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依舊如是,不同的就是男人們沒回家睡覺,女人和孩子們比第一天還早就被張氏喊起來。秀瑤只覺得渾身散架一樣,而且眼睛怎麼都睜不開,根本睡不醒啊,坐起來,迷迷糊糊地又倒下去,一迷糊就聽見張氏在窗外吼道:「挺屍呢,還不快點!」
秀瑤一個激靈,趕緊爬起來,睡意全無。
又是一天,一天接一天,秀瑤覺得過得可真慢都有點堅持不住,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頭兒啊?
這日晌午她繼續拾麥穗,只覺得頭暈腦脹的,她就知道自己是中暑了。
秀容看她搖搖晃晃的,忙道:「小妹兒,你去喝口水,在樹底下蔭涼裡歇歇。」
秀瑤卻不肯,要是歇歇,二嬸肯定又罵罵咧咧難聽,懶得跟她磨牙,她道:「我沒事。」
她話音剛落,秀容就看見她搖搖晃晃了兩下,一頭栽倒在麥草堆裡,秀容趕緊衝過去,「爺爺,爺爺,小妹兒昏倒了。」
老秦頭和秦大福趕緊去看看,老秦頭道:「丫頭是中暑了,快把她抱去樹蔭涼裡喂點水。」秦大福抱起女兒去了地頭的槐樹底下,讓秀容趕緊端水餵給秀瑤喝,又淋了一點水拍在她的臉上,掐了掐她的人中,看著秀瑤慢慢地醒過來。
秀嫻抱了一抱麥草來放在地上,讓秀瑤躺著涼快一下,他們則繼續去忙活。
這時候秦顯和秦產去借了三爺爺家的驢車來,趁著他們家歇晌的功夫把驢車借來往場里拉麥子。老秦頭幾個就去裝車了,盡可能地多裝點,畢竟不是一整天都有驢車用的。
見男人們都不在這邊了,二嬸跟三嬸嘲諷道:「大房的人,真是懶驢上磨屎尿多,拾個麥子還昏倒,她以為她是嬌嬌小姐啊,沒那個命,還淨生那個病。嬌氣!」
三嬸剛要說二愣子在旁邊呢,結果秀嫻聽見了,氣得還嘴道:「二娘娘,你怎麼就會背後裡嘀咕人?我小妹兒哪裡懶了?從割麥子開始,她撿麥子比秀婷多,甚至比秀美都多,你說她懶,你也不看看到底誰懶,我捆的麥子都快有你和三娘娘倆多了,你怎麼不說說?」
三嬸見秀嫻又把她也數落上了,趕緊道:「二嫚兒,我可沒得罪你啊,你別一竿子打翻一船。」
秀嫻冷笑道:「誰打翻一船誰知道呢。」秀婷昨晚就裝病今天呆在家裡沒出來,她當然怕說了。
二嬸狠狠地瞪了秀嫻一眼,那日大打出手之後她就不理睬秀嫻了,尤其是對柳氏問好還被無視,她就對柳氏以及大房的人不理不睬,形同陌路,不過背後裡還是照舊要嚼舌頭的。柳氏等人不睬她,秀嫻可忍不住。
她一邊捆麥子一邊陰陽怪氣地道:「我說有些人也真是的,人家跟你說話了嗎?你湊上來有意思呀。」
秀嫻不肯示弱,「那有些人背後嘀咕人有意思?你別說我妹妹,我才懶得理你呢。」
三嬸趕緊對二嬸道:「嫂子,別跟孩子一般見識了,我們快點幹活兒吧。」早就說過別惹二愣子,她可是一點都不考慮後果和面子的,想什麼就說什麼,才不管什麼要臉不要臉呢。
秀嫻不理她們,一邊幹活兒去了。
等裝滿了一車麥子,老秦頭讓秦顯和秦產兩個孫子跟車回去看場鍘麥子,他趕著驢車,又對秀容道:「你跟你二姐回家取飯吧,把瑤瑤那丫頭也送回去歇一歇。」
秀容答應了就去找秀嫻,姐妹兩個扶著秀瑤家去了。
秀瑤幾個一到家,恰好碰到柳氏從周家回來,忙上前問安。柳氏嗯了一聲,看了秀瑤一眼,「病了?小臉蠟黃的。」
秀容道:「中暑了,迷昏了一下就醒了。」
柳氏摸了摸秀瑤的頭,把手裡的小包袱遞給秀容,「走,回家吃去。」
秀容一看,裡面竟然有兩根雞腿,幾塊燒肉,頓時口水直流,笑嘻嘻地道:「娘,有好吃的!」
柳氏笑了笑,讓她們家去吃,秀容卻猶豫了,「娘,家去不夠吃了。」大姐是要給的,可那個秀婷也在呢,說不定嬤嬤就不給吃了呢。
柳氏道:「沒事,只給你們姐妹吃就行。」
秀容還是有點猶豫,「俺嬤嬤?」
柳氏從她手裡拿過來,「走,娘跟你們一起。」
到了家,張氏很驚訝大媳婦怎麼回來了,嚇了一跳,「大業娘,你,你怎麼回來了?」家裡又沒出事,回來幹嘛?可別是讓人家攆回來了吧。
柳氏道:「沒呢,晌飯沒吃,帶回來跟丫頭們一起吃,瑤瑤今兒在地裡中暑迷昏了。」
那邊秀婷一聽說有吃的,立刻跑過來,眼睛放光地放著柳氏手裡的包袱。
張氏也看了一眼,道:「有肉?那就留著給割麥子的男人吃吧,丫頭子吃了浪費。」
柳氏卻道:「娘,這是我的晌飯,我沒吃呢。」說著就拎進房裡去,讓秀瑤幾個進來。
張氏氣得不輕,剛想發作,卻又有點發不起來,之前因為打秀瑤被柳氏嚇過一次,加上後來二房打秀容又對柳氏有點虧欠,心裡先怯了,後來算是受過柳氏的幫助——言明不搶當家權,所以現在想要發作,突然有點提不起氣來。
秀婷卻拉著她的衣服,「嬤嬤,我也要吃。」
張氏一甩手,「我忙著呢,你要是沒事兒晌飯後就趕緊去地裡拾麥子,你看秀瑤都累病了。」說著又去忙活著著淘洗鹹菜去了,現在天熱,家人幹活累,得有油有鹽,鹹菜加點靠熟的油拌拌就兩全其美。
柳氏讓秀容不必關門,就在東間炕上吃她從周家帶回來的晌飯,秀婷站在門口,饞得直啃手指頭,恨恨地盯著秀瑤,秀容幾個比她大,她不敢攀比,只能跟和她一般大的秀瑤比。
柳氏把雞腿和燒肉拿出來分成四份,讓秀芹四個丫頭分了吃,秀芹就吃了一口,笑道:「我在家裡,幹活也不累,給妹妹吃吧。」
柳氏道:「給你就吃,誰說你在家就不累,這也是一大攤子活兒呢。娘雖然不去地裡,賺了錢也是給家裡,也就這口飯娘還是能自己做主的,我讓你們吃,你們就吃,沒什麼好怕的。」
秀瑤問道:「娘,那你吃什麼?」
柳氏笑著朝她們眨眨眼,幾個丫頭不問了,風捲殘雲地把自己那份肉給吃了,然後砸吧砸吧嘴巴,意猶未盡,真香啊。
秀婷又饞又氣,大娘以前有東西都是主動給她吃的,而且每次都比秀瑤,可自從分荷包那次就不給了,太氣人了,她想了想轉身就跑出去。
而柳氏看這女兒們吃完了就又去周家幫工,秀瑤幾個草草吃了晌飯,又給地裡幹活的家人送飯去。
有三爺爺家的驢車幫忙,拉了兩次麥子,老秦頭幾個就不用往場裡推能省很大的力氣和時間。晌飯後,秦顯和秦產就在場裡鍘麥子,其他人繼續忙著收割。
秀瑤因為晌飯後允許在家裡多休息一下,她也閒不住,就溜出去割了一些柳條和野草,編了好幾頂插著野花的草帽子,分別給二姐三姐還有秀麗。
另外她還給大哥還有二哥、秦產也編了不插花的草帽,家裡草帽和斗笠只有四頂,在爺爺和爹還有兩個叔叔頭上呢,哥哥們自然就沒得戴。
有了草帽子,起碼能遮一下毒辣的日頭,不至於暴曬在日頭底下中暑。
大家都很喜歡,只是二嬸那些沒有的又在後面嘟囔,秀瑤明知道也不理睬,哼,都打成那樣了,她還給她們編草帽子,她得多賤啊!就不給你們編,干氣猴!
夜裡男人們照舊在地裡割麥子,女人們捆麥子到掌燈時分回家。
秀婷自然又夥同了秀美秀娟三個跟二嬸三嬸告狀,說大娘帶回來肉不給她吃,就給秀瑤幾個吃。二嬸有心要鬧一場,又被三嬸攔著,「二嫂,你別跟大房一般見識,我早就說過大嫂不是良善人,你別惹她,她現在是香餑餑呢,咱娘都不敢惹她,你可別去觸霉頭,咱們慢慢地跟她算。」
老秦家一種租種了差不多三十幾畝麥地,一家老老小小地都出動忙活麥收,就單單收回場裡也需要個十來天。老秦頭一直怕下雨,所以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忙得團團轉,除了夜裡睡一小會兒,匆忙吃三頓飯,他幾乎都不休息。他不休息,男人們自然都跟著不休息,一個個都累得不像樣兒。
秀瑤幾個更是,幾天下來就乾瘦乾瘦的,秀嫻肌膚黑一點,如今更是黑瘦黑瘦,秀容白一些,又加上不怕熱死地捂著手巾,臉上倒是沒怎麼曬黑,不過卻也捂出了痱子,整天癢得難受。
秀瑤是個一曬就紅卻不會怎麼變黑的體質,雖然帶著自己編的草帽子擋住了頭頂,卻也遮不住臉,結果皮膚先變紅,然後就曬破了皮,也是難受得很。
不過就算再疼,她們也不敢叫的,免得被斥責是奸猾偷懶的孩子。
沒日沒夜得忙了七八天,麥收終於差不多要好了,除了幾畝熟得晚的,其他的已經都收到了場裡,這時候大家早就不堪重負了。割麥子的一個個手上都磨出了血泡,腳、腿、手、手臂甚至臉上,也都是被刺破的小傷痕,加上沒有休息好,一個個灰頭土臉,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傍晚時分,老秦頭用黑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手巾擦了把臉上的汗,道:「南邊那三畝現在還有沒怎麼熟的,不如再等兩天,咱們先把麥子鍘鍘,順便打打場,差不多了再去割。」
秦大福幾個說好。雖然就算不割也不能歇著,可起碼白天能吃頓囫圇飯,夜裡睡個囫圇覺。
割完手頭這塊,又借車拉了一大車,剩下一點挑的挑,推車裝的裝,也一氣收回了場裡。秀瑤幾個也趕緊把剩下的這點地上的麥穗拾完,好回家跟著休息兩天。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