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進沈揚的院子裡就聽見裡面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倒不像是平時沈揚和林大夫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的架勢,而是各種毒辣諷刺輕蔑嘲諷即使是葉璃站在門口聽了也忍不住嘴角抽搐起來。
連屋子都沒有進,上次還水火不容的兩個人現在都是一致對外。沈揚坐在一邊悠然品茶,一副名士風流的派頭。林大夫也在一邊喝茶,對眼前的幾個人不屑一顧。帶著冷流月和病書生前來的卓靖只得好言相勸,「兩位先生,是王妃請兩位給這位看看的。」林大夫輕哼一聲,斜睨了卓靖一眼道:「老夫怎麼不記得自己說過唯你家王妃之命是從?她說給看就給看?」沈揚笑道:「在下雖然是受了定王府的俸祿,不過……身為一個有自尊的神醫,在下是絕對不會替同行看病的。」這話顯然很對林大夫的胃口,林大夫連連點頭道:「話說當年老夫在江湖上也曾有個綽號,叫做見死不救。意思就是說……不該死的不救,該死的就更不救了!」林大夫在驚呼上混的時候至少也是三十多年前的是了,比在場的眾人年紀還大,自然沒有去計較他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倒是很鮮明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病書生咳個不停,也不知道是被氣得還是真的傷的太重,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才拉了冷流月一把道:「二姐,咱們走吧。」說罷目光如淬毒一般的從沈揚和林大夫身上掠過,心中盤算著等他傷好了就回來毒死這兩個老不死的。他的眼神和神情沈揚和林大夫自然都看在眼裡。不過若是別人或許會怕病書生出神入化的毒術和難解的劇毒。但是這兩個人都可以說是當時數一數二的醫者,除非病書生當真有本事配成上古失傳的劇毒,否則還真沒有多少毒能夠唬得住他們的。
冷流月與病書生不同,沈揚的名頭她也是聽過的。閻王閣本身就是各種性格古怪的人聚集的地方,冷流月自然也明白有本事的人多半都有些奇怪的性情。淡淡的看了病書生一眼拱手道:「三弟無禮,請兩位大夫見諒。」聽冷流月的話葉璃就明白了,八成是病書生先挑釁的。畢竟沈揚和林大夫雖然天天吵,但是卻從來沒有跟不相干的人有過什麼爭執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為難一個來求診而且還是她讓過來的人。看到此處,葉璃也不著急進去勸架了,靠在牆外思索著看墨修堯和凌鐵寒的交情也不一般,病書生殺恐怕是殺不成了。得找個機會教訓他一頓才能消她心頭之氣。
「二姐,你不用求這兩個死老頭子!憑他們那點本事連個藥方都弄不出來能有什麼本事給我治病?」病書生不屑的道。
「閉嘴!」冷流月皺眉厲聲斥道,「再多說一句我就讓大哥將你關到禁地裡再也別出來了!」病書生一怔,望著眼前秀麗冷漠的黑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那邊林大夫嘿嘿一笑,撇著病書生道:「說的好像那張方子是你自己弄出來的似的。」沈揚所知道的碧落花的古方基本上只是傳說,他的藏書裡面也不過只有大半張方子而且是千年前的殘方。不僅字體不同許多藥名稱不同就連意思也寫的似是而非。除非是得到了完整的古方,不然他還真不相信眼前這個古里古怪的小子能夠自己把藥方琢磨出來。
病書生冷冷一笑閉嘴不言。不是他自己弄出來的又怎麼樣?他運氣好得到了完整的古方就是他贏了。這些人想要知道古方,還不是要求他?
「沈先生,師傅,這是怎麼了?」見裡面吵得差不多了葉璃走出來看著眼前箭拔弩張的眾人含笑問道。卓靖走上前來將事情大致跟葉璃說了一遍,這病書生果然是欠抽。大抵是剛才在花廳怒氣未能發洩出來,直接就將氣撒到沈揚和林大夫身上了。但是這兩個人又有哪一個是好相與的?辟里啪啦一通話堵得病書生差點噴血。沈揚笑了笑沒說話,林大夫就沒那麼客氣了,輕哼一聲道:「你從哪兒找來的這麼惡毒的病秧子?快死了都不知道安分。」葉璃微微挑眉,看向病書生和冷流月。只要是她見到的病書生一貫就是這個病歪歪的樣子,所以即使挨了墨修堯一掌依然還是病歪歪的,看不出什麼快死了的模樣。倒是冷流月皺了皺眉,擔心的看了義弟一眼道:「義弟不懂事,得罪了兩位先生。還請兩位先生念他年輕無知救他性命。」
林大夫瞇著眼看看冷流月道:「你這女娃兒倒是比那個丫頭老實,只是你這弟弟……哼,如此頑劣,分明就是欠收拾,還不如一掌拍死了乾淨。」林老大夫還是對當初葉璃騙他的事情耿耿於懷,葉璃心中無奈的苦笑。這冷流月可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師傅你老人家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啊?
冷流月神色肅然,看著神色扭曲的病書生臉上倒是多了幾分無奈道:「我們兄妹自小相依為命,義弟不懂事都是我這做姐姐的教導無妨,還請先生見諒。」說罷,冷流月對著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真如冷流月所說,他們三兄妹當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初相識時最大的凌鐵寒也不過才十二歲,她只有九歲而最小的三弟才五歲。三個無依無靠的孩子在江湖上漂泊所受的苦可想而知,後來三人被收入閻王閣,閻王閣那種地方十個孩子進去能活著長大的也不過兩三個。也都是凌鐵寒護著他們兩個小的,其中三弟習武的資質最差,為了讓這個義弟在那樣殘酷的訓練中活下來,她和大哥可說是費盡了心思。但是在冷流月不知道的地方,誰也不明白他怎麼就長成了現在這樣的個性。但是不管他怎麼樣,卻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義兄義姐的事情,平日裡兩人說話他也都是能聽進去的。就憑著這一點,兩人也不能對他不管不顧。
「二姐!」病書生瞪著冷流月臉色發白,自從他們三兄妹執掌了閻王閣,他二姐何嘗對人這般低聲下氣過。如今這般卻都是因為他,彷彿他就是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不懂事的小弟弟一般。
「沈先生,師傅。凌閣主和王爺也算是舊識,還望兩位通融一下。」葉璃輕聲道。沈揚淡淡的瞥了葉璃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林老並沒有說錯啊。這小子若是再怎麼折騰下去就算有碧落花也救不了他的小命。他以為碧落花當真是仙藥只要還有半口氣都能讓你活蹦亂跳不成?王妃你也別想他手裡的藥方了,我看他分明就是不想活了,說不定他就想要和王爺同歸於盡呢。」聞言,病書生臉色微變,鐵青著臉沒有說話。葉璃看在眼裡暗暗納罕,難不成墨修堯和病書生還真有什麼刻骨深仇不成?想了想,葉璃才道:「無論如何,凌閣主還要在璃城暫住一段時間,他的面子總是要給的。還請沈先生和師傅費點心吧。更何況……」葉璃低低一笑,輕聲道:「沈先生不是說出了王爺的病這些年也沒見過什麼疑難雜症很是無趣麼?諾,眼前這一位算不算疑難雜症?」聞言,沈揚眼睛一亮。雖然病書生的病和王爺的毒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但是某些地方還是有一些可以共同研究的地方的。他當然不能拿墨修堯來做研究,所以……「他會乖乖讓老夫看?」
葉璃說這些並沒有背著冷流月和病書生,不等病書生回話冷流月就搶先答道:「沈先生儘管放心,我保證他會乖乖聽話。」
葉璃似笑非笑的看著想要反對卻終究是沒有開口的病書生眨了眨眼睛,她好像知道該怎麼治這個讓人討厭的傢伙了。
閻王閣一行三人便在定王府裡住了下來,有凌鐵寒和冷流月在葉璃也不用擔心病書生搞什麼鬼。不過還是吩咐墨華多調了二十名暗衛駐守在主院裡。秦風也自發的調了四名麒麟的精銳守在主院裡,只要病書生敢靠近主院一步立刻格殺。畢竟別人都沒什麼關係,墨小寶卻還是個襁褓中毫無抵抗能力的嬰兒,自然要加倍小心的。
「比武?」聽了墨修堯的話,葉璃秀眉淺皺,放下了懷裡正睜著大眼睛滴溜溜亂轉的墨小寶,「凌閣主怎麼會想要跟你比武?」
墨修堯放下茶杯,將葉璃拉到自己懷裡笑道:「阿璃不用擔心,凌鐵寒不是傻子就算真的要比武也絕不會弄得兩敗俱傷,那對他更沒好處。」定王府固然是被各方勢力虎視眈眈的,但是說白了有墨家軍在真正需要他這個王爺衝鋒陷陣的時候少得可憐。他墨修堯就算不是天下第一高手,只要還活著他就依然是定王,墨家軍依然是墨家軍。但是閻王閣卻不一樣,閻王閣是殺手組織,江湖朝野仇敵如麻。若不是仗著凌鐵寒的武功絕頂也不會安穩這麼多年,一旦凌鐵寒與他兩敗俱傷,只怕江湖中的仇家立刻會對閻王閣群起而攻之。葉璃靠在墨修堯懷裡,思索著,「是誰請凌閣主出手對付你的?鎮南王?」
墨修堯搖頭道:「不,應該不是雷振霆。雷振霆這人生性驕傲,他剛剛和我打成平手絕對不會請別人來跟我動手的。若是我被別人打敗了,那豈不是說他鎮南王不僅不如父王,不如我,也不如凌鐵寒?」葉璃低眉細思,似乎也有些道理,思索了片刻沉聲道:「譚繼之!」不會是墨景祈,如果是墨景祈的話只會直接要求殺了墨修堯而不是與他比武。只有譚繼之,譚繼之現在就在西北,如果墨修堯身受重傷的話,他在西北無論要做什麼事自然都要方便許多。阞低聲笑道:「看來譚繼之還是沒有對他家祖先留下來的寶藏死心。」不怪葉璃想笑,實在是那麼前朝高祖皇帝太過惡劣了。弄了那麼大的一座皇陵,給了後世子孫那樣的希望,偏偏最重要的東西確是假的。換了葉璃也忍不住要在心裡詛咒他了,葉璃幾乎可以想像當陵墓落成的時候那麼高祖皇帝捧著仿照的傳國玉璽笑的十分猥瑣的模樣了。
墨修堯點點頭道:「我記得之前阿璃也說過那皇陵裡有什麼線索?」葉璃剛回來的時候墨修堯成天只想著將人鎖在身邊了哪裡有心思去考慮這些?後來又要養胎又要調理身體然後墨小寶出世,墨修堯雖然聽葉璃說過幾句,但是很快就拋到了腦後。他對傳國玉璽沒有興趣,沒有前朝皇帝的寶藏他墨家軍也餓不死。葉璃也想起來這事,從墨修堯身上站起來走到一邊的暗格前動手取出那塊從皇陵裡帶出來的明黃色絹帛。墨修堯接過絹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兩行囂張又惡劣的字跡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疑惑的看著葉璃問道:「這個有什麼問題麼?」
葉璃點點頭,在墨修堯身邊坐下來將絹帛小心的攤開放在桌面上。也不知道是用什麼工藝製成的,這絹帛在皇陵裡呆了好幾百年,又從皇陵裡帶到皇陵外,別說是腐朽就連眼色都沒有退一點。指著絹帛的邊角上那些用銀色絲線製成的彎彎曲曲的字跡,葉璃笑道:「真正的藏寶圖在這兒。」明黃色的絹布邊緣用銀絲製成了彎曲詭異的字,因為極為細小,不仔細看很容易讓人以為那只是普通的邊緣如祥雲海浪之類的圖案。葉璃心中會心一笑,這位開國高祖的花體字寫的著實不錯。
墨修堯盯著絹帛看了半晌,皺眉道:「這應該是一種字,我記得前朝留下來的一些高祖親批過的一些書籍的不起眼處有時候會留下一些這樣怪異的符號。」不過大多數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所以一般都當成隨手的標記忽略過去了。但是眼前這章絹帛上至少平平整整的織了至少上百個符號。墨修堯本就是極聰明的人自然從其中看出了一個規律,同時也肯定了這是一種他們根本不瞭解的字。
葉璃點頭笑道:「不錯,這的確是一種字。」葉璃拿過放在一邊坐上的筆墨,一邊看著眼前的絹帛,一邊漫不經心的磨墨。墨修堯沉默了片刻,問道:「阿璃認識這種字?」葉璃含笑點了點頭,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道:「我確實認識這種字,這是極西方的一種字,比西域諸國還要遙遠的地方。不過,我不會告訴你我為什麼會這些。」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葉璃也不去管他磨好了墨汁鋪開了一卷紙就開始翻譯上面的字。好一會兒,身後的墨修堯突然狠狠地將她困入自己懷中。葉璃停下筆卻沒有回頭看他,只聽墨修堯低聲道:「曾經有傳言說前朝高祖根本沒有死,而是突然之間消失了。所以才找不到他的陵墓和遺體。阿璃,你會不會也跟他一樣?」
聞言,葉璃忍不住莞爾一笑。擱下筆回頭看著眼前臉色凝重眼睛動也不動的盯著自己的男人。抬頭輕輕在他唇邊落下一吻,葉璃低聲笑道:「你知道前朝高祖來自何處麼?」墨修堯搖頭,前朝高祖皇帝生於亂世,彷彿憑空而出一般。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他的家人甚至他的父母。他的身後也和他的早年的生平一樣,所以才會成為歷史上最神秘的皇帝之一。葉璃笑道:「那王爺可知道我來自何處,出身哪家?」
墨修堯深深地望著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不錯,他的阿璃和那個皇帝不一樣。阿璃是葉家的女兒,生母出生雲州徐氏。葉璃輕歎一聲,將自己靠近他懷裡淺笑道:「我的親人,我的丈夫我的孩子都在這裡,我又能到哪裡去?」墨修堯雙手緊緊地扣著葉璃的腰,將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低聲道:「阿璃,你若是離開我的話,我就把墨小寶扔去當乞丐。」葉璃無語,抬手捏著他俊美的臉頰。林大夫給的藥效果身份顯著,才幾個月時間即使是靠的這麼近也基本上看不出什麼傷痕了。使勁的捏了捏墨修堯的俊臉,道:「這是你第幾次拿寶寶要挾我了?跟你說了不要拿寶寶開玩笑。他現在還小聽不明白,以後長大了聽到你的話會傷心的。」
墨修堯扯下葉璃捏的他臉皮有些發紅的手,不滿的瞪了一眼躺在搖籃裡咿咿呀呀自娛自樂的墨小寶。阿璃居然為了這個臭小子捏他,這一筆當然也要記在墨小寶身上。於是墨小寶還在嬰兒時期就開始躺槍了。
「阿璃……」墨修堯摟著葉璃,將臉埋進她肩頭的髮絲將。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低沉。
葉璃無奈的翻了個白眼,突然變成玻璃心的男人你傷不起。輕輕拍了拍墨修堯的肩膀道:「好了,我保證不會離開你的,乖啦。我還要將這個譯出來,你不想看看麼?」
「不想。」墨修堯悶悶道,他討厭是前朝的那個高祖皇帝了。要死就死乾淨一點,留下什麼藏寶圖幹什麼?
「那你想怎麼樣?」葉璃在心中默默吸氣,決定墨修堯若是再胡鬧就將他趕出去。墨修堯一把抱起她往屏風後面的床走去,「累了,陪我休息!」
一晃神已經被壓倒床上的葉璃忍不住對著床帳翻了個白眼:墨修堯你還敢不敢更幼稚一點?沒有給她反駁和說話的機會,更加火熱的烈焰在瞬間席捲了相擁而臥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