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三月都是農忙,種了莊稼種蔬菜,老秦家忙了十來天,轉眼到了谷雨,棉花花生差不多都種上了。雖然不是自己的田,種上了就能有盼頭,可以收穫果實,說不定今年收成好,交了租子,自家就能多留點。
種完了棉花地,秦大福將工具都收拾了,又看了看布口袋裡,對坐在門口抽煙袋的老秦頭道:「爹,還剩下一些棉花種呢。」
棉花是自己家留的種子,就比租要好又多,浸種發得也好,再過些天就該壞了。扔了是不捨得的,只是又沒地兒種了。
牆邊屋前的都淹上了豆子,地頭地邊能種的也都種得很滿,不會浪費一寸土地的。
秀瑤聽見,笑道:「爹,能不能種到小麥地裡去啊。我看咱家小麥地的壟挺大的,種點棉花完全不成問題。」
她有點奇怪,爺爺既然知道輪作、換茬,怎麼不知道小麥棉花套種嗎?這個季節剛好的。而且麥地裡的地壟確實太大了,浪費空間。
秀瑤也是把老秦頭想的太厲害了,這裡各地有各地的耕種習慣,而且祖祖輩輩因循,要推廣新方式也沒那麼容易。
豆茬地種小麥不種棉花,以及豆茬地不種豆子等祖輩傳下來的習慣,他自然是知道的,棉花在此地種植的時間並不是很久,所以有些東西老秦頭又是不知道的。也或者別地方的人知道,但是卻沒有流傳到這裡來。
秦大福聽見,眼睛一亮,「爹,留著白瞎了,我們試試吧。」
那邊秦三順聽見了道:「能行嗎?這到時候割麥子,要是不小心把棉花割了,那可麻煩。而且收了麥子,咱們還得燒麥茬呢,要不種穀子什麼的也不好種。」
秀瑤一聽急得連忙道:「麥子地不能燒的,燒了土地就變硬了,不好。有點麥茬也不耽誤長谷子啊,谷子又不能蓋得太厚,厚了都出不齊苗了。」
秦三順看著她嘿嘿笑道:「你個小丫頭知道什麼。」
秀瑤忙解釋道:「我聽姥爺說的,我姥爺兄弟好幾個,他們都是種田好手。」
老秦頭看了她一眼,「你姥爺真這麼說了?」
秀瑤使勁點頭,「是啊,」心裡尋思著哪天得跟姥爺透透氣,可別說露了,又尋思怎麼跟姥爺說才能不讓他懷疑呢,小腦瓜轉得飛快。
老秦頭點點頭,道:「那就種到小麥地裡吧,咱那個大壟是寬,我看就隔個五六小壟在那個大壟上淹上棉花吧,咱家壟大,到時候耙地什麼的也不害事兒。」
秦大福嗯了一聲,把棉花種子都歸置起來,去小麥地裡淹種子就不能用牲口了,必須用大橛頭來刨坑,點堆,包淹。
因為地還濕著也不必澆水,一個在前面刨坑,一個點種,一個包淹的就夠了,只要兩組人去,其餘的又被安排去割草拾柴火。桃源鎮地處平原和半丘陵地帶,周圍也有幾處山,不過都在別的村裡有幾十里地遠,每日去打柴也不現實。但是附近也有樹林子,大家都去那裡撿柴火摟樹葉子之類的回來燒火,一個冬天就是這麼過來的。
秦揚秀麗跟小尾巴一樣跟著秀瑤,秀瑤包淹,他倆就非要點種,秀瑤怕他倆浪費了就叮囑一堆最多放三粒,如果有斷芽的就要放四粒。
忙活了一陣兒,秦揚對刨坑的大哥撒嬌道:「大哥,我要騎馬。」
所謂騎馬就是他騎在大橛頭上,讓秦業拖他,不過這是在幹活,秦業讓他等等,秦揚就不幹,「姐,我要騎馬。」
秀瑤對秦業笑道:「大哥,你讓他給你壓著,你把大橛頭當耕犁使,更不累呢。」
秦業一想這個辦法倒是不錯,麥壟土質疏鬆,毫不費力,秦揚也樂意,歡喜地喊:「咦咦咦,喔喔喔,駕!」
很快,一條棉花壟溝就好了,秀瑤自己點種自己用腳埋上,效率比之前更快。
秦業對另一邊的秦大福喊道:「爹,你讓秀麗給你壓著,你像我這樣,輕快著呢。」
秦大福見狀也笑著說試試,秀麗本就羨慕秦揚,立刻跑過去了,秀瑤喊道:「小心麥苗,別踩了麥子。」
秦大福笑道:「這時候麥子還不怕踩,沒事呢,過些天可就不行了。」
用秀瑤這一招,三組人沒用多久就把剩下的棉花種子都點上了。
秦大福還覺得意猶未盡,對老秦頭道:「爹,這麼一說我還真是發現那麥地空大,浪費地方,要是有什麼能種的還真是好呢。」
秀瑤做出一副試探的語氣道:「要是還有豆子、綠豆、豌豆、蠶豆、花生什麼的也行吧。」
谷雨時節種瓜種豆,也不晚的。
秦大福看著老秦頭,「爹,反正種子用不了多少,那麥地還有不少空地方,咱稀稀拉拉地淹上,只要收就賺了呢。」
老秦頭背著手,轉著自己的煙袋鍋子,「肥也是個事兒呢。」
秀瑤道:「爺爺,咱家除了豬圈的肥,另外也可以漚肥啊,平日裡咱扔到豬圈裡的東西不是都變成肥了嗎?那咱就多扔點唄。」
她發現當地喜歡堆肥,而漚肥的少,但是南方人就喜歡漚肥,家家地頭上都有漚肥池子,所以自己這麼說豬圈漚肥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她這麼一提醒,老秦頭果然覺得好,片刻又歎息道:「要是咱家有牲口,起碼也能多存點肥呢。像人家大清河那邊的,也能挖河泥當肥。」
他們這邊水少、沒船,自然是沒人挖河泥當肥料的,其實河底的淤泥也可以,只是水多的時候就不能挖,只有見底了才行。
秀瑤便道:「爺爺,咱家收完麥子,麥茬燒了不好,不如在地頭挖個坑,把麥茬堆進去,再加水加糞在裡面漚呢。」
秦業笑道:「爺爺,這個辦法好,那麼點麥茬,也別刨回家了,燒也不當什麼。」
之前家裡燒荒的時候張氏總說燒了白瞎了,就讓家裡人去刨麥茬燒,這樣都變成灰,還能拿到家裡做了飯,她覺得很划算。
老秦頭同意了這個提議。
接下來幾日,秦家就在小麥地裡套種花生和豆類作物,當時因為是刨坑點種,基本沒有浪費,忙完這些老秦頭又想著高粱地裡有幾壟格外寬的,也想淹上大豆。
秀瑤勸他,「爺爺,高粱地裡要淹豆子,怎麼也得再寬點吧,要不高粱起來了,那豆子一點太陽也曬不著了。」
老秦頭想想也是,又誇秀瑤聰明肯動腦筋,把秀美氣得不輕,暗地裡又和秀娟秀婷狠狠地罵了幾聲小傻子。
弄完這些,老秦頭又把另外留出來的一點點地頭平整了想當菜園。
種了菜,夏秋季節自家就有菜吃,否則常年只吃鹹菜誰也受不了,反正那麼點地方,要說種糧食也多收不了幾升,不如索性就用來種菜的好。
秀瑤看這裡離村子稍微遠點,要是種了菜少不得會被人偷的,她對老秦頭說出自己的疑惑。
老秦頭拿破手巾擦了把汗:「我也正擔心呢,要是在這裡會有人來偷,可另外也沒地方。咱那場倒是地方合適,就是還得留著打場曬麥子谷子,不能種菜。」
正在耪地的秦業道:「爺爺,咱場邊上倒是有地,就是還有麥子呢,收了麥子再種菜也不趕趟兒。」
秀瑤大喜,忙道:「趕趟兒的,爺爺,大哥,咱們劃一塊麥地出來,把菜該栽的栽上,該種的種上,回頭我們收了麥子就當菜園好了。」
那塊麥地就在場邊上,到時候離家也近,進進出出地就看見了,別人想偷也沒那麼容易。
老秦頭覺得也好,又下意識地看向秀瑤,「那咱這塊地頭幹嘛啊?」
秀瑤看了看,這地方也不是很大,便道:「爺爺,不如咱挖個漚肥的坑好了,收了小麥要種穀子也得施肥呢,把圈裡的肥拉過來,加上草啊樹葉子什麼的漚著吧。」
老秦頭笑滋滋地對秦業道:「大業,你看這麼簡單的事情,咱天天看著,就是想不到,還是瑤瑤心細。」
秦業笑道:「是呢。」
秀瑤立刻解釋道,「我都是聽爺爺總叨咕,然後看得多了就尋思到了。」
老秦頭歎道:「有時候天天守著也不往那上面尋思。」
傍晚時候等著吃晚飯,秀瑤就和老秦頭在院子裡拿著燒火棍子劃菜園子的構圖,「爺爺,這一塊咱們栽一畦子茄子,這一塊栽蔥,這一畦子淹上扁豆,這一畦子栽黃瓜,那裡一畦子油菜……」
為了能夠取得更好的成效,鑒於此處蔬菜品種遠遠少於現代,而且北方也比南方可選擇的品種少,秀瑤還精心地想了幾個套作間作的方案。
例如現在種了青菜,二十多天就可以吃,吃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栽夏天的茄子、夏蔥等蔬菜,到了秋天又能種蘿蔔、白菜、辣菜疙瘩等,立冬的時候差不多就可以收回家去,窖藏的窖藏,醃鹹菜的醃鹹菜……
而春天種的蔬菜很多有青菜、韭菜、黃瓜、大蒜、扁豆、蔥、姜、絲瓜、胡蘿蔔、瓠子、葫蘆、南瓜、冬瓜、萵苣、茼蒿、苦瓜等品類豐富,足夠挑選的。
秀瑤一時間想得頭腦發熱,忘記了收斂,那邊老秦頭聽得兩眼發光兩耳透風,「瑤瑤,就咱們那塊地,種不了這麼多,種點划算的。」
秀瑤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解釋道:「爺爺,我太饞了,就想著有個菜園子就都種上了。」
她想了想又道,「爺爺,咱家那塊菜地,起碼可以弄□個菜畦呢,反正種苗咱去跟人家要點換點,都栽上到時候一個夏秋都吃不完,吃不完的咱就曬乾了。像茄子干、豆角干、灰條菜乾、還能做蒜茄子醃著,蘿蔔就埋著醃著都行,爺爺,不多呢。」
二嬸和三嬸一直在一旁一邊洗衣裳一邊偷聽,忍不住譏諷道:「都曬乾了還怎麼吃,當餵豬呢。」
她聲音不大,但是秀瑤還是聽見了,也不跟她一般見識。
曬菜乾明明到處都有,老秦家怎麼會不知道呢?
老秦頭輕輕地磕打著煙袋鍋,這是他思考的習慣,喜歡擺弄他的煙袋鍋,他看著秀瑤在地上畫的一塊塊的小長方格子道:「中,咱就這麼辦。」
種了那麼多地,收了那麼多糧,結果連肚子吃不飽,沒有糧食沒有菜沒有油水的,這日子真不是男人過的。
這菜不要交租子,收了就全是自己的,幹嘛不種,種!
他被秀瑤調動起了積極性,以他從沒有過的熱情來討論那塊菜地怎麼分菜畦,怎麼種,完全沒把秀瑤當成個小孩子。
而家裡人也不覺得太奇怪,一類就是接受了秀瑤的說辭——平日裡耳濡目染,看見了直接說出來,只是大家沒注意,另一類就是二嬸三嬸幾個,覺得秀瑤掉河裡一次就變精明了,不是從前小傻子了。不過她們自然不會覺得什麼妖怪附身那樣離譜,只是覺得大房那家子果然沒有一個傻子,都是奸猾奸猾的,一個賽一個的精明。
老大秀芹看著溫溫柔柔的笑瞇瞇的好像很好說話似的,實際一肚子心眼,不多說一句話,從不做錯一件事兒。
老二秀嫻看著直不愣登大咧咧沒心眼,實際誰知道是不是裝傻故意說話氣人的,實心眼子說話更堵人。
老三秀容,那是人精裡人精。
老四秀瑤,本來傻乎乎的,進了七歲突然開竅了,也變得鬼精鬼精兒的。
那三個男孩子,老大秦業倒是憨厚,跟誰都笑呵呵的,從不紅臉,對他們二房三房也從沒有一點看輕,她們兩個嬸子吩咐他點事情他也很盡力去辦。不過,誰知道是不是面憨心奸呢。三嬸一直說他根本不像表面那麼忠厚老實,也是一肚子壞水,大房都是這樣的。
老二秦顯不用說了,那是個唯利是圖的臭小子,比誰都精兒。
老三秦揚,仗著嬤嬤偏愛,在家裡當個小土皇帝一樣,還真當他是地主家的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