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裝有傾城送給自己的那把吉他的笨重木箱從苒若那兒回來,陶沝遠遠地就看到一個極為熟悉的身影正守在翊坤宮外,走近一瞧,卻是十四阿哥跟前的那名貼身小太監達順。
見她這會兒走過來,達順忙迎上前去,說是十四阿哥今日身子不舒服,希望陶沝能跟他過去瞧瞧。陶沝雖然有些疑心某人身子不舒服為什麼不直接去請太醫治療、卻反而跑來找她這個連半點醫術都不懂的不相關人士,但念在對方畢竟是她的救命恩人,且是因為救她才落得這病的份上,想了想,終究還是跟著達順去了。
達順一路領著她來到十四阿哥的住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十四阿哥要求靜心養病、康熙和德妃特意派人來囑咐過的關係,這地方如今顯得格外冷清,周圍空蕩蕩的,連半個多餘的人影都沒瞧見。
達順態度慇勤地將陶沝引進房間,自個兒卻是立刻抽身退了出去,然後動作利落地從外邊掩上了房門。
陶沝面色狐疑地站在外間屋裡盯著那扇被某人關上的房門,會是她多心嗎?她總覺得這件事情實在有些不對勁,不管是達順本人的舉止也好,還是他剛才讓她過來的理由也好,都讓人感覺有點牽強,他真的只是想讓她過來探一下十四阿哥的病這麼簡單麼?
站在原地呆滯了一小會兒,陶沝將裝有吉他的木箱放在外邊地上,自己則認命地往裡走——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還是直接見招拆招比較妥當!
掀開簾子進到裡間,映入眼簾的那幕畫面卻是出乎陶沝的意料之外——
沒有她想像中的出言諷刺或是大呼小喝,十四阿哥閉著眼睛安靜地躺在床上,似是睡著了,身上只蓋著一條手工縫製的杏色刺繡錦被,可能是因為睡夢中翻身或嫌熱的關係,被子這會子被掀開了大半。
陶沝當即一愣,這好像跟她想像中的情景有些不太一樣。她原先還以為小十四這傢伙今次遣人叫她過來,定會像之前那樣對她趁機刁難,卻沒想到竟是……難道,真的是她心裡想太多了,也把人給想複雜了,對方純粹只是希望她能過來探一下自己的病?
思及此,陶沝不禁狠狠地自我鄙視了一下自個兒的暗黑心態,大腦裡原本緊繃的那些根神經線也隨之放鬆下來。緊接著,她輕步走到距離床邊還有幾步的位置站定,嘴裡小聲喚道:「十四爺?」
「……」沒有回應。躺在床上的人這會子好像已經完全睡熟了,身子一動也不動。
陶沝先是怔了怔,隨即又大著膽子上前幾步走到床邊,想幫著對方把掀開的被子重新蓋好。
萬萬沒有想到——
就在陶沝的雙手剛觸到被子的那一瞬間,原本躺在床上已然作熟睡狀的某位皇十四阿哥突然條件反射似地睜開了雙眼,而後嘴角劃起了一個異常詭譎的弧度,跟著一個猛地翻身,動作幹練地將陶沝成功壓在了身下。
有……有沒有搞錯啊?!
冷不防被身為自家小叔子的某人毫無預兆地、用這般曖昧的姿勢壓倒在床,即使之前兩人也有過如此近距離的親密接觸,且還不止一次,但陶沝此時此刻還是被徹徹底底地嚇住了,當場瞪大了雙眼,萬分驚詫地望著對方:「十……十四爺,你——不,是您——這是做什麼?」
被問的某人並沒有立刻開口回答,反而擺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嘴角上傾得厲害。他問話的語氣也同樣曖昧得讓人不禁遐想連篇:「那你說,爺現在是要做什麼?」
意識到對方話裡的言下之意著實不淺,陶沝心下頓時一驚,說話也本能地變得有些結巴:「十……十四爺,您,您可千萬別跟奴婢開這種玩笑……您,您還是先放開奴婢吧……那個,有話好說……萬一待會兒有人進來,那豈不是……」
「放心吧!」相較於陶沝這一刻的驚惶失措,某人卻擺出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完全沒有半分要顧忌的意思:「達順在外面守著呢……」
蝦米?!
這傢伙的意思難道是……
聞言,陶沝的大腦剎那間一懵,隨即迅速意會,跟著也開始慢慢回悟到方才小太監達順請她過來這裡時的表情和舉止為何會是那般不尋常……嗚嗚,這死孩子是打定主意要讓她在他家下人面前抬不起頭是吧?
「可,可是……」陶沝掙扎著想要起來,但整個身子這會兒卻被對方給死死壓制住了,絲毫動彈不得。嗚嗚,不公平啊——貌似這傢伙的年紀明明就比她小來著,身高也沒比她高多少,可為什麼力氣卻比她大這麼許多?嗚嗚,男女的力量差距果然懸殊……
陶沝所作出的這番反抗行為顯然引起了某人的不滿,十四阿哥當下更為用力地禁錮住了她的手腳:「別動!爺有話要問你!」
「咦?」陶沝被他這句話說得先是一愣,繼而便不可抑制地滿頭黑線。嗚嗚,小十四啊,你確定你問話一定要用這麼讓人誤會的方式嗎?
然而可惜,十四阿哥似乎並沒能切身感受到陶沝內心深處的這番鬱悶糾結,他只是定定地、用那雙猶如黑曜石一般的閃亮星眸靜靜凝視著她的眼睛,自顧自地發問:「那條鏈子……是你送我的?」
「嗨?!」大約是沒能想到他會問出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問題,陶沝的大腦思維一下子有些轉不過來,「你說什麼鏈子?」
「你還裝什麼?」他說這句話的語氣聽起來頗有些不屑,但臉上的神情卻是異樣的專注。他就那樣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眸深處,像是要借此望見她的內心並將其整個看透。「那日裡,菡蕊對我說,她戴在手上的那條鏈子原本是你打算送我的……」
咦?陶沝聽罷本能地有些愣神。小十四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起來感覺有點怪怪的?這種事,他不是應該早就知道了嗎?若果她沒記錯的話,現階段距離他的生日已經過去很久了啊,這傢伙有必要把那麼久以前發生的事情再翻出來重新說一遍嗎?更何況,他不是不喜歡那條鏈子嗎?
「昨兒個巧巧來過了,我也問過她了,她說那是你為我準備的生辰禮物……」見她這會子一直默不作聲,他以為她是在生氣,下意識地停了停,見她臉上並無異色,這才接著往下繼續:「她還說,你當初為了做這條鏈子,幾乎整整一夜未睡……」
「你……是在指菡蕊戴在手上的那條鏈子嗎?」聽出某人後邊那半截話的語氣說得很是小心翼翼,陶沝有些不確定十四阿哥話裡所指的那條鏈子和自己想得是不是同一條,當下不禁開口沖其確認了一遍。見對方肯定地朝自己點了點頭,她再度愣神,而後狐疑地反問:「對,對啊……的確是那樣沒錯,可是……你怎麼會突然想起問這個?」
「……」聽到陶沝的這番親口承認,十四阿哥意外地沒再吭聲,但看向前者的目光卻變得逐漸幽深起來。
陶沝也自下而上靜靜地回望著他,完全不明白對方這會兒到底想要向自己表達一個什麼意思。想了想,她決定還是先發制人,至少得先搞清楚對方到底想做什麼。於是,她試探地出聲問道:
「你,你不是不喜歡那條鏈子麼?還是……你也不喜歡看到菡蕊每天都帶著它?唔——雖然那條鏈子的式樣的確是不太適合女孩子戴啦,因為當初編的時候是打算送給你的嘛,不過……那塊貔貅玉可是個好東西,菡蕊戴著也是好的,可以保佑人發財的哦!我當初可是求了好久才從宜妃娘娘那兒得來的呢,本來是想留給自己戴的,結果正好趕上你生辰嘛,所以就決定便宜你啦,沒想到……」
她的話還未說完,某人的雙眸卻已赫然變色,陶沝嚇得趕緊把後面想說的「沒想到你還不喜歡」幾個字給重新嚥回肚去。
雖然眼色瞬變,但十四阿哥此刻依舊沒有出聲。他就這樣深深地看著她,眼底洶湧著異樣的情緒,卻又意外地再沒有其他相應的動作。
「你……生氣了嗎?」
陶沝這廂提心吊膽地盯著對方的臉半晌,原以為十四阿哥此番定會對她動用某種暴力手段,結果卻是左等右等也沒見對方有作出相應舉動。她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但另一方面,她也更加猜不透眼前這位皇阿哥這會子到底是對她抱了何種意圖。難道說,他是覺得她之前送給他的這件生辰禮物太隨便了,所以想要借此機會要求她再補一份?還是……
「那個,如果你真不喜歡菡蕊她戴著那條鏈子,那我去跟她說好了……」在腦海裡左思右想良久,陶沝終於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其實,菡蕊她人真的很好,我當初把鏈子給她的時候曾說過,若是你不要的話就把那條鏈子直接扔掉好了。沒想到她卻說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她會一直戴著的,橫豎不會扔,你看,她現在果然……唔——」
還沒等最後的幾個字從陶沝嘴裡盡數吐出,一個突如其來的吻,就在此刻搶先一步堵住她的唇,阻止了她的繼續。
一雙黑眸瞬間睜得老大,陶沝幾乎是驚怔無比地瞪著自個兒上方的那位十四阿哥在這一秒毫不猶豫地低下頭,將他的嘴唇重重地壓在了她的唇瓣之上,
他用的力氣很大,像是要在她的唇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跡。
他的這個吻,明明就吻得那樣出人意料,卻又落得這般理所當然,根本連讓陶沝做出反應的空隙都沒有。
天——這,這傢伙莫不是瘋了吧?她,她可是他的准九嫂哎!他又怎麼可以……
「唔,放,放開……」陶沝只覺得自己的腦海裡這會子已然混亂成一團,她再度想要掙脫某人的這番鉗制,但最終還是輸給了男女之間的力量懸殊。
嗚嗚,這死孩子的腦子到底裡有沒有所謂的倫理倫常啊?!
鑒於反抗無效,陶沝當下忍不住在心裡暗暗腹誹某人的這一非道德行徑。
雖然之前沒被拆穿身份的時候,她的確也有對他做過同樣的事,但那些都是她為求自保而暫時想出的權宜之計,跟他現在的做法完全是屬於兩回事!更何況,他心裡明明就十分清楚知曉她的現有身份,那為什麼還要……
待陶沝這廂在腦子裡胡思亂想了好半天,十四阿哥那邊才終於戀戀不捨地離了她的唇。他抬起頭,眼神灼灼地細細觀察著前者此刻的臉部表情,將其上的各種微小變化都逐一淨收眼底。他的嘴唇輕輕動了動,似乎是想對她說些什麼,但滯了良久,卻又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你……」陶沝覺得自己此刻非常有必要對這位十四阿哥進行一番言語控訴,可惜還沒等她從嘴裡迸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已經搶在前面出聲打斷了她:
「爺會把那條鏈子給要回來的……」
哎?!
原本已經在陶沝的腦海裡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的控訴之詞就被某人的這一句話給成功攔在了嘴邊。陶沝不由自主地再度瞪大了雙眼,神色愣愣地望向對方:他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所以,你好好地……」
不等陶沝此番反應過來,十四阿哥左手的大拇指指腹已經順勢輕輕撫上了她剛才被他強吻過的唇瓣,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等著爺就好……」
我汗,他這會兒到底是在說什麼啊?!
陶沝當場越聽越糊塗。
他說……等著他是什麼意思?等著他把鏈子從菡蕊那兒拿回來,還是等著他……
陶沝突然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她覺得自己應該趁這個機會跟眼前這位皇十四阿哥好好溝通一下,她應該跟他說清楚,她對他,並不是那種意思,從來都不是那種意思……
「十四爺,您是不是……」
正要開口解釋,門外突然不合時宜地響起了小太監達順的通傳聲:「爺,德主子跟前的穆公公來了,說是有事要見您!」
啥?不是吧?居然有人現在要進來?嗚嗚,那她這一次豈不是要徹底完蛋了?!若是被德妃的人看到裡屋這一幕情景那還了得,她就算能逃過一死那也肯定是要被扒掉好幾層皮的……嗚嗚,她可一點都不想因此被拖去浸豬籠啊,當然,更不想被拖出午門砍頭……
因為這會兒嚴重關係到自己的小命安危,所以陶沝又一次選擇了掙扎推拒,而她這回的力道較之剛才也的確是強勁了不少,但與那位十四阿哥相比,卻依然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他仍舊死死地抱緊她,絲毫沒有半點要鬆手的意思。
「嗒嗒嗒——」
聽著此刻從門外傳來的腳步聲越離越近,陶沝嚇得幾乎就快要哭出來了:「嗚嗚,十四爺,您,您趕快放開奴婢啊,有人進來了啊……」
「閉嘴!」無視於陶沝這會子的連聲哀求,十四阿哥卻是不慌不忙地伸出一隻手,用力摀住了她的嘴,而後回過頭,聲調極為平穩地沖外間屋裡發話:「爺今兒個還不能見風,就讓他站在外間屋裡說話吧……」
「庶——」達順在外邊配合著應聲。緊接著,又一個腳步聲走了進來,在隔開裡外兩間屋室的那道簾子跟前站定,畢恭畢敬地沖裡面道:「回十四爺,德主子今日遣奴才過來是要給十四爺傳個話兒,皇上今兒個特地把德主子傳了過去,說是要給您和十三爺指嫡福晉……」
「噢?是嗎?」十四阿哥聽到這話先是一愣,隨即便低下頭若有所思地瞅了身下的陶沝一眼,平靜地接茬道:「既如此,那皇阿瑪和額娘他們……這會兒可是已經商定出了人選?」
「回十四爺的話,聽皇上的意思,好像是打算把兵部尚書馬爾漢大人家的那位千金指給十三爺……」頓一下,又繼續往下道:「至於十四爺您,好像暫時是敲定了禮部侍郎羅察大人家的千金……」
「禮部侍郎啊?」十四阿哥下意識地在嘴裡喃喃重複了一遍,而後猛地一滯,像是突然間回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臉色當場瞬變。他頗有些氣急敗地反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你說,皇阿瑪要指給我的是羅察大人家的千金?完顏.羅察?!」
「回十四爺的話,正是那位羅察大人!」站在外間屋裡的那位穆公公顯然有些無法理解這位十四阿哥的情緒反應為何會變得如此激烈。
此語既出,適才被十四阿哥死死摀住嘴的陶沝這會兒也忍不住以眨眼睛的方式來稍稍抒發自己此刻的訝異之情——
果然不出她所料,歷史終究還是按著既定的進程往下發展的,並不會輕易發生改變!
康熙和德妃今次為十四阿哥指婚的這位完顏.羅察大人家的千金,肯定就是當初那位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完顏.飄絮……嗯,她當初猜得沒錯,對方果然就是如假包換的十四嫡福晉……嘿嘿——她也果然沒有牽錯紅線……
嘴角正下意識地要往上彎,但下一秒,陶沝臉上原本那愉悅滿滿的表情便陡然間一僵。原因無他,只因為此刻壓在她正上方的那位十四阿哥正拿一種極度詭異的眼神望著她——唔,他該不會是也記起當初她對那位完顏.飄絮所說的紅線預言了吧?!
想到有這種可能性,陶沝趕緊不留痕跡地迅速別開臉。嗚嗚,別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好不好?她可不是傳說中的神棍……
見她這會子刻意避開自己的視線,十四阿哥的眸色當即莫名一閃,滯了滯,又再度沖外間屋子裡的人發問:「那……額娘那邊又是什麼意思?」
「回十四爺,德主子是打算明日把皇上欽點的這兩位格格都宣過去見見,如果十四爺的身子已無大礙,想請十四爺到時候也一道過去瞧瞧……」
十四阿哥聽罷並沒有立刻響應,待兀自沉默了好長一會兒,他才淡淡地回道:「爺知道了,你還有其他事要稟告嗎?」
「回十四爺的話,關於其他的,德主子就沒有特別要奴才交代的了……不過,奴才倒是剛剛聽說,太子爺今次好像也主動去皇上那兒請了婚……」
「哦,是誰?」這個問題顯然引起了十四阿哥的一絲好奇,連帶被他壓在身下的陶沝也跟著一起高高豎起了耳朵。
「對方好像是漢軍旗都統唐大人家的千金,也就是之前大家都傳說模樣長得很像乾清宮傾城姑姑的那位,太子似乎想請娶她為側福晉……」
咦?他是在說綰兒?
意識到這一點,陶沝的心突然猛地一抽。那個人,竟然會主動請娶綰兒?!可是,綰兒心裡喜歡的人不是那位十三阿哥麼?
「好了,這些事情爺都已經清楚了,你可以回去了……」
「庶——奴才這就告辭!」
待那位穆公公前腳離開,十四阿哥這廂似乎也再沒有心思跟陶沝繼續糾纏下去了,當下放手鬆開了她:「好了,你今日也回去吧,爺到時候再去找你……」
陶沝這會兒被某人意外鬆開,原本應該是感到非常高興才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剛才那位穆公公所說的關於那個人要求請娶唐佳氏的事情之後,她突然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就連之前心心唸唸要跟這位十四阿哥解釋清楚的打算也不復存在了……就彷彿一下子掉入了一個思維凝滯的境地,她的大腦根本無法做出任何思考,只是順從地起身,順從地下床,順從地準備離開……
就在她這會兒邁步正要往門外走時,某位皇阿哥卻又沒來由地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不死心地發問——
「你,當真能算出別人的姻緣麼?」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趕著把這章補完了,寫得有點糙,實在是想睡覺了,筒子們湊合著看吧,某唐有空再來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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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下班了,剛碼到這裡,先發上來,後面還有一段,晚上看能不能寫完~
標題先隨便取一個~本來還想叫很純很曖昧的,想了想,怕挨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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