢!這間書房對她來說,幾乎就等同於是噩夢的代名詞,她死都不要再進去……

    這樣想著,她轉身就要奪路而逃。但,某人那邊卻已預先察覺到了她此刻的這番意圖,搶先一步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強扯著往書房裡帶。

    「放手!你……放手!」陶沝努力掙扎反抗,卻仍被對方給拉進了房中。

    小太監尚善這會兒正在裡面整理書籍,見他們兩人居然以這種拉拉扯扯的方式走進來,臉上的表情著實有些意外。正要過來行禮,就聽那位太子殿下已經淡淡地發了話:「你先出去!」

    「庶!」尚善慌忙應聲,放下手裡正在整理的書籍就要往外走,卻在經過兩人身邊時被陶沝伸手一把扯住:「不准走!」

    「九……九福晉?!」尚善被她此舉嚇了一跳。

    而某位太子殿下亦跟著微微愣神。

    「你這是做什麼?」他擰眉,用猶如寒刃般銳利的眼光凌遲著她此刻緊緊扯住尚善的那隻手,「放手!」

    「不要!」她死也不要單獨和他待在這間書房裡。

    尚善一臉為難地夾在兩人中間欲哭無淚。

    「放開!」見陶沝如此這般不肯配合,某位太子殿下終於忍無可忍地動了怒,也跟著伸手扣住了前者抓著尚善的手腕,且好死不死地正握在她上次還未痊癒的傷處,陶沝立刻吃痛地鬆開了手,而小太監尚善也立馬借此機會趕緊溜了出去,還不忘體貼地為兩人關上了房門。

    而他也順勢用蠻力將她整個人強行壓在了內側的門板上。

    陶沝用力掙扎:「你,你做什麼……放開我……」

    「別動!」他絲毫不肯放鬆手上的半分力道,但開口說話的語氣卻又是異常得平靜,聽起來就像在和她閒聊今日的天氣究竟是晴還是雨。「我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嗚嗚,這些所謂的皇家阿哥們提問題時怎麼都喜歡用這般另類的方式啊?之前小十四是如此,現在他也是如此,難道她活該要被人壓著才能問問題?!

    陶沝嘟著嘴,不理會某人的這一說辭,繼續揮舞著雙手反抗到底。

    可是他卻眼疾手快地將她礙事的雙手一把反剪到其背後,沉聲問道:「為什麼不願意進來這間書房?」

    「……」陶沝沒答腔,只高高地撅起嘴,用近乎指控的眼神死死瞪著對方。這傢伙居然還好意思問她這個問題?

    而他也定定地回望著她,像是讀懂了她寫在眸中的那番控訴:「……是不是,如果我當初沒有對傾城做那樣的事,你現在也就不會這樣了?」

    她聞言一滯,繼而輕輕垂落眼瞼,卻並不出聲,似是在默認。

    他的眼神跟著一動:「你一直介意的就是這件事吧?」

    「……」依舊沒有回音。她咬著嘴唇別過臉不再看他。

    他也不再作聲,只默默地凝視著她低垂的臉龐。半晌,突然沒來由地歎了一口氣,道:「如果我說,當時的事情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傾城她,其實……」

    「不要說傾城的壞話!」不等他此刻把話說完,她已忍不住抬起頭來大聲搶白。在對上他那一臉怔愕的表情時,又斬釘截鐵地再補充一句道:「因為即使你說了,我也不會相信的!」

    他眸色一深,本能地出語反問:「你就那麼相信她?」

    「對!」她篤定地衝他用力點頭,臉上的表情堅定不疑。「傾城不會騙我的!因為她根本沒有必要騙我!」因為她和她,都來自同一個地方,沒有必要互相欺騙,互相殘殺……

    「你憑什麼這麼相信她?」他有些氣憤她此刻擺出的這種堅定態度,尤其是她說相信傾城時的眼神。「就因為你們是舊識?就因為你知曉她的底細?」

    「……」她沒吭聲。其實他這話只說對了一半,不止她知曉傾城的底細,傾城也知曉她的,她們兩人都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乘客,欺騙對方對於自己並沒有任何好處——連她這樣的笨蛋都不會做這種蠢事,更何況像傾城那樣聰明的人……

    「原來如此——」他見狀不由冷笑,微勾的嘴角浸著滿滿的嘲諷,是自嘲。「所以,你再不肯相信我說的任何話,無論我是否真心……」

    最後這句話,他說得咬牙切齒,尤其是「真心」那兩個字。

    「不管相不相信,都已經沒有意義了……」陶沝自然沒有錯過夾雜在對方這番語氣中的埋怨之意,當下不由自主地低下頭苦笑兩聲,方才繼續接下去道:「董鄂還是之前的那個問題,即使相信了,然後呢?太子爺打算從今往後如何對待董鄂呢?」頓了頓,像是在顧慮著什麼,猶豫著補充:「董鄂雖然並不在乎什麼名節,但卻也不想成為第二個八福晉!」

    她此語一出,某人手上的力道立馬隨之一鬆。

    陶沝仰起臉,神色平靜地凝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的、那張如玉雕般的絕色臉龐,語氣也保持著相應的平靜,但,此刻從她嘴裡吐出的那些字句卻遠比剛才愈發決絕:

    「更何況,修補過的東西,就算再完美還是存有裂縫的!與其一直在心裡介意著那道過不去的傷痕,還不如一開始就選擇『覆水難收』!」

    「覆、水、難、收?」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重複喃喃,暗啞的聲線裡明顯透出一分鬱鬱不甘。下一秒,他已換上了另一種語氣——

    「好!好一個『覆水難收』!」原本壓抑在心中的那些怒火似乎在這一瞬間被全體傾瀉了出來,他的兩隻手死死地扣住了她的雙肩,且指甲也深深地掐進了她的肉裡。他幾乎是怒不可遏地衝她發出低吼:「既然如此,既然你現在能說得這般決絕,那為何先前還要在我面前表現出那種在意的模樣?如果真的可以做到你所謂的不在乎,那為何還要在我的面前流淚,讓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有我的,而且,不止一點點——」

    「因為遺忘也是需要時間的!」相對於某人此刻的震怒,陶沝回話的語氣卻是冷靜得近乎詭異。「只要太子爺能夠給董鄂足夠的時間,董鄂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忘記和太子爺的那些過往的……

    「你!」他當場被氣得說不出話來,雙手也止不住地一陣劇烈顫抖。他瞪著眼,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沒等他來得及張口,身子卻是一下子軟了下去,整個人也重重地壓在了對方的身上……

    他昏過去了。

    「你,你怎麼了?」陶沝顯然沒想到自己今次的一番話竟會造成如此慘烈的後果,當即嚇壞了,趕緊扶著某人就地靠坐在門板上,自己則立刻推門出去叫人:

    「來人吶!太子爺昏倒了,快去傳太醫——」

    ******

    「那個,太子爺他……應該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吧?」

    在與書房東次間相隔了一道牆的梢間內,陶沝正忐忑不安地咬著嘴唇,輕聲詢問此刻進來為她送茶的小太監尚善。

    方纔,她一路奔出書房喊人的時候,尚善是第一個跑來的,並且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其他人去請太醫,而陶沝也在他的幫助下,將那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從門邊的地上給轉移到了書房東次間的那張臥榻上。

    因為太子此番無故暈倒,所以接下來出現的場面那可謂是一個混亂不堪——不知打哪兒得到第一手消息的各路人馬都在最快的時間內巴巴趕來,魚貫而入,太監、宮女,主子、奴才……所有人都混雜在一起,幾乎分不清楚誰是誰。不過也幸好夠混亂,因此身穿宮女裝的陶沝夾在裡面才算是成功躲過了一劫,沒被其他人認出自己的身份。等她察覺到自己其實應該找地方迴避的時候,從太醫院請安的那位劉太醫都已經坐在桌邊寫藥方了。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陶沝還是瞅準機會央求尚善將她帶到這間梢間裡暫時安置,又拖了好一陣子,才見到後者進來給她送茶。

    「嗯!太醫剛才寫的那紙方子,已經煎成藥給太子爺服下了……」尚善一面倒茶,一面有條不紊地向陶沝一一道明現今狀況:「他說太子爺只是因為一時氣火攻心,所以才導致了此次突然性昏厥,其餘並無大礙……」

    「是嗎?」確定某人如今沒事,陶沝心裡終於小小地鬆了口氣。「那就好……」

    如果他今次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她鐵定會內疚的!

    「九……不,格格——」似是瞧出了她眼中此刻流露出的滿滿歉意,尚善忍不住追問:「奴才斗膽問一句,您剛才都跟太子爺說什麼了?」

    「我……」陶沝支吾著答不出。總不能告訴對方,她剛才其實一直都在拿話刺激那位太子殿下吧?

    眼見她表現出這番糾結的模樣,尚善心裡頓時明瞭了幾分,忍不住出語勸道:「格格,不是奴才多嘴!太子爺最近身子不好,前兩日才因為感染風寒而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天,至今尚未徹底痊癒,格格若是要跟太子爺鬧彆扭,還是應該過幾日為妙……」

    他說著,停了停,抬頭對上陶沝此刻那已然抽搐不止的嘴角,又反射性地垂下眼瞼淡淡接道:「格格別不相信,奴才說的都是事實!今日太子爺下朝回來的時候,那臉色就看著有些不對勁,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就連二阿哥先前遣人交了寫完的字帖過來,他都沒什麼精力翻看,直接讓人給放到了一邊……要不是因為側福晉端湯藥進來時不小心把那疊字帖給弄灑了,太子爺也不會讓人收拾起來多看兩眼,結果沒看多久他的臉色就變了,緊跟著就把側福晉給趕了回去,而他自己也立刻拿著那疊字帖去了二阿哥房裡,再後來……」

    話到這裡,他沒再繼續往下說,但陶沝卻已經明白了他此刻想要表達的一番深意,臉上當場沒來由地一紅:「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格格客氣了!奴才可沒有半分要責怪格格的意思……」看到她這會兒有些慌亂地道著歉,模樣像極了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尚善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而且,格格就算真的要道歉,也不應該是跟奴才……」

    聞言,陶沝頓時抿緊嘴沒再作聲。他這話的意思,是要她去跟那位太子殿下道歉嗎?可是……她好像剛剛才跟那傢伙說過近似永不原諒對方的話,如若現在又跑去道歉,那感覺肯定會好奇怪的說……

    「對了,格格,你前幾日可有在御花園裡見過太子爺?」見她突然沉默以對,小太監尚善也立刻識趣地轉移了話題:「唔……好像就是在佛誕節的前一日!」他邊說邊歪著頭努力回想,「奴才那天是在御花園裡找到太子爺的,找到他的時候,雨下得正大,太子爺當時就一動不動地站在水池邊上,淋著雨,旁邊還扔著一把傘,奴才和賈公公都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太子爺是因為什麼而想不開了呢……」

    「他為何不打傘?」陶沝打斷他的敘述,避重就輕地發問。

    尚善搖頭:「奴才也不知,反正自打那日從御花園裡回來之後,太子爺就病了……」說罷,他別有深意地瞅一眼陶沝,「奴才還以為這一定是跟格格有關呢……」頓一下,又像是自言自語地反問道:「原來……竟不是麼?」

    「呵呵……」陶沝強撐著乾笑兩聲,臉上的表情著實有些彆扭。

    這的確是跟她有關呢!只是,她這會子實在是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面承認……

    想了想,陶沝主動開口問了一個看起來與上述話題都毫不相關的問題:「剛才那些人都已經走了嗎?」

    尚善一愣:「格格是在問太子妃和側福晉她們麼?」見對方點點頭,他也立刻跟著給予了肯定:「沒錯,大家都已經回去了……太子爺剛才在書房裡睡下之前,曾吩咐過不准其他人去叨擾的!」滯了滯,他側頭打量了一眼此刻同樣流露出滿臉倦容的陶沝,忍不住提議:

    「格格這會兒也應該累了吧?那……也早點休息吧!今兒個恐怕要委屈您在這間房裡過夜了……」停了停,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補充一句:「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話,請儘管跟奴才說……」

    「需要啊?」陶沝喃喃重複著對方話裡最後出現的那個詞,隨即嘟起嘴,眨巴著眼睛小小聲請求:「我現在想去看看他,可以嗎?」

    「這——」尚善顯得有些為難。「太子爺剛才可是說過不准人前去叨擾的……」

    「橫豎他睡著了以後也不會知道有沒有人去過的……」陶沝雙手合掌沖尚善擺出一副「拜託你了!」的懇求表情,黑亮的大眼睛裡水光盈盈,似是對方不肯答應就要立馬傾盆而下。「我只看一下下就好的!」

    「這……好吧!」尚善顯然經不起陶沝此刻眼淚加表情的雙重攻勢,當場棄械投降:「奴才這就帶您過去……」頓一下,又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強調一點,「不過,就按格格說的,只能在裡面待一小會兒就出來哦……」

    「嗯,有勞了!」

    ******

    再一次站在這間大門緊閉的書房外,陶沝心裡突然莫名地打起了一陣退堂鼓——她剛才強烈要求過來看他一眼的這個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如果自己現在就這樣走進去,那麼有很多事情都會跟著發生改變——雖然,她並不清楚究竟會發生什麼改變。

    「格格!」站在旁邊的小太監尚善瞧出了她此刻的遲疑,忍不住出聲喚她,語氣也帶上了些許疑惑:「您這是怎麼了?」

    陶沝被喚回神智,忙沖其尷尬一笑:「不,沒什麼!」轉過頭,雙眼正視著書房的那扇雕花木門,嘴裡既像是在跟尚善強調,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般地自言自語:「我進去看一下就出來!」

    「既如此——」雖然察覺到前者這會子的語氣有些奇怪,但尚善還是立刻接上了話茬:「那奴才就在這兒等著格格了!」

    「嗯!」

    最後朝尚善綻開了一個美好的微笑,陶沝深吸一口氣,伸手推開了書房那扇沉重的木製大門,然後高高抬起腳邁過門檻,步履輕盈地走了進去,並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房門。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那張正躺有某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的臥榻跟前,站定。

    隔著眼前相差不到數尺的距離,她靜靜地望著臥榻上熟睡的他,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

    那一次,她推門進來時所看到的場景,就是他和傾城兩人雙雙躺倒在這張臥榻上的畫面——很狗血,卻也狠狠地傷透了她的心……

    原本還以為有了那樣的前車之鑒,她今生今世是再也不會走進這裡來了,但可惜,她現在卻好像違背了這個意願,而且,這一次貌似還是她主動要求的……

    自嘲似地輕歎了一口氣,陶沝動作輕柔地跪在了臥榻旁邊的地上,直起上半身,雙手則輕輕扶起某人隨意擱在錦被外的、身體外側的那只左手,將自己的臉頰慢慢貼近他的掌心——

    「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的……」她的這些話說得很輕,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極用力、極清晰地咬著音,「……你也知道,我這個人說話向來都是口無遮攔、不計後果的,否則,你當初又怎麼會對我另眼相看……」

    他的掌心很暖,而她的臉頰卻是冰涼。在兩者相互觸碰到的那一瞬間,她能清楚感覺到他的手掌條件反射般地一震。

    「我也知道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的確是很傷人,只是——倘若不用這樣的理由逼你先放棄,那我又怎麼可能說服自己徹底死心……」

    滾燙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在眼眶裡來回打著轉兒,連帶她這會子的聲音也染上了一絲低低的泣音。

    「那日裡,我看到你和綰兒相處得那般親密的模樣,心雖然很疼,但卻也慶幸,因為我終於找到了讓自己再度死心的理由……如果,如果你當時並沒有追來,說不定,我現在已經對你死心了……」

    就像是為了證明「物極必反」這一道理,她突然揚起一笑,笑容裡卻充滿了無限落寞。

    「其實,傾城的事也好,綰兒的事也罷,不過都只是為了讓我自己死心的借口而已……如果喜歡一個人卻又注定不能和他在一起,那還不如不要喜歡……明知道彼此之間沒有未來,明知道兩個人怎樣都不會有結果,那還是早點死心比較好,不是嗎?」

    她說話的語氣依舊冷靜得嚇人,可是眼眶裡的淚水卻並不爭氣地悄悄洶湧而出。

    「……不是不肯原諒你,也不是不願相信你,而是……原不原諒、亦或相不相信,對我們兩個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區別……縱使我原諒了你,相信了你,到頭來卻還是不能和你在一起,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選擇不原諒、不相信,然後用這些理由,讓自己徹底放棄,不再癡心妄想……」

    眼淚慢慢淌過臉頰,一點一滴,匯聚成線,順著他和她緊緊相貼的手心內側緩緩下滑……

    「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這樣,我們兩人之間便再沒有任何牽絆了……」

    「這樣,即使將來哪天我不在了,你也不會……」

    話到這裡,原本一直就像是在對著那個已然睡著的太子殿下喃喃自語的陶沝突然猛地收住了口,因為她意識到自己這會兒正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沒錯!她怎麼會忘記了呢——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師兄,如果她真的可以就此回去,那麼毫無疑問,她一定是會選擇回去的!因為那個時代才是她真正的家,她所有的親人朋友,她的一切一切都在那裡……雖然,她也捨不得這裡的他,捨不得這裡的很多人……但,如果只能讓她選擇一個,她肯定還是會選擇回去的,就像……當初要她在傾城和他之間選擇,她也同樣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傾城……

    如此,既然決定了要回去,那麼狠下心來斬斷這邊的情絲,便無疑是一項明智之舉。這對於他們兩人都有好處——這樣,至少她將來走了,他也不會感到有任何的傷心難過……

    想到這一層,陶沝立刻毅然決然地收住眼淚,用袖子抹了抹頰邊殘存的淚水,而後小心翼翼地將某人的那只左手重新放了回去,並蓋在了錦被之下,跟著,她便站起身,想要盡快離開。

    只是——

    還沒等她此番抬腳邁步,右手的手腕已被一隻大手迅速從後邊伸過來牢牢扣住了。

    而此刻扣住陶沝手腕的那隻大手,很顯然便是某位這會兒明明應該已經熟睡的太子殿下的。

    陶沝起初嚇了一大跳,但在隨即發現這會兒抓住她手腕的大手究竟隸屬於何人時,儘管對方這會兒並沒有睜開眼睛,她卻也因而意識到了一個不折不扣的事實——

    眼前這個傢伙一定是早就醒了!

    搞不好,在她進來之前便已經醒了,甚至,壓根兒就沒睡著過……

    那麼,他也應該聽到她剛才所說的那些話了吧?

    不過,即使被他聽到了也無所謂……

    反正,她都已經要回去了……

    就算再怎麼捨不得這裡的人,她的心終歸還是偏向於想回去的那一邊的……

    這樣想著,她決定掰開他此刻握住自己右手腕的那隻大手,就像之前在四爺府裡的那個晚上,她也曾當著他的面,把他扣在自己腰間的那隻手掌一點一點用力掰開……

    可是——

    這一次,她好像估錯了他的力道。無論她怎樣拼盡全力去掰,他的那隻大手都始終死死地扣著她的手腕不肯有半分放鬆。

    她苦笑。這是他不想讓她離開的意思麼?!

    也罷,如果她真的很快就能回到原先的那個時代裡去,那麼,她現在能待在他身邊的時間也就所剩不多了……

    就讓她任性一次,用最後的這點時間好好陪著他吧……

    ……

    ……

    書房外。

    小太監尚善候在門口苦等良久也沒見陶沝有開門出來的跡象,末了,他終於忍不住擅自推開一條門縫偷瞄進去,卻在下一秒愕然發現,陶沝竟然已經趴在裡面的那張臥榻邊睡著了。而自家主子這會兒正側著身子躺在臥榻上靜靜地望著她,一雙丹眸晶亮無比——

    她睡得很安穩,且面容看上去毫無防備。

    而他望向她的眼神亦是從未有過的溫柔,溫柔得竟好似可以溢出水來……

    月光澄瑩,透過木製的雕花窗欞,斑駁地在房間內灑落一室寧靜……

    燭影搖紅,在雪白的牆面上渲染出層疊的光影……

    熏香裊裊,空氣中飄浮著隱隱的龍誕香香氣……

    兩個人的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

    十指相扣。

    「韶光暫借,寂寞裡搖曳,一為別,幾回魂夢自此與君絕。東風了卻,花開終須謝,情幾疊,隨君亂去不堪撿……

    窗花剪,落地情字一片片,如血蜿蜒出肆意與決絕。啼夜月,子規腸斷情切切,執子之手,與子長相偕……」1

    作者有話要說:【1翹翹《夕顏葬》,拜月的調,很好聽的古風女聲,喜歡的筒子可以去搜來聽。力薦哦!】

    本來這章標題是想選玲瓏骰子安紅豆的,就是入骨相思知不知的上一句,這樣覺著有點懸念,汗,後來想想還是直白點吧!筒子們覺得哪句好,或者乾脆兩句都用上,反正有兩章(*^__^*)嘻嘻……

    呼呼,這章現在算是補全了,下章還是他倆的戲份,不過筒子們都想得那啥了一點,某唐沒這種打算,說了萌清水的,之前提到的勁爆點也不是指這個,應該還要再過兩章,嘿嘿~不過應該能滿足一下大家的部分ry~奸笑ing

    繼續努力碼字~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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