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業微微一笑,語氣平靜的說:「此時春日正好,不必時常去想這些無趣的事情,能夠忘記就忘記,心裡不舒坦,就看看這些花草,你爹娘為你能夠好好活著辛苦籌劃,你不可浪費,能夠經歷前次劫難不死,又能夠看透很多,你要好好活著,等著和你的家人團聚。」
容青緲怔了怔,輕輕吁了口氣,苦笑一下,低聲說:「想來不過是我自己禁足了自己,自開始就覺得我那般的喜歡你,討好你,放棄了自己的自尊想要換取你的偶爾一顧,卻忘了失了自己的真實,不過是行屍走肉般的乏味,我放大了自己的悲苦,其實何嘗不是存了以為我過得可憐你便會憐憫我的私心。但你並不欠我,我愛慕你並不代表你一定要還我同樣的愛慕,其實你一直告訴我你並不喜歡我,是我不願意接受你的說詞,固執認為我一定能夠打動你,我對你好,你就必須對我好,不然,就是辜負了我的深情。是我自己不肯好好活,不能夠明媚的存在,也許我當時想開些,做真實的我,享受這十年光陰,就算沒有你的疼愛,也有可能過得有聲有色,也有可能讓你注意到我。我卻固執的以為,是趙江涄的出現打碎了我最後的希望,其實,我不愛你不代表你必須愛我,也不代表你只可以接受我的癡情不可以再有其他女人,趙江涄再不好,是我眼中的不好,不是你眼中的不好。一切,其實是我自己鑽了牛角尖!」
簡業一直靜靜的聽容青緲說完所有的話,一直沒有打斷她的話語,直到她結束最後一個字,略微停了停,才開口,「這件事也有我的責任,當初後花園的事讓你失了所有的自信,如果沒有後花園的事情發生,你嫁給我,不會因為自己清白名聲受損而心生怯意,處處小心謹慎,有意討好我,而我覺得我答應了你的爹娘,與你之間不過是一場交易,你們容家的家產也不過是暫時存放,我不欠你們容家一絲一毫,反而是我有恩於你們容家,拿了簡王府的安危做籌碼護一個我並不喜歡的女子安穩,所以對你沒有絲毫好感和關心,如果當初我可以公平些,你今日也會過得好一些。」
容青緲苦笑一下,輕聲說:「簡業,我覺得我恨你恨的很無趣,怨也怨的很沒道理,若換做是我,對著一個我始終無法喜歡的男子,定不會比你更仁慈包容,只怕會做的更加過分。」
春風吹過,暖意撲面,除了蜜蜂偶爾飛過的聲音,再無其他。
「事已至此,雖然算不得大家扯平,也算是事情都說在面上,以後大家可以好好相處,至於趙江涄——」簡業想了想,平靜的說,「她對我來說,是保持凡事平衡的一個籌碼,我對她並沒有你以為的情深意重,我對你不曾用心,自然不會花言巧語的哄騙,而我對她雖然同樣不曾用心,卻有了看似寵愛的哄騙,眾人眼中有你是因為你們容家的家產,而她身後的勢力要的是我,以及我與她的後代,如同愚公移山,如果我不肯順從他們的安排為李氏一族的目的出面,他們就會培養我與趙江涄的後代達成他們的目的。如果他們看出我有任何不順從的私心,他們就會出手對付簡王府來懲罰我的不順從,而我與趙江涄看似恩愛的表相讓他們暫時不懷疑我,也暫時不會起意對付簡王府。你或許會覺得我這樣做很卑鄙,利用趙江涄對我的喜愛,甚至利用自己的身體,但對我來說,簡王府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世人如何看我沒有關係,只要簡王府平安,只要我的爹娘和兄弟姐妹們活著,這獨木橋我不介意從頭走到尾,感情和喜歡一個人,在我來說是一種奢侈,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念頭,我從未想過要去喜歡一個人,也不知喜歡一個人是怎樣一種感覺。」
容青緲歎了口氣,「喜歡一個人是件很麻煩很辛苦的事,你沒有喜歡過也好,至少不會像我一樣犯傻,笨到丟了自己。」
簡業微微一笑,不再說話,表情卻輕鬆了很多。
「我們回去吧,我實在是沒有心情再在這裡騎馬,我要回去給那匹倒霉的白馬抄篇經文,希望它早日托生,做一匹自由的野馬生活在山林間,再不必遇到這樣混帳的皇上,莫名其妙的就丟了性命。」容青緲歎了口氣,從石頭上站了起來,仍然覺得雙腿有些酸軟,「希望我晚上不要做惡夢!」
簡業點點頭,「我讓進忠把馬車趕過來,你直接坐馬車回去。」
「你呢?」容青緲隨口問。
「我父親還在皇上身旁,他自以為聰明的接近皇上,想要通過皇上為自己謀得更大的利益,他以為他的忠心會讓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我不能不管他,皇上喜怒無常,有我在好一些。」簡業看了一眼遠處,那裡,似乎隱約有馬匹奔跑而過,「而且他年紀也大了些,這樣不管不顧的騎馬也容易出事。」
容青緲點點頭,「好的。」
坐馬車回到簡王府,回到自己熟悉的後院,容青緲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坐在桌前,取了筆墨紙硯,努力不去想起跑馬場上白馬的慘死情景,慢慢的抄著經文,在那些極具安撫作用的文字中,她的情緒才算慢慢的平復下來。
突然,她覺得有些奇怪,房間裡突然有了一份莫名的壓抑感,一種讓她不舒服的氣氛,放下手中的毛筆,她慢慢的回頭。
一個渾身漆黑衣裳,厚厚黑色面紗遮面的男子坐在她平常坐著喝茶的長桌前,眼睛透著黑紗死死盯著她,彷彿要用眼光殺死她。
「曹天安!」容青緲看清楚來人,狂跳不止的心才瞬間的平復下來,只要是活人,她就沒必要害怕,只是這個人真是沒有禮貌,江侍偉肯定就是他的兒子,這種不管別人感受,只顧著自己痛快的性格,江侍偉實在是一點也沒浪費的繼承了,「你多大年紀了,真是一點禮貌也沒有!」
「禮貌?!」曹天安惱怒的說,「我讓你刺了一刀,害我真氣損失厲害,在床上躺了十天才能下地走路,我還禮貌,我應該一刀捅死你才對!還有,你這個沒有廉恥心的臭女子,竟然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讓侍偉動了心和我說要娶你當老婆。我呸!難怪簡業不喜歡你,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容青緲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曹天安,看來正如簡業所說,兩個孩子裡面,曹天安比較喜歡江侍偉,所以她賭定他不敢對自己下手,也不會真的說殺了自己就殺了,他是來恐嚇她,讓她離江侍偉遠遠的。
「你放心,我不是殺死你的人,閻王說過你們這些人的生死,就當聊家常一樣說給我聽。」容青緲起了戲弄曹天安的心,決定嚇唬嚇唬他,「閻王和我說,你其實是被氣死的,因為你在意的人彼此爭鬥,最後弄個魚死網破,你還不落好,被一向在意的人罵,你一生氣,就氣死了!」
曹天安瞪著容青緲,氣得一個字也說不出,這個無法無天的臭女人,她竟然說他是給氣死的,還是讓他在意的人給氣死的!他就該一巴掌拍死她,把她拍成肉餅一個,才解恨!看她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可是,容青緲說,他是因為在意的人彼此爭鬥才氣死的,還被一向在意的人罵所以一生氣就氣死了,這似乎是有些道理,兩個兒子因為不知道彼此是親兄弟,整天鬥來鬥去,他一說,他的女人就生氣發火,就罵他。雖然他就是喜歡他的女人這份潑辣性格,這一點上,趙江涄就挺像她的外祖母,可惜和她的外祖母比起來實在是太笨了些。
「你就會胡說八道!」曹天安不屑的說,「什麼人爭鬥會讓我生氣?我是誰,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天下最最有名的曹將軍。我殺人不眨眼,只有我要人死,沒有人可以要我死,哪怕是當今的皇上,他也拿我奈何不得!」
容青緲懶洋洋的說:「閻王沒說是什麼人,只說是你的孩子,我也奇怪,為何你明明沒有後代卻說你會被自己的孩子活活氣死,據說你的女人已經背叛了你被太后娘娘處死,為何你會被你的女人罵?不過,閻王是閻王,是掌管人間生死的神仙,他說是這樣我就相信是這樣。」
曹天安藏在黑紗後面的臉一抽搐,有一種想罵罵不出來的感覺,他一向氣性大,是個暴躁脾氣,只有在他的女人面前才會溫順如水,但是,在這個叫容青緲的女人面前,他竟然不知道如何發火。這個女人看似胡說八道的言談,卻句句說中他的心病,似乎她真的洞察所有,只是不說明白。
他沉默不語,面上的黑色面紗卻在微微顫抖,手也緊緊握成拳頭。