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獨逸拿著那小瓷瓶看了看,忽的微笑著把他從地上扶起。
「既然你帶回了聖獸之血,父皇自然按照約定,隔日上朝便宣佈封你為太子。」
「不!」沈離意外的反駁,竟搖著頭沒有接受。
「龍脈之地雖不是兒子毀去的,但也有一半責任。這聖獸之血也不是兒子得來的,算不上我的功勞。兒子此次沒有功卻又罪,所以太子之位,不敢承當。而且父皇如今還年輕,也不需過急的冊封太子。現下最重要的事,還是邊境戰亂。我聽說七弟已經掛帥出征了,可是讓父皇為難了?」
提及沈彥,沈獨逸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動作雖輕,卻也讓沈離看得十分清楚。他知道父皇一直偏愛七弟,果不出夏後所料,父皇打私心裡,也是不希望七弟出征的。
「哎~」沈獨逸一聲長歎,「你那七弟在外多年,血氣方剛的很,從不知這戰亂的利害關係!他打小就活的自在,沒什麼操心煩心的事。長大後,我和他母后也縱著他,任他在外面四處遊蕩。這次回來待這麼久,我是當他收了心,終於知道孝順了。哪曾想雪國叛亂,馮老將軍陣亡,朝中上下竟無一人敢站出來掛帥出征。我召你們回京,本是想看看你們誰肯去。卻萬萬沒料到,最後去的,會是他。」
沈離拱了拱手,嘴角扯出一抹笑。「父皇不必擔憂,待過幾日兒子便前往邊境平亂,讓七弟安全回來。」
沈獨逸瞇起眼眸,先是一愣,接著有意無意的開口道:「你去?你可知……那雪國如今的君王,可是和你有幾分血緣關係的。算起來,他可是你的哥哥。」
沈離身子一怔,緩緩放下了雙手,抬起頭直視著沈獨逸。生平第一次,失了所有的忍耐,不在顧及一切。
「父皇何必多次試探我呢?是因為兒子太聰明,還是您覺得我這個兒子對你也有威脅?」
沈獨逸眼神一凜,似乎有些吃驚。卻不動聲色,就這麼與沈離面對面相視,不反駁,也不接話。
「其實父皇老早就覺得我這個兒子不好掌握對不對?自母妃逝去,您就一直拿捏不準我的位置。想培養我,又怕我會如母妃那般不領情。想放棄我,又覺得對不起我逝去的母妃。最後夏後慈悲,當然,也是為了七弟,她收養我,教導我,把我又推到了您的身前。」
沈離一直揚著笑容,或許是長久以來的壓抑,或許是石洞中沐煙淒然的笑容。終於他忍了又忍,在聽見沈獨逸還是對他有所懷疑時,終是爆發了。
「是我的成長讓您感到驚訝了?還是我的出類拔萃讓您覺得不安了?馮將軍替您去鎮守邊疆,唯一的條件,是許他那有些愚笨的女兒一個下半輩子的安身之處。您有七個兒子,我若記得沒錯,二哥那會兒還挺喜歡馮紫瑩。可您卻偏偏把她許給了我。方家的千金落水那年,我們路過,是您讓我去救她的。我若眼睛沒瞎,那會兒,是您派人偷偷推她下河的吧?」
沈離越說下去,嘴角的笑容就越深。沈獨逸就一直看著他,依然不言語。
「最後就是沐煙。其實您做每一件事都有目的,而且很有自信。就好比您對兒子我的這副皮囊,肯定特別滿意是不是?您料定了這天下女子多半膚淺,只需要有一副好看的容貌,外加沈三王爺的顯赫身份,怎可能不手到擒來?可是您沒想到,那昔日裡讓我特別討厭的沐家丫頭,卻忽然間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僅讓我動了心,連常年在外的七弟都著了她的魔。」
「原來,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聽到此,沈獨逸終於輕聲低喃。沒有絲毫憤怒,倒是頗為感慨的輕歎了一聲。
「父皇,兒子不知,是不是坐上這王位,就會有疑心的毛病?如今馮將軍死了,國庫也有充足的銀兩,沐家也毀了。所以這一次,恕兒子斗膽,不想再聽您的教導了。夏後對我有養育之恩,您對我雖然多方猜忌,卻也始終是我的父親。而阿彥,也是我唯一承認的弟弟。邊境戰亂,國事為大,請父皇擬一道聖旨,讓我掌管所有兵權。三日後我會去邊境平亂,到時候七弟平安返回,父皇就讓他自己隨心而定,繼續去各處看他的美麗風景。」
語落,沈離目光灼灼的望向沈獨逸,見他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很多歲,臉上儘是苦澀的笑容。他本以為會惹來滔天震怒,卻沒料到沈獨逸竟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點頭,道了一個「好」字。
之後,沈獨逸擬好聖旨遞給了他,沈離接過轉身離去。走至門邊時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雪國此次來犯,必然是有所準備的。兒子若是日後能平安歸來,父皇在冊封兒子為太子。兒子若是回不來,這日後儲君之位,就全憑父皇高興了。」
「阿離!」
忽地,沈獨逸開口喚住了他。猶豫片刻,才緩緩開口道:「父皇不知沐煙在你心中竟是如此重要。其實,我根本沒想過要殺那個丫頭。沐家即便再對我大溟有威脅,卻也有不可磨滅的存在。人的心中,總是要存著些信仰的。所以,沐家毀不得。你總說父皇疑心,可你殊不知在猜測我的心思時,自己也犯了同樣的毛病。你若是一早就對我敞開心扉,把話都說的透徹了,何必會把自己逼到這般田地?」
沈離身子一僵,拿著聖旨的手握的死緊,臉色蒼白的可怕。他沒有回頭,逕自邁步走出,離開了御書房。
待他離去後,王公公走了進來,瞥了眼沈獨逸的神色,不由搖頭連連歎息。
「陛下何必如此……哎,為何不乾脆跟三王爺說清楚呢?讓他如此誤會……」
王公公的話語還未說完就被打斷,沈獨逸揮了揮手,似是有些疲憊。
「他的性子與他的母妃如出一轍,倔強的厲害。若是用說的就能讓他相信,我也不必如此煩惱。如今這樣不也挺好?誤會也罷,不理解也罷,他終於不在藏著忍耐著,知道與我反抗了。只是,可惜了沐家那個女娃娃。我是真心很想讓她繼承大祭司之位的,到時候輔佐阿離,該是多好。只歎天不從人願,無可奈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