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海願的輕呼聲,鍾離域也好奇的探頭過來看看,只見海願從那只精巧的紅木錦盒裡拿出了一隻髮簪。那髮簪乍一看上去別無特別之處,只是犀角為骨,琥珀嵌頭的一隻簪子。但仔細看去,鍾離域也不禁在心中驚歎了一番。
那犀牛角的簪子成青綠色,質地緊密,透著溫潤的寶光,算是絕好的一塊犀角材料了。而更奇的要數簪子的頭上用一隻琥珀鑲嵌著,那琥珀被雕琢成四方形,每一面都有不同的點數,六面是從一到六的點數,分明就是一隻骰子;而這顆琥珀骰子偏偏就在裡面包裹著一枚艷麗鮮紅的紅豆!
把簪子用琥珀鑲嵌本來很多,但把琥珀雕琢成骰子做頭飾的可是沒見過了,而骰子裡面還有克紅豆……頓時,鍾離域的心頭一緊,向海願看了過去。
海願愣愣的把那只髮簪拿在手裡,眨了兩下眼睛才轉過頭來,對著鍾離域一笑莞爾:「這髮簪做的還真是特別哈!居然安了一顆骰子,是約我賭錢嗎?」
「不是。」鍾離域沒有想到海願會這麼說,也是淡然的一笑,心中卻潮水一般翻騰了一下。他知道海願聰明,她如此聰明卻又怎能不懂這其中的意思?而若是她懂了,卻要故意這樣一說,是怕自己多心嗎?
想到這裡,鍾離域起身上前,把那只髮簪從海願的手裡拿了過來,看了一下之後,將那只髮簪親手給海願插在了發間。琥珀犀角髮簪,和原本的那只桃木桃花髮簪上下一起,看著都極為質樸,但卻各有各的深意。
就算海願不懂,鍾離域也是懂了的。他知道海願的好,會將她像是珍寶一樣的護在手中;但他也知道,這樣的珍寶不是只有他自己欣賞的,多了一個人,不會讓鍾離域有醋意,反而會加倍的珍視她;因為鍾離域知道,自己不能有點點的不經意了,否則會有人替自己來愛她的。
看到鍾離域的動作,海願安心的一笑,笑容裡有溫柔,也有著感悟;她感謝鍾離域的寬宏,更珍惜鍾離釧的真誠。其實,她又怎麼能不懂鍾離釧的意思呢!海願記得有句詩: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現在這是一顆包裹了紅豆的琥珀,又做給故意做成了骰子的形狀,雖然不是入骨的相思,但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玲瓏骰子裹紅豆,相思入心知不知?
那一點相思,若是進了鍾離釧的心裡,海願只盼他就藏在心裡吧。她不是不懂,是知道自己不能去碰。
「海願,我把宗祠修好了,明天就向去早朝稟告父皇了。而後還有一件大事情要做,我想……讓太子與我一起去,你覺得呢?」
鍾離域本來拿了那塊水晶令牌,就一直想找機會向皇上稟明,要帶兵去皇陵的。只是還差一個引子,不知道該怎麼把皇后娘娘的原型給逼出來,也好趁此機會看看皇后究竟和這件事情有多大的牽連。
而太子殿下鍾離釧顯然是最好的一個聯繫,若是可以讓太子一同前去,不管太子究竟有沒有真正參與這件事,起碼皇后娘娘是知情的,那就一定會想法子阻止自己,就可以逼她現行了。但現在看來,鍾離釧仍是良心未泯,而且對海願又如此情意,若是自己再暗中把他牽扯進來,倒是怕海願心中不安了,所以才試探性的問了一下海願的意思。
「域,你知道我為難?」海願反問著。她心中對鍾離域的情意至深,可鍾離釧和自己也沒有仇啊,雖然按照情理她絕對應該站在鍾離域這一邊;可是讓海願點頭,同意鍾離域將現在有了人性一面的太子拉進來,往坑裡推,她真是做不到。
「若叛亂之事和大哥無關,我自然會盡力保全。」這是鍾離域私下裡第一次叫鍾離釧大哥。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自然盼著丈夫安好;而且你們本就是兄弟,我盼著你們兄弟和順才好。」海願感激的點了點頭,她知道鍾離域問自己這一次,也算是對自己的交代了。
「嗯。」鍾離域點點頭,握住了海願的手。若不是這樣的皇族帝王之家,有太多的爾虞我詐和權勢紛爭,鍾離域又何嘗不想要兄弟和順,父母恩愛呢。
第二天,鍾離域再次上了早朝,而且還是親自捧了一個紅木托盤上來的,托盤上用紅布蒙著,看不到裡面是什麼東西,這倒是引起了眾人、包括瀛盛帝在內的好奇。
「域兒,你捧上來的是什麼?」
「啟稟父皇,兒臣這次修繕宗祠,在宗祠地下發現一個洞穴,在洞穴深處發現這樣一塊令牌,兒臣特意呈上來給父皇看看。而且,這令牌還大有一番玄機呢。」鍾離域說完,伸手將那托盤上的紅布掀開,整個大殿頓時「唏噓」一片。
「這,這不是先皇的令牌嗎?」瀛盛帝命人將那塊水晶令牌捧到近前,拿在手裡仔細的看著。他當然認識這塊令牌,因為歷代先皇都有自己的一個圖騰,而這塊水晶令牌上畫著一隻帶翅膀的戰虎,就是鍾離虎翼無疑了。
「是,兒臣最初看到這塊令牌的時候也吃驚不小,所以就打算呈上來給父皇看的。只是兒臣萬萬沒有想到,昨日才尋得的令牌,本打算今日早朝就呈給父皇的,卻在昨夜就得太祖托夢,說明了這塊令牌的作用。」
鍾離域才說到這裡,大殿上的百官連「唏噓」聲也沒有了,都屏氣凝神的仔細聽著。這神鬼之事個人看法不同,有人信的、有人不信;可現在聽鍾離域說的有模有樣,而且這令牌確實是真的,都是大氣也不敢出了。
「那先皇怎麼說?」瀛盛帝此時手裡拿著水晶令牌,就感覺那水晶令牌冰涼的有股子寒意,雖然他本來也不信什麼神鬼的,但現在這令牌突現,心裡也難免有些琢磨了。
「太祖爺爺說皇陵也多年未動土修繕了,住的分外不安穩,孫兒這次把宗祠修繕的很好,不如也順道將皇陵一併修了。天啟國的歷代先皇住的安穩了,也保著世世的明君江山穩固。」鍾離域說的好聽,也是話中有話的。
瀛盛帝雖然最近腦袋又不怎麼靈光,可沒有哪個皇帝不想要自己的江山穩固的,所以聽鍾離域這樣一說,自然也就動心了。再加上現在有這麼一塊突然出現的令牌在手,想不信也難啊。
而且,自從太皇虎翼離世至今,起碼已經有四十年沒有人入過皇陵了,就連虎翼在世的時候去維護的人也不多。試想著,哪個皇親國戚沒事閒了要去皇陵玩兒的呢,所以說有些破敗也再所難免了。
「好吧,既然先皇都有了示下,域兒就去吧。這次……」瀛盛帝想著該派誰和鍾離域一起去,可以周全一點,那位右相司徒貢就忙跪了下來,恭敬的往上磕頭,可卻不是討令的,「皇上聖明,老臣腐朽,對先帝敬畏卻不敢妄自托大,所以這樣慎重又須仔細恭敬的事情老臣怕難以擔當,不如讓其他哪位大臣去吧。」
司徒貢是純粹被鍾離域的幾次折騰給嚇著了,突然地上冒出個窟窿就夠害怕了,現在又弄出個先皇令牌來,若是真如鍾離域說過的,先皇對自己不忘,找自己下去作陪就慘了。
「是啊,右相這次宗祠修繕的時候已經勞心費力,只怕身體也難以支撐了,兒臣倒是有個更佳的人選,不知道父皇的意思?」鍾離域才不要這個老頭子去呢,他之前那模樣儘是幫倒忙了。
「域兒說說吧。」瀛盛帝點頭表示同意,看看司徒貢那個哆哆嗦嗦的樣子就知道,這個老臣確實是老了,做事真的不中用了,是不是該考慮讓他回家頤養天年?
「兒臣想請太子同去。一來太子殿下為皇長孫,同去已示恭敬;二來,太子殿下做事周全,朝中上下也是有目共睹的。」鍾離域微微一笑,眼神向殿上看來一圈,卻沒有看到鍾離釧,而且上次來好像也沒有看到他。這位太子殿下突然不專心朝政了,看來還真是因為什麼事情拖延了。
「是啊,釧兒呢?怎麼幾日也不見他上朝呢。域兒說的有理,釧兒應該與你同去。傳朕旨意,命太子與瑾王一同前往皇陵,悉心修復,需要什麼只管找御辦處買辦。」瀛盛帝說完,又將之前鍾離域送回來的對牌發了下來,還將之前的那面水晶戰虎令也交給了鍾離域,並說道:「太子為兄,你當恭敬;但戰虎令在你手中,其大小事宜皆由域兒定奪吧。」
「謝父皇。」鍾離域把兩樣東西都接在了手裡,微微一笑,今天這件事情也算是成了大半,後面的只要見機行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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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祥宮裡,太子鍾離釧才剛剛接到皇上的聖旨,說要他和鍾離域一起去修皇陵,皇后娘娘傳喚的內侍也到了,讓鍾離釧馬上過去鳳秀宮。鍾離釧忙放下了手裡的筆,又把擬了一半的折子收好,才跟著內侍去了鳳秀宮。
瑞皇后端坐在鳳椅上,看著鍾離釧進來心裡就是有氣,尤其是聽說他近幾日都沒有去上朝,整天把自己弄在偏殿裡就更是火上加火。
「兒臣給母后請安。」鍾離釧近前幾步,恭敬的跪在了地上。上一次挨過皇后娘娘的一個耳光之後,鍾離釧進來請安的時候就直接跪在這裡,不再上前一步了。
「釧兒,你最近在偏殿裡都忙些什麼?母后聽說你幾日不上朝了,就連今天皇上的聖旨也是直接送到朝祥宮的?」瑞皇后本來一副和善、慈愛的面容,此刻也不免有些猙獰變形,口氣更是從未有過的尖酸嚴厲。
「回母后,兒臣只是想獨自靜靜,很多東西之前都錯過了,來不及細想,現在想要想清楚而已。」鍾離釧沒有起身,仍舊筆直的跪著,但頭卻一直很低,不去和皇后的眼神相對視。
「獨自靜靜?怎麼不喜好那些個美人了嗎?若是你流連花叢,母后倒是還能夠理解,比較男人嘛,又是年輕氣盛的,喜好女色沒有什麼不對,而且之前也沒有聽說你將朝事都荒廢了。可現在又是怎麼啦?為什麼宮中的女人不見了,獨自一人想的又是些什麼呢?」
「兒臣謝母后關心,兒臣只是以為,父皇身體尚好,兒臣又是年輕,很想趁此機會好好的為天啟做一番大事業,不想一直在宮中了。那些朝事沒有兒臣處理,父皇亦能更為妥善的安排。」鍾離釧說的是真心話。他突然就感覺自己雖然日日上朝,卻好像根本沒有做過什麼。
深刻的想過之後,倒是感覺邊關的三皇子和出使藍桐的四皇子更為辛苦,對天啟的功績也更大一些。國若封太平,男兒無處征戰沙場,卻也不能就一直恪守宮中,甘願一生都被這皇宮困住吧。
「釧兒,你這意思……」皇后娘娘也一下就猜出了鍾離釧的幾分想法,心中大駭,她倒是沒有想到鍾離釧居然會有了這樣頹廢、脫逃的心思。忽地一下從鳳椅上起身,幾步就來到了鍾離釧面前,伸手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母后為了扶持你坐穩太子之位,多少年來,又費了多少的心思,你現在倒是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嗎?要去哪裡?學那些江湖浪子獨自逍遙嗎?你別忘了,你是天啟國的皇太子,將來的江山是你的。」
鍾離釧被瑞皇后這一巴掌打的不輕,腮裡的軟肉都是一疼,隨即一股血腥味在口中泛開。但鍾離釧也只是用舌頭舔了一下,嚥下了那口血水,微微一笑說著:「兒臣是天啟的太子,母后是天啟的皇后;可母后不要忘了,是先有皇后,後才有我這個太子的,所以,母后只要擔心自己的後位就行了。」
鍾離釧的意思很明顯:我做不做太子都是任你擺佈的,其原因就是因為你是皇后而已;如果有朝一日,她這個皇后之位坐不穩,看她還能擺佈得了誰呢。
「啪」又一記重重的耳光,將鍾離釧的頭打的都偏向了一側,這次口中的血水都不必嚥下了,直接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鍾離釧卻不介意,仍是淡淡的一笑道:「父皇下旨讓兒臣去修皇陵,兒臣倒是滿心的願意的。兒臣必定將此事辦好,之後也算為先皇盡了孝心;母后這邊也請保重,贖兒臣不孝,不能身前相侍了。」
說完,鍾離釧才站起身來,也不理會瑞皇后,大步的往門口走去。
「釧兒,你想的是不是過於簡單了?和你一起去皇陵的是鍾離域,他安的什麼心思你會不知道嗎?之前已經有消息傳來,那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風情樓樓主在皇陵現身,受重傷而回,我們也曾一直猜測鍾離域和風情樓樓主關心大不一般,你現在又和鍾離域去皇陵,是想找死嗎?」瑞皇后一個閃身就擋住了鍾離釧的去路,憤憤卻又焦急的說著。
而見到母后這飛快的身法,鍾離釧顯然一愣,隨即卻又不去在意,只是淡淡的說道:「我與鍾離域本來沒有什麼仇怨,也只是因為同為皇子,怕他對我有威脅而已。現在我連太子之位都無心了,還在乎他用什麼手段嗎?不過,希望他不是那種陰險、狡詐、卑微的小人,否則……」
否則,鍾離釧是怕海願受苦,怕海願心傷,若鍾離域真是如海願期望的那麼好,鍾離釧才不在乎他究竟處心積慮是為了什麼呢。再說,鍾離釧也曾經深刻的想過,鍾離域那個親生的哥哥被害到如此地步,想要報仇自然也是應該的。自己又不是他的仇家,又何必偏要與他為敵呢。
「否則你也要走嗎?難道只留母后一人在宮中,為了你鋪路、排險,幫你把這天啟的江山奪過來?」瑞皇后仍舊擋著不動,一雙眼睛瞪著鍾離釧,聲音裡都是些許的狠戾和憤憤。
「這天啟的江山現在有父皇坐鎮,母后應該盡心輔佐父皇才對,又怎麼說這一個奪字?父皇百年之後,這江山應該也是依照他的心意,選一個可使天啟昌隆、百姓安居的繼承,若是那時候兒臣有此擔當,兒臣自然當仁不讓;若是還有更合適的太子人選,兒臣也不會異議。」鍾離釧說完,逕自繞過了瑞皇后身側,邁出了門去。
「釧兒,你可知那皇陵中……」瑞皇后在後面還想要說些什麼,鍾離釧卻只顧著自己大步離去,沒有心思再聽了。
鍾離釧第二天主動派人去找鍾離域,似乎是有意商榷修繕皇陵之事,鍾離域接到了帖子看了看,馬上答應前往了。
再次來到這朝祥宮門口,鍾離域忽然就感懷一個人的變化之大、而且變的如此之快了。那一殿的淫/靡之氣已經當然無存,黃金獸首的香爐裡燃著裊裊的檀香,其味雅而不膩,清幽深遠。
而鍾離釧也拋卻了往日的暴戾與強勢,雖然仍是坐在桌邊,看鍾離域進來也沒有起身,但卻微微頜首,好像也有了那麼點點的兄弟之情了。
「域,給大哥請安,大哥幾日都未上殿,是身體不適嗎?」鍾離域上前幾步,向鍾離釧施禮,然後就有內侍搬了椅子過來,鍾離域也不客氣,椅子坐了,茶也接了,然後笑瞇瞇的看著鍾離釧,等他說話。
可鍾離域卻不知道,鍾離釧此時心中一抽一抽的難受著。之前看這個五弟,心裡除了蔑視就是鄙夷,總是以為他懦弱無用,但有時又怕他深藏不露,小小年紀城府頗深、怕他算計自己,所以就總是想要將他踩在腳下。
而現在看來,這個弟弟卻是夠城府,也夠眼光。沒有想到一個之前在自己身邊為奴的女子,居然是塊璞玉,而就偏偏被鍾離域發掘出來了;如今已經打磨成了一件稀世珍寶,卻總是不會再屬於自己了。
明明看到鍾離域看著自己,是在等自己說話,可鍾離釧的嘴動了動,卻感覺喉嚨堵的難受,根本發不出聲音。更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搶先問一句:「海願好嗎?」難道擺明中意弟弟的那位夫人嗎?萬萬不可啊。
「大哥看來真是身體不適了,那修繕皇陵的事情不如就由域一人來辦吧。」鍾離域見鍾離釧總不開口,可卻又是他請自己過來的,實在找不出話題,就乾脆把事情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因為此次再看鍾離釧,完全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股陰暗,如此再無野心、不精於算計的一個人,又已經有了一片真心,自己又何苦拖他下水呢。
「是,謝五弟體諒了。大哥最近身體確實不適,而且已經擬好了請辭的奏章。本來打算與五弟一同為先祖盡孝之後再辭的,卻發現實在……實在難以勝任了。」鍾離釧苦苦一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而且他現在看鍾離域的時候也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法和他一起去修什麼皇陵,只怕看著鍾離域就總是想起另一個人;然後就會想那個女人如何在他身畔依偎、撒嬌,兩人如何恩愛,自己心裡的那種滋味又該有多難受呢。
「請辭?大哥,自古都只有大臣告老還鄉,請辭還家的,卻沒有聽說有太子請辭之說啊。」聽了鍾離釧的話,鍾離域也是一愣。他真的沒有想到才短短半月時間,太子鍾離釧竟然有了如此大的變化,甚至竟然有了去意!
「大哥從出生到現在都是一個太子身份,卻不知道太子之外還應該有許多的事情可以做。現在也只是求父皇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體會一下皇子的滋味。再一步說,也是想要體恤民情,為天啟百姓做些好事而已。」鍾離釧說完,站起身來,背著手來到了窗邊,向外面的藍天望著。
鍾離域雖然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和眼神,但卻可以感覺到他對那片天空的期盼。同為男人,也能夠感覺到情愛之外的那份豪情。不可為情頹廢,倒是還有大好的河山任他逍遙。
「大哥……」鍾離域也站起身來,對著鍾離釧的背影寬慰的一笑,朗聲的說道:「域將要做的也是天啟的一件大事,是為先皇、先祖盡孝,也是為父皇分憂的。域此番也是替大哥去的,大哥為了天啟的這一份功績,父皇定不會忘的。」
「嗯,謝謝五弟了。」鍾離釧謝了一聲,卻沒有回頭。眼神仍然看著天空,感覺心中的鬱結也在慢慢的消散開來。聽到鍾離域離開的腳步聲,鍾離釧都還是站在那裡,久久未動。
而第二天,當鍾離域帶著所謂修葺皇陵的人馬出城的時候,太子鍾離釧也已經稟明了瀛盛帝,他自請去海國與天啟的邊境,那裡三皇子鍾離潼已經駐守多年,他去將鍾離潼換回京城,讓他也可以在父皇身邊盡孝。
聽到太子鍾離釧啟程往海國邊境去了的時候,瑞皇后正在自己的寢宮裡坐立不安,因為她下午從花園回來,就突然發現枕邊多了一枝桂花。而那桂花應該就是從後面的那片桂花林折來的,要找她的人就不言而喻了。
現在這個時候,是鍾離域已經出馬去了皇陵的時候,那個人怎麼突然就找來了?而且今天可不是每個月約定的那個日子,突然而來必定有什麼目的吧。
瑞皇后想的沒錯,當她找了個時機,偷偷從鳳秀宮溜出來,到了那片桂花林的時候,那個人已經在那裡等她多時了。只是這次不同,沒有一見到她就火急火燎的要,而是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定定的看著她,看的瑞皇后心裡發毛。
「怎麼了?今天這個時候,怎麼就突然來了?」每次見面都是那樣的苟且一番,今天突然就兩個人相對而視讓瑞皇后心裡猛的一緊,也才突然發現,眼前的這個男人從眼神到身形,都犀利的如同一把刀,而且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剔骨刀,看著會讓人從骨頭裡都發疼。
「鍾離域去了皇陵,而且是帶著一千鐵騎兵去的。這樣的陣勢,你以為我會相信,他是去修繕皇陵的嗎?而且他手裡居然拿著水晶戰虎令,這分明就是……就是那個人給他的。」瘦削的男子站的筆直,被夜風一吹更顯的身形只有骨架沒有幾分肉了。其聲音也是陰冷的,讓瑞皇后忍不住就打了個顫。
「去了又怎樣?你不是有師父設下的機關?還有那個人的生死握在手裡,我就不信,鍾離域真的敢把你怎麼樣?而且細算起來,鍾離域也確實沒有殺你的權利,最多就是將你綁了,送到皇上面前而已。皇上和你又是同胞雙生的,他會把你怎麼樣?加上你的存在本來就是天啟國的大秘密,皇上難道還敢昭告天下,將你處決嗎?無非也就是再關進皇陵而已,你都在哪裡住了五十多年,還哪有什麼習慣不習慣呢。」
皇后娘娘說著,也感覺自己說的有理,竟然輕笑了起來,只是才笑出聲,那男子就猛的揉身撲了上來,伸手掐住了瑞皇后的脖頸。
之前這男子一見到瑞皇后,也是這樣撲身上前的,可之前卻都是扯開腰帶而已,這次猛的一下就將瑞皇后的咽喉鎖住,瑞皇后先是嚇了一跳,隨後強自鎮定下來,輕聲的說道:「我只是那樣一想,琢磨著左右你也不過就是那一個結果而已。你若是聽著不順,就當我沒說好了,何必下這樣的狠手,傷了你我近三十年的情分呢。」
那男子聽瑞皇后這樣一說,手上沒松,臉上卻笑了起來,問瑞皇后:「你還顧念我們近三十年的情分嗎?」
「自然念著,兒子都給你生了,又跟著你這麼多年,怎麼一下就忘了?」瑞皇后的手抓住男子的手,沒有去和他較勁,而是輕輕的用指尖在他的手背上摩挲著,像是溫柔的輕撫著一隻小貓,繼續說道:「釧兒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就往海國去了,我一人正孤寂,你偏巧就來了。若是皇陵不想住了,不如索性就來這皇宮吧,你不是正想要做天啟的皇帝?」
聽了瑞皇后的話,那男子冷笑一聲,才說道:「二十五年前,你擔心醜事敗露,就逼我造反,雖然沒有成功,卻也讓天啟國上下都知道有個逆賊。如今你又如是說,難道就真的能將這天啟的江山幫我奪過來嗎?你無非就是想將我引到明處,幫你做事之後又把那惡人的帽子扣在我的頭上而已,當我不知道嗎?」
瑞皇后脖頸還被牢牢遏制,心裡不敢忤逆,聲音放的柔了,眼裡竟然也有了淚水:「我又能逼你什麼了?還不是你自己不甘心,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一個光明正大的做了天啟國的皇帝,一個卻要終日老鼠一般的藏於皇陵之中,就連真正的名字也沒有一個,只能在皇族宗譜中留下一個鍾離氏的姓氏,標注著何人所生,何時而卒,卻沒有一塊牌位,一塊陵地。」
看著那消瘦男子的臉色一黑,瑞皇后繼續說道:「這麼多年來,我幫你的事情還少嗎?我將師兄都誆過來,抓送到你的面前,讓你可以學到他獨步江湖的功夫,難道還不夠真心嗎?你卻現在又這樣對我,把一切的責任都往我的身上推諉。」
「你的師兄?你還不是怕做過的事情被他知道了,才把他囚禁到皇陵的?又可以讓我替你看著他,又可以讓他把那些功夫教給我,我再幫你去迷惑人,再把鍾離域的仇恨也引到我身上來嘛。」
「我師兄隱於深山,他又怎麼會知道我的事情?我把『忘憂散』都給他服下了,還不就是為了讓你從他身上多學些東西嗎?他現在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就只認得你了,還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瑞皇后終於忍不住了,一直在那男子手背上示好、摩挲的手突然成爪,扣住了他的虎口處,將他的胳膊用力從自己的脖頸上掰開。
那男子知道瑞皇后會武功,卻不知道竟然如此厲害,情急之下另一隻手又襲了過來,兩人一來一往的打了幾招,其招式、步伐竟然是一模一樣的。
而瑞皇后畢竟是名女子,而且多年來的隱藏實力,加上養尊處優,將骨頭都養的酥了,下手雖狠,但畢竟力道和準頭差了許多,幾招過後就處在了下風處,情急之下,一隻手一晃,另一隻手就向頭髮上摸了過去。
消瘦的男子馬上察覺過來,手上的攻勢又伶俐了幾分,卻沒有比瑞皇后的暗器快。猛的就感覺手腕處一疼,低頭看時,一枚蝕骨釘已經釘在了腕間。剛剛還可以使出來的招式頓時就停滯了,而且痛入骨髓。
「你……」那男子就知道瑞皇后是急了,但一隻手幾乎廢了,忙退了幾步,伸手從懷裡掏出一付鋼爪手套帶上,又抓了過來。
這次瑞皇后沒有猶豫,手下又是兩枚蝕骨釘出手,分別紮在了那高瘦男子的兩邊膝蓋之上,那男子手還沒有抓到,腿上就是一疼,人也矮了半截,跪了下來。
「既然你偏要逼我,我又念什麼情意呢。」瑞皇后冷冷一笑,從髮髻間又摸出了一枚蝕骨釘來,笑著一步步走了上去,那男子忙抬手抵禦,卻無奈一雙腿已經不好使了,手也只剩一隻能夠抵擋,被瑞皇后伸手擒住這只抵禦的手掌,那枚蝕骨釘就已經到了頭上。
瑞皇后的暗勁兒一用,那枚蝕骨釘就從男子的天靈蓋直直向下,鑲入了腦中。
「唔……」這蝕骨釘入腦,本來疼的男子要慘叫淒嚎的,卻感覺喉嚨處發緊,張口幾次都叫不出來;原來那蝕骨釘已經傷到了腦部的神經,雖然未死,卻張口不能言,提手不能寫,週身沒有僵硬卻手腳都已經不受支配,已然是廢人一個了。
「哼,你當我真的對你有情嗎?若不是皇上只一心在我妹妹身上,對我看都不看一眼,我又怎麼會想到在你身上借種。還好我肚子爭氣,一下就生了個皇子出來,可你卻又偏偏糾纏不清,我依附於你,也不過就是假意迎合,其實早就想要將你除去了,等到今天也不過就是你說的那樣,想要有一天讓你幫我背這些黑鍋而已。」
瑞皇后對著那個已經殘廢的消瘦男子說完,抬腳在他的身上踢了一腳,隨後便拍了下手,馬上有一名暗衛從暗中跳了出來,跪在了瑞皇后身後。
「把他直接埋了吧,這本來就是個早就該死的人。」再看了一眼還有意識的男子,瑞皇后嫣然一笑說道:「你不是一直奇怪,為什麼我居然會找到你,而且又怎麼會知道你的身份嗎?皇上本來是你的同胞哥哥,卻都不知道有你這麼個雙生的弟弟,可我怎麼就知道了?這可是個天啟國的大秘密對吧?」
那男子眨了眨眼睛,眼中有探究也有黯然,他是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但卻被這樣利用了三十年,他真的不甘心。
「因為我父親是當年虎翼唯一信任的人,把你送到皇陵的是他,給虎翼修了地下冰宮殿的也是他。但為了表示對虎翼的忠心,也為了保證嚴守秘密,所以我父親在這一切做好之後自絕於虎翼面前,唯一的要求就是讓虎翼把一切補償在他的女兒身上。所以,我們姐妹才會進宮,我也才有機會做了皇后。好在我父親並不是那麼傻,他將這個秘密暗中告訴了我。也許父親的本意是怕我們姐妹在宮中並不如何受到寵愛,抓著這個秘密也可以將來抱住一條命吧。」
瑞皇后說完,對著那名暗衛遞了個眼色,那名暗衛馬上拖起了還滿臉不甘心的廢人,往桂花樹林的深處去了。瑞皇后說的沒錯,那個男子是很早以前就應該死了的,現在死了也不會有人再知道了。
另一邊,鍾離域帶著人馬到了皇陵,卻沒有馬上就拿著令牌衝進去,畢竟這次是以修葺為目的的,所以表面上的事情還是要做的。而且,鍾離域也知道皇陵裡面有重重機關,即使虎翼將機關的原理已經說了,但需要些周密的計算才能夠完全破解。
當到了第四天天亮的時候,外面的一切都準備好了,鍾離域也在圖上將機關都演算出來了,才帶著人馬向皇陵中心進發。
這片皇陵是天啟國歷代皇帝的陵墓,地下的地宮是先帝屍骨的納骨所,而地上也分為外部、內部和中心三處。只有到達中心處,才有可能找到那個天啟國的叛逆之人,也才有可能將這些事情解開。
外部有士兵守衛,而看到皇上的聖旨自然讓開了。內部就沒有那麼容易了,裡面有守衛皇陵的殺手、死士,除非特別的令牌不能進入,而鍾離域手裡的那塊水晶戰虎令也總算起到了用處,那些死士毫不猶豫的退讓開來。這樣一來,就只剩下中心處這一個地方,但也是最為凶險的一處了。
鍾離域讓那一千兵士都散開來,將整個皇陵的中心圍住,獨自一人下了馬,往中心地宮的青銅大門處走去。
「域,小心些,我和你一起進去。」鍾離域的手才扶上門口,穆子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而跟在穆子羽身後的還有十幾名死士,都手持利劍,一臉戒備的看著穆子羽。原來穆子羽來的稍微晚了點,所以沒有趕上和鍾離域匯合,又怕他一個人進皇陵有危險,所以就一路闖了進來。
好在穆子羽一邊打一邊解釋是來找鍾離域的,那些死士並沒有出殺手,否則以穆子羽現在還吊著的一隻獨臂來看,要直接打到這一層來還真是要費些力氣的。
「羽……」鍾離域看了穆子羽一眼,看到他的臉色還好,只是手臂還沒有恢復,但現在自己根本可能勸動他回去的,所以點點頭,微微一笑,兩人並肩站在了門口,一起伸手推開了那扇通往中心地宮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