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頭看了她一眼,這小丫頭倒是挺有主意,自己這樣悄悄地去跟周大爺談也是個辦法,有證據了就讓周大爺把自己家的糧食還回來,再讓周家以後把斛子改成正常的就是,他也保證不聲張,這樣算是兩全其美。
他點點頭道:「這是個法子,我這就去周家。」
秀瑤又道:「爺爺,周家有幾隻斛子?如果周管家換了呢?」
老秦頭笑道:「這個不怕,他們每回收租放租就那一個斛子,我們都認識的,他換不得。」說著就回家。
一回家,老秦頭讓秦大福隨他去,他想的是大兒子為人忠厚卻也心細,二兒子太直太愣,容易氣衝突,三兒子吧又太滑平日裡就喜歡巴結周家,要是讓他去,只怕沒說兩句他就得說這個爹不對。
結果老秦頭幾個去了一下午也沒回來,也沒有信送出來,家裡人就急了,秦三順就跟張氏幾個抱怨秀瑤,「娘,你說這麼一個小丫頭她懂什麼?把俺爹挑唆挑唆就跑去跟人家周家理論。人家周家那麼多地,會看得上咱們那麼三升兩升的糧食?」
張氏也急得很,但是也不敢再那麼打罵秀瑤,她問道:「大業呢?」
那邊從場裡回來吃飯的秦產道:「俺大哥還在場裡忙活呢,他說告的假還沒到日子,過幾天再去周家,先在家收拾收拾場和棉花地,等種了谷子再去。」
張氏喊道:「快,讓他去周家打聽打聽到底怎麼樣了。」
秦二貴忙道:「我先去看看。」
秦三順一把拉住他,「二哥,你快行了吧,沒什麼事兒你去了也就有事兒了。」
張氏也讓二貴在家呆著,讓秦業去問,又對秀容道:「三妮兒,你去周家找你娘,讓她也打聽打聽。」
秀容答應了,秀瑤也跟著她一起去,路上秀容道:「小妹兒,你怎麼那麼大膽兒,什麼都敢說。」
秀瑤道:「我也沒撒謊啊,那斛子很明顯是被動過手腳的。」一隻斛子,如果分成三層,放貸用比實際斛子小的,收租比實際斛子大的,一來一去,他就賺不少。
兩人到了周家的宅子前,大門開著,一個老蒼頭在門口掃樹下的鳥糞和落葉,秀瑤就和三姐上前去說明來意。老蒼頭讓一個小廝去後面傳話,很快柳氏就跟著一個小丫頭出來,見了倆女兒,她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秀容就把爺爺和爹的事兒說了一遍,柳氏眉頭皺起來,道:「你們等著,我去跟周大娘子打聽打聽。」說著又急匆匆地進去。
等了一會兒,柳氏也沒出來,秀瑤兩個就在一旁的上馬石上坐著。
又過了一會兒,聽見馬車轔轔的聲音,一人喊道:「瑤瑤」
秀瑤扭頭去看,見是柳青從馬車上跳下來,接著一掀車簾顧寧也探出身來下了馬車,秀瑤心下一動,對秀容道:「三姐,咱請寧少爺幫忙。」
她和三姐跑過去,先問了好,顧寧以為她心急來問番麥的事情,便朝她笑道:「我已經寫信讓人帶去,回信得有幾天呢。」
秀瑤忙道:「不是呢。」然後她把爺爺和爹的事情跟他們簡單說了一遍。
顧寧眉頭微凝,「這可是大事,如今朝廷正查這個呢,要是有人敢用私造的斛子坑害鄉里,就算是鄉紳之家也是要被法辦的。」
秀瑤聽他如此說,心下大喜,知道有希望,她道:「我爺爺覺得肯定是周管家瞞著周大爺自己搞鬼,所以來問問呢,結果好半天也沒回來,我們家裡擔心,讓我們來打聽打聽。」
顧寧對柳青道:「你讓人去看看周管家在哪裡,再去找周大爺跟前的來福,讓他從跟著周管家收租的人裡找個本分的,再把這兩天收租的那個斛子扣下,不許人動手腳,我去周大爺那裡看看。」
秀瑤聽他考慮這麼周到,知道他是誠心幫忙的,忙道謝,見三姐傻呆呆地看著人家,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秀容回過神來,臉頰紅了,胡亂道了謝。
顧寧不以為意道:「你們隨我來吧。」他率先上了台階,秀瑤和三姐趕緊跟上去,而柳青則領著人去辦他說的事情。
進了周家,顧寧就先讓人打發一下周海泉在哪裡,然後讓小廝去後面周大娘子那裡跟柳氏說一聲,又讓人送秀瑤和三姐去偏廳跟老秦頭和秦大福會合,他則去找周海泉。
秀瑤和三姐到了偏廳,就見爺爺和爹正坐在那裡焦急地等待著,一副著急卻又拘束不好意思出門張望的樣子,看見她倆過來,他們立刻起身走出來,「丫頭,怎麼啦?」他們以為家裡出事了呢。
秀容道:「爺爺,爹,俺們都擔心你們,嬤嬤讓我們來問問,門口碰到那位顧少爺就領我們進來了。爺爺,你們問得到底怎麼樣?」
老秦頭歎了口氣,自己想得太簡單,他沉聲道:「沒事,你們先回去告訴家裡,不用擔心。」
他們倆一來到周家就說有要事找周大爺,結果門子說周大爺不在家,老秦頭就說可以等,又跟通報的人說是事關周家聲譽的大事,必須跟周大爺說,若是真的不在那就周大娘子也行。
結果周家大娘子就出來了,老秦頭就將事情委婉地說了一下,說他們有證據,要周管家帶了斛子來對質。周大娘子很驚訝卻也不敢做主,畢竟這是男人主持的大事,而且她一直覺得丈夫對鄉鄰都是非常和善絕對不會做這種蒙昧良心的事情,所以她就派人趕緊去找周大爺回來。
同時周大娘子又讓人去叫周管家也回來,還讓人不許走漏任何風聲,這一會兒大家都在等周大爺和出去收租的周管家回來呢。
秀容道:「爺爺,爹,那位顧少爺也願意幫咱們呢,他已經讓人去看著那個周管家了,還讓柳青哥哥帶人去查問呢。」
秦大福詫異道:「這位顧少爺到底是什麼人,為何總是出手幫咱們。」
老秦頭也記著呢,畢竟他們這樣的小門小戶的莊稼人,見過的有錢人不過是周家,可周家人要跟那位顧少爺比起來,不管是涵養、氣質、容貌等都差得極大,也不由得老秦頭記不住。「我看那位顧少爺是個正直人兒,看不慣那些齷齪事兒呢,他真要是管,那咱們的事兒就更有希望。」
正說著有人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一進院門就拱手,「秦老哥,久等了久等了,我這裡剛從外面回來,內子已經都跟我說了,我立刻就讓人去查順便把周管家也喚來,還讓他把斛子也抬來,咱們當眾驗驗,也好讓大家去去疑惑,否則以後豈不是心裡疙疙瘩瘩不舒服。」
老秦頭忙說是,「周大爺可別見怪,老頭子我種了這麼多年地,估計糧食真的是從沒出差過,別說我們自己家的地,就是估計鄰居家的,只要看了地,摸上幾把麥子,那收成估計得就八/九不離十。這一次咱們交了租,差得也太多了點,所以……」他呵呵地笑著,陪著小心,做了個揖,「大爺莫怪,老頭子我就是覺得別是有什麼岔子是大爺不知道的,若是有人背著大爺做了什麼,那豈不是有損周家的聲譽。」
周海泉哈哈笑道:「自然是,自然是,老哥懷疑的好,既然懷疑了咱們就一定要去疑,我最恨人家背著我搗鬼,要是周管家真敢這樣,那我周家是絕對容不下這樣泯滅良心的東西的。」
說著就喝問道:「周尖回來了沒?」
小廝忙回道:「大爺,已經去找了。」
周海泉又讓老秦頭幾個入座,讓人看茶,老秦頭哪裡有心思喫茶只說不用,「咱莊戶人會吃什麼茶,別浪費了,還是留著給正經客人吃吧。」
周海泉笑道:「也是,咱們都是一家人,講究那個做什麼。」說著又讓人上了碗甜湯給倆丫頭喝。
有男主人出面,那周管家來的就快,吆喝著人把斛子也抗過來。一見老秦頭兩個,周尖小眼睛一瞇,一接到喚他回來的命令他就能猜到怎麼回事了。
周尖上前給周大爺行禮,拱了拱手對老秦頭道:「我說秦老爹,你們怎麼還鬧到大爺跟前兒來了,雖然你們和我們大爺關係好些,可國法就是國法,周家的租子可以給你們減免一成,這官田的卻沒辦法,你們既然種了田就得交租,我們老爺也沒這個能力給你們做主啊,你們怎麼還真找上來了呢。」
他這麼一說,就想讓人家以為秦家之前找他說情少交點租子,結果被他嚴詞拒絕,很可能會心裡懷恨心在過來誣賴他什麼的。
秦大福立刻道:「周管家,我們可沒另外找你要求減免租稅的,我們也不是孩牙子什麼都不懂,交了這麼多年的官糧,怎麼可能不懂呢,而且周大爺已經給我們減免過,我們豈能再有不足的。」
周尖哼了一聲,「那你們所來何事?難道不是來搗亂的?」
周海泉哼了一聲,「周管家,怎麼跟秦老哥說話呢,我來問你,你那個斛子真的沒問題麼?」
周尖立刻道:「大爺,這個能有什麼問題?咱們每年可都是由縣衙派人來校準過的,一捏一龠(yue去聲)都不會出錯的。」
周海泉看向老秦頭,「秦老哥,你們可有證據,現在人來了,不妨出示你們的證據吧。」
周尖冷笑道:「秦老爹,我們大爺是忠厚仁慈的人,也常約束我們做人要忠厚不能太奸詐,更不許我們欺負鄉鄰們,我們也都照做。可我們因為背靠著大爺這棵大樹,沒少讓人眼紅嫉妒的,今兒你要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那我可是也有說道的。」
說完,他一扭頭,做出一副若是查不出什麼來他也不肯善罷甘休的架勢。
老秦頭沒說話,只是和秦大福上前去看,他們先裡裡外外看了一圈,的確是收租時候那只斛子。
周海泉笑道:「我們也就這麼一隻好的斛子,另外有幾隻斗和升,收租子的時候就用它們。」
周尖面有得色,抱著胳膊,目光不善地掃過老秦頭幾個,哼,土包子,敢跟他作對,要是查不出什麼來,就給他們好看,秦家的人別想再來周家做事,看看他們還有什麼臉。
老秦頭讓人拿一根棍子來,周海泉一招手,小廝就去取了一根竹竿遞給老秦頭。
老秦頭先在裡面量了一下,然後又在外面量一下,突然覺得不對勁,又仔細量了一下,發現裡外竟然沒有什麼差別,不過是一個底那麼一指左右的厚度。
不對啊!他嘀咕著又量了幾遍,還是跟之前一樣,秦大福急道:「爹,不對勁嗎?」
周尖得意地嚷嚷道:「周老爹,怎麼樣?你們也太刁鑽,看求情不成就想陷害,虧我還給了你幾個錢呢,哼,大爺,這事兒怎麼說?」他橫了老秦頭幾個一眼,又朝周海泉拱了拱手,很是倨傲。
周海泉蹙眉,卻也有點猶豫,平日裡他一直約束家僕,不許他們縱橫鄉里的,他也信奉發財不能昧良心,要為子孫積陰德,所以雖然他知道好多人家大斗進小鬥出,他是嚴令不許的,每年縣裡來人檢查,他都讓人積極配合。
如今聽老秦頭說懷疑他家的斛子有問題,他心裡也是有那麼一點不舒服的,畢竟自己向來做得清白,對這些佃戶那麼大方,突然讓人質疑,心裡就不好受。
老秦頭的汗都嘩嘩地流下來,一臉的疑惑,他看向秀瑤,「丫頭,你來看看。」他甚至懷疑秀瑤是不是弄錯了,畢竟這麼個小丫頭,自己就那麼輕易地聽了她的話,實在是有點太草率。
秀瑤得了允許就上前來,也不要棍子,往那斛子裡一看,胳膊比劃了一下,道:「爺爺,這不是那只斛子。」
老秦頭啊了一聲,又仔仔細細地看,跟那只一樣啊,這裡幾個鐵釘,那裡有個破損補丁,他見過很多次了,還幫著抬過呢,不可能出錯。
周尖調過來,「小丫頭,你胡說什麼呢?你說話能負責嗎?什麼叫不是那個?沒聽大爺說嗎?我們家就這一個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