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總是姍姍來遲的。小小跪坐著,只覺得兩隻腿都麻了,可前頭和上首的位置依舊沒有人落座。
她偷偷瞧了眼天賜,他正小聲地跟天祐說話,也沒注意到自己,便悄悄伸了腿出來改為盤腿坐著。西蘭把一切看在眼裡,偷偷一笑,趕緊幫她把羅裙拉開,遮住了。
弄好以後,小小輕輕出了口氣,感覺跟做賊似的。她抬頭一看,對面陳公子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登時就有些惱怒。轉念一想,反正隔得遠,之後盡量避開,不要打招呼就是,心下也就坦然了許多。
堂內又進來幾位貴客,幾個年長些身著土人服飾的漢子相陪著進來,往他們這邊坐了。小小一看,裡頭還有一位熟人,正是何七爺。
何七爺也看見了他們,笑吟吟地走過來招呼道:「一別數年,沒想到小小姑娘和兩位公子都這麼大了。」
小小和天賜兄弟趕緊起來行禮,這一動就露了餡,小小頂著天賜責怪的眼光有些狼狽地起了身。抬頭看見何七爺露出一個忍俊不禁的笑意,臉上就有些微紅,低了頭行過禮,也沒答話。
何七爺只笑了一笑,便跟天賜兄弟寒暄起來。
說起來他跟趙明禮倒是投契,兩人不時書信往來不說,逢年過節也是走動的。不過小小常年在宅子裡呆著,天賜兄弟又要上學,倒不怎麼常常見面,無非就是問候了趙明禮夫婦的近況什麼的。
說了沒兩句,與何七爺同來的那人轉身尋他。走過來漫不經心地看了天賜他們一眼,便拉了他要走。
小小抬起頭作別,那人看見,輕輕「咦」了一聲。附在何七爺耳邊說了幾句。何七爺盯著小小看了兩眼,臉上笑容未變,眼光卻有些不同。不過礙著這場合不對。也沒多說什麼,便同那人往前排席上坐了。兩人交首私語,不時回頭打量這邊。
小小几人卻沒注意到這個,天賜正忙著責怪她:「不是說了叫你千萬不可盤膝而坐的麼?你看,這下可就失禮了。」
小小撇了撇嘴做了個委屈的模樣:「可是跪坐著太吃力了。」
天祐也在旁邊幫腔:「是啊,哥哥。莫說小小,就是我都吃不消呢!就是父親往日叫我罰跪的時候。感覺都沒有這般吃力。」
正說著,又有客人過來,天賜只好打住了不再說話,只是眼光一直盯著小小,似乎很是責怪的樣子。
小小覺得有些無趣。忽然想起似乎莊子就是因為妻子坐姿不雅休妻的,心裡便開始罵這無良的世俗規矩,撅了嘴不出聲。天賜見她不高興,心裡暗暗有些後悔,回想之前自己說的話,表達的態度是不是過於嚴厲了些,也低了頭想心事。卻沒發現身邊的天祐正跟鬥雞似的伸長了脖子盯著對面,與陳三公子對視著。
陳三公子忍耐不住,離席站了起來。可惜他剛剛起身,便聽見門口大管事高聲喊著:「新人到!」只得悻悻地坐了回去,沒忘給天祐補上一記眼刀。
眾人齊齊站起來,望向進門處。田紫霄身穿土人貴族的服飾,腰挎短刀,胸前綁了朵紅色綢花。當先進來。後頭侍女扶了新娘進來。新娘也是纏著頭帕,腦後梳著圓髻,橫插著一隻簪子。身穿一件古怪的衣裳,前胸後背各有一塊護心鏡,下擺點綴著密密麻麻的珍珠,裙邊是巴掌寬的織錦,上頭也點綴著珍珠。西蘭附在小小耳邊悄聲說:「這是女子出嫁穿的『露水衣』,一輩子也就只能穿這一回呢!」小小回頭望著她笑了一笑,看到她臉上一片欣羨之色,不由打趣道:「你莫非也想穿了?」
旁邊天賜聽見了,輕輕咳嗽了兩聲,小小立刻住了嘴,不敢說話了。
新人進來,便被一片恭喜之聲包圍,新娘低著頭看不清容貌,田紫霄倒是高興,衝著四周回禮,與新娘一起走到了堂上。
對面前排第一的位置上便有一個老者站出來道了一聲恭喜,然後朗聲說道:「皇上有旨,容米土司田氏接旨。」
頓時堂上眾人齊刷刷地跪下了。小小這是第一次接旨,不覺得緊張,因為事不關己。可是莫名地覺著有些好笑,趕緊努力憋了,去聽那聖旨裡頭都說些什麼。
這聖旨用的全是駢文,小小歪著頭聽了半晌也沒聽懂,回頭看著天賜,見他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正垂首跪著不知在想什麼。小小便移開了視線,偷偷去看其他人。
她的上首正坐著田琦,也是一副嚴肅的樣子。小小正感覺無聊,這旨意便念完了,外頭走進來一隊人,捧著玉如意、頭面、布匹等物,想必是皇帝賜給田紫霄的新婚禮物。
那個圓滾滾的大管事帶著人上前恭敬地接了,供到堂上的條幾之上,一一擺好。那位宣旨的大人又說了幾句,大約是皇帝對田紫霄的讚美與勉勵之語,大家這才三呼萬歲,起了身。
屋裡響起了絲竹之聲,一隊隊身著土人服飾,面容姣好的侍女上來,手腳麻利地將筵上的點心撤了,換上酒菜等物,廳裡一時略略騷亂起來。
原來這土人並沒有拜天地之類的習俗,只是來客多有漢人,還要接旨,這才以行禮的名義,帶著新娘出來跟大家見個面罷了。
此時筵席便算是正式開始了。田紫霄同新娘團團行了一禮,新娘便有丫頭扶著往後頭去了,田紫霄便挨桌敬起酒來。
一輪酒吃過,又有歌舞表演在廳裡開始舞動起來,氣氛就更加熱鬧起來。
小小的注意力更多的卻是放在對面。此時氣氛漸漸熱鬧,不少人離了自己的席位,挨桌敬起酒來。小小和天賜兄弟坐的位置靠前,週遭的人也不認識他們,倒是沒什麼人過來敬酒。
對面陳三公子也不得閒,不過看他頻頻注意這邊的神色,想必他只要得了閒,就會過來尋釁。小小倒不擔心自己幾人吃虧,今天田紫霄大婚,想也知道他鬧不出多大的亂子來。就是怕天祐這個性子跟他對上,又起別的爭執就不好了。
天賜也在防著這個,他一直看著天祐,不許他再看對面,招惹陳公子。天祐有些不樂,說了一句什麼,因隔得遠,廳內又鬧騰得很,小小沒有聽見。不過看天賜鬆了口氣的樣子,應該是天祐保證不再挑事了才是。
小小也跟著鬆了口氣,低頭打量面前的菜色。剛低頭,西蘭卻在耳邊提醒她:「姑娘,有客人過來了。」
她趕緊抬頭一看,又是何七爺,帶著剛才那個同來的男子,走了過來。小小趕緊起身相迎,這次堅持跪坐著,腿都麻了,若不是有西蘭扶著,只怕還要出醜。
何七爺見了一笑道:「小小姑娘不習慣吧?唉,我最開始也是不習慣來著,誰知道這都什麼年代了,這容米還是遵循著原來的方式過日子,真是古板!」
接連兩次出醜,小小有些不好意思。天賜瞪了她一眼,對何七爺說:「七爺莫怪,我家妹子平日也不怎麼出門,再者我們小家小戶的,禮數不夠周全。回去後我一定稟明母親,好生管教妹子,還請您原諒。」
何七爺樂了:「算了算了,我只是覺得這樣的筵席坐著挺累的,只怕小小姑娘也是累壞了,我這不是沒說什麼嗎?你倒是心疼妹子心疼得很,來來來,上次你中秀才我在外頭,沒得空過去,今日借花獻佛,先敬小秀才一杯。」
天賜紅了臉,與何七爺喝了一口。
何七爺這才轉身指著身後的男子道:「這是我一位朋友,跟我過來散心的,既是見了,也是緣分,你們就稱他周公子就是。若是你們不嫌我們煩,回去就結個伴兒吧。」
天賜一聽大喜,他正為這事煩惱。對面陳三公子的神色一直落在他的眼中,就怕回去的路上再生什麼事端。若是能與何七爺結伴,想來這位陳公子也不好再生事。立即拉了何七爺問他們準備何時返回,如今在哪裡落腳等等。
小小在旁聽著,倒覺得天賜過於謹慎了些,不過出門在外的,謹慎些也好吧。再者跪坐了這麼久,站一下覺得雙腿舒服多了,若是能走幾步就更好了。抬頭卻發現那位周公子的眼神一直圍著自己打轉,心下便有些惱怒,扭了頭不理。誰知那位周公子好生無禮,居然跟著橫跨一步跟過來,雙眼緊盯著小小問道:「在下冒昧,敢問小小姑娘今年貴庚?」
小小不答話,旁邊天賜和何七爺都注意到了,天賜不悅道:「小小,怎麼又失禮了!」這話明著是說小小,暗裡指誰,大家心裡都清楚。任憑何七爺一張老臉也不禁紅了一紅,扯了同伴一下,笑著對趙氏兄弟賠禮道:「你們莫要見怪,我這朋友是有些冒失了,我代他賠個禮吧!」
身後有人插話道:「確實應該賠禮!我們土王的義妹,也是你們可以如此輕忽的麼!」(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