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青緲怔了怔,完全沒有想到簡業會這樣問,靜了靜,「還沒想好。」
簡業點點頭,「嗯,好,那你可以慢慢想,反正我們有大把的時間。」
看著簡業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並且幫她關好門,腳步聲也很快的消失,容青緲輕咬自己的嘴唇,簡業和以前,和她記憶裡的簡業有些不太一樣,甚至和夢醒後的簡業也不太一樣,總有一種半真半假的錯覺。
全煥站在河邊,已經開始落雨,不是很大,細密的很,有些壓抑的空氣也因為雨落顯得舒暢了一些,他所站的地方是一處有些破舊的亭子,年歲久了,亭子的柱子已經有了雜七雜八的裂痕。
「主子,外面的雨是越下越大,您靠裡站站。」陪著全煥的,是雲天道觀裡那個一直伺候雲天道長的胖道士,背已經有些微駝,但表情還是一樣的恭敬和卑微,「不曉得簡公子他們何時來,要不,奴才給您當凳子您坐著歇會?」
全煥搖了搖頭,卻沒有開口說話,神情有些悵然。
「其實,依著奴才的意思,您不必一定要順著容姑娘的意思去皇宮裡,太后娘娘是個精明的人,奴才原來在宮裡呆著伺候您叔叔的時候,就曉得,奴才怕主子過去會吃虧。」胖道士歎了口氣,「那個時候奴才還只是個打雜的小太監,就已經親眼瞧過,也聽宮裡其他當差的說過,太后娘娘表面上看著不言不語,私底下卻殺伐絕斷的很,連您的祖母都避讓著她的鋒頭。若是您被她瞧出什麼端倪,豈不是損失太大了些。」
全煥淡漠的說:「棋子是只能朝前走,不能後退的,尤其是我。祖母一心想要達成李氏一族的宏圖大志,為此她放棄了太多,包括她和祖父的感情,全煥卻只想安靜度日,比如當日的你,若不是為了李氏一族的目的成為棋子,何必要淨了自個的身子做個無兒無女的太監,並且在雲天道觀一呆就是幾十年?做棋子的談得上損失二字嗎?」
胖道士歎了口氣,「這是命,奴才的爹娘說過,他們沒有辦法讓奴才好好的活著,活不得風光,就平安活著吧,當時也可以做護衛,爹娘說,算了,就奴才這愚笨的命數,就苟且活著吧,雖然一輩子沒出息,一輩子沒兒女,奴才的家也不指望著奴才光宗耀祖,活著就成,所以奴才就做了個打雜的小太監,在宮裡伺候了您的叔叔,然後過來伺候雲天道長。」
全煥偏頭瞧了瞧胖道士,「我叔叔是怎樣一個人?」
胖道士又歎了口氣,打從他知道全煥存在,並且被雲天道長安排著臨時伺候全煥開始,就沒覺得全煥讓他害怕,也許是他伺候過江侍偉,又伺候過雲天道長,看著膽小,說話到還不算太顧忌。
「江主子嗎?」胖道士吸了吸鼻子,雖然下雨並不寒冷,但在河邊還是有些不太舒服的潮濕之意,「其實您叔叔挺可憐的,江主子年輕的時候,長得真的很好看,就和主子您現在一樣,後來——後來被當今皇上將一張臉都給毀掉了,還被誣陷氣死了先皇攆出了皇宮關在了天牢,後來還是江主子的義父將他救了出來躲在江湖之中。」
「當今皇上為何一定要毀了他的面容?」全煥有些不解,李玉錦從未和他說過這些私事,講的全是些大仇必報之類。
「這個——」胖道士有些猶豫,瞧了瞧全煥,再看看周圍,簡業和容青緲他們還沒有來,壓低了聲音,「奴才也聽人說的,在宮裡呆著的時候,聽一些伺候當今皇上的人私下裡悄悄說的,說是宮裡有個長得不錯的,您大概不曉得咱們這位當今皇上有些個小癖好,唉,那個人吧,偏偏平時和江主子走的近一些,結果就——您見過簡公子的父親嗎?就是如今的簡王爺。」
全煥一怔,這和簡業的父親有什麼關係?
「當年,那個人,其實就是簡王爺的親弟弟,長得極是好看,真是比宮裡的女人都長得還好看,如今簡王爺也極得當今皇上的關照,也是看在簡王爺那位弟弟的面子上。」胖道士湊近些全煥,壓低聲音說,「可惜呀,這事讓太后娘娘知道了,要不是簡王妃從中一再的斡旋,只怕是簡王爺也不會得個好果子吃,這還是太后娘娘瞧在簡王妃是自個親侄女的份上。但是,當今皇上登基後就開始和太后娘娘對著幹,凡是太后娘娘選中的女子都落得個淒慘下場,如今這位皇上打小就是個性格孤僻的。太后娘娘一向寵著他,也沒怎麼計較,只是見他瞧著不順眼,就另外再選女人給他。」
全煥眼睛睜的老大,這裡面的道道還真是不少。
正想再接著問下去,遠遠的聽到有馬車的聲音,抬頭看,簡王府的馬車從遠處飛駛而來,很快的就停在了亭子的外面。
胖道士立刻後退幾步,規規矩矩的站著。
容青緲坐在馬車上,瞧了瞧外面,有些詫異,收回目光看著簡業,「不會是在這裡和全煥說話吧?那亭子也破舊的實在不成樣子了。」
「自然不是。」簡業微微一笑,「要是選在這種地方,豈不是太丟簡王府的顏面,只是讓進忠告知了他們在這裡候著,後面進喜趕的馬車會帶他去我們要坐下來說話的地方。」
果然,聽到緊跟在他們這輛馬車後面的由進喜駕駛的馬車靠近了亭子,進喜客氣的說:「全公子,請上馬車。」
全煥並沒有多問,帶著胖道士上到進喜所駕駛的馬車內坐好,聽進喜揚起馬鞭簡單吆喝一聲,跟著前面進忠駕駛的馬車繼續前行。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兩輛馬車停在一處院落前,不大,但收拾的很乾淨,馬車就停在院落外面,虛掩的門。
「這才是我們要來的地方。」簡業跳下馬車,撐著傘,進忠立刻搬了小凳讓容青緲踩著小凳走下馬車,簡業將手中的傘舉到她的頭頂,「這裡是一處安靜的別院,不大,是我名下的產業,真正算是我的地盤。」
說著,笑了笑,笑容清朗。
裡面,從院門到正廳,是一處以青籐搭成的走廊,雖然雨越下越大,但走廊裡用青石板鋪成的路因為高於兩邊,加之兩邊又有花草茂盛,竟然並沒有任何的雨意。
兩邊的花草確切的講是用木頭搭成柵欄,柵欄上爬滿綠色的枝葉和盛開的各色花朵,野趣中透出幾分悠閒,院落裡有一棵粗壯的大樹,枝葉茂盛,樹下有石桌石椅,只有淺淺的水痕,瞧著很乾淨。
收了傘,簡業帶容青緲從走廊裡直接走到前廳,早已經有人收拾妥當,桌上有茶水點心水果,卻並沒有見有什麼奴僕出入其中,前廳內無有他物,只牆上掛了幾幅字畫,古樸大氣,房間裡也不過這一桌几椅,朝向院落的牆壁是用木頭搭成,視線開闊,全無遮擋。
「簡業,你這地方收拾的真是不錯!」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簡業微微一笑,對容青緲溫和的說:「原是不肯來,說是見了全煥不吃也飽,但聽說全煥要見的是你,這好腿到是長在前頭,比我想的到的要早。」
「如此佈置,一瞧就是個不肯成就大業之人,真是不明白我那個聰明至極的姐姐如何選中了你!」李玉錦的聲音也跟著響起,聲音裡很是不屑,一手被江侍偉扣著手腕,幾乎是半拖半拽的帶了進來。
「祖母,叔叔。」全煥立刻側身讓讓,很是恭敬的弓了弓身子。
簡業這處地方,他和祖母看著正好相反,這樣的地方,才是他一心想要呆著的好地方,避開紅塵亂事,逍遙自在。
李玉錦略微停了停腳步,看了一眼全煥,那張溫潤俊朗的面容,像極了他的祖父曹天安年輕時候,記得她第一次遇到曹天安的時候,也是一個有雨的日子,他去自己的家中拜訪,笑著,笑聲爽朗,一舉一動充滿陽剛之意,看得她當時覺得眼前就是世外桃源般的美好。
那是她記憶裡,娘家花園最美的時候,雖然雨水打落了一地的落花。
輕輕歎了口氣,身子已經被江侍偉帶著踉蹌向前。
抬眼,一抹亮麗的紅色直接映入眼簾,如玉的肌膚,精緻的五官,烏黑的頭髮,溫婉的表情,卻一身如火的紅衣,勾勒出婀娜身姿,在一片綠意盎然中恍若天人般。
容青緲果然是極漂亮的女子。
這一身紅,曾經是她自己年輕時最愛的顏色,但自己和曹天安是背著自己的家人離家逃婚而出,紅衣在奔波中沾染了泥淖,數日的躲藏中早已經撕裂成片,最後丟棄在逃亡的路途中,成為她一生中不肯再想起的痛。
曹天安曾經和她說,「玉錦,終有一天,我要天下以紅色為飾明媒正娶你入我曹家。」而如今,曹天安已魂歸九泉再也無法兌現當時承諾,而她也已經老邁到再也穿不出這紅色的味道,再也不復當日驚心動魄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