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一進門,關氏就迎了上來,拉著葉琢上下打量,見她身上沒傷,這才鬆了一口氣,道,「你那祖父,真是個老糊塗。那龔氏肚子疼,關你什麼事?偏他要信那惡毒婦人的話,把自己的親孫女趕出門來。」
葉琢聽得這關切的話語,心頭一暖。抽出手來,也顧不得院子裡是泥地,斂衽便跪了下去,給關氏磕頭行了一個大禮,嘴裡道:「祖母,琢兒現在是您的親孫女,請受琢兒一拜。」
關氏也不攔著,讓葉琢把頭磕完,這才把她扶起來,抹了一把眼淚道:「好孩子,以後祖母一定好好疼你。」
「咳咳。」葉予期在一旁咳嗽兩聲,對葉琢道,「進屋吧。」說完,自己率先進了廳堂。
葉琢跟著也進了屋,左右看看,對關氏道:「母親在哪裡?我去給她磕個頭。」
關氏沒有說話,只拿眼睛看著葉予期。葉予期又咳嗽一聲,擺手道:「你不用去給她磕頭了,她不會受你的禮的。今兒以後,你就只是我們的孫女,璞兒他娘,你還叫她伯母就是。」
葉琢心下感動。她明白,當初葉予期他們拒絕過繼,不過是因為怕趙氏克著了她。現在的她在他們看來,處境淒涼,除了庵堂,無處容身,沒奈何,他們才接納了她。不過為了保護她,就以這樣的方式將身份訂下來,以免於她的性命有妨礙。
現在既然趙氏那麼在意別人說她剋夫克子,葉予期又這麼說了,那她也不會去讓趙氏不自在,當下便應了一聲:「是。」
葉予期又接著道:「我將你過繼為孫女,也是權宜之計。畢竟就算是你母親想要接你去鄭家。也無名無份;我那弟弟,也必不願意讓你去鄭家,以落下話柄。現在你過繼過來了,就沒那層顧慮了。你想去鄭家跟你母親生活,祖父不會阻攔你的。」
葉琢抬起頭來,看著葉予期:「祖父。不知秋月跟您說清楚了沒有?能仁大師在我請他給我批命時。他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雖說他沒說我的命如何,但想來是不好的。如果您要覺得我留在這裡不便,我便跟母親到外面租一個小院子過活。我母親手上還有三百兩銀子。娘兒倆做些針線活,也能養活自己。可如果您老不嫌棄,琢兒願意留在您和祖母、伯母身邊。伺候三位長輩。」
「喚,說的什麼傻話。我跟你祖母,都是黃土埋脖子的人了。還有什麼便不便的。我說這話,只是因為你伯母怕你有個好歹,叫她心不安。你願意留下,我們自然求之不得,怎會嫌棄?」
葉琢聽了,歡喜道:「那我去給伯母請個安。」
葉予期心情大好,笑呵呵地揮揮手道:「去吧去吧。」
「來。祖母帶你去。」關氏原就很喜歡葉琢,葉璞死後。膝下空虛,一直讓她不慣。此時葉琢過繼過來,看著她那明媚的小臉,頓時感覺到屋子裡有了生氣,拉著葉琢的手,便往旁邊趙氏的臥室裡去。
「伯母。」葉琢走到門口,看到趙氏瘦削的背影,正一個人坐在那裡默默在做著繡活,不由輕喚了一聲。
「敏英,琢兒來給你見禮來了。」關氏拉著葉琢進了房。
趙氏抬起頭來,臉上浮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娘。」說著站了起來,看著葉琢,「琢兒來了?」
「葉琢給伯母請安。」葉琢跪了下去,準備給趙氏行個大禮。對於這位年輕輕就守寡,卻仍堅持著撫養孩子、孝敬老人的女子,她打心眼裡尊敬。
趙氏想要伸手去扶她,卻又像是怕自己的手有晦氣一般,還沒碰到葉琢便又縮了回去,神情不安地轉頭看著關氏,道:「娘,您扶琢兒起來。」又對葉琢道,「不必多禮了。地上涼,趕緊起來吧。」
關氏卻擺擺手:「難得這孩子有心,你就讓她給你行個禮吧。」
葉琢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這才起來。又看著趙氏真誠地道:「伯母,以後琢兒就在這家裡住了。您就當琢兒是您的親閨女,我有什麼做得不當的您就說。還有,那些人說的混帳話,您也別往心裡去。日子是咱們自個兒過的,咱自己人都沒當回事,您也別老拿那不相干人的話來折磨自己。您要是不開心,祖父、祖母也為你憂心,一家子的日子過得淒淒慘慘的,那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嗎?咱把以後的日子過得開開心心的,比什麼都強。」
「琢兒這話說到我心坎裡去了。敏英啊,你就算不看在自己,也看在我跟你公公的份上,不要整天愁眉苦眉地躲在這屋子裡了。我們看了這心裡難受啊!現在琢兒過來了,咱們一家四口,就好好過日子吧。等以後給琢兒招個女婿,你還得給她帶孩子呢。」
「是。」趙氏溫順地應了一聲,又抹了抹著眼淚道,「娘,這段時間,讓您擔心了。」
關氏伸出手,一手拉著葉琢,一手拉著趙氏,笑道:「這就好了。來,咱們出去摘菜吧。一會兒我去割半斤肉、殺個雞,咱們做幾個好菜,就算是給琢兒接接風了。」
娘兒仨到了廳堂裡,就見秋月跟秋菊坐在那裡,一邊摘菜,一邊跟葉予期說話。見了關氏和趙氏出來,忙站起來。
剛才要給三個長輩見禮,沒找出空來說兩個丫鬟的事。此時見狀,葉琢忙上前道:「祖父、祖母、伯母,這是我的兩個丫鬟,她們跟了我幾年,這一段全靠她們跑前跑後的幫忙,我才沒被人欺負。我怕出了府,有人會將對我的恨轉架到她們身上,所以便求著祖父一塊兒帶出來了。我原就跟她們說好了,讓她們贖身回去。這幾日,我會讓她們的家人來為她們贖身的。」
她知道大房的人清貧慣了,又都是老弱,平時沒有個進項。就算有幾百兩銀子,那也需要節省著用的。而葉予期當時能把兩個丫鬟買下來,已算是對她的寵溺了。她不能再順著竿子往上爬,把兩個丫鬟留在這家裡。兩個小丫頭,在葉府時也沒做過什麼苦活,繡活也一般。到了大房。幫不上什麼忙,倒多了兩張嘴。留她們在這裡,她擔心大房的人對她有看法。
卻不想秋月和秋菊對視一眼,便跪了下去:「老太爺、老太太、太太。我們兩人吃得很少的,以後也不要工錢。只求著你們能吮許我倆呆在姑娘身邊。」秋月是捨不得葉琢,而秋菊則擔心回家之後被哥哥嫂嫂轉賣掉。
葉予期一見。連聲道:「快快起來,快快起來。你們別擔心,照著以前。琢兒說這話我也不逞強。但現在,不過是添兩張嘴的事,咱們一起努力幹活還怕餓肚子嗎?」
他轉過頭來,看著關氏:「剛才去二房的路上,我就想好了。既然琢兒不嫌咱家窮,願意到這來給咱們做孫女,咱們也不能太委曲了她。讓她過窮日子。以後啊,咱們就用姜家賠的那點錢。開一家玉雕作坊吧。買點低檔玉料,再請兩個玉雕師傅,想來餬口應該是不成問題的。我這身體,也還能動彈,把這作坊給張羅起來。以後琢兒成了親,咱們就把作坊交給孫女婿,也算是個長遠打算。否則坐吃山空,再多的錢也有用完的時候。放在家裡,還容易招賊。」
關氏聽了倒挺高興:「這樣很好,就這麼辦?」
自葉璞死後,這家裡就跟那冰窟窿似的,清冷沉默,一點熱乎氣兒都沒有。現在葉琢來了,葉予期也振作起來準備開作坊了。不管怎麼樣,這日子也過得熱鬧不是?只要日子越過越好,想來趙氏那點心結,也會慢慢解開的。至於開作坊會不會虧本,她卻是想都沒想。那筆錢是個意外之財,葉璞的買命錢,用它來吃飯穿衣,她們心不安。現在把它用起來,換一個進項,倒還是好事。
「兒媳婦,你說呢?」葉予期又問趙氏。他以前叫趙氏為璞兒他娘,後來怕勾起趙氏的傷心,便換了個稱呼。
趙氏是個溫順性子,葉予期和關氏這麼說了,她自無不依從,點頭應道:「挺好的。」
「那就這麼說定了。」葉予期轉過頭來看著秋月和秋菊,「一開作坊,家裡的事就多起來了。你們兩個丫頭留在家裡,還可以幫幫手。所以不用心裡不安。至於工錢,一文錢也不會少你們的。」說完一揮手,「行了,去弄飯吧。」
葉琢自然知道,就算開作坊,秋月和秋菊也幫不了什麼忙。她們只能幫著做些家務,但家務,有關氏和趙氏,也用不著她們插手。葉予期把她們倆留下來,全是為了自己。心下感激,卻也沒有再說什麼。既然大房要開作坊,只要她把雕刻手藝練精,再把生意做好,養兩個丫頭絕不是問題。再說,她還有賭石的本事、身上還有二百兩銀票呢。她不會因為自己而讓大房的生活變得更為窘迫就是了。
見秋月和秋菊搶著要去做飯,葉琢也沒去湊熱鬧,搬了一張凳子在葉予期身邊坐了下來,從懷裡掏出她雕刻的石頭和刻刀,對他道:「祖父,您看我這雕刻的手法如何。」除了藏起來的東西,她就帶了這兩樣東西出來。刻刀是葉予期給的,石頭是隨手撿的,她也不怕葉予章搜她的身。
「我看看。」葉予期接過石頭,瞇縫著眼睛,仔細地端詳。好半天,方點點頭:「好好,我前天教給你的手法,全都掌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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