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鼻端聞到一股濃重的霉味她小心伸出手摸了摸,背後有些潮濕,摸起來像是棉被的感覺,再下面的感覺有些久違的熟悉,是稻草。
還是在施州的時候睡過稻草呢!沒想到今兒又睡上了。
她又摸了摸自己身上,還是早起穿的衣裳,不過大概是剛醒來不適應的緣故,覺得有些冷。頭髮散開了一邊,她摸了摸,果然左側有個大包,碰一下都疼,手上微微有些濡濕的感覺,難道是流血了?
「西蘭!西蘭!」她輕聲喚道,卻沒有聽見回答。屏息靜氣地聽了聽,屋子裡並沒有其他人呼吸的聲音。她有些著急起來,西蘭呢?去哪裡呢?還是······
努力睜大眼想要適應這漆黑的環境,卻發現什麼都看不到,做什麼都是徒勞。她有些懊惱地蜷起了身子,抱住了膝蓋。鞋子也不見了,兩隻腳冷得完全沒有感覺,頭腦倒是清醒了很多。
真是好笑,昨兒晚上還說今天就要進城,要見到親生父母了,她還忐忑地睡不著覺瞎想亂七八糟的東西,沒想到今日卻突然遭逢這樣的變故。
馬車剛一起程沒多久,前頭就傳來車隊護衛的暴喝聲:「什麼人?竟敢撒野!」接著是金屬敲擊的聲音。外頭車伕說了一句:「小姐,坐好!」馬車便陡然加速,她與西蘭跌做一團,混亂間不知怎麼頭就撞上了車壁,然後就暈了過去。
也是這身子近幾日水土不服虧得很了,昨天剛吃了藥覺得好點兒,沒想到今天撞了下竟然會暈了過去。這下可好,連自己在哪裡都不知道。
這漆黑一團的,到底是個什麼處境?小小可沒有坐以待斃的習慣,咬咬牙,她摸索了一下,發現身下這張床並不寬·便試探著下了
地上比腳還要冰,小小忍不住抖了一下,胡亂伸出雙手摸索著朝前走去。她心裡默數著,走到第四步的時候·手碰到了牆壁。往上摸過去,木頭的,應該是窗戶,有窗戶那種一格格的感覺。可是除了一層紙,並沒有別的什麼。
外頭似乎有什麼聲音,悉悉索索的,她趕緊把耳朵貼了上去·隱隱約約聽見了說話聲:「······不行……吃的……餓死了······」另有一人大概在做答,聲音壓得極低,什麼也聽不清楚,突然有人大聲道:「大人若是怪罪,自有我一力承擔!快去!」
連腳步聲也沒有,說話聲也沒了。小小懊惱地歎了口氣,順著牆壁往旁邊摸索,不過三步就摸到了門·她沒敢扯動,順著門兒繼續往旁邊摸,再過去三步·又是窗戶,從窗戶過去兩步,就到了牆角,轉過來不知撞倒了什麼東西,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沒穿鞋的腳撞得生疼,她忍不住就「哎喲」了一聲蹲了下去。
外面的人顯然聽到了,門上響起鐵鏈滑動的聲音,刺眼的陽光照了進來。小小趕緊舉起手擋住眼睛,感覺被刺瞎了一樣。
門外的人冷笑了一聲·卻什麼都沒有說,任由門敞著。
過了一會兒,適應了光線,小小才放下手來。難怪這大白天的屋子裡都漆黑一片,他們在門和窗戶外頭都蒙上了厚厚的黑布,一絲兒光線也透不進來。門外的人不見了蹤影·小小打量了那扇洞開的門一會兒,外頭是一片髒兮兮的庭院,不遠處是一堵土黃色的泥牆。並沒什麼好看的,也沒什麼特徵,連棵樹都沒有,看了一眼,她便轉開了眼睛看向室內。
這大概是間柴房之類,幸虧她順著右邊兒摸過來,門邊她最先摸到的窗戶左邊是一張桌子,再過去順著牆碼放著柴禾,要是黑漆漆地摸上去,說不定就會紮了手。而這邊她踢到的是一口沒有蓋兒的破箱子,裡頭散放著一些破爛瓦罐兒什麼的,難怪撞上去腳會生疼。再往裡邊兒靠牆就是之前她躺的那張破床了,上頭的被子黑漆漆的,看不出來本來的顏色,沒來由地叫人泛噁心。
除此之外,並無他物,沒有西蘭,也沒她的鞋子。
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穿著短襖的男人佝僂著腰,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手裡端了個碗。走到門口,門邊伸出一雙手來,接過碗往地上一頓,說了聲:「吃飯!」然後那個瘸子似乎被踢了一腳,捂著肚子退後了幾步,佝僂著腰走了。
小小遲疑地走過去一看,地上一個大碗裡頭盛著一碗麵條,翠綠的蔥花兒飄在面上,伴著絲絲香氣倒是極為勾人食慾。她端了面,忍不住問了句:「我的丫頭呢?」
門外那人也沒露頭,不耐煩地說了聲:「沒死!」
小小心下稍定,端著面坐回床上吃了起來。心下思量著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為什麼又把自己給捉到這裡來呢?吃完了面,她大著膽子把麵碗放到門外,側頭看去,牆邊一個蒙著臉的男人懶洋洋地靠著,見她把碗放了出來,還探頭往外看,哼了一聲說道:「膽兒還不小呢!」
轉過身來把小小往裡一推就要關門。小小趕緊拉著門笑道:「這位大爺,別關門兒了,黑漆漆的我害怕。」
那蒙臉的人似乎是笑了一下,還是關上了門兒。不過一會兒就把一扇窗上蒙的黑布給取了下來,雖然光線還是不怎麼充足,小小卻鬆了口氣。至少,照目前看來,他們給自己吃的,也讓屋子亮堂了,大概不會殺了自己吧?
靠著床邊坐了,她忍痛摸了摸頭,放下手一看,果然有血跡。不過血不多,想來應該不是很嚴重。可是,她鬧不明白的是,這些人抓自己幹什麼呢?難道是準備找周家勒索錢財?還是周家的對頭死敵之類的?西蘭現在在哪裡?她怎麼樣了?
正想著,門又開了,西蘭蒙著雙眼,雙手捆在背後被推了進來,一下摔倒在地上。
小小驚喜地喚著「西蘭!」撲了過去,解開了她眼前的黑布,又給她解開了雙手,兩人抱做一團哭了起來。
外頭門上敲了兩聲,傳來守門人不耐煩的聲音:「哭什麼呢!煩死了!」
她們倆趕緊止住了啼哭,對望了一眼,同時泛起一股劫後餘生的幸運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西蘭扶著小小,一同在床前坐了,輕聲問道:「小姐,你怎麼樣了?」
小小也問西蘭:「你還好吧?我們怎麼到這人來了?」
西蘭搖搖頭,對她說起她被撞暈之後的事情來。小小被撞了頭,暈了過去,西蘭嚇壞了,剛抱緊她,外頭的車伕倒了進來,胸口插了一把刀,嚇得西蘭驚聲叫起來。然後便有一個黑衣蒙面的人探進頭來,一掌擊在西蘭腦後,她便也暈了過去。
之後醒來的時候,眼前就被蒙上了黑布,手也被反綁了起來。有人問她是誰,問小小是誰,西蘭就說了,結果對方並沒有再問,而是把她帶到了這裡,再後來就是小小給她解除捆綁了。
還是一點兒有用的信息都沒有,而且外頭還有人守著,她也不敢跟西蘭多說什麼,摸了摸西蘭身上,並沒有什麼外傷,也就放了心。定下心來,她悄悄捏了一下小衣邊緣,感覺藏在那裡的銀票、金珠子都還在,便鬆了口氣。甭管現在是個什麼模樣,只要傍身的東西還在就行。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逃出去。
兩人說了一會兒,怎麼也猜測不出來捉了他們倆的是什麼人,坐了一會兒就到了天黑的時候。
夕陽西下,門被打開了,還是上午那個瘸子,端著一個盛著兩碗麵的盤子進來。這次守門人並沒有再刁難那瘸子,吩咐他:「端進去
小小看著那瘸子,莫名地覺得有些熟悉的感覺,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而且越想越是沒印象,只得丟開了不理,同西蘭去吃麵。西蘭問她看什麼,她也搖搖頭不肯答話。
外頭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隔著門窗什麼也看不見,小小和西蘭對視一眼,看向唯一透出光線的窗子,但是什麼也瞧不見,只得繼續吃麵。
還是瘸子來收的碗,他低著頭看不清臉,小小索性蹲了下來看過去,門外那人卻一步垮進門來,嚇得她往後一退坐在地上。西蘭趕緊扶了她起來,兩人抱做一團。進來的蒙臉人笑了一聲,突然開口問她:「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小。」反正西蘭都說了,她也沒什麼可隱瞞的。
「是哪裡人?」
「南唐荊湖北道松滋縣人。」
「那你到北周來是做什麼?」
「有位公子說是知道我父母是誰,帶我來尋親。」
「哦?」那人顯然來了興趣,繼續問道:「那你父母是誰?」
小小搖了搖頭:「不知道,周公子沒說。我小時候遭了難,以前的事情也都不記得了。」
那人也就沒再問,轉身鎖門出去了。
小小這才鬆了口氣,感覺自己又有了心跳,卻更加弄不清綁自己的人是什麼意思。與西蘭互相安慰了幾句,依偎著躺下,靜靜思索起來。
電光火石間,她猛然想起一人,可不就是今日見過的那個瘸子麼?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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