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菜市口,安寧等人下了馬車之時,這裡早已經是人山人海,似乎都在等著看今日的這一齣好戲。
崇正帝親自監斬,這就已經給這一次才斬首做足了噱頭,更何況,今日要斬的人更是四大世家自首的林家。
幾年前,他們或多或少的見證過當年雲家被斬時的畫面,足足百來口人,那一個又一個的頭顱砍下來,饒是許多硬漢子,都嚇得雙足發顫,但這一次不一樣,那林家原來的林大少爺,曾經仗著他的身份,禍害過多少人啊,雖然林大少爺已死,但百姓們對林家的那一份惡感,終究是深埋在了心底。
在這些人群之中,蒼翟護著安寧,而雲錦將懷有身孕的韶華郡主護在懷中,來到了一個足以將斬首台一覽無遺的地方,他們都在等,等待著林家人走上這一方高台上。
另外兩處,崇正帝坐著步輦,一路上侍衛護著,正朝著菜市口的方向而來,而在天牢那邊,崇正帝早已經派了青衣衛的人,沿途押解林家的人朝著北城菜市口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林清站在囚車中,看著周圍百姓的指指點點以及他們眼神中的鄙夷,心中一陣一陣的犯涼,他事先還不知道獄卒們將他們拉出來是所為何事,自從那日婉兒來天牢中問他要了免死金牌之後,他一直期待著婉兒能夠拿免死金牌來將他從那個該死的天牢之中接出去,可是,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足足過了十天,他都沒有等來婉兒,今天,倒是等來了這些青衣衛。
林清不笨,這陣仗像什麼,他還看不出來嗎?
皇上什麼時候下了旨要將他斬首了嗎?
一想到死,林清心中更是不安了起來。
「這林清真是太狠了,當年竟栽贓嫁禍雲家,害了雲家一百多口人命,真是包藏禍心啊。」一路上,周圍的百姓的交談不絕於耳。
「是啊,許是雲家那一百多口人命,死不瞑目,現在來討債來了,不然,怎能讓真相大白於天下呢?」另外是人附和道,要是以前,斷沒有人敢說林家的不是,要知道,林家除了是四大世家之首以外,林家老爺林清還在朝中擔任要職,不僅如此,林清的女兒林婉兒,更是婉貴妃,在後宮之中,可是僅僅次於皇后娘娘的存在啊。
但是現在,縱然是以往又再多的榮寵,衰落下來,竟會是這般淒慘,別說婉貴妃保不下他們,怕是天皇老子下來說情,都沒有什麼用了吧!這一次據說皇上大動肝火。
能夠勞煩皇上親自監斬,可想而知,皇上是有多想殺林家而後快了,畢竟當年的事情,林清不僅僅是害了雲家,還欺騙了皇上,正所謂伴君如伴虎,欺君之罪又豈是他能夠承受得起的。
「斬了好,這麼一大禍害,除掉了好啊。」一人義憤填膺,「林家大公子那畜生,當年強佔了我妹妹,害得我妹妹跳河自盡,就是仗著他林家的地位超然,林清那老匹夫明知他的兒子禍害百姓,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極其護短,老天有眼,終於林家走上了斷頭台,砍吧,我要替我妹妹,親眼看著這林家的下場。」
那人的情緒分外激動,頓時引得周圍的百姓奮起,除了指指點點,還開始將手中的東西砸向囚車。
林清心中滿是憤怒,想他林清出生開始,就是林家的繼承人,一直都是高貴的存在,卻沒有想到,今日落到了被百姓們指著鼻子罵,被百姓們丟雜物的下場。
「打他……打他們……」
百姓們的情緒一發而不可收拾,便是與青衣衛在前方開路,行走還是顯得尤為艱難,不多久,林清和他的夫人們,身上已經狼狽不堪,終於到了城北菜市口,那裡早已經人山人海。
「將犯人給朕押上來。」菜市口的監斬台上,一襲明黃的崇正帝早就坐在了位置上,就等青衣衛將林清等人送來,此刻再見到林清,他已經不復往日的風姿,這段時間在天牢的折磨將他眉宇之間的鋒芒磨得差不多了,加上方才百姓們朝他扔去的雜物,更加讓他看起來,比那街上的乞丐還要狼狽幾分。
崇正帝的命令一下,青衣衛的隊長親自上前,讓人打開囚車,將林清押解著走上了斷頭台,身後跟著的是林家的一干眾人,凡是幫林清為非作歹了的人,一個也沒有遺漏。
在斬首台下,雲錦看著這些人一個個的被押解上來,那雙眼中早已經一片火紅,腦海中浮現出幾年前的那一幕,和此刻尤其相似,但他的心境卻已經天差地別。
爹,娘,雲錦將他們送來了,今日,就讓林清這老匹夫的血,來祭奠你們的亡靈。
雲錦的手緊握成拳,被他摟在懷中的韶華郡主甚至感受得到他身體在隱隱顫抖著,她瞭解雲錦,也自然知道他此刻的心情,而她要做的,就是時時刻刻站在他的身旁,支持著他,陪伴著他!
斬首台上,幾個拿著大刀的大漢,分別站在每一個斷頭台前,似乎已經做好了砍人頭的準備。
林清被推了上去,一見到皇上,便立即跪在地上,朗聲大吼,「皇上,臣冤枉啊。」
他怎麼也沒有料到,皇上竟然在這裡,他是來監斬的嗎?此刻,他也顧不得許多,只想能夠逃過這一劫,便是沒有把握,他也要拚上一拚。
只是,他的話剛落,崇正帝卻冷笑一聲,「冤枉?林清,被冤枉的不是你,而是當初的雲家啊!」
林清身體一怔,「皇上,臣懇請皇上能夠查明事情的真相,還臣一個清白,皇上別忘了,我林府對皇上的支持……」
「哼,林清啊林清,你現在是在幹什麼?是公然在向朕討恩情麼?你身為臣子,卻做出有損我東秦國利益的事情,不錯,今天朕在這裡,確實要洗清一些人的清白,但那人卻不是你林清,而是雲家。」崇正帝站起身來,給身旁的管事太監使了個眼色,管事太監立即上前,手中的托盤上盛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酒杯。恭恭敬敬的呈到了崇正帝的面前。
此時,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的看著崇正帝的舉動,只見他在所有人的面前,面容嚴肅的倒滿了一杯酒,雙手恭敬的舉起酒杯,朗聲開口,「朕今日在這裡,為朕曾經做過的錯誤決定而懺悔,因為當初奸人的陷害和刻意引導,讓朕被憤怒蒙蔽了雙眼,沒有查清真相,便下令誅殺了雲氏一門,今日,朕在此為朕的錯誤而懺悔,朕宣佈,當年的雲家並沒有罪。雲大哥,朕錯了,害你家百來口人無故冤死,朕本應該以死謝罪,但朕身上肩負著東秦的蒼生,朕請雲大哥你容朕向你借幾十年時間,等到朕駕崩之後,便親自來向你請罪。」
那聲音幾乎響徹了整個菜市口,氣勢恢宏。感情真摯,一字字一句句都發自肺腑,撞進人的心底,身為帝王,能夠如此承認自己的錯誤,說出這樣一番話,又怎能不讓人感動與震撼?尤其是那一聲雲大哥,更是讓雲錦的心中一顫,他記得小時候,崇正帝還不是皇上的時候,便是這樣喚自己爹爹的。
原本緊握著的拳頭越發的用力,隨即,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崇正帝更是做出了讓他們更為震驚的事情,崇正帝高舉著酒杯,站在監斬台上的他竟然就這樣單膝跪在地上,那舉動,讓所有人都為之一振,而身旁的管事太監更是上前欲將他扶起,可是,崇正帝卻示意他走開,仰望著天空,「朕今日便還雲家清白。」
說罷,便將杯中的酒恭敬的撒在地上,似在祭奠著雲家枉死的那一百來口人。
崇正帝做完這一切,赫然起身,冷冷的看向跪在地上的林清,眸中激射出一道歷光,「罪人林清,當年正是你秘密盜了國庫中的東西,嫁禍在雲家的頭上,你才是那罪魁禍首之人,林清,你可認罪?」
林清身體一顫,腦袋頓時一片空白,在方才崇正帝做出那一番舉動的時候,他就明白,他今日怕是真的難逃一死了,只是,他不甘心啊!
「不,臣無罪,不是臣做的。」林清不斷的搖頭,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認罪,便是頭落地之時,他不認罪,或許還能夠掙扎一會兒,他現在也不是全然沒有希望,他還有林婉兒,婉兒想必已經拿到了免死金牌,今天是最後的時刻,婉兒定會拿著免死金牌,到這刑場來救他。
「哼,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你以為,朕下令將你林家滿門抄斬,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嗎?當年雲家的枉死,朕便已經因為憤怒,因為你的推波助瀾而犯了錯誤,同樣的錯誤,朕不容許自己再犯第二次。」崇正帝利眼微瞇著,此時的他,渾身散發著君王的威嚴氣勢,讓人為之震懾。
說罷,看著林清臉色更是慘白,崇正帝給一旁候著的管事太監使了個眼色,緊接著,管事太監呈上一疊厚厚的紙,崇正帝隨手拿起,狠狠的丟在林清的面前,冷聲道,「所有的證據都在朕的掌握之中,包括你當年如何盜取國庫中的東西,包括你當年如何殺了相關的人滅口,更包括當年你如何陷害雲家。」
一句句的指控,傳遍了每一個角落,那些擺在林清面前的證據,正是在崇正帝這段時間的的查訪中,得神秘人相助,很快真相便浮出了水面,崇正帝也一直在找尋那神秘人的蹤跡,但費了好一番力氣,卻終究無果,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神秘人的目的,怕也是想洗清雲家的冤屈。
「不,不可能……不會……臣……冤枉……」林清看著那白紙黑字上的指控,上面甚至還有幾人的畫押,更是手足無措了起來,目光閃爍著,但那出口的『冤枉』二字,卻顯得沒有什麼說服力。
冤枉嗎?沒有誰比林清自己更加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冤枉!
當年,他盜取國庫金銀珠寶,嫁禍給雲家,而當時負責受國庫的人,在幫了他的忙之後,被他派人殺人滅口,可沒有想到,便是殺了人滅了口,真相還是被揭穿了。
安寧看著林清那慌亂的目光,嘴角揚起一抹笑意,那些證據正是安寧讓飛翩這段時間查訪的結果,如今擺在林清的面前,她的心中竟覺得格外暢快。
「證據確鑿,還有什麼可冤枉的,來人啊。傳朕命令,將林清以及家眷立刻斬首。」崇正帝厲聲下令,隨即便響起一陣淒苦的哀嚎,侍衛上前將林家人各自押到了斷頭台前。
林清片刻呆愣,但是在他的頭被按在了斷頭台上的那一刻,他卻好似猛地驚醒了一般,想到什麼,忙大聲吼道,「皇上,臣有免死金牌,你不能殺臣,不能殺啊……」
崇正帝微微皺眉,包括台下的人,眉心都在那一刻皺了皺,免死金牌?原始的四大世家之中,每一家都有一枚免死金牌,這幾乎是每一個東秦國的人都知道的。
幾年前,雲家的免死金牌已經用了,後被崇正帝收了回去,而現在,林家遇到此刻的危機,那免死金牌也就會起到重要的作用了。
看林清那怕死的樣子,眾人都隱隱猜測到,林清此刻提及免死金牌,怕是要保他自己一條命啊。
就連台下的雲錦也是皺了皺眉,手下意識的握緊了幾分,眸中激射出一道歷光,便是林清請出林家的那一枚免死金牌,即便是皇上要看在免死金牌上放林清一馬,他便是衝到斬首台上,也要將林清給殺了,以祭奠雲家的亡魂,林清,今天他休想逃過一死。
唯獨蒼翟聽到林清提到免死金牌之時,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眼中亦是有一抹不屑與鄙夷一閃而過,似乎在等著好戲的上演。
「免死金牌?」崇正帝坐回了原來的位置,眸中有異樣閃爍著,那眼神分外詭異,瞥了一眼求生心切的林清,語氣更是冰冷,「是,朕記得,你們林家是有一塊免死金牌,可是這一塊?」
崇正帝說話之間,已經從管事太監的手中接過一塊,巴掌大小,此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林清一看,心中大喜,「對,就是這塊,皇上,臣有免死金牌,請皇上饒臣不死,即便是卸去臣的官職,臣也無話可說,臣只求能夠活著。」
「活著?你現在想活著,你可知道,當初雲家的每一個人都想活著,可結果呢?」聲音咬牙切齒,卻是從人群之中傳出來的,眾人順著那聲音看去,竟然看到一張銀色面具,這銀色面具他們是再熟悉不過的,那可是食為天的大當家啊!
就連崇正帝也是吃驚不小,看著那人,眾人自發自的讓開了一條道,雲錦將懷中的韶華郡主交到安寧的手上,自己大步朝著斬首台上走去,每一步都堅定有力。
眾人看著銀面公子,無法忽視他眼中燃燒著的那兩團火焰,終於,雲錦到了斬首台上,如此近距離的面對著當初害他雲家的罪魁禍首,此時的他,心情異常的激動,恨不得親手將眼前這人殺了。
對,親手!
林清被他眼中濃烈的恨嚇到了,不知為何,他竟覺得此刻眼前的銀面公子,甚至比劊子手手上的利刀還要危險幾分,這個面具下的銀面公子到底是誰?
不止是林清,其他人心中都有此疑問,方纔這銀面公子在說出那一句質問之時,那語氣中的憤然,讓他們都對銀面公子的身份產生了懷疑,而此刻,崇正帝眼睛一亮,好似隱隱明白了什麼。
「林清啊林清,我們雲家一百多口人,都在等你!」雲錦一字一句的道,這句話,無疑是向所有人昭示了他的身份,他便是雲家當初唯一活下來的人,雲家大公子雲錦!
眾人嘩然,神色各異,林清更是身體一怔,往後傾斜了幾分,最激動的莫過於崇正帝,此時的他確認了他的身份,已經從位置上站起來了,滿臉歉然的看著那張銀面。
雲錦眸子一緊,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抬起手,拿下遮住自己面容的銀色面具,當初,他在心裡發過誓,雲家復興之日,便是他拿下面具之時,而此刻,在雲家的冤屈昭雪的這一刻,也是該他拿下面具的時候了。
俊美的面孔沒有了面具的遮蓋,暴露在眾人的視線當中,幾年過去了,那張臉比起原先的那個青年才俊更加英俊,輪廓更深,眉宇之間透著穩重成熟的氣息,要說以前的雲錦風華正茂,如銳利的刀子,此刻的雲錦已經被磨礪成了寶劍。
台下,安寧和韶華郡主看著這一幕,臉上自然而然的浮出一抹笑容,他終於可以不用生活在面具之下了,從今之後,她們的雲錦,她們最親的人,便會以雲家人的身份活著,帶著雲家驕傲的活著。
安寧想,當初自己能夠在破廟裡找到雲錦,將他打醒,將他拉到自己身旁,和自己一同復仇,是再明智不過的決定了,此刻,她為他的表哥感到自豪,雲家的冤屈已經被洗脫了,從此,雲家便重新出現在了世人的眼中。
韶華郡主撫著自己已經有些微隆起的肚子,看雲錦的眼神越發的眷戀,這便是她的男人啊,她肚中孩子的爹!
林清看著這張臉,雲錦的長相有六分像當初的雲家老爺,此刻,林清看到雲錦,眼中竟生出了濃烈的驚恐,難怪食為天那般針對林家,從各個方面瓦解他林家的勢力,現在看來,一切都豁然開朗了,原來如此,銀面公子竟是雲錦,也難怪他那般的和林家作對了。
他是來報仇的啊!林清隱隱覺得,林家的秘密之所以會被皇上查出來,這個雲錦定也是起了不可言喻的作用。
「我有免死金牌……對,免死金牌。」林清此刻感覺自己好似被死亡包圍著,但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依舊不想死,他怕死啊!
崇正帝冷哼一聲,「林清,你還不明白嗎?你們林家的免死金牌已經在朕的手上了,那證明了什麼?你林家的免死金牌已經被用了,被朕收回來了,已經不再是你的護身符,你還在期待嗎?」
林清神色微閃,被用了?猛地他好似想到什麼,眼中迅速的浮出一絲不可思議的神色,不停的搖頭,「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會,她明明說過,會拿免死金牌保我一命!」
若是他再不明白崇正帝的意思,那麼他這麼多年枉為四大世家之首的主事者了,林婉兒,她竟食言而肥!
崇正帝似乎是看穿了林清的心思,嘴角的笑越發的諷刺,冷冷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轎輦,朗聲吩咐道,「帶林婉兒上來。」
崇正帝的話一落,林清心中一驚,下一瞬,眾人便看到一抹身影從轎輦上下來,侍衛拿著刀劍在她的身後跟著,那人不是尊貴的婉貴妃又是誰?只是,現在的她,一身素衣,沒有了華服首飾的點綴,神色之間的落寞讓她看起來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風采,此時的她,早已經不再是那個在後宮之中,地位僅次於皇后娘娘的婉貴妃了。
一步一步的走到斬首台上,林婉兒服帖的跪在地上,「林婉兒參見皇上。」
此時的她,甚至沒有去看林清和她的家人一眼。
林家人看到林婉兒,眉心都禁不住皺了起來,這身打扮,素得讓他們心驚。
崇正帝淡淡的掃了林婉兒一眼,並沒有叫她起來,隨即銳利的視線轉移到林清的身上,「林清,便讓你的女兒告訴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語氣之中依舊難掩諷刺,好似十分不屑這父女之間的爭奪。
林婉兒身體一顫,但卻不得不轉身看向林清,從他的眼裡,她看到了埋怨與責備,但這又有什麼?她現在最在意的,是自己的生死,她也不想死啊!
「爹,那免死金牌,婉兒已經用了,不過,不是用來保你的命,而是用來保婉兒的,爹,我是你的女兒,讓我活下去,你不開心嗎?」林婉兒幽幽的開口,刻意忽視林清眼中的責備,一起台下那些人鄙夷的嘩然與指指點點。
那天,她從林家祖廟中找到了這快免死金牌,便去尋了皇上,皇上本來是要將她也一起處斬的,可終究是看在這免死金牌的份上,留了她一條命,不過,縱然是活了下來,她也不復往日的尊貴了。
「你……你這不孝女,你怎麼能……你明明說過是要拿免死金牌來保你爹的命的,原來你那天是騙我的,你這騙子,騙子!」林清歇斯底里的吼叫著,滿目燃燒著怒火。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到了死的時候,竟然被女兒被判。
「我要殺了你這個不孝女!」林清眼中劃過一道歷光,掙扎著想要衝向林婉兒,只是,他剛有動作,便被身旁的侍衛制服住,只能狠狠的瞪著林婉兒,「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生下你。」
林婉兒饒是在隱忍,此刻也被林清的話激起的怒意,哼,殺了她?他還有那個本事嗎?
「爹,你莫要忘了,當初你將我送進皇宮,不就是為了利用我嗎?你讓我得到皇上的寵愛,不就是為了穩固提升你在朝中以及在東秦國的地位麼?」林婉兒淡淡的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爹,你對婉兒又有多少發自真心的疼愛?若是婉兒沒有利用價值,那麼,你是不是又會如對菊生那般對我?我不孝?是,我是不孝,但我寧願背負不孝的罵名,也不願就這樣死了,爹,你放心,看在你將最後這生的機會讓給婉兒的份兒上,婉兒每年都會在你的忌日給你燒香燒紙。」
「你……」林清早已經氣得無以復加,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林婉兒竟然這般無情。
「林清,你現在也知道了免死金牌已經被你的女兒用了,你怕是沒話可說了吧!朕還要宣佈一件事情,削去林婉兒貴妃頭銜,貶為庶民,今日便送進天靈寺,落髮為尼。」崇正帝眸子一緊,對於林婉兒,他早就看清了,而方纔她對林清的一番話更加讓他不恥,以前的幾年間,他一直都以為林婉兒溫柔可人,善良體貼,又善解人意,原來,這麼多年,他這個皇帝也被枕邊人騙得團團轉,他堂堂皇帝的尊嚴,怎容他繼續將林婉兒留在宮中。
原本,他已經下旨,廢了她貴妃的身份,打入冷宮,但方纔他臨時改變了決定,便是冷宮,她林婉兒也沒有資格住,讓她落髮為尼,便是對她的懲罰。
「皇上……不,不要啊!」林婉兒身體一怔,如遭雷擊,落髮為尼?她被削去貴妃頭銜,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變成了一個冷宮的失寵妃子,就已經是對她最沉重的打擊了,但她卻隱忍著,她知道,她只有蟄伏起來,等到這件事情的影響過去了,她再想辦法重新迎回皇上的寵愛,可是……皇上今日竟將她發配到天靈寺中,落髮為尼,這分明就是將她最後的希望也給打破了啊。
天靈寺中,她又如何見得了皇上?更別提重新奪回他的寵愛了。
當下,林婉兒臉色瞬間慘白,好似整個身體都被吸走了血液一般。
「哼。」崇正帝冷哼一聲,根本就不願去理會林婉兒,林婉兒早已經讓他倒盡了胃口。
「哈哈……哈哈……哈……」林清猛然瘋狂的大笑了起來,笑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著,終於,他笑得夠了,朗聲吼道,「婉兒啊婉兒,也罷,你便在天靈寺中,為我們林家的亡魂唸經超度吧。」
林婉兒臉色更是難看,爹爹這是在嘲笑她啊!
所有人看著這一切,看著這對自私自利的父女,到最後一個個都沒有好下場。
安寧嘴角勾起一抹諷刺,這便是林家啊!這林家的人,和安平侯爺怕是沒有什麼差別,都是冷血無情,只顧自己利益的小人罷了,正在思索間,響起了崇正帝下令斬首的聲音,安寧眸子一緊,朗聲開口,「慢著!」
這聲音崇正帝並不陌生,看向那聲音的方向,果然看到二公子,一襲月牙白的錦衣,面上一派沉靜,崇正帝此刻看到二公子,不禁對他的身份產生了好奇,雲錦是雲家的後人,那麼二公子呢?又和雲家有著什麼樣的關係?
「二公子,你有什麼話說?」崇正帝朗聲問道,語氣尤為親和。
安寧大步上前,朝著崇正帝拱手行禮,「草民參見皇上,請皇上允許草民送林家老爺一程,聊表心意。」
眾人神色各異,大家都知道,食為天的二公子一直針對著林家,此刻在林清要被砍頭的時候,二公子卻要「聊表心意」,這還真是奇怪了,他們隱隱覺得,這二公子的心意,怕是那林清無法消受的吧!
眾人都滿懷好奇的看著二公子,想知道二公子對林清又要表示什麼「心意」。
「朕允了。」崇正帝自然是不會拒絕的意思,他隱隱覺得,自己和這二公子的淵源怕是還深著呢!
安寧拱手表示謝意,隨即轉身走到林清的面前,此時的他,已經被按在了斷頭台上,看到二公子朝著自己走近,便是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他的心中也隱隱浮出一絲害怕,好似這二公子的「心意」怕是比死都要嚇人。
在場的人都屏氣凝神,卻只見二公子走到林清面前,俯下身子,用非常細微的聲音,嘴唇開合,卻聽不見二公子在說些什麼,安寧自然是不會讓其他人聽見她要對林清說的話,她刻意壓低了聲音,用只有二人能夠聽清的聲音對著林清道,「林老爺,在你臨死之前,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算是我送給你的大禮了,你聽好了,你知道林大少爺是怎麼死的麼?你知道他是被誰送到你林府門外的麼?還有你那二公子,萬劍穿心,臨死時的樣子,可不怎麼好……」
安寧每說一句,林清的臉色便難看幾分,雙眼更是驚恐的睜大,狠狠的瞪著眼前的二公子,這些事情二公子知道,那代表著什麼?林清又怎會不明白?這必定和二公子有關啊!
「哦,另外,你那沒有公開的女兒,喚菊生吧?我也將她送還給你了,可你卻將她丟到了亂葬崗,真是一個狠心的父親。」安寧低聲說道,嘴角揚起一抹邪惡的笑。
菊生?菊生不是被婉兒派去殺安平侯府二小姐時喪命的嗎?莫非……這二公子和安平侯府二小姐有什麼關係?猛地,一個大膽且驚人的猜測跳入他的腦海,林清心中一怔,「你……」
安寧既然大膽的說出菊生的事情,就不怕林清聯想到二公子便是安平侯府二小姐,她是故意的,故意透露這些信息給林清,便是要讓林清死都不能安穩。
林清知道了又如何?她自然是連讓他說出來的機會都不會給!
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安寧朝著離她不遠處的雲錦投去一個眼神,兄妹二人的默契,雲錦一眼便明白安寧的意思,身形一閃,下一瞬,眾人便只看見雲錦奪過劊子手手中刀,毫不猶豫的朝著林清的脖子看去……
嘩……
利落的刀鋒,一接觸到皮肉,下一秒,頭顱落地,滾在地上,而此時,那頭顱上的雙眼依舊是保持著方纔的不可思議。
這一幕,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就連崇正帝也不例外,他們心中都隱隱猜測,二公子到底對林清說了什麼,而林清最後那表情又意味著什麼?
整個刑場,靜得連一根針掉下的聲音都聽得見,就連林家的其他人看著這一幕,眼中都只有驚恐,人頭落地,便是這般麼?接下來,要輪到他們了嗎?
林婉兒身體隱隱顫抖著,此時的她,就連跪都跪不起來了,癱軟的坐在地上,好似被嚇傻了一樣。
「皇上,草民報仇心切,還望皇上恕罪。」雲錦將刀遞還給呆愣中的劊子手之後,淡淡的對著崇正帝開口,那語氣甚至殘留著方才親自將林清人頭砍落的激動與興奮。
他報仇了,親自殺了林清,親自用他的鮮血,來祭奠雲家的亡魂。
安寧聽得出雲錦的情緒,在林清人頭落地的那一刻,她似乎能夠感受得到雲錦表哥心中的暢快,終於報仇了啊!他心中的仇恨怕也消了,而自己的呢?想到安平侯府,安寧眸光微斂,這一次,安平侯爺本也牽連其中,但是,她卻不願讓皇上來插手她的復仇,安平侯府只能終結在她安寧的手上,這一點毋庸置疑。
眼中激射出一道歷光,如今的安平侯府也已經要走到了盡頭。
「無妨,無妨,誰來做那劊子手都一樣。」崇正帝對雲家本就有愧疚之心,而這個雲錦又是銀面公子,再加上,雲錦竟是韶華郡主的夫婿,變成了半個皇室中人,無論從哪一個方面講,崇正帝都不會責怪雲錦的先斬後奏。
崇正帝明顯在對雲錦示好,這一點,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但雲錦的表情卻是淡淡的,朝著崇正帝行了一個禮,轉身大步走下斬首台,看到那一抹身影,眼神變得柔和,上前將愛妻和她肚中的孩子一起攬入懷中,「韶兒,你看見了嗎?我親手殺了他!」
韶華郡主顧不得這麼多人在場,當眾順從的靠在雲錦的懷中,回抱著他,「錦哥,韶兒看見了,我們的孩子也看見你為雲家的人報仇了。」
二人靜靜的相擁,好似這裡便只有他們二人存在,崇正帝看著雲錦和韶華,眸光微斂,朗聲吩咐道,「行刑。」
林清已死,剩下的便是斬首台上的其他人。
劊子手一聽到命令,立即高揚起手中的刀,那些人甚至沒有來得及呼喊一聲,頭便挨個齊齊落地,鮮血幾乎染紅了這個斷頭台,就如幾年前雲家慘案一樣。
崇正帝監斬完之後,並沒有離開,吩咐侍衛押解林婉兒送往天靈寺,落髮為尼,隨即走向雲錦和韶華,對於雲家,他有太多的虧欠與愧疚,雲家的人都死了,如今只剩下他們,想到蒼翟的話,崇正帝此刻的心意分外的堅定與真誠,他要彌補雲家。
「從今之後,東秦國的四大世家便沒有林家的存在,而雲家從今天,便作為四大世家自首,取林家的地位而代之,賜封雲錦為異姓王,世襲爵位,雲家後人,若犯死罪,一律免死。」崇正帝當著所有人的面宣佈道,每一字每一句,都讓人為之震撼。
異姓王?這是多麼榮耀的恩賜!要知道,整個東秦國,還沒有皇室之外的王爺,尤其是後面那一句「雲家後人,若犯死罪,一律免死」,這無疑是讓雲家的世襲爵位綿綿流長啊!
崇正帝的話一出,便是安寧也頗有興致的挑了挑眉,看來,這崇正帝對雲家還真是有心啊!只是……安寧看向雲錦,以表哥的性子,他又能接受崇正帝的賜封嗎?
所有人都看著雲錦,在這個時候,他最該做的,不是跪地謝恩嗎?之後,他便是雲王爺了啊!這地位更是高出了四大世家,只是,崇正帝的話說完,又過了許久,那一個俊美沉穩的錦雲公子依舊抱著懷中的妻子,好似沒有聽到崇正帝方纔的話一般。
「錦哥……」韶華郡主提醒的叫著雲錦。
「韶兒,我們回家。」雲錦柔聲開口,輕攬著韶華,小心翼翼的扶著她,朝著他們的馬車走去。
雲錦的舉動,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就連崇正帝的臉色也是僵了僵,這……雲錦竟然不為所動?崇正帝知道,當年自己雖然是受了蒙蔽,但他終究還是下了旨殺雲家人,看來,雲錦心中的疙瘩怕不是那麼容易解開的啊!
看著雲錦帶著韶華郡主上了馬車,崇正帝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反而是繼續朗聲到,「即刻回宮擬旨,通令全國,封雲錦為雲王,大赦天下,為雲家積德!」
雲錦雖然沒有表態,但好歹也沒有拒絕,那麼,他便認為他是默認了,這個雲王,無論如何,他都要讓雲錦當下去。
上了馬車的雲錦在聽到這一聲吩咐的時候,心中還是怔了怔,他雖然不會對崇正帝做什麼,但心中卻依舊有疙瘩,要他接受他的賜封,他是分外不願的,但他卻沒有料到,自己方纔的舉動,崇正帝不但不怪罪,還因此而大赦天下。
要知道,只有遇到天大的喜事之時,皇帝才會大赦天下啊!為雲家積德麼?
馬車徐徐而行,駛出了菜市口,等到雲錦走後,安寧也悄悄的沒入了人群之中,蒼翟看著她的身影,立即追了上去,菜市口的人,除了他們幾人,一個都沒有減少,崇正帝在監斬台上站了好久,直到所有看熱鬧的人都離去,他才下令回宮。
方纔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思索著,該如何讓雲錦釋懷,此時的崇正帝,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翌日一早。
宸王府的隔壁,便來了許多人,雲錦,安寧,韶華聽到下人的通報,便立即出了府,看到來人都是宮中的侍衛以及太監的裝束,不由得皺了皺眉。
帶領著這些人而來的正是皇上身邊的管事太監,還有韶華郡主的父王裕親王。
看到這家的幾個主子出門,管事太監立即笑呵呵的迎了上去,「老奴參見雲王爺,參見雲王妃,見過二公子。」
安寧挑眉,這管事太監的態度,還真是服帖啊,倒是雲錦皺了皺眉,「這裡哪來的雲王爺,雲王妃?」
雲錦的態度倒是沒有讓管事太監不悅,反而臉上的討好更加的濃郁,「雲王爺,雲王妃,老奴是奉皇上的命令,特意將王爺的印璽送到雲王府,另外,還有這個……」
管事太監使了個眼色,隨即幾個太監便抬上了一個牌匾,上面三個燙金的大字「雲王府」異常恢宏。
雲錦皺眉,「這是皇上題的?公公,勞煩你將這些東西都帶回去,雲錦無功不受祿,承受不起這些。」
這座宅邸,到此刻都還沒有掛上牌匾,雲錦和安寧都是打算等到雲家的冤屈昭雪之後,便掛上雲府的牌匾,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座宅邸是雲家的,而昨日,雲錦回府之後,第一件事情便是交代人去打造這一塊牌匾,只是還沒有那麼快的送來掛上罷了。
管事太監臉色微僵,心中暗道,這雲錦還真是好大的膽子啊,昨日在刑場,無疑是當眾讓皇上難堪了一把,這皇上今日一早又專程讓他帶著這些東西而來,臨行前,還好生交代他,對雲錦等人的態度一定要好,哪怕是死纏爛打,都要將這些東西讓他給收了。
管事太監在宮中打滾兒這麼多年,皇上的恩賜,哪一個人不是歡歡喜喜的接受啊,可這個雲錦還真是特別得很,皇上都這樣了,他竟然還不為所動,將皇上的賜封往外推。
「好女婿啊。」一直在後面看著這一切的裕親王大步上前。
對於裕親王,雲錦一直都十分尊敬,見到他,立即拱手行禮,「雲錦見過岳父大人,岳父大人請跟小婿到府中坐。」
裕親王卻是斂了斂眉,走到雲錦和韶華的面前,「好女婿啊,今日我來,也是送東西來的,實不相瞞,這牌匾上的字,正是為父所寫,怎麼樣?女婿覺得這三個字如何?」
裕親王的話一落,雲錦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就連安寧聽了,心中都禁不住暗道,崇正帝和裕親王還真是兩隻老狐狸啊!裕親王也是崇正帝特意找來的說客吧!
不過,安寧不得不承認,崇正帝的這一步棋下得真是高超。
裕親王是雲錦表哥的岳父,以雲錦表哥對韶華郡主的愛與疼惜,又怎會拂了裕親王的意?
而裕親王方纔這一問,更是精妙得很,若是雲錦回答「覺得好」,那裕親王下一步應該是順理成章的將這牌匾掛在府門上了吧!若是雲錦回答「不好」,呵呵……雲錦能回答不好嗎?那顯然是不能的啊!
所以,這才是雲錦為難的地方,許久沉默不語,裕親王的意圖,精明的雲錦又怎會不知?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為難。
「怎麼?好女婿,你倒是說說啊。」裕親王一派閒然自得的模樣,胸有成竹,一口一個「好女婿」,就是在提醒著雲錦:老子可是你的岳父,我女兒都給你了,你敢說「不好」試試看!
韶華郡主倒是不幹了,不滿的開口,「父王,你怎麼能欺負錦哥?父王你題什麼字不好,非要寫這幾個字,要韶兒看來,不是這三個字寫得不好,而是父王你沒安好心。」
字字句句都是對雲錦的維護,說得裕親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哪裡能料得到,以往從來不會違逆自己意思的女兒,此刻竟當眾拆他的台,竟這般指責他!
看著韶華郡主那好似母雞護小雞的模樣,裕親王竟哈哈的大笑了起來,歎了一口氣,不住的搖頭,「女大不中留啊,胳膊肘竟然朝外拐,父王算是白疼你了。」
雖然是指責,但聽起來卻沒有絲毫指責的意思,反而夾雜著濃濃的寵溺,他的女兒都幫著雲錦這小子了,他還幫皇上幹什麼?這不是吃力不討好麼?他就這麼一個女兒一個女婿,若是得罪了這二人,他死了,誰為他送終?
「父王,韶兒已經是雲家的人了。」韶華郡主咬了咬唇,聰慧如她,自然是聽得出父王根本就沒有責備她的意思,但是,錦哥既然不想接受皇上的賜封,她們又怎能逼錦哥?
錦哥復興雲家,並不一定非要接受「雲王」的封號,此刻錦哥和寧兒收下的產業,便足以將雲家推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她是錦哥的妻子,便只會站在錦哥身旁,支持著他!
「也罷!那父王這就回去覆命。」裕親王看著自己的女兒,從她的臉上,他看到的只有幸福,跟雲錦在一起,雲錦想必是疼她的,如今她又懷有身孕,她肚中的孩子是雲家的後代啊!既然女兒這麼幸福,他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哪怕是讓皇上失望,皇上降罪於他,他也心甘情願的去承受。
正轉身,吩咐侍衛們打道回府,剛踏出一步,卻聽得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慢著!」
------題外話------
謝謝姐妹們送的月票,花花,鑽鑽,打賞,謝謝姐妹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