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桪嗎?他太好了,什麼都好,當年才十二歲而已,就鋒芒畢露。寬宏,是為國君之本;睿智,為國君之首要;平和,是為國君親民、愛民之體現;種種的好他都具備了,他是釧兒太子路上的最大障礙。而最主要的,他是皇上和容妃的孩子,皇上就是再怎麼糊塗,都會時時的想起他來,會記掛著他;所以我就親自出手,將蝕骨釘釘入他的全身關節,將他的聰明、睿智一併毀去。不過我對他還算仁慈,總是顧念著那一點親情,將他的命留了下來。」
瑞皇后說完,看看虎翼那高大的身軀,才說道:「你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鍾離桪的傷會是我親自下手的吧。我這一身武功和鍾離域來的一樣神奇,他能隱藏多年,滴水不漏,我為什麼不能?我的師父就是冷澈的爹,是當年和我父親一起,幫你修了那個地下冰宮殿的冷蒼穹。我爹當年死了,卻閉口不提他的去向,也是因為將我托孤給他,讓他暗中教我。可惜啊,一入宮門深似海,我做了這個空殼的皇后卻再沒有機會見師兄冷澈一面。我出手傷了鍾離桪,又何嘗不是想引他出來,再相見呢!」
聽瑞皇后說道這裡,虎翼高大的身軀微微一頓,沉聲的問道:「這麼說,你狠心囚禁冷澈,只是因愛成恨嗎?」
「沒錯,他聽他父親的教誨,所以一直隱居不肯輕易露面,直到我用冷家的獨門內功傷了二皇子,這樣大的消息不但整個天啟震動,江湖也一定有許多傳言。冷澈自然會想到是我,只是他又不能直接說出我來。他負了我,娶了別的女人,他沒有權利指責我的。所以他就來了,他裝作全不知情,他暗中偷偷教鍾離域武功,護著他們兄弟的小命,不然你以為鍾離域怎麼那麼幸運,就可以得到風情樓樓主的垂青,而那個當年傷了他哥哥的兇手卻莫名其妙的放過他嗎?那是我念著舊情,看著冷澈的面子,才放他一馬而已。」
「只是可惜,冷澈就算和我同在這皇宮之中,我在明、他在暗,他都不肯和我相見,我又等了好多年,都無法感動他的心,所以我才一氣之下,將他騙出來,用一種無色無味的藥物偷偷將他控制住,把他囚禁在皇陵之中。哈哈,想起來還真是好笑,皇陵中囚著的兩個男人,一個是我至愛的,另一個卻是和我最親密的。」
瑞皇后的笑聲越來越大,忽然,她將手裡的燈籠一下扔在了地上,那燈籠上的白紙忽地一下被火苗燒個乾淨,瑞皇后的周圍也是亮了一下之後就完全暗了。就在虎翼愣神的功夫,耳邊「呼呼」的冷風傳來,眼前閃電般的一亮,有什麼東西呼嘯著飛到了面門。
「域,小心!」白色的身影一晃,皇后的身子就被大力的撞開了,而她手裡的蝕骨釘雖然已經拋出,卻微微失了準頭,虎翼的身子迅速的一閃之下,那枚蝕骨釘只是擦著面皮而過,將面皮劃開一處。
只是虎翼臉上的皮膚被劃破,卻沒有血流出來,而那破裂的皮膚竟然微微捲翹起來,分外的怪異。
「域?鍾離域!」瑞皇后聽到那白影的一聲呼喝,才向著面前的虎翼再看過去,也同時發現了虎翼臉上的破綻,心頭就是一沉。但那慌亂也不過就是瞬間而生的,瑞皇后馬上就鎮定下來,又抬手從髮髻間摸出兩枚蝕骨釘,雙手同時打出,一隻向著面前鍾離域假扮的虎翼,另一隻卻是打向了剛剛撞開她的穆子羽。
「老妖婦,你真狠!可惜啊,就是打不中。」穆子羽吼了一聲,雙手虛空劃出半圓形的個弧線,一股強大的勁力就排山倒海的湧了出來。不但將那兩枚蝕骨釘打飛的不知道去處,就連瑞皇后的身子也是一晃,險些就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瑞皇后也沒有想到穆子羽年紀輕輕,竟然有這樣高的功力,凝神壓下了剛剛被震的發熱的氣血,冷冷一笑道:「你是那個傳說中的風情樓樓主吧,不過就算你和鍾離域聯手,也躲不過這宮裡的幾千侍衛,就算你們今天殺了我,也是要背上一輩子殺母篡位的罵名了。」
「呃,你算計的真好啊,你能招呼幾千侍衛,我還有風情樓一、二、三樓的幾百高手。就算這些都還擒不住你,不能把你怎麼樣,我還有一個人更厲害,叫出來你看看?」
穆子羽玩味的一笑,那笑容很是胸有成竹,然後又看向了鍾離域。而鍾離域此時已經揭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他本來身材高挑,在衣服裡面墊上許多棉花又穿上了厚底的靴子才可以和虎翼那樣高壯的身形相似,現在再恢復到本來的模樣,那高壯的身形配上一張絕美的面容,倒是不怎麼和諧了。
「來人,鍾離域假扮太祖皇帝,又企圖謀害本宮,逼皇上讓位,實屬叛逆,拿下。」瑞皇后再不顧的許多,高聲的喊喝起來。而隨著她的聲音傳出,最先出現的則是幾個黑衣暗衛;接著四處火光乍起,隱約傳來雜亂的腳步之聲,聽起來人數頗多。
「哈哈,鍾離域,你現在動手殺了我吧,不過別指望我可以為你哥哥取出身上的蝕骨釘,我就是要他一輩子殘廢。」瑞皇后再次狂笑一聲,隨即閉緊了嘴巴,仍舊恢復到之前儀態端莊的一面。她在等著那些侍衛衝過來,看到這樣的形式,自然要保護皇后,鍾離域篡位謀反的帽子就做實了。
「啊呀呀,你還真是想的美,看來我也要把那個最最厲害的人請出來了。」穆子羽搖搖頭,一番很害怕的樣子,而其實他眼中的玩味更甚,把巴掌拍了拍,拍的「啪啪」作響。
接著,桂花林裡有人影晃動,離這裡並不遠,看樣子只有兩個人形,但卻是兩個走路很奇怪的人。其中後面那個還好,但顯然是在推著什麼;而前面那個好像僵硬的厲害,是被推著的,而且除了頭部之外,身子竟然是渾然一體的。
「父皇!」鍾離域看清了那個從桂花林裡被推出來的人,心頭一驚,狠狠的瞪了穆子羽一眼連忙俯身拜了下去,而瑞皇后也才看清,原來走在前面的那個人果然是瀛盛帝。
只不過瀛盛帝此時居然被一床被子裹著,被子外面用繩子一圈圈困的像個粽子,嘴巴裡還給塞了塊絲帕,只能一樣用眼睛瞪著穆子羽,卻說不出話來,難怪遠遠看著是渾然一體的,又十分僵硬了。
「寒!」而瑞皇后則是在看清了推著瀛盛帝出來的那個黑衣人的時候,吃驚的叫了一聲。那個人本來不是應該站在自己這一邊,和其他幾個暗衛站在一起的嗎?
而瑞皇后此時也想起,之前正是自己交代寒去埋那個皇陵中的男人的,而他回來就說那個男人居然失蹤不知去向!這麼說來,寒應該從那個時候起,不,應該說從更早開始,就已經倒戈到了鍾離域的那一邊。
「寒與夜在影衛樓時就親如兄弟,夜也曾經救過寒的命,所以寒明知背叛主子是死罪,但更知道什麼是『義』。況且,皇上這一邊才是忠君之正道,而皇后娘娘對皇子下手,豈不是更惡毒過猛虎嗎。」
寒說的很是義正言辭,但他似乎忘了一點,那個口口聲聲說著「忠君正道」的人,正是幫著穆子羽綁了皇上的,而那個人其實就是他自己。
「唔!」此時,不知道是被綁的久了不舒服,還是因為太過生氣,瀛盛帝那高大的身形不住的左右搖晃著,而口中卻因為被絲帕堵著,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來。
「父皇息怒,兒臣這就幫您解開。」鍾離域的額角垂下了幾滴冷汗,現在不知道父皇的腦子好不好使,更不知道父皇自由了會給自己治個什麼罪,但如果真的一直這樣給皇上綁下去,只怕自己這個弒父篡位的帽子就扣的實了。
「請皇上恕罪。穆子羽之前就提議讓域把您請來,看看這位皇后娘娘的醜態;可是域怕您的腦袋疼,不喜歡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就自己跑來了。還是我知道您的心思,知道您喜歡聽熱鬧,才這樣大不敬的把您請過來的。要知道,我這一路上和寒抬著您,又要避開侍衛,又要注意別被這老妖婦發現閉上了嘴,還得保證距離剛好您能聽的清清楚楚,我可是費了很大的功夫呢。」
穆子羽嘴上說的很客氣,但是卻連彎腰行禮的意思都沒有的,嘻皮笑臉的向著瀛盛帝告饒,可是眼睛卻一刻不停的盯著瑞皇后,生怕她狗急跳牆,再使出什麼陰毒的招數來。
鍾離域看到穆子羽一直小心戒備著,才放心的走上前去,將瀛盛帝身上的繩子解了開來。不過瀛盛帝身上的繩子開了,身上的被子卻沒有放開,原來是皇上自己在裡面又將被子裹緊了,用手抓著不肯鬆開,這樣一來,在場的人就都知道,穆子羽是在何種情況下將皇上「請」來的了。如果是正常情況,皇上的被子裡怎麼連件裡衣都沒有呢。
「唔……咳咳。」瀛盛帝口中的絲帕被掏出來,先是咳嗽了一下,這穆子羽塞的還真是嚴實,都要把那塊帕子塞到皇上的喉嚨裡去了,現在總算能開口了,卻感覺嗓子眼都癢癢的,不咳嗽幾下說不出話來。
「皇后,朕問你,剛剛說的可都是實情?」瀛盛帝的嗓音還有些沙啞,但卻明顯帶著怒意的,眼神也是狠狠的瞪向了面前仍舊維持一派端莊的瑞皇后。
「皇上,耳聽為虛啊,您信嗎?你就不想這一切都是陷害我的嗎?」瑞皇后心頭慌亂了一陣之後,努力的恢復了平靜,矢口否認起來。她不是怕死,也不是怕皇上的治罪,而是怕太子鍾離釧受到牽連,那畢竟還是她的兒子。
剛剛瑞皇后以為虎翼是真的,鍾離域或許在暗處聽著風聲,所以她有恃無恐。畢竟虎翼將其中的一個雙生子隱藏起來,又詐死瞞著所有的人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所以她還想著這完全就是狗咬狗的一場戲碼,誰都有著把柄,也一定誰都不想將事情鬧大;相反的,虎翼應該更怕這件事情張揚開來,那將會成為天啟國鍾離氏的一個大笑話。
可現在看來,知道的人不是虎翼,而根本是瀛盛帝本身。那鍾離釧本就不是皇上親生,現在若是皇上一層層追究下來,瀛盛帝隨便給自己安上一個淫/亂的罪名,自己皇后之位不保,鍾離釧的太子之位不保,就連他們母子二人的命也未必就能保住了。
「事到如此,皇后還認為朕會相信你?還是說你以為朕真的就糊塗到如此程度?朕的頭痛病時時發作,又怎麼能沒有一點警覺呢?只是御醫都查不出所以然來,朕又感覺防不勝防,找不出真兇,所以才順勢就裝的更嚴重一些。朕懷疑過很多人,卻真的沒有想過,皇后你竟然是對桪兒都會下毒手的毒婦,更沒有想到原來鍾離氏居然有這樣大的一個秘密隱藏在你的手裡。」
瀛盛帝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瑞皇后心裡就突地一寒,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了。而且瀛盛帝的口氣她再明白不過,這是天啟國鍾離氏最大的秘密,卻偏偏被自己知道的清清楚楚,那就算自己什麼都不做,瀛盛帝也未必就會饒過自己的。
「呵呵,既然皇上一切都知道了,那臣妾也不必多說了。」瑞皇后把脖子一挺,倒是擺出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把解藥拿出來。」鍾離域咬牙吼著。如果說他逼宮最大的目的是什麼,那就是盼著瑞皇后能將解藥交出來,起碼海願還有一絲希望。
「解藥?什麼解藥?是治療皇上失心瘋的?還是救你那個賤人的?」瑞皇后冷冷一笑,口氣更是狠絕無比,也早就沒有了之前的那一副雍容、慈愛的模樣。
看到鍾離域的眼底冒出一股殺機,瑞皇后又恨恨的說道:「告訴你,海剎早就該死,但我沒有想到服了失魂丹的人還能有命活著。不過,失魂丹無解,現在她更是必死無疑,別妄想你用冰魄或是別的什麼能給她保命了,不過就是早死、晚死而已。」
「你……」鍾離域怒氣衝天,眼中殺意凜然,若不是當初海願用一番的情意將他的戾氣化解了,只怕他現在真的就已經成魔,他要把眼前的這個狠毒的女人撕成碎片,再拋入無邊的地域才會甘心。
「域,這裡有皇上做主。」穆子羽卻一下衝了過來,攔在了鍾離域身前。對於鍾離域來說,眼前的畢竟還是他名義上的母后、是他真正的姨母,若是鍾離域真的出手了,那就是弒親,是天理不容的;而鍾離域實在不應該再為了這樣一個該天誅地滅的女人背負的更多了。
所以,穆子羽攔下了鍾離域,卻不是在救皇后,而是真心的想要把鍾離域從那暴躁、魔孽的泥沼中拉出來而已。
「吩咐宮中侍衛全部退開,那幾名皇后身邊的暗衛送交重歡樓受賞。至於你……」瀛盛帝看了一眼瑞皇后,看著她此時那張猙獰噁心的臉,在心底狠狠的啐了一口之後,才說道:「傳朕的旨意,瑞皇后對先祖不敬,即刻起革去皇后之位,罰去皇陵思過,終身不得出地宮一步。」
對於瀛盛帝對瑞皇后的處罰,鍾離域先是一愣,認為真是輕了,可轉念一想,才覺得這是最合適不過的。瑞皇后剛剛還笑著那裡有兩個和她有關聯的男人,現在她終於可以繼他們之後,也在那裡不見天日、終其一生了。
而且皇上這樣的處罰顯然也更有深意,既然這件事情是鍾離氏的一個大秘密,那就是越少知道的人越好,而對於皇后的懲罰自然也不能太過招搖了,否則總會有人疑心的。
「不,我不去那個死人待的地方,我寧可一死。」瑞皇后顯然也對這樣的處罰吃驚不小,但隨即就瘋狂的吼了起來。她確實寧可死,也不想要去那裡做個活死人,因為皇陵裡那個男人的樣子,真的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她不想讓自己也變成那樣。
瑞皇后才一吼,穆子羽就暗中發出了一個信號,馬上就有風情樓的高手跳了出來,將瑞皇后圍了個嚴嚴實實,各個都虎視眈眈的瞪著她,不容她再有絲毫的異動。
「你叫穆子羽?」瀛盛帝看到突然又蹦出這麼多的高手,把視線落在了穆子羽的身上,沉聲的問著。
「皇上恕罪,皇上饒命啊!」穆子羽這次可是真的跪下了,不過求饒的話聽起來還是不怎麼真心。
「朕只是賞你護駕有功,不會罰你的。而且這位皇后似乎並不喜歡乖乖的在先祖墓中認錯,而且還身懷絕世武功,不知道你有什麼江湖上的辦法,讓這位皇后能夠老實一點?」
「回皇上,法子很多啊。各種散功的藥粉小人都能找到,而且還可以同樣用蝕骨釘打遍她全身的關節,讓她也常常當年二皇子受的苦楚,還可以……」
穆子羽還在津津有味的說著,皇上的臉色就變了變,揮了揮手說道:「那就這樣吧,別說的太過了,朕聽了心裡不舒服。」
「是。」穆子羽抽了口氣,微微抬眼瞄了皇上一眼,才知道原來這位皇上也確實深藏不露啊。明明指示自己是用蝕骨釘這招,卻又不讓自己說的太明白,好像他多麼仁慈似的。
「不,我寧死,我寧死……」瑞皇后一邊吼著,一邊用手運功拍向了自己的天靈蓋。她又何嘗不知道蝕骨釘入體的那種痛楚,所以她明知道這就叫自作孽,卻還是沒有膽量去承受。
「晚了,現在想死也難,皇恩浩蕩,您就好好活著吧。其實,這個我也會用。」穆子羽說完,從袖子裡摸出了閃閃發亮的幾枚蝕骨釘,在瑞皇后的手將要拍到腦門的時候就射了過去,正中手腕、手肘和肩膀,瑞皇后只感覺鑽心蝕骨的一疼,手上的力氣全無,真的連死都沒有辦法了。
「域兒,你隨父皇來,父皇有事問你。」瀛盛帝沒有理會一邊慘叫哀嚎的瑞皇后,不對,現在那個女人已經不是皇后了,就只是一個毒婦而已。而是直接將鍾離域叫道了身邊,然後轉身大步的走出了桂花林。
瀛盛帝的身材遺傳自虎翼,所以也是十分高大、健碩的,但此時威武的身軀卻裹著一床描金盤龍的錦被,多少還是有那麼點滑稽的。
回到自己的寢宮,瀛盛帝先去後面換上了便服,再回來的時候端坐在中間的龍椅之上,看了鍾離域好久也沒有說話。
「父皇恕罪,兒臣莽撞無理,請父皇責罰,至於穆子羽和一干與此時相關之人,都是由域一人教唆的,請父皇開恩吧。」鍾離域跪了下來,恭敬的爬伏在地上,語氣十分的誠懇。
而他其實心裡明白,今天的事情關係重大,還不知道會牽連多少人呢。而這也是當初穆子羽提議讓瀛盛帝出面,自己卻不同意的原因。這畢竟是皇族的秘密,所以若是要將秘密守住,那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永遠的閉上嘴巴了。
「原來域兒會武功,還如此的聰明睿智,懂得隱藏實力。這麼多年來,倒是真的苦了你和桪兒了。」出乎鍾離域意料的,瀛盛帝倒是並沒有一下子就震怒、怪罪什麼人,而是真正的一副慈父模樣。
「兒臣只是想要替哥哥找到兇手,討回公道,也是為了自保,談不上什麼隱藏,更沒有什麼睿智可言。」鍾離域仍舊跪著,回答的有點冠冕堂皇了。
「域兒對於太子位又何看法?」再次出乎鍾離域預料的,瀛盛帝竟然問到了太子之位。而之前鍾離釧親自請辭,遠走邊關,現在太子之位空懸,瀛盛帝此時想起來,不能不說是另有一番意思的。
「域兒不懂。」鍾離域把頭狠狠的低下去,隱隱的感覺到了什麼。
「桪兒本來寬厚仁慈,又聰明睿智,只可惜早早就遭惡婦毒手,現在也是無力為國操勞了;而你三哥鍾離潼只是武將,不善理政;老四鍾離燁又遠在藍桐,對我天啟的事情並不瞭解,又如何能勝任這太子之位呢!現在看來,唯一合適的人選就是……」
「父皇!」鍾離域沒有等瀛盛帝說出後面的話,就馬上出聲阻攔下來,俯身叩頭說道:「域兒認為,父皇現在身體康健,隱疾將除,這天啟的江山在父皇治理下又是一番百姓安居、萬民祥和的景象,所以太子之位現在還無需多加考慮的。兒臣們無不祈求上蒼,保父皇萬萬年福壽安康,好讓千千萬百姓都能安享父皇的福澤,使天啟國更加昌盛。」
聽了鍾離域的話,瀛盛帝歎口氣,卻點了點頭。明知道兒子是拍馬屁的,卻也證明他真的無心太子之位,而且現在大局初平,說這個也確實有些早了。又想了一下,瀛盛帝問道:「那位……那位皇陵中的人現在何處?」
那本是瀛盛帝的雙生手足,之前以為死了也就算了,現在知道或許還活著,也難免就要問起來的。
「回父皇,當初寒將他秘密的送到了兒臣那裡,兒臣念著骨血親情,所以妥善的安置了。只是那人現在已經口不能言,手不能寫,也是中了蝕骨釘形同廢人。」
聽鍾離域說完,瀛盛帝點點頭,隨即又歎了口氣說道:「釧兒與我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也算是我的至親了,又是那人的唯一血脈,此事若是釧兒並不知情,朕也不想多加追究了,就讓他在邊關好了。」
瀛盛帝此番話,也算是極有情意了。而且瑞皇后犯下的事情,並未牽連到鍾離釧的身上,更沒有追究那頂綠帽子的事情,反而念著那個從未謀面的胞兄份上,不予追究,也真的是皇恩浩蕩了。
「據域兒所知,大哥確實對此事毫不知情。」鍾離域不禁就想起了鍾離釧遠走的原因,此時感覺卻也是一番天意,讓他情關難過卻躲過死劫。
「好吧,後續的事情慢慢理清,若是無關之人,父皇也不會追究了。畢竟也是一件醜事,不可宣揚的世人皆知。你回去吧!」瀛盛帝揮了揮手,臉上有幾分落寞,也有了倦容。
「父皇……」鍾離域想了一下才開口道:「兒臣想要親自送皇后去皇陵,不知道父皇能否應允。」
「好吧,就由你去辦這件事情。再之後的事情父皇也交給你了,雖不牽連,卻不可托大,若是真有外心之人,不可留。」瀛盛帝最後囑咐一句,又歎了口氣,自顧的站起身來,向著後面走去了。
鍾離域跪在那裡又向著瀛盛帝的背影磕了個頭,才站起身來走出了殿外。
此時天色已經微微發亮,是黎明將近了。隨著那天邊的一抹湛藍越來越明艷,鍾離域的心情卻沒有如之前想像中那麼輕鬆。似乎一個問題解決了,可那卻是個自己分外不想要看到的結果,因為鍾離域的耳邊還在想著皇后狂吼的那句話:失魂丹無解,現在她更是必死無疑,別妄想你用冰魄或是別的什麼能給她保命了,不過就是早死、晚死而已。
海願!為什麼一切都已經結束,又重新開始,你卻仍是要守著那樣唯一的一個殘酷的結果,默默的等待著最後的時刻呢!想到這裡,鍾離域感覺胸口再次悶疼起來,好像有一把剪刀,生生的將他的心剪成了一塊塊的,血淋淋的再無法修復。
「主子,羽公子在等著您了。」夜從暗處飄身出來,他又何嘗不是看到了鍾離域那樣痛苦的表情呢。而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不過就是分散一下鍾離域的注意力而已。
「嗯。」鍾離域應了一聲,再次向桂花林走去,才到近處,就已經可以聽到裡面有瑞皇后的哀嚎之聲,不用猜鍾離域也知道,一定是穆子羽用他的那些法子,將那個毒婦給制裁了。
「夜,叫羽帶上人,我們走吧。」鍾離域特意請示了瀛盛帝,要親自去皇陵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還惦記著之前薛傾漠說過千年蠱的事情。如果那千年蠱真的可以將蝕骨釘化解開來,哥哥的身體有了恢復的可能,不用再日日受那蝕骨釘刺骨之痛、夜夜夢魘折磨之苦,這也確實是鍾離域心中多年所想。
「域,走吧。」穆子羽先出來,後面有兩個風情樓的高手抬著一個用桂花樹枝臨時搭成的擔架,上面躺著的是全身關節都被打入蝕骨釘的瑞皇后。而且另一枚蝕骨釘入腦,今後瑞皇后在那皇陵之中,可以日與亡靈相伴,夜被夢魘纏身了,真是個好之又好、再合適不過的下場。
再次站在皇陵的地宮門口,鍾離域和穆子羽對視一眼,伸手推開了大門。現在他們都希望冷澈糊塗中能有一番清醒,將那千年蠱藏匿的地點記清楚;也希望這麼多年來那個皇陵中的人沒有發現過,可以讓鍾離域和穆子羽這次能夠有所收穫吧。
「將人抬進去,之後每日喂一餐、兩次水,不可以讓她死了。」鍾離域回頭看了一眼那簡易的擔架,卻沒有看那上面的毒婦一眼,揮揮手命人將瑞皇后抬了進去,並吩咐留她活命。
「對,不能讓她死,但更不能讓她活的太舒服了。」穆子羽也在一旁鼓動著,而如果不這樣說,就不是他穆子羽的性子了。
「走吧,進去看看。」鍾離域先一步走了進去,這次比上一次走的快捷,因為已經知道裡面沒有再隱藏的凶險了,兩人直接來到了之前找到冷澈的那個墓室,仔細的搜尋著。
「域,師父說的是這裡吧。」穆子羽先來到了裡面寢陵的門口,指著還是如上次一樣半開半掩銅門。
鍾離域點頭,推門進去,就看到正中擺著一隻沉香木的棺槨,上面雖然有棺蓋,也盯著黃銅的棺鈕,但裡面應該是空的才對。
「師父說在下面?」穆子羽圍著那只棺材前後的轉了一圈,卻都沒有發現地上有什麼像是機關的痕跡,有用手巧了巧棺材,「咚咚」的響聲之外也沒有其他的發現,不緊奇怪起來。
「如果不是在地下……」鍾離域思索著,眼神也四處的看著,這棺槨巨大,本身就極為的沉重,別說師父被關在這裡的的時候神智不清,就是正常情況下一人之力也未必就可以將這棺材抬起來了,又怎麼能將千年蠱放入地下呢?
那還有一種可能,應該就是……
鍾離域的眼神開始順著牆壁向上看去,視線慢慢的在那有著精美雕刻、繁複圖案的天花板上搜索著。終於,在中心處一朵盛開的蓮花圖案當中,似乎有一處和其他的花紋不同。
「羽,你看上面?」鍾離域指了指那蓮花的中心處,穆子羽也看到了那花蕊處明顯有剝落的痕跡,點了點頭,說道:「也許就是那裡。」
「我上去看看。」鍾離域看準了位置,縱身向上一躍,雖然頂棚上沒有什麼可以抓握的地方,但鍾離域運用那絕頂的輕功——壁虎功,一隻手把住了一處花紋的突起,將身體貼在了天花板上。同時,用手將那不同蓮花花蕊處的泥土摳了出來。
「有了!」鍾離域才摳了幾塊土下來,就摸到了裡面有光滑的什麼東西,再把功力運在指尖,用力的將那個光滑的東西給摳了出來,跳下來接著燈火的亮光,和穆子羽一起看著。
那是一隻拇指粗細、大小的白玉小筒,筒的蓋子用蠟密封著,似乎裡面連空氣都透不過去了,這樣小的一隻白玉筒,裡面能夠裝的下千年蠱嗎?而且就算真的有那只蠱,這樣密封著埋在這裡多年,豈不是給悶死了。
「拿回去給師父看看吧,他藏的東西,還真是個奇怪的地方。」穆子羽再次看了看那棚頂,感覺這裡和師父說的地下差的也太遠了吧。如果不是鍾離域想的周全,誰能從地下想到天上去呢。
「其實,師父雖然神智不清,但說話還是有一番道理的。你且想想,這地宮本來就是在地下修建的,所以處處皆是地下啊。所以仔細想想,也許師父所說的話都是可信的。」
這也是鍾離域最最希望的。如果冷澈真的把這只千年蠱保存起來,而且說出了地點讓他們可以找到;那他應該也可以將千年蠱的用法解釋出來,只要他們稍加琢磨,仔細驗證一番,應該值得讓哥哥來嘗試一下,如果真的有賭贏的機會,那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而出乎鍾離域和穆子羽的預料,當他們將那只白玉小筒拿到冷澈的面前時,冷澈的表情分外認真,除了手裡還捏著那只海願之前給他結的花看起來不太搭調之外,其他的竟然和正常人無異了。
「原來你們終於找到了,很好。」這是冷澈說的第一句話,隨即冷澈將那只白玉筒上的蠟封摳掉,拇指和食指捏住用力一扭,指聽到「喀嚓」一聲脆響,那只白玉小筒就被冷澈旋開了。
鍾離域和穆子羽心頭微微一驚,這蠱蟲都是只聽說過,各人都沒有見過的,而這裡面又是一隻千年蠱啊,該如何應對?若是冷澈真的清醒了還好,若是他像是瀛盛帝那樣,一時明白、一時糊塗的,豈不是就糟糕了。
「你們看,你們看,芝麻、芝麻!」這是冷澈說的第二句話,顯然就沒有第一句那麼正常了。而當冷澈把那只白玉筒裡的東西倒出來的時候,鍾離域和穆子羽、月痕一起看過去,都是心涼了半截!
那被倒在冷澈手心裡的果然像是芝麻一種東西,而且還是黑芝麻,不管是大小還是顏色都非常的像,唯一不同的就是:芝麻是扁的,而冷澈手裡的這個是圓圓的,一頭鈍,一頭尖!
「呃,師父,這個真是芝麻。可你留著幹什麼用?」穆子羽看了鍾離域一眼,琢磨著看看能不能套出點話來。
「吃啊,吃到肚子裡,拉出來的便便不幹,屁屁不疼了。」這是冷澈說的第三句話。
而聽了這句話,穆子羽和鍾離域都是滿頭黑線,月痕的臉也大紅起來,畢竟,跟著兩個師兄一起聽她爹說治療便秘的事情,實在很不好意思。
「羽,你說……」鍾離域再看看冷澈手心裡的黑芝麻一樣的東西,疑惑的問穆子羽:「會不會千年蠱就是這個樣子的?」
「呃,我感覺千年蠱不像是這樣的,千年蠱的便便倒像是這樣的。」穆子羽的臉狠狠的一抽,真的沒有想到師父居然會把一個治療便秘的東西放在這麼神秘、精緻的白玉小筒子裡,而且還放在了那麼一個隱秘的地方。奇才啊,奇才!
「那會不會是……」鍾離域不死心的猜想著:「會不會是千年蠱的卵?」如果說千年蠱是活物,這七年來被封閉在這樣的地方,就是可以不吃不喝、不會餓死,沒有空氣也會被憋死了,但如果是蟲卵便完全不同了。
「呀,或許是啊!那我們試試?」穆子羽的眼睛一亮,真的感覺這樣的可能大些。然後伸手將冷澈手裡的白玉小筒和那幾十粒芝麻樣的東西都裝了回去,拉著鍾離域就向外走。
來到了風情樓後面的那間茅舍,直奔地下而去。鍾離域也明白,這裡還關著一個現成的實驗品——薛傾漠呢。薛傾漠雖然被嚇的不輕,但還是被強行將兩顆「黑芝麻」和著水灌了進去。
「告訴你,這個就是當年被我師父拿走的那只千年蠱……」
「不,不是千年蠱不是這樣的,千年蠱好像一條蠶的大小,只是頭上有肉角而已。」薛傾漠才不會信,大聲的就吼了起來,然後就想要嘔吐,希望能夠把那吃進去的東西給吐出來。
「混蛋,我還沒說完呢。這就是當年那只千年蠱的蟲卵,吃進去可以將你體內的蝕骨釘化解的。」穆子羽伸手在薛傾漠的臉上就是一巴掌,把他要吐的動作又扇了回去,隨即有些心虛的看了一眼鍾離域,意思是說:看來這個確實不是千年蠱了,這廝也是認識的。
薛傾漠顯然不信,但穆子羽這一巴掌打的他眼冒金星、口唇發麻,再想要分辨也是不可能了,只能橫下一條心乾脆等死了。
「有什麼感覺就告訴我們,別一個人扛著,如果真的治好了你,你記得給我們燒高香哈。」穆子羽橫看豎看也沒看出薛傾漠又什麼變化,向著鍾離域搖了搖頭,拉著他又走了上來。
「我想應該沒有那麼快的,也許蟲卵到成蟲需要一個過程和時間,而成蟲將蝕骨釘完全吃淨更需要時間,慢慢等等看吧。」穆子羽實在是怕鍾離域心急,更怕他太過失望,所以積極的勸導著。
「我知道,哥哥已經等了那麼多年,也不急於這一時了,必須要有完全的把握,才可以在哥哥身上嘗試的。」鍾離域淡淡的一笑,搖頭表示並不介意。然後又對穆子羽說:「這件事情你先盯著,我先回去稟明父皇。而且……而且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嗯,去吧。」看到鍾離域那分外深沉的神色,穆子羽就知道他要做的是什麼了。只是希望,現在一切都不太晚吧。
鍾離域最先來到皇宮,向瀛盛帝復旨,說明已經將瑞皇后囚禁在皇陵的地宮之中。瀛盛帝今天的精神似乎還好,身邊的御醫還沒有退下去,想必是剛剛給瀛盛帝診治完畢。
「父皇龍體安好?」鍾離域躬身行禮,問的極為真誠。
「還好,起來的時候頭還疼,但一會兒就過去了,御醫開了解毒安神的藥方,慢慢會大好的。」瀛盛帝也是慈祥一笑,看著這個兒子,滿心的歡喜。鍾離域和逝去的容妃極像,只是眉眼間多了些英氣。
「那兒臣替父皇高興了。兒臣此次來,是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求父皇開恩。」鍾離域撩起身下的衣擺,「撲通」一聲直直的跪了下來,懇切的說道:「兒臣的夫人現在會祖居待產,卻已經是受皇后迫害生命垂危,兒臣想最後給她點交代,請父皇同意,讓兒臣給她一個名分。」
「你說的是之前的那名女子?」瀛盛帝對海願還是有印象的,而當初見她的那份無懼、無畏,不卑不亢、柔中帶鋼也是讓瀛盛帝另眼相看的原因。想了想,不禁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兒臣就謝過父皇了。」鍾離域一喜,重重的將頭磕在了地上。
「去吧,這番事情也算得了圓滿,你做自己的事情就好。」瀛盛帝揮了揮手,淡淡的吸了口氣,似乎不是歎息,倒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個包袱。
鍾離域再叩了一個頭,才起身大步的走了出去。此時心裡也好像甩脫了一個包袱,但更沉重的一番心情卻壓了上來。海願,海願!你要等我啊。
「主子?!」才出了宮門,夜便迎了上來,多年的追隨讓他從鍾離域的表情和步伐上就知道,鍾離域有事情要吩咐下來。
「夜,吩咐下去,自京城開始:十里一紅妝,千里馬不歇;一路彩旗高掛,去迎娶我瑾王鍾離域的正王妃。」
「是!」夜應承了一聲,從一邊拉過一匹馬來,轉眼已經馳出老遠。他明白主子的心意了,而同時更有一種心酸浮上來,感覺心頭都是熱熱的。
果然,當鍾離域換上了一身喜服,從京城快馬飛奔而出的時候,官道上早已經是彩旗飄揚,每一路上都有紅綢裹在樹上,或是繫在路旁,有人家的鎮子、小村更是家家戶戶綵燈迎門,城門內外都有紅色的綢花妝點,一路行進,滿眼的紅艷與喜慶。
海願,我欠你一個大婚,還沒有為你披上紅妝喜袍,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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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你看看,這離果的枝條居然生根了。」海願一早上就爬伏在窗台上,給那只陶罐裡換上新水,卻發現細嫩的枝條下面長出了鬚根,雖然才是白色細細的幾條,但那因為有了根須而可以喝飽了水的樹葉顯的更加新綠、盎然。
「這個主子要幹嘛?」對於這幾根離果的枝條要泡在水裡,曦一直都不十分的明白。但是她知道,這個叫「離果」寓意很不好,所以味道再好也沒有人吃,更沒有人種的。
「呵呵,名字是不好聽,但我可不這麼認為。名字是人取的,我現在重新將它們種活,它們以後就叫做『相思果』。」海願說完,把其中的一根抽出來,給曦看看上面的根須,繼續說道:「再過幾天將它們移到外面,就可以正式命名了。」
「呃,主子英明。」曦其實不懂這些,什麼分離、相思的關係她也不太關心,她只看到了海願越發蒼白的臉色。
「其實,我就是最好的證明啊!我和域都有吃過這個果子,可我們還是再相見了,又相愛了,這難道不是一種緣分嗎?什麼離果離果,根本不做數的,世人只要知道果子好吃就夠了。那甜美的滋味,就如同愛情一樣。哎喲……」
海願正說著,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剛剛還捏著的枝條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用雙手一起摀住了已經高高隆起的腹部,隨即又彎下腰來,臉上湧出了豆大的汗珠。
「主子,怎麼啦!」看到海願的表情和動作,曦就是一驚,忙上前將海願扶住,焦急的問著。
「肚子疼啊,怎麼好像抽筋似的疼呢。」海願的小臉比剛剛還白,汗水也瞬間就濕透了脊背的衣服,就連嘴唇都被牙齒咬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主子,難道……難道是要生了嗎?」曦雖然沒有經驗,但看著海願的肚子就自然的想起了這個可能,心一下子就懸到了嗓子眼,就連扶住海願的手都顫抖了起來。
「還有些時候吧,應該沒到啊。」海願每天都在計算著時間,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時才是終點,但她無時無刻不期望寶寶的平安降生,所以她應該算的很清楚的,明明還有半個月啊。
「難道不會早嗎?」曦瞪著大眼睛,看著海願的表情就是一抽。
「呃,是啊,也許是早產呢。你……哎呀,你叫李嫂子來給我看看吧。」海願這時候才猛然頓悟了,曦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啊。
「主子,你等我。」曦真的慌了,先是放開海願就往外跑,只是才跑到門口又感覺不對勁,回身來到海願身邊,直接運勁兒將海願橫抱起來,就放在了床上。只是曦把海願往床上一放,心就「突突」亂跳起來。
因為曦清楚的看到,有艷紅的血從海願的身下湧出來,很快就透過了衣裙,流到了床上。而海願顯然也感覺到了,指了指一旁的櫃子,強裝鎮定的說道:「那裡面有白布,你先找出來幫我墊上,然後把李嫂子叫來,說我要生了。還有陳大夫也一併叫來吧。」
海願和曦都知道陳大夫不管接生的,但海願明白,現在不只是自己生產的問題,她怕自己體內的毒素太猛,會傷到寶寶,如果有個萬一,醫生在身邊會讓寶寶更安全一些吧。
「主子……」曦的眼圈一下就熱了,咬著唇哽咽了一下,隨即馬上動手找出了乾淨的白布,幫海願處理一下給她蓋好了被子,才跑了出去。
海願靜靜的躺在床上,唯一剩下的兩個感覺就是疼和濕。肚子裡面好像有一隻大手,將她的五臟六腑都揉捏在了一起,狠狠的揪扯著;而濕是因為自己身體裡的血液正不斷的向外湧著,海願甚至好像能夠聽到自己血液奔流時候發出的「嘩啦」聲。
「海願,怎麼啦?」門外傳來了李嫂子的聲音,海願深深的吸了口氣,再次狠狠的咬了下嘴唇,才讓聲音平靜下來,回答道:「李嫂子,我估計是要生了,你幫我看看吧。」
「來了,別怕,生孩子是小事,你這頭一胎會疼點,再生就好像生個蛋一樣容易的。哎呀……怎麼這麼多血!」李嫂子一邊說著,一邊挽著袖子進門,開始還是在不斷的安撫著海願,可是當李嫂子將被子掀開的時候,也不禁吃驚的高聲叫了出來。
「李嫂子,我肚子疼。」海願每次說話之前都要努力的深呼吸一次,才能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有顫抖,但海願卻慢慢的感覺到冷,感覺視線有些模糊,更感覺好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海願,你別慌,只是出血而已,生孩子……生孩子都要出血的對吧。這……這可怎麼辦啊!」李嫂子雖然嘴上安慰著海願,讓她別慌,可連她自己都慌亂了起來,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做什麼,視線之內好像就只剩下了一片鮮紅和滿室的血腥。
「嗯,我……我知道。嫂子,是要生了嗎?寶寶什麼時候能出生?」海願用力的又咬了一下唇瓣,才讓意識又恢復一些,盡量平靜的問著。
「應該快了,生孩子不是一下就好的,你要使勁,感覺有東西往下走了,就使勁;學著嫂子的樣子,吸氣、呼氣,一、二、三,使勁兒。」李嫂子即使慌亂著,但還是憑著經驗幫海願接生。
古代沒有婦產科,更沒有專門的產科大夫;大一點的地方有專門的穩婆給大戶人家的女人接生;而像是小溪村這樣的地方,都是找鄰居家裡有經驗的女人幫忙的;而李嫂子也給人接生過幾次了,總算經驗不少。
「李嫂子,我……我疼,我冷。」經過李嫂子的指點,海願試著努力了幾次,但卻感覺有更多的血從身下湧了出來。除了意識更模糊之外,海願還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冷意傳來;就好像是被泡進了冰水裡,連手腳都開始僵硬了。
「海願,別,別怕,沒事的,嫂子在這兒呢。其實,其實嫂子生了兩個,也……也是挺過來的。」李嫂子說著,眼淚就留了下來,用手背抹了一下,卻看到了沾滿了鮮血的手,眼淚一下就抑制不住的更多了起來。
「主子!」曦的聲音從外面響起,海願本來有些消散的意識也拉回了一點,虛弱的應了一聲,就看到曦匆忙的奔進門來。
可是,當曦看到那滿床的鮮血時,也一下子愣住了。曦殺過人,殺過壞人,也在訓練時候殺死過自己的同伴,為了生存的時候,她只在乎生與死,而從來都沒有將對手身上湧出的血放在眼裡。而現在,海願身下好像是一汪血池,觸目驚心的讓曦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主子,陳老大夫在門外,我叫他進來。」曦慌忙的又轉身跑了出去,匆忙間還撞翻了一個凳子,弄的很大的一聲響。
陳老大夫是男人,本來是不管女人生產這種事情的,可是聽到曦說人命關天,就趕緊跟著過來了。只是剛剛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讓曦先進去看看情況,不好莽撞的就跟著進去了,卻看到曦慌慌張張的又跑了出來,不由分說的將他往裡面拉。
「姑娘,別急。」陳老大夫才邁進門來,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心裡不住的一沉,眉頭也皺了起來。
陳老大夫進門的時候,李嫂子已經幫海願蓋起了被子,可那被子上也滿是嫣紅的血跡,露出來的褥子更是好像被血都染透了一般。
「這……夫人是不是用了什麼藥物?」陳老大夫把手指剛剛搭在海願的脈門上,臉色就是一變。
「主子中了毒,又被一種控制精神的藥物將毒性引了出來,是不是?」曦跺著腳,卻無能為了,看著海願沒有了血色的唇瓣和那蒼白如紙的面頰,心裡不知是酸楚,更多的是憤恨。恨老天不公!
「還好,我開一副藥劑,調理一下吧。」陳老大夫馬上擠出一個慈祥和藹的笑容來,放開了海願的脈門,逕直向外面走去,但卻微微回頭向曦招了招手。
「大夫,有什麼話當面說吧,她根本什麼都不明白,我自己的事情,我最清楚了。」海願努力的深呼吸兩下,才能夠發出聲音,叫住了陳老大夫。
「夫人放心,一切安好。」
「大夫,我在京城的時候,御醫都說過我這毒無解了,所以您還是和我說實話吧。現在我也不求別的,只求您能有法子讓我把腹中的孩子生下來。」海願的聲音很輕,卻異常的堅定。
「這……」陳老大夫站在那裡躊躇了一下,最後終於下了決心一般,轉回身子對海願說道:「那老夫就不瞞夫人了,夫人體內的毒素已經深入骨髓,破壞了你週身的血液功能,沒有了生血的功能,更沒有了凝血的作用,所以才會造成這樣的大出血。我開一劑藥,也只是促進你的胎動,讓你盡快生產而已。否則再拖下去,只怕就是……就是母子雙亡的下場了。」陳老大夫最後這句話顯然是下了狠心才說出來的,但也確實是實情。
海願輕輕的點了點頭,她明白了,或許這就是敗血病在古代的說法而已,這種病拿到現代都是難題,又何況是古代了。努力露出一個笑容來,海願向曦揮了揮手,說道:「曦,跟著大夫去拿藥吧,盡快煎好了我吃。」
「主子,不,不要。」曦的淚珠一串串的滾落下來,她從未如此揪心過,而那種叫做眼淚的東西似乎根本就不受她的控制了,一直的往下流著。
「曦,別讓我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快去。」海願狠狠的咬牙,用最大的力氣向曦吼著。然後又轉頭對著一直都在低聲啜泣的李嫂子說道:「李嫂子,你剛剛說的是怎麼用力的?我們再試一次好不好?」
「哦,好,好。」李嫂子正在抹著眼淚,又要注意別讓那血跡沾到自己的臉上,就聽到海願叫著她,心裡早就慌的六神無主了,機械性的走過來拉住了海願的手,幫她調整著呼吸,給她一點指導。
「李嫂子,別哭,你說的話我都聽不清了。」海願喘息著說著,接著就感覺腦子裡一片空白……
十里一紅妝、千里馬不歇,鍾離域身後的一路彩旗、紅綢迎風飄舞著,像是彰顯著他炙熱的深情。心中也不斷有一個聲音嘶吼著:海願,等我!
快馬進入桃花鎮的時候,鍾離域微微側目,看了一眼這裡的街道,這裡曾經有他和海願最深刻的一幕幕,他忘不了。
當快馬馳出桃花鎮的時候,那一片火紅燦爛的桃花開的真濃艷,更有一陣陣香氣襲來,讓鍾離域的嘴角不禁上揚,勾出了一個美麗的笑容來。海願,我更近了。
只是,在經過那片桃花林的瞬間,一陣似有若無的暖風吹來,像是一隻溫柔細嫩的小手,輕輕的撫摸上了鍾離域的俊臉;卻又將那一樹的桃花吹散了,繽紛的花雨一般,在鍾離域的身前、身後飛舞著,像是要將他包圍起來。
馬蹄飛揚,很快就離開了那絕美燦爛的桃花林,鍾離域卻忍不住留戀的回頭看了一樣,才一時之間,那一陣暖風竟然將滿樹的桃花都吹落了,只留下才發出嫩芽的空枝,一絲嫩黃的花蕊還帶著點點的清香,卻再看不見剛剛的那一樹繁華!莫名的,鍾離域的心疼狠狠的一疼,像是有一根針刺了進去,刺的他血肉模糊卻無法自拔。
「海願!等我!」
「域……」海願在朦朧中似乎聽到那一聲召喚,心頭狂跳著,卻聽到耳邊更清晰的一個聲音傳來:「海願,海願,生了生了。」
接著,就是一聲響亮的嬰兒的啼哭,那聲音傳到海願耳中,賽過最華美的樂章,人海願從心底開始生出了一股欣慰。
她想看看寶寶,卻只能感覺眼前一片又一片的朦朧黑暗,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將她整個人都拉入了巨大的黑色漩渦之中。
一滴水晶般晶瑩的淚滴從眼角滑出,在白皙的腮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淚痕,卻凝在了唇邊。在那已經毫無血色的唇上,卻綻放著一個絕美的笑容,與那滴淚融合在一起,分外的和諧安詳……
在遙遠的海國邊塞,鍾離釧高大的身形站在窗邊,眺望著那個遠遠的方向,手心裡的絲帕握的一緊再緊,直到那裡面包裹的東西刺破了掌心,流出了鮮紅的熱血,鍾離釧才慢慢的將手掌打開,把那塊絲帕一層層的掀開來。
在絲帕之中,安靜的躺著一隻琥珀犀角髮簪,那玲瓏剔透的琥珀中央,那顆紅豆紅的耀眼,讓人心顫。而那心中的一抹情,再次被牽動起來,好像有一陣晴朗歡快的笑容傳入耳中,更有一個安靜柔和的睡顏,深深的印到了鍾離釧的心底。
看了一眼地上仍舊跪著的男人,鍾離釧悶聲的開口:「你走吧,我不再需要殺手。好好過你的日子,這也是她所願的。」
「是……」地剎應了一聲,又磕了個頭起身,看了一眼鍾離釧,更向著他手裡的那根髮簪深深的看了一眼,轉身大步的離開了。他有一絲的遺憾,因為她什麼也沒有給自己留下;但又有一絲的安慰,因為她給了自己自由。
不光是給了自己一個自由身,更加是把自己的心都釋放出來。鍾離釧說的沒錯,好好過日子吧,只要是她所願的。也就是在這一刻,地剎突然就頓悟了,她為什麼要叫海願!或許是她有太多美好的願望,而那些願望又可以將她身邊的人都一個個感染,得到各自最好的結局吧。可是,她呢!
鍾離域的馬奔的飛快,他終於可以看到遠處小溪村的那一片屋簷了。似乎心裡還眷戀著那剛剛溫柔的暖風,因為那陣暖風就從桃花鎮開始,一路伴著鍾離域到了這裡,卻是在剛剛,就好像把他送到了地方一樣,那風就莫名的消失了。鍾離域再次回頭看了一眼之後,又在將馬催的快了,逕直飛奔進村,直奔他們的家。
那是他們的家,他和海願的家!他有自己的瑾王府,但他唯一在心裡叫做一個家的地方,卻是這裡,一個不顯眼的窮山村,一個簡陋的小土房。
「海願,我來了……」鍾離域直奔屋裡,推開門時候,禁不住那滿心的歡喜,大聲的叫了出來。
可是……
迷惘山林裡有一處開闊的地方,可以遠遠的看到那片山坳,也可以看到不遠處正在開花的離果果樹,還可以隱約聽到前面不遠處蜿蜒流過的小溪發出清脆的聲響。而就是在這裡,這片空地上,立起了一處新墳。
鍾離域高大修長的身子站的筆直,看著那塊木牌子上寫的字,他竟然恍惚了,他好像根本就看不清上面的字,更不知道寫了什麼,只有一抹淡笑留在臉上。
「海願,我一身大紅的喜服、千里的紅妝彩綢迎嫁,只為娶你為我的正王妃,你都看到了嗎?你又為何不肯等我,讓我再看你一眼,讓我親手為你穿上嫁衣呢!」
鍾離域除了笑容,好像再找不出任何一種表情來向海願訴說。他記得最多的就是她的笑,有堅強的、溫柔的、任性的、還有俏皮的,但此時那一丘新土,那一塊木牌,竟然代替了她的全部。
在京城到小溪村的千里之遙,果然是如鍾離域所說,十里一紅妝,可那個本來應該跟他回去的人,卻再也看不到了,也永遠都不能夠再踏著那一條喜慶的迎親之路,和他回去了。
心中不是痛,也不再是酸楚。鍾離域突然就發現,當他衝進屋子,看到的只是懷抱著一個嬰孩,哭的淒切的李嫂子的時候,他的心就不再痛了。好像有一塊重石狠狠的壓在了心頭,將他的心都碾碎了,再也無法復原,卻也再沒有了任何的感覺。
「海願……」喃喃的一聲,鍾離域猛的抬手,將那一身大紅的喜服從身上扯了下來,狠狠的甩在了地上,卻甩不掉心中的那一抹厭惡。是的,他開始討厭這耀眼的紅色,那好像就是她的血染成的一樣。而沒有了她,世間的一切都好像只有黑與白而已。
「主子……」夜從樹林裡穿行而來,在鍾離域身後輕輕的叫了一聲。
一路急行,鍾離域又已經在這裡站了一天一夜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主子,卻知道此時的鍾離域比任何時候都要來的真實,也更脆弱。所以夜害怕他也隨時都會倒下,不得不現身想要安慰一番。
「帶上小世子,回京。」鍾離域沉聲的吩咐一句,修長的鳳目最後看了一眼那一丘隆起的新墳,轉身大步的離開了。夜沒有想到鍾離域會如此的平靜,微微一愣之後馬上跟了上去。
曦在樹林外等著,懷裡抱著一個小小的包裹,那裡面是一個酣睡的嬰兒,小小的臉上還帶著一絲笑意,那笑容真的很甜美,像是……海願溫柔的笑容。
在鍾離域離開那片迷惘山林之後,在這一片山林都重新歸於寂靜之後,那一件從他身上扯下、似乎還帶著他體溫的喜服,經風一吹,竟然蓋到了那墳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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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疼!」海願沒有想到自己還有知覺,而且居然還會再次的醒來。睜開眼睛,最先闖進腦海的就是那鋪天蓋地的疼痛,可也正是那疼痛的感覺,將海願的意識拉了回來。
「呃,我還活著!」這樣的認知讓海願吃驚不已。努力的活動了一下手,雖然很艱難,但她卻是有了感覺,而且可以將手拿到眼前、再放下。既然能動,那就是沒有死!
想到這裡,海願禁不住欣喜若狂,雖然身上的疼痛感還是那麼的強烈,但海願卻可以全權當作那是讓自己甦醒的促進劑,可以讓自己更加情醒起來。
努力的深呼吸幾次,再把四肢都活動了一下,海願感覺身上輕鬆了許多,用手支撐著身體,慢慢的坐了起來,向四周看著。這才發現,現在已經是黑天了,而自己卻並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好像在一片荒野之中。
「呃,古代是這樣子的嗎?死了就要棄屍荒野。」海願看電視上真心不是這樣子的,但是在這樣一個架空的古代,一個歷史書上沒有的天啟國,是不是這樣的規矩她就不知道了。
不過,好在她現在沒有死,她還活著。那就是說,她還可以回去,可去看自己的寶寶了!海願還清楚的記得,朦朧中那一聲響亮的嬰兒的啼哭,寶寶平安無事就好。海願不禁的在心中喊著:寶寶,媽媽來了!
越想就越開心,海願費力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才發現這裡是自己完全不認識的一個地方。身後是山,前面是樹林,周圍似乎都沒有路,只有依稀的月光照著她的周圍,也讓她看清了,在自己剛剛躺過的地方,有一個小布包。
「這個……這是陪葬嗎?」海願拾起包袱,再看看身後的那座山,感覺自己應該是從那上面下來的。也就是說,自己死了被棄屍荒野,而且還是從山上給扔下來的!
「鍾離域是吧,怎麼說我都是你老婆,是你孩子的娘啊,你不能這麼狠心吧,死了就給從山上扔下來完事。」海願喃喃的抱怨著,雖然她不大相信這種可能,但卻真的猜不出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可能。
「嘶,頭怎麼這麼疼。」海願想走,卻感覺頭重腳輕,伸手一摸,後腦上一個大包,而額頭上黏糊糊的感覺,手指頭才一觸上去,就是火辣辣鑽心的疼,原來是額頭也磕破了一處,顯然血也留的不少,因為還能聞到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
不過海願倒是沒有太在意,從那麼高的地方給扔下來,頭摔破了也正常。而且自己沒有給摔死,還摔活了,也不能不說這是萬幸了。
「好吧,先出去再說。」藉著月光,海願就知道這裡可不是個露宿的好地方,把手裡那包陪葬的東西抱緊了海願憑著直覺向前面走去。雖然不知道這是哪裡,但應該也是在小溪村不遠吧。
自己自從穿越過來,去的地方還真是不多,除了京城那一路之外,連迷惘山林都沒有具體的逛一逛,加上海願自認沒有方向感,所以大晚上的分不清路也是正常的。走了良久,海願感覺有些氣喘,但蹲下揉了揉酸痛的雙腿,又繼續的向前走去。
「怎麼這衣服這麼粗糙呢!」又走了一段,海願才發現問題的所在,因為總是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合適,好像布料太粗糙了,磨的關節處的皮膚都是火辣辣的疼。這才低頭向自己身上看了看,竟然穿著一件短衫!而且是很舊的一件短衫,粗布、深藍色,膝蓋上還帶著一個補丁。
「這個……這個應該是男裝吧。」海願扯過袖子看了看,又拉起衣襟看看,這樣的衣服她也穿過,就是在迷惘山林的時候,鍾離域拋給自己的,可是自己死了沒有厚葬,怎麼還給換了這麼一套怪異的衣服?難道說域很念舊,讓自己死了可以懷念一下當初與他初相識的日子。
「太扯了,不肯能。」海願想了一下,自己也感覺沒有這樣的可能,但又確實想不出其他更合適的理由來,只能又站起身來,托著沉重的步子繼續往前走去。
好再這片林子並不大,也沒有遇到什麼野獸,海願走了一個小時左右,就出了樹林,看到了前面橫著的一條大路。而那樣寬的路應該是可以走馬車的,俗稱就是官道,海願知道,只要順著官道走,前後都應該可以找到鎮子,住的地方就有著落了。
海願前後看了一下,隱約的可以看到前面有點光亮,海願便決定就近走過去,不管是鎮子還是村子,只要能先住下,讓自己休息一下也好啊。她感覺實在是太累了,腳步也越來越沉重,好像連氣都要喘不過來了似的。難道這就是生產之後的後遺症嗎?
再走了一段,海願看清了,那不是村子,也不是小鎮,就只是路邊的一小戶人家而已。而且從那低矮破舊的土房和茅草屋頂來看,那家人也真是窮的可以了。
「叩叩叩,裡面的人睡了嗎?我想借宿一晚。」海願快步走上前來,伸手輕輕敲擊著柴門,希望這家人能夠好心的收留自己吧,她實在是走不動了。
「來了,來了。」裡面傳來了一個蒼老的女聲,隨即那裡屋的門開了,一個老婦人舉著一盞油燈走了出來,一隻手護住油燈怕被風吹熄了,一邊問著:「誰啊?」
「老婆婆,我是路過的,不小心從山上摔了,頭也破了,走到這時候也沒有看到村子,想借宿一晚。」海願忙解釋著,而且用手拉住衣袖在臉上擦了擦,雖然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樣子,但也怕臉上有血跡,嚇壞了那個老婦人。
「山上?哦,等著。」那老婦人緊走了幾步,打開門閂拉開了門上下的打量了海願一眼,又看了看海願的身後。海願忙說道:「老婆婆,就我一個,沒有別人了。」
「哦,那先進來吧。怎麼還摔了呢!」老婦人把手裡的油燈又舉了舉,似乎在照著看了看海願,應該也是看到了她頭上的傷口,信了,便閃開門口,將她讓進門來,隨即轉身重新將門又插好了。
「老婆子,誰啊?」屋裡再次傳來一個蒼老的男聲,應該是這家的男主人,只是海願奇怪,這麼晚了,為什麼是這個老婆婆過來開門,這不應該是男人才做的事情嗎。
「一個路過的小子,趕夜路從山上摔了,我給他看看,你先睡吧。」老婦人說了一聲之後,轉頭似乎看到了海願臉上的疑惑,就解釋道:「我家老頭子也是早年上山摔壞了腿,到老了就犯起病來,晚上太陽一落山,疼的就連床都下不了了。唉……」
說完,老婦人就指了指側面的一間廂房說道:「你進那屋吧,我家小子出門前住的屋子,還挺乾淨的,我待會兒打水過去,幫你洗洗,看看嚴重不嚴重。」
「那就謝謝老婆婆了。」海願知道遇上了好心人,連聲的謝著,只是沒有留意,之前老婦人對她的稱呼竟然是「小子」而不是姑娘!
海願進屋,那屋裡真的很乾淨,而且乾淨到除了一張小板床和牆角的一個臉盆架之外就沒有了其他的東西,而且屋子不大,也就是擺著一張床的大小,可見這個家的清貧了。
「來了,坐吧,我給你擦擦。」那老婦人手腳很麻利,很快就又重新回來,將手裡的銅盆放在臉盆架上,從懷裡掏出一塊手絹在水裡沾濕了,擰了擰上面多餘的水,來到了海願身邊。
海願看了看,也就床上能坐,所以就乾脆做到了床上,揚起頭等著那個老婦人幫忙。其實,如果這屋裡有個鏡子啥的,海願還是願意自己動手的,但是海願剛剛看過了,這個真沒有。
「哎呀,傷口還挺深呢,應該出了不少的血吧,這山上走路,可真是要小心呢,太危險了。」老婦人幫海願把額頭的傷口擦了一下,似乎被嚇了一跳,再問的時候,才注意到了海願的臉,更吃驚的問道:「原來你是個女娃?」
「是啊,我穿了男裝行走方便些,怕壞人有了歹心。」海願馬上遮掩過去,向著老婦人一笑。
「哦,是啊,是啊,長得這麼標緻的女娃,是該小心著點。」那老婦人一邊說著,一邊幫海願將臉上的血跡都擦乾淨,然後又出門去,再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塊白布,撕開來,給海願把頭上的傷口包紮起來。
「好了,起碼不流血了。只是我這裡沒有藥,只能先包紮一下,你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明天你往鎮上走,去看看大夫吧。」老婦人說完,端著銅盆走了,還不忘幫海願把門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