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如何處置
第二天一早,陳夫人便讓劉媽媽叫了個走街串巷的鈴醫來,給蘇小小看了看傷,買了幾貼草藥。趁這時機,劉媽媽拉著那鈴醫說長道短,打聽消息。
送走鈴醫,將藥交給店小二熬上,劉媽媽急急去了陳夫人房間回話。
這鈴醫走街串巷,各種小道消息最是靈通。劉媽媽打探了好幾回,得知最近並沒聽說哪家丟了女娃娃,雖然流民朝成都府湧來,各處治安不好,但頂多就是丟個針頭線腦,最轟動的也不過是某家的下蛋母雞被偷了個精光。丟了娃娃這種大事,的確是沒有聽說。
陳夫人聽了回話,心下略安。
昨天趙老爺仔細回憶之後,也說最近府衙裡並未曾聽說有失蹤人口的報案。可也沒敢將話說滿,一大早寫了信,托人帶給曾經的同僚,只說是撿了一個孩子,請他們幫著打聽有沒有哪家丟了孩子的事情。
沒一會兒就得了藥,劉媽媽安排小小吃了,等到老爺回來,繼續啟程趕路。
吃了藥,確實覺得喉嚨沒那麼火燒火燎地疼了,人也有了精神,小小安分地坐在車子上,暗自想著心事。
這個小車隊一共三輛大車,老爺、夫人帶著兩位少爺坐在第一輛大車上,劉管家跟著服侍。第二輛車上就坐了自己和劉媽媽,拖著半車精細物什。最後一輛車上就全是笨重傢伙了,不過也拿油布仔細遮了,怕下雨淋壞了。
劉媽媽看著這孩子,一路上只是看看,也不說話,也不亂動。這模樣真不像是個五歲的娃娃,想想自家小少爺也是五歲了,老爺管得嚴,自從開了蒙就每天拘著背那些《千字文》什麼的,可偷著空,還是調皮得緊。這娃娃這般乖巧,定是叫那拐子嚇得不輕,瞧那脖子上的傷,真真可憐。
再看這娃娃討喜的面容,心下更覺得不忍,伸手將她抱到了懷裡。
小小動了一下,發現坐在劉媽媽懷裡比坐在車上舒服得多,也就不再亂動,乖乖依偎著身後溫暖的胸膛,繼續想著心事。
劉媽媽心裡也是感歎,跟著小姐陪嫁的兩個丫頭,一個玉簪,一個自己。玉簪比自己大兩歲,跟了小姐沒多久就叫她哥哥贖了回去嫁人,自己得小姐青睞,嫁了老爺的書僮劉誠。可成婚三年,連個動靜也沒有,心下也著急得很。
待見了這小娃娃,雖穿著少爺的舊衣服,又肥又大,有點好笑,可這孩子實在生得俊俏,粉雕玉琢的,真真跟夫人供奉的觀世音菩薩座前龍女一般,劉媽媽真恨不得她就是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才好。
更恨那拐子,對著這樣一個小娃娃如何下得去手,真是該下十八層地獄去油煎火炸。
一大一小想著心事,卻不防車子突然停了下來,劉媽媽問道:「你可想小解?」
小小想了一下,小解,是問要不要尿尿吧?便點了點頭,早上一碗藥湯喝下去,肚子確實漲得慌。
劉媽媽便抱著她下了車,小小一看,登時囧了。這荒山野嶺的,哪裡有廁所?
見她不動,劉媽媽牽她走到路邊樹旁,拍了拍她的背說:「去吧,我在這裡等著你。莫要害怕,我不會走的。」
小小心裡有點感動,她是愁不知道在哪裡尿尿,不是害怕好吧。不過這個劉媽媽確實是個好人,想著便朝她笑了一笑。
見小小還是不動,劉媽媽恍然笑道:「你是不會解下裳麼?不用擔心,穿的開襠褲呢,只消把衣擺撩住就好。要不要我幫你?」
小小滿臉通紅,擺擺手躲到樹後去了。完了轉出來,還是臉兒紅紅的。這不知道什麼朝代,居然還給她穿著開襠褲。據說是少爺的舊衣裳,那麼大的孩子了,還給穿開檔褲麼?
劉媽媽又抱了她回車上,剛坐下來,一個男孩一骨碌爬了進來。
小小嚇了一跳,看了一眼,看起來虎頭虎腦的,倒挺精神,估計這位就是這家的少爺了。
果然劉媽媽笑問:「小少爺上這車幹什麼?髒得很,還是回去夫人那車上玩罷。」
趙天祐小大人似的擺擺手:「我已經知會過父親母親了,昨天歇得早,沒見著小妹妹,今日特來找她玩呢!」
「這樣小事,小少爺說一聲便罷,我把她抱過去,陪你玩就是,何苦巴巴地跑了過來。這車又窄小……」
劉媽媽逕自嘮叨著,趙天祐並沒理她,看著小小問到:「你就是父親給我買的玩伴麼?生得真是好看。聽說你不能說話,你是啞子麼?」
這小屁孩兒!小小聽著不高興,哪裡有見面就說人家是啞巴的?嘟了嘴依在劉媽媽身上不去理他。
劉媽媽聽著也覺得不太好聽,覺得小小年紀不大,仗著自己是跟著夫人貼身服侍的,嘴上也沒多加遮掩:「小少爺這話可不妥,當心我告訴老爺去。」
聽了這話,趙天祐癟了癟嘴道:「這不是逗她玩麼?再說了,她也確實不說話啊。」
劉媽媽便輕輕拉了小小的衣領給他看:「少爺你看,那歹人掐了她的脖子,傷了喉嚨,所以她才不能說話。待她喝幾貼藥,喉嚨好了,便能說話了,可不是啞子。小少爺說話不妥,若真叫老爺聽了去,夫人也救你不得。」
趙天祐聽了縮了縮脖子,看著小小嘖嘖歎道:「妹妹真是可憐。那歹人怎麼能害這麼小的小妹妹,若是將來再碰上他們,我也掐他們的脖子給你出氣!」
小小聽了,便望著他笑了笑。心說這個孩子倒是不錯,是個憨直的性子。
正說著,車簾忽的被打起,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繃著臉站在車外,看著劉媽媽喚了一聲,轉臉便訓斥趙天祐:「你又要打哪個?還不快下來隨我回去?」
趙天祐一聽就嘟著嘴不高興:「我不要,跟父親一塊兒坐車無聊得很,還是跟著劉媽媽和小妹妹一起有意思。」
劉媽媽也笑著說道:「大少爺,無事的,就讓小少爺跟我一車吧。」
那男孩繃著臉對劉媽媽點點頭:「那就勞煩劉媽媽了。」說罷放下車簾便走了。
瞧這小大人似的。小小看著覺得有點好笑,歪在劉媽媽懷裡看趙天祐賣弄他的珍藏,無非是一把牛皮筋做的彈弓,幾個彩色的石頭之類。
小小覺得有趣,這旅途漫漫,就只能坐車,實在是無聊透頂,這孩子雖然小了些,不過看著也挺好玩的。
昨日睡著之後,小小做了個夢,不過她覺得應該是原主的記憶,畢竟是個孩子,記憶大多凌亂而破碎。夢中是大大的宅院,長到望不見頭的走廊,一個滿頭珠翠,面容模糊的女人不停的跟自己說著什麼,卻什麼也聽不清。然後就是一張猙獰扭曲的臉,讓小小渾身冒著冷汗驚懼地醒來。
這些,應該是原主的家人,和害她的人吧。不過夢中影像實在是模糊,待小小再睡過一覺,便將那夢中的事情忘得七七八八了。
走了幾日,便到了簡州。此地雖不比成都府繁華,但因是米江上的碼頭,也算的上是繁華之地了。
趙老爺寄給同僚的信便是回到這裡,取了信一看,他又是擔心,又是放心。
眼見他愁眉不展,陳夫人以為是甚壞消息,忐忑不安地問道:「相公,信上如何說?」
「都問過了,有那報失蹤人口的,可性別年齡又對不上,看來這小娃娃不是成都府人氏,應該沒什麼大的麻煩。」
陳夫人鬆了口氣:「既然如此,相公為何還是愁眉不展?」
「娘子有所不知,這娃娃來歷終是個問題,若是哪天家人尋訪上門,問我們一個『拐帶』之罪該如何是好?」趙老爺小心謹慎慣了,對於拿不準的事情總是放心不下。
陳夫人嗔道:「妾身卻覺得相公思慮過了,若不是我們好心買了這小娃娃,她如今流落何方還不得而知。若妾身是她的娘親,只會感謝相公的救命之恩,何來問罪之說?」
趙老爺想了一想,答到:「罷罷罷,也是為夫思慮過多了。不過我還是不放心,要不,就將她放在簡州善堂罷了?」
正說著,趙天祐突然闖了進來,口中高喊:「不行!」趙天賜跟在後面,一臉焦急之色。
原來趙老爺看信,將他們攆出門去,趙天祐不肯走遠,就在門口耍子。這客棧破舊,門兒就是幾塊薄薄的木板,趙老爺夫妻倆也未曾防著人,父母的對話便一字不拉地進了趙天祐的耳中,聽得父親說要將小妹妹送走,他一急,便衝了進來。
兒子一進來,趙老爺臉上就變了顏色,怒喝一聲:「跪下!」
兩個小的互看一眼,耷拉著腦袋跪了下來。趙天祐跪了,口中卻不停:「父親,莫要把妹妹送走。聽說那些善堂也有欺世盜名的,或是將堂中孩兒賣做賤役,或是任意打罵驅使……」
話未說完,趙師爺已氣得臉色煞白,伸手找不著趁手的物件,走了過去抬腳便要踹。
陳夫人驚叫一聲把兒子攬在懷中,回過頭來已是涕淚縱橫:「相公若是要打,便將妾身一起打了罷……」
趙天賜趕緊上前,抱了父親的腿大哭:「父親莫怒!十二郎還小哩!」
趙老爺退了一步,指著眼前的娘倆兒破口大罵:「慈母多敗兒!今日若不教他,明日就要惹出禍事!豈有父母說話,兒子在旁偷聽的道理?豈不知君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陳夫人不答話,低著頭只是哭泣;趙天祐掙開母親懷抱,膝行到父親跟前,磕頭道:「父親,孩兒知錯了,可聽到父親要將妹妹送到善堂,孩兒實在是忍不住才出聲的。」
趙天賜一聽,心知要壞,回頭呵斥弟弟:「快些閉嘴!」
趙老爺果然更怒:「哪裡聽來的渾話,朝廷為安頓天下孤弱,設善堂行孝舉,舉義行,何來你說的那些不堪?」
趙天祐耷拉了腦袋,小聲回答:「原來聽沈二郎說的,說是他爹就這麼說的。」
沈二郎的爹也是成都府裡的小吏,大家都是同僚,家眷間也常有走動,幾個孩兒常在一起玩鬧,聽說這些話也是正常的。
趙老爺歎了口氣,那些善堂的骯髒事體他如何不知,只是不希望兒子小小年紀便見識這世間的醜惡,因此聽到兒子說出善堂的些許事體,心中不安倒比憤怒更多。
他生性迂執,最是看不得那些骯髒事,自從有了一雙嬌兒,便將那一應心思放在了兒子們身上,恨不得捧在手心,遠離這塵世的一應煩惱最好。可沒曾想不知不覺間兒子便開始長大,心中又添了幾分失落。
陳夫人看趙老爺愣神,知道他的呆病又犯了,趕緊拉了兩個兒子起來,攆他們去劉媽媽房間耍會兒再回。
趙天祐猶不放心,哀求道:「母親,不要把小妹妹送走,她很乖。」哥哥天賜在旁拉他:「莫說傻話了,如何安排,父親自有道理。」
揉了揉兒子的頭髮,陳夫人安慰道:「十二郎莫被你父親嚇著了,母親保證,不會把小妹妹送走的。」
趙天祐這才任由哥哥拖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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