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趙明禮家的「學生食堂」悄悄開業了一大早,小小就熬了一大鍋包谷面夾白米的稀飯,菜是在附近的菜農手裡買的,一會兒就會送上門來。
這學生食堂開業的事情,說來多虧了趙明禮的同僚,那位齊老秀才,再者也是因緣際會。
端午剛過兩天,學堂裡頭就有兩個孩子因為午間吃了壞掉的肚子,上吐下瀉。趙明禮和齊老秀才都嚇壞了,又是請大夫,又是通知孩子家長的。
完了倆人閒聊,趙明禮不由說起了自己小時候求學的經歷,也是須得每日帶著午飯,冬天就是冷的,夏天又怕餿了,實在是可憐。齊老秀才也搖頭,雖說往年官塾裡頭學生不多,可每到夏天總會有一兩個孩子因為吃了餿掉的飯菜而鬧肚子,實在是件叫人心疼的事情。
趙明禮回家,長吁短歎老半天,想起陳氏說的讓學生吃飯,收點飯食錢的事情,不由得仔細琢磨了一番,到底還是覺著拉不下這份臉皮,又叫了陳氏進門商量。收拾飯食的大小事體都是小小在弄,陳氏哪裡說得明白?乾脆將小小叫進了書房,三人商議一夜。
末了,這事還是要問問學正王大人。
王大人倒是極為贊可,說趙明禮有仁者之心,立時允了。
於是小小便定了菜單,定了價格,請趙明禮送與學正過目,待學正認可之後,又在官塾宣傳了一番。豈料官塾裡頭孩子樂意吃這午飯的不過五六個,學宮裡頭附學苦讀的四五個秀才們倒是極歡迎。
五月十五又放了一天端午假。次日小小便照著定的菜單,整治了份例菜送與學生們嘗了,大家紛紛稱好。小小這才心頭略定,定了五月二十正式開業。匆忙回轉來安排一應事宜。
陳氏倒成了打下手的。
先是封了內院的東南角門,重新將外院東廂房開了個小小角門,這樣送菜送米的。也就不用送到後院,直接在前院就可處理。
東廂房則設了簡單的桌凳等物,作為吃飯的場所。陳氏又照著小小所說,令購置了幾隻大些的瓷盆,一些碗碟兒,這食堂也就算是一應俱全了。
小小是仿著學校食堂一般的設置,菜品兩素一葷。夏天有粥,隔些日子熬點湯,主食有施州人愛吃的「金包銀」和包谷面饅頭。一份飯菜作價十文,另有鹹菜,用大碗盛了置於桌上。任由學生們取食。
今日算是第一日正式營業,小小極為上心,早早定了一板豆腐,幾樣小菜,打算肉菜就做個家常肉末豆腐,費肉不多,又是個葷菜。兩樣素菜,一樣打算炒個酸香洋芋片,一樣來個清炒白菘。酸香洋芋片。不用擱醋,將小李氏做的酸菜湯汁子擱點進去,又開胃又下飯,往常在趙家老宅,小李氏這樣做過,她當時就覺得特別好吃。下過苦功向小李氏討教。
清炒白菘說起來簡單,但是挺考驗人的,不過有個好處就是費鹽不多,以清爽甘甜取勝。
這幾個菜,小小常做,很有幾分自信。待得菜農將菜送來,她便同陳氏仔細擇了,拿背簍裝到河邊去洗菜。
陳氏心裡也極高興。如今她倒有幾分慶幸,幸虧是將這孩子帶回來了,不然指望趙明禮那點子薪俸,一點進項都沒有,這一家老小還不喝西北風去?所幸這孩子聰明,而且能幹,這才多少日子,灶上功夫從火也不會燒,到如今上得大灶,還事事不用自己操心。
午間剛將菜品準備好,稀飯已經涼得溫溫的,第一個客人就上了門。竟然是學正王大人。
雖說見過一面,陳氏還是頗不好意思,還是小小機靈,趕緊喊了正的天賜出來,將王大人請到前院趙明禮的書房坐了。
王大人撚鬚微笑,對天賜得體的應對很是滿意,不過他今日來的目的不是在此,關鍵是今日開張的飯食,問清了飯堂的位置,抬腿便走。
天賜不敢怠慢,陳氏作陪,三人往東廂房去了。
東廂房裡設了兩張八仙桌,上頭一個小瓷盆,盛著鹹菜,旁有條凳等物。靠牆一張長桌,上頭設了幾個炭盆,燒著炭,架了水盆,裡頭才是盛了菜的瓷盆。另有一個同樣的炭盆上頭,架的熱水裡頭是碗筷等物。
王大人贊許地笑了笑:「這法子倒是好,隨時來吃,隨時都是熱的。且盛一份與我嘗嘗。」
陳氏趕緊夾了碗起來,將每樣菜盛了一些,端與王大人品嚐。他每樣嘗了一點,點頭道:「家常味道,不過這白菘倒是特別清甜,是何妙法,也說與本官聽聽?」
這個陳氏是知道的,趕緊答道:「並無他法,只是擱的油多些罷了。」
王大人想了想問道:「放的油多些?那你這一份菜十文錢,豈不是要虧?」
陳氏便拿趙明禮說過的話來答:「不過是給不能回家吃午飯的孩子們提供點便利罷了,又不指著這個發財,怕甚虧本?」其實趙明禮的原話,是訓誡她跟小小:「不要指望靠這個賺取多少銀兩,失了我這當先生的臉面,只要能讓不能回家吃午飯的孩子吃口熱食罷了,莫要太貪心。」
這話王大人聽著心頭舒坦,哈哈笑了一聲,又看了看稀飯和饅頭,便告辭離去了。
出門正好碰到與孩子們結伴歸來的趙明禮,王大人又當著孩子們的面將他好一頓誇獎,喜得趙明禮幾天都合不攏嘴。
小小與陳氏也高興,第一日就有十一人來吃,第二日便是十三人。自家飯食也跟著走了不說,每日裡購置菜米花費也不過幾十文,陳氏心中默算,這可是翻番的利。一日能賺五十幾文,一個月就是一兩半銀子,這生意又不費她多少事,實在是划算。
小小聽她這番算計,有些好笑。這還沒算人工和柴禾呢,還有桌上的鹹菜,也是小李氏贈的,未曾花費,若是真要計較下來,一日能有三十文的利就不錯了。
不過見陳氏心喜,她也不願攪了她的高興,只是與陳氏商議一些雜事。
一來是小李氏做的鹹菜。學生們都挺喜歡的,也覺得挺下飯,不過兩三日光景,竟是去了十之。如果陳氏也覺得不錯,倒是可以向小李氏買些,只是必然不能繞過趙李氏去,這讓小小和陳氏都覺得有些為難。
趙李氏那個性子,原來不知道陳氏底細的時候,都能死撐著要搾陳氏的銀子出來,如今曉得陳氏弄的這個食堂,還不跟著貼上來?
二來是剩下的飯食,雖然小小極力控制,可總會剩下一些,本來這泔水餵豬是極好的,可附近也沒有人專門來收,若是運回譚家壩,也沒個車子,實在讓人左右為難。
碰上跟趙家老宅有關的事情,陳氏就沒了什麼主意。平時挺精明的一個主婦,只要事情牽扯上老宅那邊,就半天回不過神似的,一絲精明也不見。小小覺得這是陳氏在趙家老宅那邊受到的精神壓迫太深了,以至於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似的,出了事就腦殼短路。
趙明禮也沒了個想法,如今搬到府城,不用似從前那般夾在媳婦與母親中間,更沒有惹人心煩的大哥,他也能安心備考,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準備秋闈之事上頭,憋足了勁要金榜題名。他不止一次地跟陳氏感歎,如今他也不指望再進京趕考,只要考取舉人,吏部掛了名,便可以放個小官。到那時,就不是誰走走門路就能將他擠走了。
說得多了,小小也聽過幾次。原來這秋闈就跟過去的公務員考試似的,若是想更進一步,自然要進京參加會試,可若是不參加會試,有個舉人身份,便可以通過吏部,也就是組織部給安排工作。不過她就不明白,聽說趙明禮也是在官府衙門裡頭做過事情的,怎麼就沒有想過吏部只是掛名備選,能不能有個前程還是兩說。就是放了官,要免,要調,都是上頭一句話的事情。趙家並無什麼根基,他憑什麼就如此自信呢?
所以說趙明禮骨子裡頭還是個文人脾氣,說好聽點是有風骨,說難聽點,就是不識時務了。
至於小小和陳氏犯愁的事情,倒是讓天賜一席話解開了。
天賜說:「那些泔水,若是老宅想要,只管叫車來拉,只是請三嬸娘做些鹹菜。這樣也不白給,咱們也不白拿。若是老宅那邊不肯叫車來拉,這府城附近餵豬的人也不少,喂得多的有十幾二十頭。咱們這兒剩下的泔水雖說不多,十個大子兒一大桶,還愁沒人買麼?」
這倒是實話,就像上次跟著天祐玩耍的那兩個孩子,家中離城不過十里地,家境也豐實,叫往來的車子捎帶桶泔水,也不算個什麼。若真是十個大子兒一大桶賣出去,定是肯買的。這泔水餵豬,一則方便,二則豬也更容易上膘,只不過府城中只有一家酒樓,東家自家也有豬,從未對外頭賣罷了。
主意既定,陳氏便著急這事,可又不樂意自己獨自返回,便借了五月二十五末端陽的時機,與趙明禮一同回去老宅,尋思著如何讓趙明禮跟趙李氏開口說道。(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