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糖坊裡正忙活著,秀瑤回家休息一下,為了避免二嬸三嬸那樣的人搞破壞,大門都是鎖著的,不允許外人隨便出入。
秀瑤出來,看見二嬸在外面鬼鬼祟祟的轉悠,也沒理她,徑直就走了。之前二嬸一直不跟他們說話的,一個勁地逼著秦產多要錢,秦產就是不肯,她更恨上大房,跟柳氏見了面都不叫,柳氏也懶得理她。
秀瑤剛到家,張氏就領著倆人進來,秀瑤認出來是三姑和三姑父。老秦家後來條件很差,窮得吃不飽飯,所以三姑嫁得最不好。雖然是小兒子,家裡也沒有什麼可給他的,他們成親還借了錢,也攤到他們頭上,好多年也沒還利索。日子過得也是相當的苦哈哈,好幾年也不怎麼回娘家。
秀瑤叫了三姑、三姑夫,然後去給他們沏茶。
三姑忙說不用不用,張氏道:「親姑來了,怎麼能不沏茶呢。」她讓秀瑤趕緊的,又讓秀瑤叫柳氏回來,又叫秀瑤做飯。
秀瑤不理會她,只是沏茶,端上來給他們喝。
三姑夫計大力盤腿坐在炕頭上,屁股左蹭蹭右拱拱的,身子晃來晃去,他用粗糙黝黑的手端起細白瓷茶碗,滋滋地喝了一口,笑道:「這個茶葉不孬,我在我們村大戶家也喝過。他們請我去做大席,喝得比這個還好勒。」
三姑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飛快地看了秀瑤一眼,見秀瑤依舊笑微微的,沒有露出鄙夷的神色才鬆了口氣。
秀瑤當然知道三姑夫吹牛,做人不夠踏實,好面子、喜歡酒肉朋友,打腫臉成胖子的事沒少干。不過她一個小輩,而且是姑父,自然不會多說的。
三姑夫卻以為秀瑤喜歡聽似的,開始天花亂墜地吹起來,也不覺得秀瑤是個小孩子,反正有人聽自己說就好,似乎就能滿足自己一遍一遍地講述的快感。
有人喜歡分享,自己的一點事情也要跟這個說了那個說,似乎能從跟人分享中得到分享的快樂。三姑夫就絕對是個中翹楚,秀瑤懷疑他對著牆也能說個唾沫橫飛。
張氏也看不下去了,立刻呵斥道:「大力,講正事吧。」
計大力啊了一聲,「俺大哥大嫂子還沒回來。」說著又呵呵笑著給秀瑤講他如何受人尊重,如何跟大戶們打交道,朋友如何遍天下,「你只要有事,給三姑夫捎著信,就是……三姑夫一句話的事兒。」
計大力稍微有點結巴,不厲害,不過激動的時候會明顯一些。
秀瑤笑了笑,沒有說那種之前怎麼不來串門現在來為什麼事兒的話,只是笑。
張氏卻覺得不對勁,不是那麼個滋味,這死丫頭看起來恭恭敬敬地對待長輩,只怕心裡不定怎麼消化這個三姑夫呢。她立刻道:「去叫你爹娘回來。」
秀瑤卻不肯,家裡沒有人,她可不能隨便出去。
只要家裡沒有人來,張氏每次來,不是順個茶碗就是順個碟子的,上一次還把娘做好的幾雙鞋墊也順走了。雖然這些東西,如今家裡不缺,給她也無所謂修真之境(重生)。
可每次都是不告而取,秀瑤就有點膈應,尤其還是她。
她最討厭那種去了別人家,看見什麼東西好就要,要不到就順手牽羊的大人。
有時候也不是家裡缺,似乎就成了一種習慣,比如說張氏,家裡現在什麼沒有,茶壺茶碗的,鍋碗瓢盆的,就她和爺爺兩個人,能缺什麼。
可她就是喜歡來一次順點東西回去。很快柳氏也回來,見到家裡的人她很顯然一愣,對於她想了想才上前打招呼的事情,張氏很不滿,覺得她是怕小姑來打秋風。
而三姑也顯然是很尷尬,畢竟很久不回娘家,一回來就是想求助,總覺得有點不那麼厚道。
她看三姑夫還在那裡吹噓,滿臉尷尬地將他拉過來,給大嫂問好。三姑夫雖然沒帶什麼禮物,卻也毫不尷尬,他也沒下炕,只是坐直了身子,笑道:「嫂子,原本說帶隻雞給你補身子的,不過桃葉說家裡養了好多,那我也就不用帶了。省得路上拉屎,怪臭的。」
柳氏笑道:「都是自己家人,還帶什麼東西。」
計大力對秦桃葉道:「你看吧,我說什麼來著,大嫂子根本不在乎那點東西。現在大嫂子家吃不完用不完的,隨便扔點都夠咱們吃的,哪裡還在乎一隻雞。」
秦桃葉被他氣得直翻白眼,乾脆不理他。
計大力繼續道:「大嫂子,你說親家親家,本來就是有親才親家的對吧。我在村裡也不是差的,不敢說吃香的喝辣的,可也不是孬的。四外村的大戶也常找我去坐大席,我都還得看看去不去呢,不過來大哥大嫂子家,那是要來的。我百忙中也得抽出時間來看看。」
柳氏笑道:「親戚親戚,就是要勤走動,才能親。你們坐著聊,我去做飯。」
計大力笑道:「大嫂子,你可別忙活,我不饞。俺們在家裡,什麼都吃過了,不缺什麼的,一點也不缺。我去大戶家坐大席,讓我捎剩菜家去,我都不愛捎,別看都是些雞腿雞翅膀的呢。」
張氏使勁咳嗽,恨不得上去扇他兩巴掌,秦桃葉臉一陣白一陣紅。
柳氏卻毫不在意,「我們沒那麼好的生活,不愁吃不愁穿就行,天天雞鴨魚也沒,也就是吃家常便飯。」
計大力立刻道:「大嫂,家常便飯,可也得來六個盤至少的吧。我看大戶家,家裡來客,起碼得八個盤十個碗兒的。咱們是自己人,嫂子家也不是那麼大的戶,咱們就少倆就行。」
那邊秦桃葉只好讓自己裝聾,跟秀瑤聊天,問她一些事兒,誇道:「你嬤嬤說你能幹,還能熬糖,真是厲害。」她想把話題引到今天的重點上。
秀瑤剛要說,那邊計大力聽見了,立刻湊過來道:「熬糖?我也會呀,沒有什麼難的。」
秦桃葉氣火了,「你又沒做過,你會什麼?」
計大力不服氣地扯著脖子瞪了她一眼,歪著鼻子,抽著嘴角,一副凶巴巴的樣子,道:「啊,你說什麼?你個婆娘,我不和你叨叨。」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秦桃葉誇秀瑤還跟柳家姥娘學了剪紙,計大力又嚷嚷道:「不就是剪紙,我也會呀。我剪得還不錯呢。」說著又手肘拐在膝蓋上,左晃右晃的。
秦桃葉簡直是毀後悔死了,就該窮死餓死也不該回娘家來丟人。
計大力看大家說話不理他,他有些不高興,立刻就強行插話起來,然後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就顧自大聲說著。話題多變,從南到北,從古至今,連女人生孩子來月經繡花納鞋底他也沒有不會不知道的重生之傲劍天下全文閱讀。
秀瑤開始還有點淡定,後來簡直是渾身冒汗,耳膜都被震得轟隆隆的。她有點後悔出於禮貌陪客了,起身就要下去。計大力攔著她,「瑤瑤,你哪裡去?三姑夫可是剛來,你不能不給面子。坐下,有什麼事,跟三姑夫說。」
秀瑤一看,這是哪裡跟哪裡啊,三姑夫不會說話說多糊塗了吧,再說了,這還沒喝酒呢,怎麼跟醉了似的,眼珠子發紅。
很快,柳氏飯做的差不多,又去叫秦大福來陪客,其餘人就在糖坊裡吃。
這邊秦大福過來,洗手換衣裳,計大力有些不高興,喊道:「大哥,大哥,怎麼還不進來,怕我來吃是怎麼的?」
秦大福笑著進來,「髒乎乎的,我洗洗。」
「啊?你嫌俺髒」計大力喊著,就給他們看衣裳,還要解開棉襖,「你看看,哪裡髒了。」
秦桃葉羞愧得無地自容的感覺,忙去拉扯他,「你幹嘛呢,大哥說他自己衣服髒,剛幹活了,洗洗。」
計大力一下子就一副生氣的感覺,「你快別嘟唧了,嘟唧嘟唧的煩死人。」說著回去炕上坐著,搖搖晃晃地生悶氣。
秦大福知道他的脾氣,立刻就笑著安撫他,「咱哥倆好好喝兩盅。」
計大力聽見喝酒又開心了,說了一會兒話,他又道:「大哥,不是吹牛,要不是當時我讀不起書了,我如今怎麼也是個舉人呢,你要和我喝酒,還沒那麼容易呢。」
秦桃葉終於忍不住了,下去找柳氏道歉去了。
柳氏知道計大力的脾氣,自然不真生氣,又不是眼皮子底下的人,有什麼好生氣的,她還勸了秦桃葉兩句,讓她也別生氣。
秦桃葉一下子眼淚就嘩嘩的,「大嫂子,你是不知道啊。我怎麼不想回娘家,再窮的娘家也是娘家,再窮的閨女也是閨女。要不是他,我,我……真是丟不起這個人。」
柳氏安慰她道:「都是自己人,說什麼兩家話。」她拿出帕子給秦桃葉擦臉,又讓人去西間說話。而秀瑤也脫出身來,計大力在那裡嫌棄怎麼不把人都叫來陪他喝兩盅,「大哥,賺錢也不能賺糊塗了,要孝順父母,兄友弟恭才行。」
秦大福說是是是,就給他倒酒,計大力端起來就嚷嚷,「大哥,你是好樣的,說起來和我也差不多。不過我沒有你那麼好的運氣,可說起來,我也不差。咱倆走一個。」
秦大福陪著喝了一個,一來二去也喝了大半斤白酒,秦大福就開始不怎麼倒酒。
計大力眼睛一瞪,剛才還高談闊論的,指手畫腳,突然就生氣了,一拍桌子,酒盅子筷子都掉在炕上,「啊,大哥,疼妹夫我吃酒是怎麼著?怎麼不倒酒了?」
秦大福道:「咱們吃肉,吃肉,酒喝多了傷身,到了就行,到了就行。」
「不中!」計大力吹鬍子瞪眼的,眼珠子赤紅,伸出手去拉扯秦大福,比比劃劃的,「不中,大業呢,二哥三哥呢,都叫來,再喝兩個。」
老秦頭不喜歡他,所以這一次沒來,寧願不喝酒不吃這頓飯也不願意在酒桌上看見他。
秦桃葉要來勸,柳氏攔著她,「別過去,拱上他火來,讓他揍你。」
秦桃葉卻不聽,衝過去喊道:「你快別喝了,喝點馬尿騷就知道耍酒瘋。你要是喝就喝得安安穩穩的,不喝就家去。要不是你非來,我才不來丟人。」
「啊?你說什麼?」計大力瞪著血紅的眼,歪著鼻子,咬著牙,「你說什麼?我丟你的人?笑話九龍至尊!」他一揮手,「我可是舉人,我丟你們的人?」
秦桃葉就來拉他,「咱們快走吧,快走吧。舞舞扎扎的骯髒人。」本來是說來找點活兒干,誰知道他喝成這樣,什麼事兒也辦不成。
「我扇你!」計大力拖著長腔,舌頭有點打結,揚著胳膊就要去打秦桃葉。
秀瑤躲在一邊,還真是沒見過這種酒品如此爛的人。
秦大福攔著不讓他打妹妹,計大力一下子就火了,「啪」的一聲,一把將一個空的白底青花的酒瓶子扔在地上,粉碎。
秦大福一下子火了,「計大力,你這是幹什麼?」
計大力一手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大哥,大哥,你說,啊,我是不是倒霉,本來可以讀書考個舉人,結果呢,啊,我怎麼這麼倒霉。大哥,你們是出息好了,看不起窮親戚了。」
秦大福厭煩道:「你快行了吧,好吃好喝,我看你是糊塗了。」讓柳氏趕緊送秦桃葉去那屋休息,秦桃葉也是哭得稀里嘩啦的,一個勁地賠不是。
計大力哭了一陣,「大哥,大哥,是兄弟……不對,兄弟……」他下地要賠禮道歉,結果「啪嗒」一聲,一下子倒在地上。
秦大福又急了,趕緊給他扶起來,發現他還被碎瓷片扎破了手,趕緊又讓秀瑤幫忙打掃一下。
秀瑤氣道:「俺嬤嬤也真是,幹嘛把他領咱家來。」閨女回娘家,自然在她那裡。
秦大福也顧不得說什麼,把計大力弄炕上,又給他灌了一杯濃茶,然後蓋上被子,又讓秀瑤拾掇桌子。
過了倆時辰,糖坊停工,明天繼續,這邊計大力也醒了。
他嘟嘟囔囔的,「你們真狠,竟然拿錐子扎我,不就是喝點酒。」
秦桃葉氣得罵道:「誰扎你,你自己作,早晚兒作死才好呢。」
計大力呵呵笑道:「你惡毒,你惡毒,嗯,嗯,我不和你一般見識。大哥,大哥,咱們再喝。大業呢,回來了吧。」
秦業和秀容過來問好,計大力又拉著他說東扯西,要晚上一起喝幾盅。
秦業應付著他,計大力又說侄媳婦怎麼不來朝面,柳氏就說她回娘家去了。
計大力呵呵笑道:「嫂子,你哄人。」
柳氏道:「我哄你幹什麼。」
這會兒秦桃葉更不好意思提要來幹活的事兒了,就催著計大力走。
計大力笑道:「走什麼走,我是來給大哥大嫂幫忙的,他們需要我,我走去哪裡。」說著他就朝秦大福和柳氏拱手,「大哥大嫂,家裡有活兒,我幫著干兩天,干兩天再走。」
秦大福忙說不用不用,計大力卻道:「怎麼能不用呢?我就住下了。」他往後一仰,躺在被上,又朝柳氏笑,「大嫂子,咱們家不是還織布嗎?讓桃葉留下織布,幫你們忙。不用客氣,不用錢,親戚,都是一家的,說什麼錢的,不用。」
秦桃葉氣得不理他,他涎著臉笑道:「你看看,娘們就是娘們,還小氣了,要什麼錢。是給你大哥大嫂幫忙。我可說了,雖然不是我親大哥大嫂,可也勝似親的。來幫忙,是應該的。」然後他就一副要住下,還是給秦家幫忙的奉獻架勢,賴著不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粽子節快樂,粽子們都去玩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