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貴客來臨,紅葉山莊大擺宴席,下人一片忙碌。
快到午膳的時候,寒裳正在發愁一會見了葉紅梅要如何應對,卻見一個小廝過來傳話說:「大少爺聽說小姐今日墜湖身體不適,所以吩咐廚房做了飯菜送過來,小姐就不必出去用膳了。」
寒裳心頭一寬,頓覺輕鬆許多。葉朗清心思細密,定是知道了她與葉紅梅這場過節,怕她柔弱的性子再受了葉紅梅的氣,便體貼地放了她自由。這雖然對她是件好事,卻也讓她失去了一個機會,一個見見郡丞的機會。
不過,其實見與不見都不重要,因為在這樣隆重的宴席上,男人們之間還會談什麼機密之事嗎?她,想要打探機密事情的機會將會很多。
用了午飯,好好的睡了一覺,倒也無人打擾。晚間的時候,廚房的人又送來了晚餐,寒裳也樂得不出門去。想起葉紅梅和吳月桂母女倆鄙視高傲的眼神,她便厭惡之極,真怕自己哪天會再也扮演不了受氣包的角色。當了六年的受氣包,也夠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偏僻的小院中一片寂靜。經過一天的休息,已然是精神百倍,寒裳將綠藻叫進屋來,將她按在梳妝台前。
「今夜我要出去,你且扮了我吧。」她直直地看著綠藻,不是詢問不是徵求,而是命令。
綠藻身子微微一抖,洩露出一絲沒有底氣。但是寒裳不容她說話,「只是躺在床上,誰來了,只說累了便可。」知她不濟,早已幫她想好對策。本該待她熟悉之後再放手,但是今夜不得不出去一趟了。
寒裳不再說話,只是柔順地低著頭,任由寒裳在她的臉上拿拿捏捏,再抬起頭來看向銅鏡,自己不禁都呆了。
這哪裡還是那個綠藻?分明就是紅葉山莊的三小姐葉紅柳!她沒用人皮面具,只是簡單的用了些易容的東西捏了幾下,便有了九分的相似。
「稍稍扮一下,晚上看不真切,只是為了防止不得不開門的情況。不過還是那句話,不管誰來,只說睡了就可。」寒裳仔細端詳著眼前的臉,鄭重地囑咐。
綠藻卻似想到了什麼,輕咬了唇,猶豫了片刻問:「若是端木來了呢?」
端木……這一聲端木竟喊得柔情萬種,寒裳心中驀然有些明瞭,語氣卻冷淡,「他不會來。」
「為何?」綠藻有些急,促聲問。
「因為今晚他會和我見面。」寒裳淡著聲音回答。
是的,他會和她見面,但是與她見面的絕不止他一人,還有那個老鴇!
寒裳身著黑衣在紅葉山莊的樹影下如貓一般敏捷飛奔,片刻間便出了那座大宅子。當初選擇這個偏院也是為了這個,偏僻而接近守衛薄落的後門,所以進出相對容易。
今日雲厚夜黑,正是出門的好日子,藉著微弱的星光指引,寒裳很快便辨認出了去知語坊的路。昨日綠藻將知語坊指於她看,一則固然是為了刺激她,二則也是為了讓她認清道路。
知語坊門前的大紅燈籠高高懸掛著,燃得火熱,燒得妖艷。鶯聲燕語夾雜著渾濁的男子氣息充斥著整個小樓,讓那淡淡的紫籐花香都染上了濃烈的香艷。
寒裳甫一進了樓便皺緊了眉頭,即使在二樓這樣偏僻的一個房間,依然無法遠離那種低廉而濃烈的脂粉味道,這個老鴇到底是怎樣經營這個地方的?虧得還起了那麼風雅的一個名字「知語坊」!
黑暗中,熟悉的聲音低沉響起,不意外卻突然:「你來啦!」常常都是那麼簡單的一句,他的存在無聲無息,卻又無處不在,果然是影子武士。
「嗯。」寒裳輕輕應一聲,雖沒有熱情的寒暄,身心卻放鬆下來。這個男人話不多,卻是唯一擁有她絕對信任的人。說不上是因為什麼,或許不僅僅是因為他是義父派來的人,還有一種莫名的信任,這世上便有一種人,只要見了便會擁有你全部的信任。他對她來說,便是這種人。
「我去叫老鴇。」他們彼此對坐著,有那麼一刻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才見端木宣站起身出了屋。
不一刻,叮噹的釵環響伴隨著窸窣的裙裾聲,跟在端木宣的身後進了屋來。
「屬下參見寒裳姑娘!」老鴇進了屋,還未看清屋中之人的面貌,便先自單膝跪了地行禮。
端木宣將門關緊,點上油燈,寒裳這才看清老鴇的樣貌。
一個體態微豐的中年女人,下垂的眼角鬆弛的臉頰,雖經不過歲月的摧殘,端正的五官卻依稀可辯年輕時期的風采。本來,是可以雍容恬淡風韻猶存的,只可惜過分厚重的脂粉,稍顯討好的眼神,讓她多了幾分市儈的狡黠。也是啊,風塵之地的老鴇,該是有著這樣的八面玲瓏不是嗎?
「你叫什麼?」寒裳如此想著,淡淡地問。
老鴇略略一怔,遲疑地問:「姑娘是問我真名麼?」
「不然是什麼?」寒裳的口氣依然是淡淡的,雖然心中對她並不如何喜歡,卻也不討厭,她便如另一個綠藻,只是她的搭檔。
老鴇這便笑了,心思剔透善解人意的樣子,「屬下叫浮萍,姑娘。」說完,略頓了頓,又補充,「不過以後在人前,姑娘少不得要叫我一聲媽媽……」
媽媽!這一聲「媽媽」叫出口便意味著賣笑於人前的生涯從此開始了吧?
寒裳的唇邊湧上一絲幾不可察的冷笑,眸光流轉間卻瞥見端木宣的眼中竟有著與她一般的苦澀。微微一怔間,她有那麼一絲的恍惚,他對她竟有幾分同情嗎?抑或是從她的無奈中感懷了自己的身份?這樣想著沉沉的痛便在心底蔓延開來。
屋裡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沉悶,浮萍見寒裳目光飄忽說不出的流離,知她定是想到了日後的賣笑生涯心中感懷,不禁想起自己早年的一些事來,便溫暖一笑安慰道:「姑娘不用擔憂,浮萍會盡量幫助你的,定不會讓姑娘有過多的困擾。」
她再如何幫她也不能替她去賣笑,義父對自己真是看中啊,知道她學過媚術篤定非她出馬必不能成事呢!她又如何能辜負義父的重托?呵呵……心中很想露出振奮的笑容,可是那笑到了唇邊卻變成了一聲自嘲。「那以後寒裳就依仗媽媽了!」她輕笑一聲說,無盡的酸澀。
端木宣聽了身子微微一緊,深切的痛楚在眼中一閃而過,直撞進心底。看著她略顯單薄的肩頭那般孤寂的模樣,他多想上前去一把狠狠地將她攬進懷中,溫言安慰,可是,他卻不能,無盡的憐惜和心疼最終只匯成淡淡的一句話:「我也會盡力幫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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