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錦的面上閃過一絲失落,腳下有些遲疑,被江侍偉猛的一拽,「娘發什麼呆呀?」
一個不提防,李玉錦差一點摔倒,覺得江侍偉的手始終冰冷如冰塊,握著她手的時候,完全沒有孩兒依戀娘親的感覺,張嘴想說什麼,卻又硬生生的嚥了回去,江侍偉恨她,他不是一向視她為唯一的曹天安。
雖然她生了他,但她也實實在在的傷害了他,他恨她,並不奇怪。
「你真是一點也不像你的父親。」李玉錦有些鬱悶的說。
「那只能說孩兒太像母親了。」江侍偉聲音中充滿了嘲諷。
李玉錦張開嘴,又閉上,江侍偉一直是聽話的孩子,雖然一直心中懷著委屈,卻從未真的反對過她的意思,一直是遵從著她安排給曹天安交給他做的種種事情,包括不對付當今的皇上,哪怕明明是當今的皇上傷害了他。
「你被容青緲教壞了!」李玉錦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江侍偉笑了笑,慢慢的說:「是啊,從一條聽話的狗變成了一隻會咬人的狼!孩兒不想做一隻吃屎的狗,孩兒要做一隻會咬死自己親人的狼!」
李玉錦長長出了口氣,目光再次落在容青緲的身上,容青緲並沒有看她,彷彿她不在現場,面容上有淺淺微笑,這笑容讓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份卑微,從沒有人這樣無視她的存在,包括她那個精明的親姐姐。
「她眼裡沒有我!」李玉錦輕聲說,「這丫頭得好好管教管教。」
手上突然一疼,抬頭看到江侍偉那張五官糾結的臉,看了這麼多次,每一次還是讓她立刻會避開目光,但就在她目光還沒有完全挪開的時候,江侍偉的聲音冷冷響在她的耳朵邊,「娘呀,您記性真不好,怎麼還想著打容青緲的主意?孩兒從來不喜歡開玩笑,也不喜歡記性不好的人!」
李玉錦雖然有些惱怒,卻沒再說話,江侍偉不加掩飾的偏護著容青緲,她不必傻到一定在這件小事上和兒子翻臉,機會有的是。
幾個人在前廳的桌旁坐下,雖然一下子坐了好幾個人,前廳並沒有顯得擁擠,依然有著敞亮的感覺,外面的風吹進來,攜帶著三分濕濕的雨意,在呼吸間還有些淺淺的花香,很舒服。
「簡業,這就是你選定的要和全煥談話的地方?」江侍偉略微有些不屑的瞟了瞟周圍,「瞧著還不如雲天道觀氣派,真是小家子氣!」
簡業微微一笑,語氣溫和的說:「簡業一向喜歡簡單些,到要委屈小舅舅勉強坐下來喝杯淡茶,好在視線開闊,風景也好。」
江侍偉點點頭,「嗯,前廳能做成這樣,我到是頭一次見,視線確實開闊的很,可以瞧得見遠處的河流上飛過的鳥兒,駛過的船帆。但剛才來這裡的路上,卻完全沒有瞧見這裡有這樣一處廳堂,只瞧見一個不太大的院落。」
突然,遠處有一聲淺淺的驚呼,似真似假,在風中迅速的消失,但李玉錦臉上的表情卻瞬間一變,身子也下意識脊背一挺,目光努力向遠處看。
「小姑姥姥。」簡業輕輕一笑,語氣依然溫和,語速也很平緩的說,「您是不是有什麼手下要過來?真是不好意思,晚輩剛才忘了提醒您,也怪簡業只顧著看青緲的美麗,疏忽了太多,這裡既然是簡業的地盤,哪裡能不提防些打這裡主意的小偷小盜之類,瞧著這裡過於簡單,可,隨便一樣物品都可以在京城換一處上好的宅院,所以,自然是沒有生人可以不經允許踏足。」
李玉錦面色徹底一變,那聲驚呼消失後,就再也沒有聲音響起,哪怕再側耳聽,也只有輕輕的風聲,淺淺的雨意,安靜的很。
「你個混帳小子,竟然這樣提防著我算計著我!」李玉錦面色惱怒看著簡業,口中罵到,「你把他們怎樣了?」
簡業搖了搖頭,歎息一聲,緩緩的說:「這個,晚輩不曉得,要看他們武功高低,武功低的,遠遠的就會迷路,雖然繞得心煩意亂尋不得出路,卻不會丟了性命,但武功高些的,定是仗著藝高人膽大的努力靠近些,那就看他們的武功究竟可以走到哪一步才猜得出他們是何下場。進忠,去瞧瞧小姑姥姥的手下如何是何情形,好好的送了出去,免得小姑姥姥在這裡擔憂。」
「是。」進忠立刻恭敬的說,「屬下這就去處理。」
看著進忠離開,簡業微微一笑,看著李玉錦,「小姑姥姥可以放心,青緲在這裡,她最是看不得人丟了性命,晚輩不捨得她心中難過,自然不會當著她的面殺人,再說,如此風景,有風有雨有花有草,殺人流血多煞風景,使不得的,是不是呀,小姑姥姥?」
他的語氣這般溫和,透著晚輩面對長輩的禮貌,李玉錦還真是不好意思發火在當面,而且,明明是她自己留了線索給她的手下想讓她的手下伺機救了她離開,錯也錯在她自己太大意,小瞧了簡業。
江侍偉瞟了李玉錦一眼,「原來娘還是不放心跟孩兒在一起呀,想著隨時離開孩兒?不知孩兒哪裡做的不好,讓娘這樣心心唸唸的想要離開孩兒!」
李玉錦解釋不得,正猶豫著,看到進忠從外面回來了,恭敬的沖簡業施了一禮,「回主子,屬下去瞧過了,打頭的那位,人還好,就是斷了一條腿,傷得算是最重的,其他幾位雖然也有身體上的缺損,卻都輕些。這幾位,性命到都是無憂,只是以後再也不能做護衛一類。」
「一群廢物!」李玉錦罵了一句,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她一向對自己的手下很有自信,尤其是這些一直暗中保護她的護衛們。
「算不得廢物。」進忠恭敬的說,「能夠斷一條腿,依屬下眼光來看,也算是武功不錯的,其他幾位也有身體上的缺損,您手下的這些護衛們雖然在簡王府面前算不得上上之人,卻也不能說是廢物。」
「沒問你,你多什麼嘴!」李玉錦聽著進忠的話很是不順耳,恨恨的說。
「是。是屬下多嘴!」進忠立刻恭敬的說,面上卻並無任何尷尬之意,退到一旁站好,眼觀鼻,鼻觀心的極是安靜。
李玉錦覺得胸口有些不舒服,是一種有火發不出來的壓抑。
「全煥,你今天約了容青緲出來做什麼呀?」江侍偉陰陽怪氣的問。
大家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全煥派人給容青緲送了請柬約她外出,於是目光全都落到一直靜靜坐在一旁自始至終沒有開口的全煥身上。
「全煥不敢。」全煥語氣恭順的說,「全煥只是答應了容姑娘一件事,如今事情也算是有個著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全煥不想做失諾的小人。」
「是戲本的事吧?」容青緲語氣平靜的問,「寫的這樣快?」
「是。」全煥面上微微一笑,看著容青緲,「到底曾經做過戲子,雖然是不好言及的生計行當,卻多少可以不必辜負容姑娘所托。」
「我來瞧瞧。」江侍偉一把奪過全煥準備遞給容青緲的紙卷,打開來瞧了瞧,一撇嘴,立刻很是不屑的說,「果然正如我所猜測,你就是會寫這些個什麼公子千金之類的戲碼,這種東西,根本哄不得那個老巫婆開心,要寫就得寫個驚心動魄的,比如說篡權奪位之類,或者如你這位祖母和你祖父的前塵舊事之類,一定會博得個滿堂彩!」
「江侍偉,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讓太后娘娘罵?!」容青緲假意嗔怪,「最好是給簡王府惹上禍端讓相公休了青緲才痛快!把戲本給我!」
江侍偉並不與容青緲爭執,對於她對他的嗔怪態度也沒有絲毫的不樂意,笑嘻嘻的把手中的紙卷遞給容青緲。
李玉錦發現,雖然江侍偉的五官一直糾結著,笑的時候依然很可怕,但面對容青緲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在猙獰中還是有著隱約可見的溫情,那份溫暖也讓他的面容有瞬間的不那麼可怕。
而且,容青緲在與江侍偉講話的時候,確實正如江侍偉所言,容青緲的目光並沒有刻意的避開江侍偉的面容,也沒有有意的盯著江侍偉的面容看,似乎在容青緲眼中,江侍偉並沒有一張可怕的面容,只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臉。
李玉錦的眉頭微微蹙起,突然明白,如果自己針對容青緲,江侍偉一定會對付自己,而且絕對不是簡單的說說要對付自己,他已經容不下任何人針對容青緲,這和曹天安對待她的態度一樣,不論世人如何說她,在曹天安眼裡,她就是天下最最好的女人,最值得他在意的女人。
江侍偉這一點真的很像他的親生父親,一點也不像她這個當親娘的。
「不知容姑娘看著如何?」全煥有些擔心的看著容青緲。
李玉錦一聲哀歎,又是一個不爭氣的,和他那個死去的親爹一樣,為了一個小奴婢,竟然捨得放棄所有帶著那個在自己看來還青澀無比,容顏也極是普通的小奴婢悄悄私奔出宮,過著再貧窮不過的日子,最後還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